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二,你仔细看看,这可是大梁朝的皇陵!梁仁帝的皇陵!”
“梁仁帝的皇陵又如何?大哥,我们兄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已经赚够本了,收手吧!”
“梁仁帝的皇陵又如何?金二,你是新入行的不成?难道不知道梁仁帝陵墓中的那件至宝?”
“至宝?你是说鸳鸯枕?大哥,不管传说怎么稀奇,那也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再说,梁仁帝死后究竟有没有将那鸳鸯枕陪葬都是未知,自古皇陵凶险异常,十去九无回,就凭这么一本从墓道里挖出的破书,你忍心让兄弟们犯险?”
“这本《古鉴异珍》出自当年建造皇陵人之手,上面的信息绝对不会有错,鸳鸯枕的确为梁仁帝的陪葬。我们兄弟们这么多人,到了新的地方重新改头换面做人,以后都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需要打点的事太多了,要想活得舒坦,现在这些钱还远远不够。但若是得了这枚鸳鸯枕,今后兄弟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二弟,你现在还没有成家,不知道大哥的为难,别的不说,就说蓉儿,你忍心看着她日后顶着摸金贼女儿的名声出嫁?难道不想让她做个堂堂正正的大家小姐?”
提起最疼爱的小侄女,被称为金二的人显然被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有些迟疑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大哥……可是……”
“二弟啊,我们这种人,想要真正洗干净是很难的。我们得到这本书册就是天意,怎能试都不试就放弃?这样吧,我也不一意孤行,今天将众位兄弟都叫到一起,我们大家伙表决,怎么样?”
“我们一向都是以大哥为令,表决倒没必要,既然大哥已经决定……不如这样吧,等上岸后,我们先和宁弟去这古墓四周看看,他若是觉得那地方风水穴位的确是皇陵所在,我们就再干他一票!”
“嗯,这样也好,宁弟的眼光向来准,有他掌眼我们也放心。”
谈话结束,房门打开,里面两个男人看到门口站着的绿衣少女,均是一怔。
“蓉儿,你怎么在这里!还偷听长辈的谈话,成何体统!”其中年岁稍长的男人看到少女后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那张瘦削的脸在光线并不明亮的船舱里显得愈发严厉刻板。
“爹……”少女怯怯地唤了一声,显得很怕,然后偷偷拿眼睛扫旁边留着一把大胡子的壮实男人,“我,我是来找胡子叔的。”
“大哥,你别对蓉儿这么凶嘛,是我说让她有事就直接下来找我的。”大胡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将少女巴拉到自己身后,像只护短的老母鸡,丝毫没有了方才和自家大哥争辩时的面红耳赤。
“哼,这丫头就是被你宠的,没规矩了!”
年长的男人训斥了绿衣少女几句,这才离开。少女缓缓舒了口气,然后拉着大胡子就往外跑,边跑边跟他说自己方才在江面上看到的冰块。
“冰块里冻着一只猫?这倒是奇了……”
大胡子平日里最宠爱少女,对少女可谓有求必应,他们回到甲板时,那冰块已经飘到船队后面去了,但大胡子还是命人驾小舟去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冰块弄上大船,围上去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里面冻的不是猫,而是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狐狸!
“这只小狐狸是死了吗?”绿衣少女凑近了冰块,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越发觉得这只狐狸长得漂亮。
“冻成这样怎么能活?估计等冰化了,尸体也很快就会腐烂。”
“那不是很可怜……它怎么会冻在冰里?”
“也许是从北边的雪山飘下来的吧?倒是听说雪山里有这样的白狐。蓉儿若是真的喜欢这只白狐狸,等冰化了胡子叔找人将它做成标本如何?”
