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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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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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撒谎,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想来夺取侯爷的将军印。侯爷说得很清楚,没有圣旨,绝不弃城,申都护不归侯爷管,他想走,带自己的人走好了,其他军士都得留下。”

    外面沉默了一会,突然又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然后是一个恼怒的声音,“张将军,都是有儿有女的人,我们上面还有爹娘要养,没法跟将军一块给朝廷尽忠,请你要么交出官印,要么写一道撤退命令,让我们离开虎踞城。”

    老仆转身又看了一眼主人,大声回道:“既拿朝廷俸禄,就该尽忠报国,怎可轻言退却?虎踞城即将完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敌军再强,轻易也夺不走,贸然撤退,身后无险可守,反而更难逃出西域。”

    外面有人说道:“这不是张将军,是他身边的老家伙。”

    另一人道:“少听他胡说八道,张将军不肯交印,是怕回京之后没法向皇帝交待,孙子性命难保,所以拿咱们当替死鬼。”

    张印无言以对,老仆道:“你们休要乱猜,张将军平时待诸位不薄,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你们速速退去,督促工匠筑城,早日将最后一段城墙建好,才是大家的保命之资。”

    这番话没有说服任何人,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声音更响,像是在用什么东西撞门。

    门很厚,门闩也够硬,外面的人砸了一会,放弃了,有人道:“干脆放火吧。”

    老仆心中一惊,石屋不怕火烧,木门却不行,屋里还有木炭等易燃之物。

    好在马上有人反对,“不行,咱们不能担杀将之罪,何况若是烧坏了官印,咱们更没法离开了,堵上几天,屋里没吃的,张将军自会开门,到时候再好好商量。”

    外面的人散去,老仆悄悄走到门口,透过门缝看了一会,转身来到主人面前,小声道:“有人在外面看着呢。”

    张印坐回凳子上,将铁枪放在身边,看着炭火渐弱,没有再拿铁钩拨弄。

    “咱们坚持不了多久,没吃的还好说,没有水……”老仆虽然一直替主人辩解,心里却希望主人能够妥协。

    张印沉默多时,开口道:“宁死、宁死不退。”

    老仆轻叹一声,拿着刀又走到门口,靠门站立,做好准备,要与主人同生共死。

    夜色降临,木炭却烧没了,屋子里越来越冷,主仆二人轮流睡觉。

    次日一早,申经世亲自来了,表面上是要调停将军与士兵的矛盾,其实还是在劝说张印撤离。

    张印只字不回,老仆偶尔说几句,很快也放弃了。

    辟远侯张印顽固不化,外面的军士开始商量自行撤离,可是一想到回大楚之后要面临军法处置,谁都不敢甩手就走。

    第三天,申经世又来了,“张将军,出来看看吧,工匠都快跑光了,就剩咱们楚人了,虎踞城生不逢时,注定无法完工。”

    老仆肚子饿得咕咕叫,脾气不太好,大声道:“工匠就是你们放走的,看你们以后怎么向陛下解释!”

    申经世哼了一声离开。

    到了下午,老仆透过门缝看到军士们抱来木柴堆在门口,脸色一白,转身向主人道:“侯爷,咱们不会渴死、饿死,会被烧死。”

    “比、比冻死……强。”张印说了这么一句。

    老仆点点头,向门外大声道:“要烧就多来点木柴,暖暖和和的。”

    木柴堆好了,却迟迟没人过来点火,军士们互相推诿,申经世也不肯亲自动手。

    夜里,主仆二人又渴又饿,都睡不着觉,坐在凳子上默默相对。

    “小主真不值得侯爷这么做。”老仆死到临头,说了一句实话。

    “我不为他。”张印道,不在乎别人相不相信。

    外面响起叫声,“敌军攻来啦!”

