千钧一发之际,他只机制的抬起一只脚,同样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定,同时伸出双掌,左掌齐眉,右掌立肘,掌不离肋、肘不离胸,空胸紧背、龙骧虎坐的架势,这一来,他突而站定,心中悬着的一口气,这才徐徐吐出。
“诸位,大家可要看仔细。义父,您可得给我兜着点,万一孩子我掉下来,您受累接一把!”说罢这话,车振武双眼一瞪、眉头一皱,一股子神英突然间迸发,竟然在梅花桩上走了起来。
这一走,学生们竟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暗自替车振武捏了一把汗。
毕竟,车振武走得实在是太快了,不仅走得快,而且每一步都虚着,一点也听不到车振武的脚步声,却都瞧见了,车振武在桩上越走越快、越走越疾,渐渐地竟然行走如飞,一圈儿下来又是一圈儿,圈圈不绝。
当然,车振武要光是走梅花桩,他便也输了,脚下走得疾,他的双掌还有招数了!这套路招数,韩慕侠识得、周翔宇识得,不少和韩慕侠习练过八卦掌的学子,自然也多有认得,就是八卦掌中最基础的单换掌与盖手掌。
所谓单换掌的精妙之处,无非是“一势单鞭不为奇,左右循环乃为宜。左换右兮右换左,抽身倒步自合机”;而盖手掌的精妙之处,倒在于“二势盖章迎面扑,拨云见日走自如,左换右兮右换左,丹凤朝阳向上出”。
练完这两式,车振武还有心继续向下练。
韩慕侠却已然心生妙计,交过岳润东,不住耳语。
车振武在桩上,见义父露出狡黠笑容,便知,义父这是要给自己的考核增加难度。却见韩慕侠只叫过了岳润东,却不知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岳润东已经面带笑容走到了桩阵之前。岳润东只双手抱拳,微微施了个礼,这才说道:“大师兄你莫要怪我,是慕侠先生让我这样做的。慕侠先生还说了,倘若你在桩上攻击我,阻我拔桩,便算是输了!”
说罢这话,岳润东只双手抱住一根木桩,想把木桩从夯土内抽出。
可事情发展显然非他所愿。
纵然是岳润东憋红了脸、用出了吃奶的劲儿,那木桩仍然纹丝不动。
岳润东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自己不上桩已然是丢了脸面,倘若现在连桩都拔不出,更是跌份栽面儿。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大师兄,得罪了”,随即左腿弓、右腿蹬,汇集全身之力,以最简单的正蹬,向木桩踹去。
一踹之下,木桩仍未从夯土内窜出,但好在拦腰而断。
一根……两根……三根……
岳润东每踹折一根梅花桩,车振武便向前躲一步。而他立于梅花桩阵之上,却依旧在演着单换掌、盖手掌的架门。
“行了,不难为你大师哥了,回来吧!”韩慕侠只高声一喊,岳润东随即站会原位,一个凝气归元的姿势站好。
放眼再瞧,却见梅花桩阵中,只有三根木桩残存。
“当真是好险……”车振武在桩上一个劲儿的后怕,“倘若义父晚叫一声,而阵中只有两根梅花桩,纵然我有通天之能,却也无从施展,之能认负了!”
“嗬哈哈哈哈……”武术专馆门外,却有一爽朗的笑声响起,这人一边笑一边鼓掌,只说道,“慕侠,经年未见,一直听说你这训徒有方,今日方才一见,你小子确实有高的!”
听这话,韩慕侠与众学生放眼瞧,只想知道来者是谁。
却见一红脸大汉,不请自来,踏入了武术专馆的大门。
“谁阿?”车振武随口一问。
“孩子,下来!”韩慕侠脸上却也露出了些许微笑,他朝车振武一招手,示意自己的义子下桩。
车振武连忙照做。
“弟韩慕侠,携武术专馆众门徒学子,给师哥行礼了!”韩慕侠一揖到地。
先生已然如此、义父依然如此,车振武和一众学子,又岂能杵在原地。
大家纷纷也是走上前,站在韩慕侠的背后,同样的姿势一揖到地,鞠躬的角度,却要比韩慕侠更大一些。
“莫要如此、莫要如此……”这人只爽朗的说道,“咱兄弟哥们儿之间,还需要这些么……”
这人说到此处,经也深施一礼相回。
若问此人是谁?
