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秀看薛崇简一眼,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大郎路走歪了,我不过是帮他纠正一下,放心就是。”
崇宁不安道:“可是大哥生气了。”
薛崇秀摸摸她头,笑道:“不妨事,大人有大人的教法,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教法,不要怕,我们是一家人。”
“嗯!”
薛崇宁用头颅蹭了蹭长姐的手掌,薛崇简在一边羡慕的看着,他阿姐待他们小兄妹既温和又严格,可不像母亲一味地溺爱他们,阿姐收拾起他来可从不曾手软过。不过,想想方才大哥气得跳脚的样子,薛崇简突然又觉得阿姐对自己已经很温柔了,顿觉分外满足。
薛崇秀只需要扫一眼便知道自己的二货弟弟在想什么,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看得那小子瞬间一激灵儿,站姿都即刻笔直了不少,方才抬手轻轻推他肩膀:“走吧,进去吧。”
进到屋里,薛崇胤正气哼哼地灌茶水。薛崇秀不理他,牵着弟弟妹妹轻手轻脚地去看了母亲,看母亲睡着了,小兄妹俩儿也没说话,又轻手轻脚地出来,薛崇简脸上神色放松了许多,唯有崇宁,默默地抿着唇,一脸的担忧。
薛崇秀蹲下身子:“宁儿怎么了?”
崇宁抬眼难过的看着长姐:“阿姐,母亲是不是很难过?她连睡着也皱着眉头。”
薛崇简是男孩子,没有妹妹那么细心,闻言皱眉想了想,貌似还真是,也跟着妹妹担忧地望着长姐。薛崇秀笑着站起身,分别摸摸小兄妹的头,道:“太医已经来过了,药也服了,没大碍了,不过,太医说了,母亲要静养,平心静气,你们要乖,要听话,不要惹母亲生气,知道吗?”
“嗯!”
小兄妹俩儿乖顺的点头,便是薛崇简眉目间也和顺的几分。薛崇秀叫了两人的奶娘和贴身服侍的下人过来,细细问了两人的吃食,顺便关心一下薛崇简的学习进度,看时辰还早,让奶娘把崇宁抱回去午睡,薛崇简则去读书习字,答应等母亲醒了再叫他们。
把小弟妹哄回去,外头人来报,驸马府那边来人了,探望病倒的太平公主。这消息一报上来,薛崇胤便跳起来,喝问道:“来的是哪几个?全都轰出去”
“慢着!”
薛崇胤话还没说完,薛崇秀便已经听不下去,打断他,径直问人:“哪几个来了?”
“回大娘子,是驸马携雅姑娘,三娘、三郎、四郎来了。”
薛崇胤一听见武攸暨也来了,脸色立即一变,瞪视着薛崇秀,看她要怎么处理。薛崇秀道:“劳烦嬷嬷去迎一迎。大哥,我们去院门口候着。”
“不去!要去你去,我回房了!”
说完,头一甩人便走了。
“大娘子?”
