麹演已经和麹义断了音讯,时下还不知道麹义带着兵马是否已经摆脱袁军的追击,成功闯入河北腹地搅乱河北的兵马部署,只能够通过三河的情报得知麹义的兵马暂时还未被歼灭,仍在作乱河北。
因此,他的自信满满更多时候都是装出来的,唯有如此,才能够有机会说动阎行出兵进攻河北,和麹义的兵马互相呼应,完成临走时麹义嘱托自己的重要使命。
但是,他不知道阎行已经在邺城安插了眼线,三河已经获知了许多有关河北麹义作乱的情报,再加上麹演带来的计划,阎行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麹义当下的打算:
他先在巨鹿郡纠集大军迷惑各路袁军人马前来合围进剿,自己则金蝉脱壳,带着麹家的小股精锐士卒搏一把,准备伪装成逃难的流民,南下袭击邺城。
很疯狂骇人,也很出人意料的计划。
但是阎行并不太看好麹义这么疯狂一搏的结果。
就算三河此时大举进攻并州、河内的袁军,也不可能会给麹义创造什么擒贼擒王的战机。
最多就是攻取边界的几座城邑,让驻扎在并州、河内的袁军龟缩坚守而已。
邺城的守备不会被削弱,围剿麹义的兵马也不会减少,麹义仅凭出其不意,袭取邺城难如登天。
现实中,蛇是永远吞不下大象的。
它能够选择的,只是窝囊地被大象踩死,还是在临死之前,狠狠地报复性咬上一口而已。
阎行是一名猎人,眼下的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杀死大象,他也不相信蛇能吞下大象或者咬死大象,但他可以决定,接下来是否要抽出有限的力量,帮一帮这条勇敢挑战大象的蛇。
skbshge
第543章 声东击西兵家计(11)()
袁绍所处的邺城,并非河北的腹心,而是处于河北大地的西南一角。
看似偏居一隅的邺城北临漳河、西依太行,东眺齐鲁之地,南面则是延绵千里的大河。境内又有漳水、滏水、洹水等河流经过,水利发达、土地肥沃,加上自袁绍雄踞河北以来,境内兵戈几近消停,趋于安居乐业的邺地盛产粮帛,士民殷富,堪称河北的第一富邑。
也正因为如此,巨鹿郡境内逃避兵戈的难民,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投奔最多的,就是看起来最安全、最富庶的邺城。
权贵之家投奔亲朋好友、购置田宅,穷苦丁壮依附富户、为人佣耕,至于那些拖家带口,妇孺老弱居多的难民就只能够可怜兮兮地被军士驱赶着,聚集到了城外临时搭建的难民营之中,每日眼巴巴等着不足果腹的救济粥水,期盼着这害人的战事早点打完,然后他们可以再一路颠簸跋涉,返回自己的故乡。
但是战事迟迟没有结束,反而是逃往邺城的难民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就在邻近邺城城郊的途道上,有一股衣衫褴褛的难民悄悄地聚集到了一起。
麹义懒散地坐在地上,蓬头垢面,许多日子没有沐浴的他身上带着一股生人皆避的味道,再配上他那副收敛锋芒的苍老容颜,一眼看去他就像是一个遭兵灾丢了自家田宅,失魂落魄而一路逃亡的糟老头子。
之前的割据巨鹿郡,攻略赵国、清河国,打通釜口陉入上党通道的战事,通通都是麹义的疑兵之计。
他像抛弃割据幽燕的计划一样,抛弃了攻掠河北腹心的计划以及裹挟起来的几万乌合之众,继续以小搏大,走列人,越斥丘,迂回南下,想要进行最后的一场豪赌。
途中他将两千精锐分成数股,扮成难民,由麹家子弟带领着,混入南下逃灾的难民潮之中,沿途暗中联络,一路直奔邺城。
但是,近在咫尺的邺城看起来无懈可击,麹义就像是一条已经潜伏在大象周边、还没有被发现的毒蛇,它有着致命的毒牙和堪称完美的隐蔽能力,但奈何面前的这头大象皮糙肉厚、体积巨大,根本就让他无从下口。
“大人,所有南逃的士民,除非是有大将军府的通行文书,否则根本就无法入城。入不了城的难民,除了被卖走的奴仆、为人佣耕的佃户外,其他人通通都被邺城的军士驱赶到了难民营之中,那里戒备森严,我等藏有甲兵,一旦被发现,只怕逃不出有重兵把守的营地。”
同样扮成难民,还装成长满癞子,变得人憎狗厌、四处遭人驱赶的麹英带人刺探完邺城的虚实后,就寻机逃了回来,忧心忡忡地向一意孤行的自家父亲禀报着。
听到这个情况,麹义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但他并不死心,又低声问道:
“可曾探清楚难民营,各处城门的守将是谁?”
“听说收拢、查验难民的是田丰,巡守各处城门的是审配。”
麹英的话说完,麹义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暂时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田丰、审配这两个人虽然都不是河北的名将,但却是出了名的谨慎和刚直,由他们来收拢难民、巡守城门,麹义想要瞒天过海就更加困难了。
麹义他们在这里已经滞留了一整天的时间,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煽动难民,袭击城门的机会,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暴露行踪,面临着从四方赶来的袁军的围剿,他们难逃覆灭的厄运。
“拿地图来!”