正是韩慕侠的好友,师伯李存义的亲传弟子尚云祥。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韩慕侠只面带笑容,躬身相问。
“兄弟,我有个重要的事儿要问你!”尚云祥一边说,一边四下瞧了瞧。
二人身边的学生,自知尚云祥不便将相问之事公开,识趣退到一旁。
周翔宇却朝大家招招手,聚拢大家至一起。
“师父、师伯……”周翔宇且说道,“若无他事,今日我们暂且回去了,您二位久未谋面,今日好好叙旧,我们明日再来找您习武!”
“也罢也罢!”韩慕侠点头,说,“今日大家都尽了力,我心甚喜,大家回吧!”
一众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武术专馆,院子里只剩下了尚云祥、韩慕侠和车振武三人。
尚云祥随着韩慕侠,给韩王氏行了礼,又见过了弟妹和小侄女,给小侄女掏了见面礼,这才来到客厅。
上茶、敬茶之事,定然是要车振武完成的,随后只是相互揶揄、敷衍聊天。
见二老心思本不在此,车振武识趣,拿了些银元,抓起提盒去饭铺预定酒菜了。
尚云祥见四下无人,这才与韩慕侠靠近了些,问道:“兄弟,我有要事问你!”
“怎么了?”韩慕侠问。
“我问你,最近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尚云祥问。
“没有啊,兄弟我最近感觉挺好的!”韩慕侠只一摊手,回答道。
“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你周围!”尚云祥只问道。
“大哥您有何话,还是直说了吧!”韩慕侠只笑言,“您这样跟我打哑谜,我实在是不知您话中所言为何啊!”
“薛颠有没有来过?”尚云祥直言不讳,直接问道。
韩慕侠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只坐直了身子,啜饮了一口茶,问道:“薛颠怎么了?”
“薛颠疯了!”尚云祥答道,“这小子不知为何,最近愈发难以管束,之前他跟我挑明,已然和我交过手了。”
“胜负如何?”韩慕侠问。
“我没输他!”尚云祥答道。
“但也没忍心赢他?”韩慕侠问。
“师父之前有交代,我纵然能胜他,却也不会胜他!”尚云祥点头,说道,“他之前与你动过手,没占到便宜,我担心……”
“他早就来过了……”韩慕侠眨了眨眼,朝尚云祥点头,说道,“前天?大前天?他是凌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来的!”
“与你交手了?”尚云祥问道。
“是的!”韩慕侠点头。
“怎么回事儿?”尚云祥又问,“他在你这儿讨到便宜了么?”
“当年他讨不到,现在自然也还是讨不到!”韩慕侠若有所思,他连连点头,继续说道,“他现在这事儿、这情况,与我当时所料几乎一致!薛颠没甚坏心眼儿,他就是个武痴,就是个重面子、重情义的武痴,不过,他纵然习的再好,却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一心只想胜而不想败,早晚定要吃大亏的!”
“你们如何交的手?他和你使出绝艺了么?”尚云祥问道,“他的绝艺,最近精进了不少!纵然他在咱俩这儿没讨到便宜,终将去别人那里讨便宜的!我担心,若真有人被他所伤,那便种下祸根了!”
