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平公主作为亲历人自然更加清楚,这些年,她的衣食住行,身体是否康健等,外有张昌宗,内有薛崇秀观照,她几乎没有任何需要操心的地方,六郎几乎是把她当亲娘孝敬。
人就怕比较。大郎薛崇胤不是不好,他很乖,即便她被陛下逼得不得不再嫁给武攸暨,他心头有气也只敢憋着回自己屋里发,最多就是避着驸马府那边的人些。他小的时候,太平公主觉得这样乖乖地就好。
但是,人是会长大的。看着长大的六郎和秀儿做得那么好,而薛崇胤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每日里过来请安问好,闲聊几句,完了就躲在自己的小院里。跟六郎和秀儿切实的关心相比,大郎的关心流于表面和形式,不走心。
这也是薛崇秀对他最为诟病的地方。
太平公主怎么会不爱薛崇胤呢!那是她与绍郎第一个孩子啊。她从不曾只望大郎像六郎那样天纵奇才,六郎那样的天资,稀世少有,她的大郎只是普通孩子,跟六郎比是不公平的。所以,她过问他的学业时,只会与他自己以往的成绩比较,从不会与旁地人相比,更别提用六郎去比。
太平公主出身皇家,自然更比旁人明白皇家的潜规则。有薛绍的事情在,即便是攀附上东宫,来日东宫登基得势,大郎的出身注定了他无法得到重用,最多,看在她的面子,东宫将来能给他一个爵位做做,想掌握实权基本是不可能的,不然,东宫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她冷眼看着,她那皇兄可不是有大勇气、大毅力的人。
当年,六郎被他的家人教训心不正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现在再看六郎对待亲人与大郎对待亲人的样子,不会教孩子的是她,而不是张家。
太平公主闭上双眼,轻声道:“罢了,既然都出去了,便让他好好地游学吧,你转告他,就说是为娘的说的,我期待着他归来的样子,为他骄傲。”
“喏。”
薛崇秀应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禀母亲,最后一句,女儿想还是等等再转告大哥为好。”
“你呀!”
太平公主轻轻嗔了一句,叹道:“叫你的人下手有分寸些,莫要太欺负崇胤。”
薛崇秀不依:“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派去的人手是保护大哥的,怎么会欺负他?”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少装,莫非以为为娘看不出来?我公主府中好手众多,你旁地不派,就派六郎给你的人,不就是打着让他们多在你大哥面前说六郎好话的心思?”
薛崇秀被说破,也不着急,嫣然一笑道:“女儿也是为了大哥和六郎的情谊着想,大家一起长大,患难之交,若是因为大哥一时糊涂而坏了情谊,岂不是可惜?总要叫大哥晓得,这世间谁才是真的对他好,识得好歹,晓得是非,如此,才能懂做人做事的道理。”
“算你有理。”
太平公主白了女儿一眼,算是对女儿的小机心略过不提,默然应允。趁着六郎没回来,把人打发走也好,省得等六郎还朝,面对六郎得宠的盛况,怕大郎又利用六郎,恶了两人打小的情谊。只是——
少不得大郎的婚事就要延后了。左右她现在正当盛年,也不急着做祖母,且等等就是。又服了一次药,太平公主睡下,薛崇秀方才悄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稍待片刻后,才出去把候在隔壁院子的太医好好地打发走,没用上太医真是太好了。
第313章 宫宴()
宫里——
“成子,今晚帮我值守一下,成不?”
“你又有啥事?”
“那什么我娘给我说了一门媳妇,老丈人今天来家相看,我得回去一趟。”
一个队的王三叫住周成,嬉皮笑脸的拜托他。周成一脸嫌弃:“你对着一个光棍说娶媳妇的事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王三笑着摇头,耿直的道:“不会,不仅不会,反而美滋滋滴!”
周成恼了:“行了,替你值守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哈哈,开个玩笑,好成子别这么小气,就帮帮我呗,等休沐日,请你吃羊肉泡馍,管够,成不?”