张嬷嬷试探的问着,薛崇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淡然道:“嬷嬷,我们去迎吧。”
“喏。”
第311章 嘲讽()
“您来了?请进,母亲那边服了太医的药,正在安眠,请您稍坐。”
果然,今天过来,待客的又是公主与薛绍的长女大娘。
武攸暨一进来,迎上的就是公主的乳母和她的长女薛崇秀,一个挂着谦恭的微笑,一个落落大方、言行得体,顺便,也把主人的姿态摆的十足又不至于惹人生厌,觉得被冒犯。
对公主府来说,武攸暨就是一个外人。可即便如此,武攸暨也不敢小觊她们。陛下以前的男宠薛怀义便是张氏带队杀死的,莫看她现在恭敬,转头她就能毫不犹豫的拔出刀来刺向你,只要是她主子所希望的,她便能忠心耿耿地去完成。
而薛崇秀——
这一位就更加的了不得了。终归是与太平公主做了几年枕边人,对太平公主府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虽不知这位小女孩儿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仅凭听说过的名头,以及不可避免打过的几次交道,武攸暨心里便有评判。与这位长女比起来,从不见他的长子薛崇胤,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还没他妹妹撑得起来。
武攸暨鲜少过来公主府,应该说,除了新婚的那一段时间,他从不过来公主府,与太平公主生育的儿女,也多拘在驸马府,很少让他们过来,与太平公主保持着从不曾言说,却双方都心里有数的默契。今天若不是太平公主病了,传了太医,武攸暨是不会过来的。
武攸暨道:“听说公主病了,孩子们担心,便带他们过来看看。公主有劳你们照看了,辛苦辛苦。”
双方寒暄了两句,薛崇秀也不拦着武攸暨带崇珍、崇敏、崇行去看母亲,武攸暨的带着孩子们刚进去,就迎上太平公主犹带着倦色的眼眸,微微一怔,道:“公主你醒了?可是孩子们把你吵醒的?”
太平公主摆摆手:“无妨,本就是浅眠养神,我无事,多谢驸马来探望。”
“这是我应该做的。”
干巴巴的说了两句,两人之间便再无言语可说,这一直是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母亲,您身体好些了吗?”
最大的崇珍小心翼翼地问着。太平公主的面色算不得和蔼,只淡然点头:“好多了,多谢珍儿挂念。”
与驸马没话说,与几个孩子太平公主还算耐得下心,淡淡的与孩子们一言一语的交谈着。薛崇秀听了片刻,朝张嬷嬷交待了一句:“我去看看大郎,这里就交给嬷嬷了。”
“喏,大娘放心,老奴省得。”
张氏应着,薛崇秀点点头,便起身出去,径直朝薛崇胤的院子去,脸孔板着,面目冷漠,这些年,母亲护着,张昌宗护着,她也不知不觉地护着,想不到竟养了个熊孩子出来,他们是该自罚,但是,熊孩子也不能放过。
薛崇胤正在自己屋里来回踱步,暴躁不安,满腔怒火,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暴躁什么,不安什么,生什么气,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烧的他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大郎,大娘子来了!”
他屋里的大丫鬟阿蒙急急忙忙地通报着,话音刚落,薛崇秀就走进来,身边带着两个侍女,理也不理他,径直到上位坐下。薛崇胤顿了一下,强自笑道:“阿妹莅临,不知有何吩咐?”
薛崇秀老神在在地接过丫鬟们递上的水,斯斯文文的喝了一口,淡然道:“来与大哥谈谈。”
“谈什么?”
薛崇胤问了一句,坐到薛崇秀左边:“愚兄也想与阿妹谈谈,阿妹先说?”
薛崇秀放下茶盏,道:“长幼有序,大哥先说便可。”
薛崇胤假意推让两下,然而,被薛崇秀似乎看透一切的目光扫了两眼后,也不假意推让了,干脆的道:“对那边的人,阿妹为何还以礼相待?教我说,就不该让他们进门!”
薛崇秀翻眼:“然后呢?”
“然后自是老死不相往来,各过各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薛崇胤有些懵逼。薛崇秀眼神锐利地看着他:“这般做除了让母亲左右为难,并无半分益处,意气之争不可取。”
薛崇胤倒吸一口气:“这在阿妹眼里便只是意气之争?”
“对!”
“人争一口气难道也是错的?”
薛崇胤觉得简直无法理解了,胸口憋着的火,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烧越旺。薛崇秀不为所动,依旧是淡淡地口气:“那么,为了争口气,大哥打算怎么做?如果就是这样甩脸子给人看,类似小孩子吵架斗气的举动,请恕小妹无法认同。”
“这这在阿妹眼里是小孩子吵架?!”
薛崇胤一张脸青红交错,变来变去。薛崇秀也不管他复杂的心理活动,径直道:“看来是真的需要同大哥谈谈了!”