麹义朝身边的亲兵轻轻叫了一声,随行护卫的亲兵连忙将藏在怀中的地图掏了出来,平缓地在麹义的面前展开。
很快就低下头的麹义看着图上标记的邺城,回想着脑海里的高墙深池的邺城,飞快地寻思着这座城池的城防破绽。
可惜,已经想了一天的麹义,依旧毫无所得。邺城存在的破绽,对于一支没有攻城器械、没有内应的轻兵而言,那都不是破绽,而是套人的布袋。
麹义叹了一口气,只能够从邺城周边寻求脱身之计,但他很快也可悲地发现,一路奔袭邺城的他,已经闯入了绝境,根本就无处可逃。
北面有张郃、高览的大军,南面、东面是往邺城汇聚的人马,西面则是险峻的太行山脉,大网在慢慢地收缩,网眼也变得更加密集,再能供麹义腾挪的地方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是麹义之前定计时预料到的,但眼下功亏一篑的他却变得难以接受。
为什么三河方向迟迟没有动静,麹演难道半路就被袁军发现了?
不可能!麹演逃离时,河北各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起事,按照沿途换马、验传无误的脚程计算,日夜兼程的麹演早就已经抵达了三河。
难道是阎行识破了自己想要让他火中取栗的谋划,因此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不为所动。
不可能!袁绍和阎行势同水火,两家势力更是犬牙交错,东西对峙势必不能共存,提前找到破绽、先发制人、坐收自己许诺的各种丰利,这对于实力较弱的阎行无疑是一种不可抵挡的致命诱惑。
麹义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否决自己的猜测,长时间劳身焦思、夙夜难安的他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此刻更是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现下邺城的兵马只会不断地增多,再想不到破城之策,他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麹义双手死死拽着地图,手上关节所在的青筋一条条凸显。
“大人,大人。”
麹英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家父亲的不对劲,他连忙出声,伸手想要唤醒已经面状疯狂的麹义。
嘶!
就在麹英摇晃麹义的时候,麹义手中的缣帛地图也被撕裂成两半,受此影响,麹义的精神状况才总算重新恢复过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严重失态的麹义没有说什么,他从不会在人前说出任何动摇军心的丧气话,哪怕此刻自己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麹义低着头,伸手要将裂成两半的地图重新拼接,但他目光所及,粗糙的手指在地图的某一点上却突然停住。
他紧绷的脸上再次露出一抹冷笑。
或许,接下来的麹家,还有机会!
···
邺城东北角,大将军府。
夜幕已经降临,华灯初上的大将军府成了城中最明亮的一片区域,这里的琼楼高阁、水榭歌台、花圃林苑在灯火的点缀下熠熠生辉,它们焕发出白日里不曾有过的艳丽,且只属于大将军袁绍一人。
只是今夜大将军袁绍既不在水榭歌台宴饮宾客,也不在府中大堂劳形案牍,更没有带着娇妾幼子游园赏月,而是只身一人独上府中高楼,静静地鸟瞰着整座邺城。
这里是全城的最高所在,袁绍伸手按住腰间的思召剑,脸上浮现出惬意的表情,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居高望远、俯瞰众生的感觉。
在这里,他可以看到治下的民众安居乐业,可以闻到富庶昌盛的邺城的烟火气,可以望到远方克破强敌的河北将士的凯旋归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思召剑,这把新近得到的宝剑铭为“思召”,取其谐音,合起来即是一个“绍”字,袁绍对外宣称此乃是神人天授,其中意味可谓深远。
只是,近来的紧急军报,却让袁绍获得这把宝剑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
堂堂河北众将,统帅着十倍以上的兵马,耗费大半个月,经过多番围剿,竟然都没有歼灭麹义这股叛军。
相比起时下平定关中、威震关西的阎行,以及定都许昌、击败南阳荆州兵的曹操这另外两家势力,被麹义这股叛军闯入腹心折腾不休的河北顿时相形见绌。
这仿佛就是在无形地嘲笑他手中这把号称天授的思召剑。
就在袁绍浓眉紧皱的时候,楼下突然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嘈杂的叫唤声和脚步声。
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顿时袭上袁绍的心头!
这几日每每有紧急军情时,他身边那些已经习惯了歌功颂德、告捷请赏的书佐、文吏就难免惊愕失态。
但这一次,楼下的失态似乎还要更加严重。
也不知道楼下的佐吏推搡了多久,终于有一个被推出来的倒霉蛋战战兢兢地沿着阶梯小跑上来,仰首望着身处最高处的袁绍,颤声说道:
“主公,审治中急报,城外有警!”
咚!