周成想了想,终于点头:“行吧,将军说了,同僚之间要互相友爱,我就帮你一次吧。”
王三哪里还有不答应的,立即高兴地跑了。周成摸摸头,拿上自己的装备,去队正那里报道,说明自己替王三值守一夜的事情。
跟队正说好,吃了晚饭,周成便摸去王三的位置,静悄悄地缩起来,默默地看守着这个位置的警戒范围——
那个好像是修仪宫里的洒扫宫女?!不停地东张西望似乎有些可疑。周成抖擞精神,凝神注意着宫女的动作。
后半夜,上官婉儿正在自己的榻上,海棠春睡。睡在外间的阿桃突然睁开眼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猛然蹿起来朝外跑去,迎面遇上从外面进来的阿梨。
阿梨手上拿着一支箭,箭身上绑着一根布条,箭簇已经去掉。两人对望一眼,解下布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这几个字——
注意洒扫宫女。
阿桃、阿梨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茫然。阿梨低声问了一句:“洒扫宫女宫里那么多洒扫宫女,我们两个怎么注意得过来?”
阿桃眨眼再眨眼,面露不解:“是我们宫里的还是整个宫里的?”
两人都有些茫然。
太平公主在家养了两日就好了,本来就是一时气急攻心,着急上火,静养两日,喝了点安神静气、疏肝理气的药就好了,等她出关,正好赶上陛下举行的家宴——
自从立了太子,感觉陛下越来越喜欢举办宴会,或是召集她们这些皇亲国戚,或是召集文武大臣,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酒乐歌舞。
这次家宴可以带孩子去。太平公主考虑了一下,除了薛崇秀是女皇点名要列席的,把薛崇简和武崇敏也带上。
在宫门口遇上武三思的车驾,那厮还探出头来,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表妹,好巧,居然遇上了,不如一起进去如何?”
“可,便一道走吧。表兄请。”
太平公主淡然一笑,与女皇肖似的面庞,隐隐透着几分与女皇肖似的威严,看得武三思心里一突,面上的笑容又和气了三分:“表妹请。”
一起进了宫,宴会还没开始,然太子已经到了。太子家的孩子,便是庶出的几个,除了太小的,都来了,很是积极。
她们这些宫外的都还没到,太子就先到了,太平公主不由想起薛崇秀的那句“东宫尚且要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可不就是活生生地例证吗?
太平公主心中做着评判,却不妨碍她带着孩子们上前行礼。太子笑得亲切:“阿妹免礼,孩子们也免礼,不用多礼,快坐吧,都是一家人,无需这样。”
跟太子打过招呼,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刚做了没多大一会儿,其他宾客也陆续到了,看神情有些似乎是急忙赶来的不用问都知道是太子的缘故。
太子再弱势也是陛下的册立的太子,有陛下在,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但明面上可没人敢怠慢太子的。
太平公主轻轻抿了一口酒,冷眼旁观。待人来的差不多了,陛下才到场,潘瑜落后陛下半步,扶着陛下的手,身后跟着莫成安和上官婉儿。
陛下走到御座上坐下,脸上笑吟吟地,显然兴致颇好:“六郎在外打了胜战,替朕护住了治下的百姓,大大的在突厥人面前扬我国威,朕很高兴,待他回来,定会为他设宴庆功,不过,在此之前,也不妨碍大家提前先庆祝一番。来,满饮此杯,共贺六郎大胜。”