薛崇秀放下茶盏,脊背挺直,明明姿势并没有改变,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大哥,这些日子,你所作所为,为了什么?”
“我”
薛崇胤看着似乎全然陌生的妹妹,心底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了。薛崇秀是耐得住性子的人,也不催他,等了片刻,见他不说,不由嗤笑一声,笑得薛崇胤红了脸庞,又羞又怒,低着头,双拳紧握,指甲几乎要扣紧肉里去。
然后,听见妹妹道:“连野心、想法都不敢说出口,大哥以为夺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还是以为你要我就应该给吗?凭什么?就凭你是儿子,而我是女儿吗?”
他真是这么想的!
薛崇胤猛然抬头:“难道不应该吗?我是母亲、父亲的长子,家中的一切合该由我继承,便是不能继承全部,也该是二郎来跟我分,而不是阿妹你一个外嫁女能插手的事情!”
薛崇秀不气也不恼,居然笑了:“原来大哥真是这么想的,难怪我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什么动作!真是可怜的天真呐!”
“薛崇秀,你不要太过分!”
薛崇胤恼羞成怒。薛崇秀带笑的模样骤然严厉,以毫不逊色的声响叱道:“大哥居然妄想只凭几句话,凭借性别、排行就能取胜,你以为夺权是什么?如果没有视死如归,开弓无悔的勇气,就不要起什么夺权的念头,更不要妄想去夺权,你不配!”
“薛崇秀,你还把不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薛崇胤也恼了。
“又拿身份来压人,这跟小孩子吵架,威胁不跟你玩了有什么区别?”
薛崇秀一脸冷淡之色:“大哥总是这样,想要的东西,从来不肯直说,别扭的希望别人自己明白,然后主动捧给你。这些年,母亲、六郎,包括我,一直都惯着你,竟让你养成了这样的毛病,还以为你这次长进了,即便不曾顾念兄妹之情,起意夺我的权,哪怕你手段狠绝些,我也会高看你一眼,谁知道又是这样只会嘴上说说,私下弄小动作,连直面自己野心的勇气也没有,大哥,你好虚伪幼稚啊!”
第312章 长女()
“你说什么?”
太平公主头上绑着根布条,还在静养,不是很确定刚才有否听错,情不自禁地又问了长女一遍。
薛崇秀朝旁边的似云飞了个眼色,面不改色的复述一遍:“女儿用母亲的名义,派了手下护送大哥出去游学了!母亲放心,女儿选的是当初潜伏在房陵的阿松、阿柳,他们不禁通晓世俗人情,为人忠心耿耿,身手又好,不会让大哥出事的。”
太平公主只觉得额头一抽一抽的疼,这群熊孩子,她只不注意这么片刻的功夫,就闹出事情来了,不仅如此,还知道先斩后奏了,这群熊孩子是嫌她命太长,不肯让她好过吧?
太平公主从小看这个女儿长到大,知晓她的把戏,气得手抖了,还强忍着继续问话:“只有阿松、阿柳?旁地人呢?服侍的人呢?”
薛崇秀看似面色平静,其实一双利眼全盯着母亲看,不敢放过一丝一毫:“回母亲,没有,只有阿松、阿柳跟着,小厮、婢女一个都没带。并且,女儿只给了十贯现钱,九十贯可在我们柜房兑换的钱票,旁地除了几件普通的换洗衣裳,一概没有。”
“你你这个混账!”