袁绍闻言身形一震,大惊失色的他手中的思召剑一下子驻到了楼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军中将校张郃、高览,还有平素刚直的审配,难道也都玩忽职守,让来路不明的敌军一路逼近了邺城不成。
···
邺城北城墙,恪尽职守的审配一得知城外巡视的人马竟遭到了来路不明的敌人袭击时,他立即下令增兵已经紧闭的各城门,全城兵马戒备,本人更是身着戎装,亲自带兵巡视城墙。
此时登上高高城墙上的他,放眼望去,恰恰好就见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原本被黑夜笼罩的城郊远方,不知何时起竟然冒出了无数条火龙,而远远望去,火龙汇集之处无边无际,兵临城下的危险气息不禁扑面而来。
“难道,难道——”审配一手扶着墙垛,一手难以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确认没有看错的他急忙回头,朝身边的亲兵喊道:
“速报大将军,城外有警!”
喊完话的审配迅速将目光重新投向城外,死死盯着无边无际的火光。
他虽不信全城戒严、固若金汤的邺城会被这一支突然冒出来的敌军攻下,但心中的疑云也是层层涌现。
这是死灰复燃的黑山贼,还是长于奔袭的麹义叛军?
他们大张声势,如此作态,是要扰乱城外的流民,还是别有图谋?
身处城墙、疑云满腹的审配此刻并不知道,就在他的视野之外,黑夜中有一支兵马已经悄然掉头,直奔漳水而去。
skbshge
第544章 声东击西兵家计(12)()
审配不知道,城外冒出来的敌军虚张声势、吸引邺城守军的注意,实际上是想要溯流而上,去掘开漳水的南岸河堤。
麹义没有能够找到破绽来攻取高墙深池的邺城,行踪随时随地可能暴露的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消耗在邺城城外,他只能够选择以水代兵,掘开漳水来淹没邺城。
引水攻城是一个大工程,不仅需要大量的劳役修渠,还需要精通水文、地形的官吏规划路线,这才能够将桀骜不驯的漳水驯服地引向邺城浸灌城墙。
眼下的麹义军都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他的计划也很简单,不仅仅针对邺城,而是直接扒开漳水南岸的河堤,让漳水将整个邺地化成一片泽国,将邺城城里城外的官吏军民都围困在水潭、沼泽地里,以达到自己以水代兵的目的。
到那个时候,或许自己还是攻不破城池,袁绍也不会被淹死,但是水淹、围困邺城,限制袁绍兵马的调动,迫使其他各路袁军人马紧急赶来援救邺城、堵塞河堤,却能够给麹义的这一小股人马再次浑水摸鱼的机会。
沦为一片泽国的邺地,会使得袁绍空有数万大军,麾下车骑人马寸步难行,满城文武,只能够眼睁睁看着河北最富庶的一片土地被洪水无情摧毁。
而身处高地的己方人马是战是走,却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时间紧迫,时下关乎成败的,就是能不能在邺城的袁军发觉自家的虚实前,将漳水的南岸河堤扒开。
黑夜,是他们行事的最好掩护。邺城的那些斥候摸黑刺探,也很难发现他们真正的动向。
麹义连夜选定河堤位置,让麾下的兵卒以刀兵相迫,驱赶着河堤邻近乡聚的民众扒河堤,在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的震慑下,一群群恐惧不安的民夫不得不拿起锄头、木锨往已经被火光照得通明的河堤上而去,妇孺老弱则被迫抬着竹筐搬运和清理堆积的土石······
这消寂沉闷的黑夜,繁忙嘈杂的河堤,堤上的篝火分明,无心之人远远望去,就好像是摇曳不定的鬼火漂浮在半空,远方的土地上百鬼夜行,彼此交织,构成了极不协调、怵目惊心的诡诞一幕。
放手一搏的麹义在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着急等待着河堤决口的时刻;而彻夜不眠的审配则站在城墙上远眺着那一条条火龙,着急等待着城外斥候的回报;回到后堂的袁绍面色凝重,手提着思召剑,着急等待着急召而未至的麾下文武。
等待是揪心且令人窒息的,在某一个瞬间,各处一方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沉沉的黑夜,无声的夜会慢慢疏远,但在那个漆黑的远方,却仿佛有无数的兵马正在逼近,他们将会撕破层层的黑夜,见证这最终结果的到来。
···
翌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麹义的脸上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顿时火辣辣的,竟是无比的刺眼,就像是被金针刺中了一样。
不精水利工程的他,挖了大半夜,才发现自己挑了一段外松内实的错误位置。
麾下兵卒不顾死活驱使着民夫忙活了一夜,还是没有成功扒开河堤,使得漳水在南岸决口,淹没整个邺地。
今春几场春雨过后,后续雨水不足,夏汛更是姗姗来迟,漳水的水位明显下降了许多,在麹义所在的河堤位置,仅靠驱使的这些民夫,想要让水量减少的漳水能够决口破堤,悲观预计还需要一整天的施工。
而其间的几块巨大磐石最为棘手,麹义麾下的兵卒缺乏工具,费尽办法也没有办法将它们搬离位置,只能够使用火烧水浇,外加捶凿的方式,慢慢将它们一块一块地肢解。
如此苦闷烦躁的施工,麹英等年轻子弟也开始丧失了信心,他们纷纷劝说麹义放弃这项对他们而言,比厮杀鏖战还要更高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