“喏!恭贺陛下,恭贺张将军。”
众人一起举杯。陛下兴致很高,破例夸了张昌宗很多句,一众皇亲国戚在下面坐着,一边附和,一边悄悄觊眼打量上官婉儿和薛崇秀——
张昌宗荣宠正盛,这两人,一个是他的授业恩师,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众人心里默默地思量着。
太平公主早就留意着,自然一切看在眼里,端着酒杯,借着喝酒的功夫,悄悄在薛崇秀耳边低语:“我儿信不信,这些人正在琢磨怎么讨好你的六郎和你,还有上官。”
薛崇秀装作帮母亲校正珠钗位置的样子,轻笑:“不奇怪啊,毕竟,大家能安然无恙,靠的不就是做人灵活,懂得变通?能审时度势也是一桩本事,母亲莫要小看人。”
“噗——”
差点被呛到!太平公主隐晦的瞪女儿一眼,得到一个可爱的微笑,赶紧举起袖子遮挡一下。臭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毒舌了?或者,这才是她温柔沉静表象下的真面目?也不知六郎是否知道,希望他莫要嫌弃才好。
酒过三巡,陛下也不知喝了多少,脸庞都泛着红晕,握着潘瑜的一只手,笑吟吟地正低声说着什么,神情亲密。
有潘瑜在,上官婉儿也不好就近服侍女皇,自己单独坐一席。今天她也挺开心的,为六郎,为自己唯一的宝贝徒弟。六郎曾说过,小时候是她护着他,现在他长大了,他要成为可以保护师父的人。现在,他做到了!
“修仪?”
上官婉儿站了起来,阿桃连忙过来,低声询问。上官婉儿脸上带着嫣红,低声道:“去更衣。”
“喏。”
明香和阿桃一起,搀扶着她出去。酒饮多了,更衣很正常。
“母亲,我想出恭。”
武崇敏拉拉母亲的衣袖,低声说道。太平公主点点头,朝身后的侍女和乳母看了一眼,道:“小心看护好三郎。”
“喏。”
乳母抱起武崇敏,朝外走去。
陪着陛下坐得最高的潘瑜,唇角微微泛起一抹轻笑,衬得带着红晕的如玉脸庞越发的迷人,女皇许是酒醉了,不禁伸手摸了一把。潘瑜略带羞涩的一缩:“陛下,人多呢。”
女皇一笑,放下手。潘瑜悄悄地拉拉她的手,似是有些不舍,小手指勾着她手掌,轻轻搔了她掌心一下,女皇唇角的笑越发的深了,竟端起自己的酒杯,凑到潘瑜唇边,潘瑜面上带着沉醉的笑,居然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一边喝还一边情意绵绵的地看着陛下,喝得又羞又喜。
那小模样儿,女皇不禁仰首一笑,很是开怀,自然也就没察觉到太子一席上,看这情景看得目瞪口呆的邵王和永泰公主。
潘瑜状似害羞的垂首,埋头害羞了一阵,方才凑过去,低声道:“陛下,阿瑜去更衣,暂时失陪一下。”
女皇笑着隐晦地拍拍他大腿,顺手摸了一把:“行,去吧。”
潘瑜红着脸,带着羞涩的跑走。女皇笑吟吟地看着他出去,兴致颇高的让人又给她把酒满上。
待出了大殿,潘瑜脸上的羞涩才消失不见,笑容隐隐带着亢奋——
“陛下此次飨宴,允许带家眷出席,又是为张昌宗庆贺的名义举行,太平作为张昌宗未来的岳母,肯定会带孩子出席,薛崇秀是必然到的,其余的孩子,不拘是谁,或可利用一番。上官又是张昌宗的师父,与太平就算交情一般,也断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太平的孩子不管,于此,便是我们可利用的机会。”
“太平公主?把她也搅进来会不会出事?”
“潘郎就是谨慎。然而,此事搅进来的人多了,于事态才有利。即便事后追究,牵扯的人多了,查起来才不容易,也好方便你我。”
第314章 惊变()
“修仪,修仪?”
上官婉儿还在净房,一个宫女急急忙忙的冲进来,怀里还抱着件衣裳,阿桃就在外间,立即拦住她:“阿阮,何事?”