“母亲千万别生气,您还在静养,太医说了,让您别动气。”
臭女儿极有眼色地坐过来,又是抚背,又是顺气。太平公主气急:“知道为娘的病着,你还气我?你你你这个”
转眼看到女儿低垂的头,想骂的话又骂不出口了,可又实在生气,还是忍不住抬手,恨恨地在她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天知道,她骂过长子、次子,对这个懂事的长女,她别说骂,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母亲容禀,女儿也是没办法了,大哥现在的样子,若再不掰一掰,只怕要走上邪路。既然母亲不忍心,便只能由女儿来动手了,总不能等六郎回来让六郎来,那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要不要了?思来想去,唯有女儿合适,即便大哥将来恨我,我也不怕。”
薛崇秀说得坚决且毫不犹豫,直接说得太平公主满腔怒火瞬间一空,叹了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不许隐瞒,说是隐瞒为娘,为娘不介意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说着,又斜了不听话的女儿一眼,顿觉心累。
薛崇秀本来就没想过隐瞒,不添油加醋就是她三观正,人品好,心不够黑了。当下,便把有关薛崇胤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包括那天她刺激薛崇胤那些话,一字不改,一字不减。
太平公主听得直吸气,薛崇秀细细地观察着她娘的脸色,好在没发青,先前她便请教过太医,如果脸色发青就赶快传他。还好,现在母亲的脸色只是发红,这是气的,情况还在掌握中。
薛崇秀心里默默点头,口中道:“大哥一边想夺女儿手中的权,一边手段却又天真幼稚;一边想着攀附太子,以谋将来,一边却连将来要做什么都稀里糊涂的。对自己的认知不清楚,定位又过高,大哥是长子,是阖府的将来,若放任下去,何以成事?想来想去,唯有把他放出去,好好体验一下世俗人情,见识民间疾苦,好叫他明白,这天下事不是他想要就应该理所应当的到手的,一边嘴上叫着,心里想着,一边却无半分行动,这种人,怎配统领阖府上下!”
薛崇秀早就对这个大哥有意见了。大家都死了爹,大家都心痛,母亲还被逼嫁给了武攸暨,可有谁说什么了吗?大家不都在咬牙忍着,努力前行吗?怎么就他薛崇胤一副受了天大委屈,世人都对不起他的中二样子的!
薛崇秀握住太平公主的手,心疼的直视她:“若论苦楚,阖府上下谁人能比得上母亲心里的苦,可是,母亲又说过什么?母亲不还是咬牙忍着,护着我们兄妹好好长大吗?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薛崇胤一个人痛苦,也不是只有他一人委屈,凭什么我们都要惯着他,忍着他?我原先并不指望他能理解母亲,毕竟他年纪小,阅历少,考虑事情简单,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母亲气病!只会回家气母亲,欺负妹妹,算什么男子汉?真要有心,出去与人斗去,就算不能走仕途之路,也可以继续走读书的路子,营造名望,可他呢?却只把眼光局限在一些浮于表面的事情上,呵,攀附东宫有陛下在,东宫都还尚且夹着尾巴做人呢,轮到他一个小小的薛崇胤上蹿下跳吗?短视、功利、自大、自以为是,依女儿看,他这书就没读明白过。所以,我让阿柳给他五经都带上了,让阿松在途中多督促他读书。”
太平公主的怒火,彻底消散,心头只有烫贴之感,忍不住重重捏了捏女儿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道:“秀儿倒像是为娘的长女,崇胤不像你哥哥,反而像你弟弟。为娘的其实知道的,知道崇胤的不足,只是为娘的想着,不足也有不足的好,因你父亲的关系,只要陛下在,他定然无法在仕途上有什么作为,那便这样不足着吧,安安分分地,也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母亲。”
薛崇秀轻轻拥抱着母亲,为她心疼。太平公主拍拍她肩膀,嗔怪道:“你以为为娘是那等软弱之人吗?还轮不到你安慰,放开。”
薛崇秀笑笑,放开母亲,扶着她斜靠在美人榻上,让她躺的舒服些。太平公主道:“为娘的虽不说,但我知道,这些年,阖府上下,包括我,都是你和六郎在操心,你们两个是好孩子。崇胤那里是我们太过护持了,导致他现在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还不知道为人做事的道理。虽每日里雄心壮志,却不曾迈出一步,连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道理也不懂,是为娘没教好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太平公主作为亲历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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