    老仆起身,外面又叫道:“不对,是邓将军!”(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不退() 
邓粹大败而归,说是死里逃生也不为过,走时率领万余名西域士兵,如今身后只跟着三四百人。

    可邓粹的表现却没有一点败相,骑马直入虎踞城,大呼小叫要酒要肉,好像腰缠万贯的旅人走进一家不起眼的乡间小店。

    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申经世说得没错,工匠的确跑光了,他们是为大楚筑城,一旦发现楚人不和,顿生离意。

    邓粹突然现身,让城里近二百名楚军士兵心生惴惴,他们困住了一位将军,正要放火烧死。

    申经世尤其紧张,邓粹回京之后能够直接见皇帝,若是告上一状,他可受不了,于是挤过人群,来到邓粹面前,惊讶地说:“邓将军回来了,我们还以为……邓将军怎么回来的?”

    邓粹将手中的缰绳扔给申经世,“先拿酒肉来,吃饱了再说。”

    邓粹毕竟是大将,而且带回来的士兵数量更多,申经世将马匹转交他人,下令准备食物。

    厨子也跑了,士兵们端上来冷酒冷肉,不等加热,邓粹等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在肉是熟的,只是吃起来多了一些冰碴。

    楚军士兵站在大厅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全都看向申经世,申经世示意众人不必着急,一切包在他身上。

    邓粹吃得差不多了,大声道:“张将军呢?怎么不来见我?”

    申经世走上前,笑道:“张将军睡得早,我们不想打扰他。”

    “嗯,人老了是这样。”邓粹挥挥手,让身边的西域士兵让开,给申经世挪出位置,然后问道:“城里的其他人呢?”

    “听说前方兵败,全都跑了,楚军人少,弹压不住。”

    邓粹撇撇嘴,“一群胆小鬼。”随后打量申经世,“别人都跑了,你却怎么来了?”

    “我奉旨来召邓将军回京。”

    “奉谁的旨?”

    “当然是陛下的圣旨。”申经世惊讶地说。

    “我正打得高兴呢,干嘛要回去?我不走。”

    申经世又吃一惊,“邓将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已经大败,麾下将士所剩无几,敌军就在你们身后吧?若是攻来,虎踞城绝计守不住,而且这是圣旨,邓将军怎可抗旨不遵?”

    邓粹笑了几声,“我不推辞一下,回去怎么向陛下交待?”

    申经世一愣,随后恍然大悟,也笑道:“邓将军放心,回京之后,我一定在奏章中将邓将军虽败不馁的意思写得明明白白。”

    邓粹用沾满油脂的手拍拍申经世的肩膀,“那就谢谢了,把张将军叫起来吧,让他别睡了,要走咱们就快点。”

    邓粹急于离开虎踞城,申经世松了口气,探身向前,小声道:“张将军比较麻烦,他拒绝离开,说是一定要等圣旨到来。”

    “你不是有圣旨吗?”

    申经世摇头,“我是在兵败之前来的,圣旨只召邓将军一人回京,不包括其他人。”

    “原来如此。”邓粹点头。

    申经世继续劝说,“邓将军率军出征,陛下都要召回,若是听说兵败,肯定是要全军召回,咱们先离开虎踞城,在路上慢慢走,迎上圣旨,回京之后也别说提前离开的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保住西域的这点兵力。”

    “大家的想法和你一样?”邓粹用下巴指向大厅门口的一群楚兵。

    “完全一样,只有张将军固执。”

    “那张将军现在没睡觉?”

    “应该没有,他拒绝与将士交谈,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

    邓粹站起身,“这还不简单,我去劝劝,他肯定听我的。”

    “是是,邓将军不用太麻烦,只要有官印就行。”

    邓粹大步向外走去,突然转身,“你不和我一块去?”

    申经世急忙跟上,心里踏实许多,张印与邓粹一个筑城、一个领军,共用一印,名义上,邓粹的地位要更高一些,又是皇帝的外戚,应该能说服张印弃城。

    石屋前还堆着木柴,邓粹笑道:“这是干嘛?担心张将军晚上太冷吗?”