“我更担心的不是他伤人,而是他被人所伤,那才真是种下了祸根!”韩慕侠直言不讳。
“兄弟,你何出此言?”尚云祥不解,问道。
“师兄,这一点,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韩慕侠一字一顿的说道。
第417章 祸事生根()
夏夜未央,即便有阵阵夜风吹进窗棂,那风也都是热烘烘的。襁褓中的女儿不断翻身、偶尔呓语,搞得端坐卧榻之上的韩慕侠,难以专心致志的御气休息。
不得已,韩慕侠起身,只溜达到外物,从茶壶中倒出了已被乌涂的冷茶,一饮而尽。
未曾想,这酽茶的作用,让韩慕侠的精神激灵一下,更是自感难以入睡。
不得已,他干脆穿上中衣,只坐在炕沿,愣愣发呆。
张秀茹夜里要哺乳,睡不实,自然是知道自家男人辗转反侧的状态。但她也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索性装睡起来。
夜风微凉,只吹窗外树木沙沙作响。韩慕侠向窗外巴望了一下,寻思着这是要下雨了。
但一轮明月照九州,夜空却晴朗的很,以至于斑驳的树影,在窗棂上映出一道道的暗光。
在这杌陧的夏夜,韩慕侠只感这日子有些索然无味。
他暗自叹了口气。
可突然间,他却感觉窗棂上斑驳的树影一晃。
那分明不是树影,而是个人佝偻着身形,从武术专馆院墙的墙沿走过。
见状,韩慕侠只微微苦笑,心中暗道:“刚觉得日子过的索然无味,这波澜起伏就来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推了一把张秀茹。
张秀茹原本就没有熟睡,这阵子被自家男人一推,立刻惊醒。她睁开眼,只在朦胧的夜色中,看到韩慕侠的脸只紧贴着自己的脸。
“唔……”张秀茹微微发出了声睡意阑珊的呓叹。
却只见,韩慕侠只把自己的食指放在嘴边,轻轻打了个嘘声。
“嘘……”韩慕侠的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小的不能再小,只在张秀茹的耳边说道,“院子里有人。”
强烈的母性瞬间袭来,张秀茹只一个翻身,把女儿护在自己的怀中,把脊背朝向了屋外。无论一会儿是个什么情况,无论局面是吉是凶,她都不管,怀中这婴儿,才是她全部的关注。
“我去看看,你莫出声!”韩慕侠只对张秀茹言道,“不要惊动了咱娘!”
说罢此话,韩慕侠来不及穿上外套,甚至来不及从客厅墙上取下僧王刀,只赤手空拳,趿拉着鞋,来到当院。
院子里,院墙之上,那人却蹲在韩慕侠面前,并未躲藏。
见韩慕侠已然出屋,他只“嘿嘿”用气声冷笑了一下,然后朝韩慕侠招了招手,示意让韩慕侠跟住自己。
韩慕侠把趿拉着的鞋提好,只站在原地没动。他心里想的明白,不辨敌我、不知敌友,现在这情况,他只能先求自保、先求保住这个家,是断然不会跟夜访自己之人走的。毕竟,万一中了这夜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那家中的母亲、妻儿,都将置身于危险中。
见韩慕侠没有跟上的意思,这佝偻身形之人只摇摇头,他从院墙一跃而下,跳入武术专馆的院子中,三步两步,走到韩慕侠身边。
韩慕侠本能的侧身,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双掌擎起护住自己的周身。
这人却又只用气声“嘿嘿”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师哥,你看我是谁!”
韩慕侠眯着眼,趁着夜色使劲观瞧,这才发现面前之人身量中等,身材匀称,却形似猿猴,不是薛颠,却又是谁。
“怎么是你?”韩慕侠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访您了!”薛颠只轻声对韩慕侠说道,“师哥,就我自己来的,你甭嘀咕,我找您是有点儿事儿想和您说说,但这深更半夜的,万一吵醒了嫂子、吵醒了我那小侄女,甚至是吵醒了老娘,就不好了,要不然,咱外面说?”