阿阮一脸惊怕:“我我有事要见修仪,紧紧要紧的事。”
“有事且等修仪出来再说。”
“等等不了了,再等就要出事了。”
阿桃还待阻拦,阿阮已然道:“阿桃姐姐,是阿梨姐姐命我来的,不然,我也不敢在修仪在净房的时候惊扰。”
正在里面让明香整理衣饰的上官婉儿出声道:“阿桃,让她进来吧。”
“喏。”
阿阮立即进去,匆匆一礼,赶紧上前,附耳低声道:“禀修仪,方才在宫里发现猫尸。”
猫尸?!
上官婉儿一惊,明香也是一愣,想也不想一把拉住阿阮:“你来的时候可有声张?”
阿阮连忙举起怀里抱着的衣裳,道:“不曾,出来的时候,阿梨姐姐特意交代过,只说给修仪送衣裳的。”
主仆俩儿对望一眼,上官婉儿果断道:“明香你回去看看,阿梨新来,宫里的事许多并不知晓内情,恐处理起来有纰漏。”
“喏。只是,主子这里”
上官婉儿道:“有阿桃在,无妨。”
上官婉儿点点头,明香看看四周,立即做决定:“阿阮你留下,伺候好主子。”
“喏。”
明香立即脚步匆匆地离去,明香一走,上官婉儿扫阿阮一眼,淡然道:“服侍我更衣。”
“啊?”
阿阮有些呆。上官婉儿微微皱眉:“你既是给我送衣裳来的,不换岂不是不符合常理?”
阿阮恍然大悟的点头:“对对,还是主子聪明,奴婢这就服侍您更衣。”
上官婉儿淡淡瞥她一眼,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站着,配合着阿阮换衣裳。阿阮从未干过贴身伺候的活儿,初次做,人又不是机灵的,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不是这里弄错了,就是那里戴歪了,还是上官婉儿看不下去了,出声一样样指导着,只怕这衣裳今天是不用穿好了。
“这位姑娘,可看到一个小郎君过来?”
阿桃打量两眼面色焦急,明显做仆妇打扮的妇人,问道:“你是太平公主府里的人吧?你找的小郎君是公主家的?”
妇人连连点头:“对对,奴婢就是公主府的,是三郎的乳母,我家三郎来出恭,方才跑丢了,敢问姑娘,可看见了?”
阿桃道:“原来是这样,好叫嬷嬷知晓,并不曾看见有小郎君来。”
“啊?多谢姑娘,那奴婢再去别处找找。”
乳母焦急不已,正待走,被上官婉儿叫住:“等等。”
乳母显然是认识上官婉儿的,立即行礼:“奴婢见过上官修仪。”
上官婉儿微微颔首,问道:“好好地孩子,你们怎么跟的?怎么会不见的?宫里是什么地方,也是能让孩子乱闯的?”
乳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急道:“修仪教训的是,也是奴婢们疏忽,小郎要出恭,原有婢女跟着进去,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奴婢进去净房看,小郎便不见了。”
上官婉儿眉头一紧:“跟着的人呢?”
乳母道:“跟着的人被宫里的人拉住问话,说是里面有服侍的人。”
“荒唐!自己的小主子,居然就这般撒手给外人?且等着公主收拾你们就是。此事上报公主否?”
“还未曾。”
乳母眼神有些躲闪。上官婉儿不禁一怒:“荒唐,出了这等事,自当立即上报主子,如何还有这等侥幸心理?还不快使人去报。”
“喏。”
乳母应了一声,旋即有些犹豫:“可是,我家小郎那里”
上官婉儿嫌弃地瞪她一眼,吩咐道:“阿桃,你去帮着找找,此事你擅长。”
阿桃有些犹豫:“可是,修仪,阿桃不能离开您半步的。”
上官婉儿道:“我这里有阿阮跟着,我现在就回含香殿去,放心,你快去帮着找找,免得事情闹大,最后不可收拾。”
“喏。”
阿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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