    申经世脸一红,急忙命令楚兵将木柴挪走。

    几名士兵举着火把站在后面,邓粹大步上前,重重敲门,“张将军开门,是我,邓粹。”

    里面的老仆开口道:“邓将军也是要劝侯爷弃城吗?”

    “一座破城而已,你家侯爷为何恋恋不舍?大家一块回京解释清楚,陛下肯定会谅解的。”

    “侯爷说了,将近三年的心血不能白费,而且这也不是破城,此城一失,西域诸国肯定会投降敌军,神鬼大单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据大楚的西部屏障。匈奴骑兵由北方大举南下,西方敌军经由西域不停叩关骚扰,大楚两面受敌,更难支撑。”

    邓粹转身对申经世说:“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申经世急忙上前,“可虎踞城根本守不住,总共几百名士兵,粮草也不够……”

    屋里的老仆抢道:“人少了,粮草反而足够,挨过冬天,朝廷知道咱们还在坚守,肯定会派人支援。只要虎踞城还在,敌军就不能大举进入西域,对大楚利莫大焉。”

    申经世恼羞成怒,又上前几步,“西域皆是反复之国,楚军孤守虎踞城于事无补,张将军想给孙子赎罪,别拿大家的性命邀功,邓将军是此地主将,他的命令大家都要服从。”

    “侯爷说了,他只服从圣旨。”

    申经世无奈地摇摇头,向邓粹道:“就是这么固执,也不知是张将军本人的意思,还是那个老仆在使坏。”

    邓粹挪开两步,招手示意申经世过来,小声道:“事情既已至此,莫不如……”

    申经世探身问道:“莫不如什么?”

    邓粹一挺身,拔出腰刀,再不多说,一刀砍下,申经世人头落地,至死也没反应过来。

    屋内屋外全都大吃一惊,尤其是一群楚兵,更是惊惧莫名,邓粹此举实在太出人意料,他甚至没带西域士兵,只身一人与申经世来劝张印,居然就敢当着众人的面动手。

    邓粹漫不在乎地收起刀,说:“再有提议弃城者,与申经世同罪。”

    没人敢吱声,可是也没人领命。

    邓粹大笑道:“瞧你们的鬼样子,十万敌军围攻,我都能逃回来,还守不住一座虎踞城?你们看看我,像是要死之人吗?邓家单传,就我这么一个男子,以后回大楚,我可是要传宗接代、封侯拜相的,在虎踞城,我只立功,不送命。”

    邓粹神采飞扬,没有半点败军之将的样子。

    申经世已死,楚兵群龙无首,一下子被邓粹气势所折服,终于有人开口道:“怎么守城?”

    “敌军兵多势众,可这里是昆仑山,前后百里之内没有人烟,更没有粮草供应,敌军来得越多,坚持的时间越短,咱们什么都不用做,轻轻松松就能熬过这个冬天。我敢保证,敌军只会派人来查看情况,城里无人,他们趁虚而入,城里有人,他们根本不会发起进攻,若是说得不准,我砍下自己的人头,让邓家就此绝后好了。”

    邓粹胸有成竹,楚兵受到感染,再没人发出疑问。

    大厅里吃饭的西域士兵也出来了,全都聚在邓粹身边,他们经历过一次惨败,十人九亡,对率领他们出征的将军却没有任何怨言,没人逃跑,反而都露出一副愿意为邓粹拼命的神情。

    “都去睡觉吧,天大的事情明天再说,等等,先把尸体抬走,待会和地面冻在一起,可不好收拾。”

    几名楚兵过来抬走尸体,其他人散去,邓粹转身又来到门前,“再不开门,我就真放火烧啦,到时候就说你家侯爷与申经世勾结,意欲献城投敌……”

    门开了,老仆走出来,脸色苍白,“那可是朝廷封的西域都护。”

    “我还是朝廷封的将军呢,没事,邓家儿子少,女儿多,大不了再向皇帝献一个妹妹。”

    张印也出来了,脸色也很苍白,不是受惊,而是因为又冷又饿。

    “饿了?”