“你等等!”韩慕侠只进屋,走到张秀茹身边,把旧友来访的事情在她耳边叨咕了一句。
张秀茹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这么晚还要出去么?”张秀茹问。
“不知道薛颠这兄弟是什么要事,我且去跟他走一遭!”说罢这话,韩慕侠只轻轻拍了拍尚在熟睡的女儿,这才健步走出卧房。
薛颠这阵子,却已然蹲在了客厅屋顶的瓦片上。
韩慕侠见状,只一口气御于丹田,轻轻一纵,跳起一丈来高,半空中左脚踩右脚又是一跳,这一招却是武当功夫中常见的“梯云纵”轻功。他只轻飘飘落在了屋顶,站在了薛颠身边。
“走!”薛颠只轻声一句,便在武术专馆围墙四周绕了开,足足绕了三圈,这才离去。
韩慕侠暗中点头,暗赞薛颠心思缜密。
“薛颠这是替我担心,带着我看看四周,让我知道四周并没有隐匿他人,今夜就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来找我!”韩慕侠点头,跟在薛颠身后。
薛颠却如同一只奔跑中的猿猴一般,赫然从房顶、院墙一跃而下,顺着海河边,朝东狂奔。
若论跑,韩慕侠可谁也不服。他只用出了六成功力,便紧紧跟在了薛颠的身后。
薛颠微微扭头,以余光相望,见韩慕侠跟的甚紧,嘴角上扬,露出了些不易发觉的微笑,继续前行。
一直跑到海河东的小树林,薛颠这才止住了脚步。
韩慕侠随即也停了下来。
时辰已至丑时半,按现在的时间说,是凌晨五点了。顶多再有一顿饭的功夫,天光就要大亮,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天色最暗、夜色最浓的时间。
月亮被一簇乌云遮住,仅剩的一丝光线也渐而消失,小树林中伸手不见五指。
韩慕侠放眼四下观瞧,发现自己身体周遭只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斟酌。竖耳细听,周围十丈之内,除了偶有树梢被风吹动时的沙沙声,别无其他声音。
“师哥,您不必这么仔细,这地界儿我天天晚上都来,从冬到夏、从春到秋,附近私密的很!”薛颠虽然也瞧不见韩慕侠,但却对韩慕侠心中的顾虑了然于胸,只说道,“我就是为了找个机会,跟您独处。”
“嗨,兄弟,什么重要的事儿,非得大半夜的把我引至此处说?”纵然薛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韩慕侠仍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问道,“咱们哥们儿弟兄之间,这么深的交情、这么大的机缘,明儿中午、下午的,拍门找我来,咱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不好么?”
“不是……师兄,您不明白!”黑暗中,声音从韩慕侠身前五尺之外传来,薛颠只说道,“白天,我压根没法子跟您独处,师父、大师兄对我管教甚严,是不容许我找您造次的。”
“谈不上,谈不上,咱哥们儿之间,虽然不是亲师兄弟,是叔伯的关系。”韩慕侠说道,“但得人才如许,你却是我在天津卫的武术界,主动想要结交的朋友之一,你若说出‘造次’俩字来,那就是见外了!”
韩慕侠敞亮的话,让薛颠此刻,如同吃了个冬天的凉柿子一般痛快。他只双手一拍,说道:“师兄啊,我夜访了这么多前辈,有叔叔大爷辈儿的,也有叔伯、表亲的兄弟,您是唯独且独一无二的一个,没破口大骂。”
“骂什么?”韩慕侠问。
“骂我不懂规矩,骂我目中无人。”薛颠直言不讳,“最近一段日子,这样的骂街的话,我可听了不少,他们功夫不见得有多好,骂起人来却花样繁多,我几乎要被他们骂化了!”
“兄弟,不是……”韩慕侠打断了薛颠的话,只问道,“你这大半夜的引我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跟哥哥您动动手!”薛颠说出了他心中本意。
“动手?兄弟,我还是刚刚那话,咱哥们儿之间切磋,互有长进,你没必要藏着掖着,白天拍门找我来啊,大半夜的,我虽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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