    张印点头。

    邓粹亲自扶着张印去往大厅,那里还有剩下的酒肉。

    邓粹看着张印吃东西,对老仆说:“你也别看着了,吃吧。”

    张印吃得不多,问道:“你……”

    “我遇上了西方敌军,把他们打败了,没想到匈奴人突然出现,而且数量不少,我没打过,但是逃了出来,绕了一个大圈,总算回来。后面还有一些散兵,加上城里的楚兵,估计能有一千出头,足够守城了。”

    “缺、缺口。”

    两人共事多时,张印一开口,邓粹就明白他的意思,“不用修了,就留在那吧,我敢保证敌军不敢进攻。”

    张印不是普通士兵,一句保证打动不了他,又问道:“万一呢?”

    邓粹笑道:“万一天崩地裂呢?万一明天山就倒了呢?万一突发恶疾呢?该准备的时候做好准备,该死的时候——那就笑着死吧,哭没用,怕也没用。你说得对,虎踞城不能丢,我跟西方敌军打过,他们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咱们坚守,就是大楚在坚守,咱们撤退,就是大楚在害怕。要说守城的最大用处是什么,那就是告诉敌军,大楚寸土必争。”

    张印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冷酒、吃冷肉,身边的老仆却没胃口了,原来邓将军所谓的保证并非万无一失。(未完待续。)

第五百章 崔家认罪() 
邓粹和张印在西域做出了决定,却没办法将这项决定及时通报给朝廷,派出去的使者被寒冬与西域诸国的疑虑拦住,前进不得,这队楚军在虎踞城凄凉地庆贺新年时,京城还不知道邓粹已经安全返回城内,更不知道两位将军打算死守寒城。

    韩孺子的这个新年过得颇不痛快,身为皇帝,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可与他与大臣的分歧并未解决,如今又添上新的一条:皇帝觉得西方敌军是更大的威胁,大臣们却认为北方的匈奴才是大患。

    大臣的证据很充分,西域不利于大军行进,西方敌军不了解大楚地势,匈奴人却是中原上千年的敌人,投降神鬼大单于之后,必定引敌南下。

    还有一项证据,虎踞城最后的公文里说得清清楚楚,邓粹曾率军击败西方敌军,却败给匈奴大军,更说明匈奴更值得防范。

    韩孺子手里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他只知道,匈奴老单于绝非胆小怕事之辈,却毫不掩饰自己对神鬼大单于的恐惧,最终匈奴也还是选择投降。

    他向塞外派出多名使者,其中包括金纯忠,只为弄清一件事,匈奴人是全体投降,还是再度发生分裂,迄今还没有回信。

    新年过后,韩孺子不能再等,终于传旨,要求邓粹和张印返回京城,将虎踞城转交给西域国家。

    兵部接管了与西域的一切联系渠道,立即派人前去送达圣旨。

    韩孺子离开勤政殿,心中总是不安,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大臣的理由十分充分,邓粹下落不明,单凭张印一个人极难守住虎踞城,当初的筑城决定没有错,可惜时不我待,敌人来得太早了一些。

    在凌云阁,皇帝的诸多顾问又都聚齐,也都一致支持朝中大臣,自大楚定鼎以来,匈奴总是最强大的敌人,这个观念根深蒂固,即使匈奴已经投降另一股强敌,也很难改变楚人的看法。

    圣旨已经发出,后悔无益,韩孺子开始与众人商量北疆战略,他现在急需一位兵部尚书,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傍晚,韩孺子回后宫时,心情好了一些,接受大臣的建议有一个好处,无论最终胜败如何,责任都不在皇帝身上。

    这个年过得很是仓促,初十还没到,宫里已经没有多少喜庆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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