“啊!不要!还是,还是将它埋了吧……入土为安。”绿衣少女语气听着很是悲伤。
莫辰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还做了个梦。
他梦见有人手沾清泉,轻轻涂在他的鼻子上,那馥郁天地灵力的芬芳充斥在鼻尖,还掺杂着一种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全而舒服。
“阿辰,你要一心向道,不可堕入魔途。”温柔深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诉说,好像镇魂之歌,让他体内某股狂暴的力量变得安分下来。
其实莫辰身体里一直有两种气力在不停冲撞,然而随着那日日夜夜的呢喃低语,和从口鼻间点点滴滴沁入清泉的累加,其中一股很强横的气力仿佛逐渐被从体内抽走,丹田之中的灵气重新变得凝实光亮,几乎要聚为液体,徐徐翻转,好像雪魄灵山深处最圣洁的冰湖。然而,就在这样一片雪白气海的中心位置,若仔细辨别,就会发现生有一个不和谐的黑点,黑点虽然不大,在洁净气海中却显得尤为明显。
“阿辰,如今,咳……如今你体内所余魔气已除,大梁不是合适的修行之地,我,咳咳,我便送你回家乡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总是在耳边徐徐说话的声音,开始伴有压抑的咳嗽,莫辰觉得有些不安,却无法从昏睡中醒来。
梦中穿着黑貂大氅的男子将他抱在怀中,从酷暑,到严冬,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男子喘息的声音粗重,听起来身体已经虚弱不支。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这里还是老样子。说起来,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到阿辰。”那声音轻笑着,已是多年未曾听见过的愉悦。“雪山灵狐因冰雪而生,这里的冰属性灵气一定会助你进阶成功。阿辰,等你醒过来发现已经回家,会不会很……咳,很开心?”
温暖的怀抱骤然离开,莫辰想要张开四肢去捕捉挽回,却终究被冰寒取代。以冰为庐雪为席,黑暗淹没了视野,他被一点点深埋于万丈冰渊之中,连同那一切曾经鲜明或者模糊的记忆,也一起被深深埋葬。
辘辘车轮在雪地里碾过车辙,最后又被风雪涂抹。明黄的车辇消失于天地间,最终化为意识深处一抹暗淡的颜色。
九重宫阙,终究只剩一道孤寂背影。
……
莫辰猛地睁开眼。
“啊!啊!!!!”
嘶……吵死了。
突然刺破耳膜的一声高亢尖叫,让莫辰忍不住又闭上眼,如果他有眉毛,此时一定已经在眉心蹙成了一个团。
“小姐!小姐小姐!那那那那狐狸居然醒了!!!”丫鬟阙云飞奔着跑出屋去,连手里的茶杯都掉在地上打碎了。
空无一人的房内终于回归片刻的安静,莫辰再次把眼睛睁开,发现自己还有半个身体封在冰块里,他稍微用力,那冰块就化为齑粉散落。他抖了抖身上的毛,一跃跳到旁边的橱柜上,站在这个房间的制高点,开始默默打量四周情况,黑葡萄一样又大又圆的狐狸眼睛微微眯起,警惕之中,还蕴着一丝懒散和狡猾。
片刻后重新听见房门外的脚步声,莫辰猛地转过头直盯着门口,狐狸耳朵动了动,额头间三道花瓣样的竖纹银光一闪,竟一下消失了踪迹,完全隐没在额间不见了。
绿衣少女走进来时,看到的正是一只瑟瑟趴在橱柜上,瞪圆了眼睛一副担惊受怕样的小白狐,顿时母性大发,萌得心都化了。
第98章 盗墓篇()
妖兽从灵智期到开光期,完全是一个质的飞跃。
莫辰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所看到的世界和以前已经截然不同。他的头脑异常清晰,感知从未有过的敏捷,隐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甚至可以追溯到刚刚出生的时候,被重新调取出来,打乱重组,用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思路排列编织。
那些曾浮于表象的东西,开始慢慢显示出真实的本质。
比如他能轻而易举从空气中的味道辨别出有什么人,或是什么生物经过,他们离开了多久,朝着哪个方向离开。再比如以往对他来说半懂不懂的人类语言,他也开始能领会话语更深层的含义,那些笑里藏刀下的尔虞我诈,表里不一的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已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他懂得察言观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凭野兽本能区分善恶。他可以轻易通过一个人的行为习惯来揣摩对方的喜好,第一时间就知道什么样的行为对自己来说是有利的。因此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在船上过得十分舒服,这都要靠那个叫萧蓉儿的少女的功劳。既然能够舒服度日,他也不介意装出乖巧可爱的模样去讨好她。
在他眼中,这条船上的所有人类都那么愚蠢,他们将他当做不明事理的野兽,将埋藏最深的秘密轻易袒露在他面前,因此他可以毫无顾忌在船上闲逛,钻进那些人隐藏于甲板下的秘密船舱,听他们的私密谈话,甚至可以在那领头人熟睡时轻盈跃上他的床头,将那本被他藏在枕头下的宝贝古籍拿出来随意翻看。
《古鉴异珍》?讲的是什么,让这人当性命一般守着?
瞥了眼被自己迷晕后睡成死猪的男人,莫辰就着月光将书翻开,起初他还只是漫不经心,直到翻到某页时,目光渐渐专注。
大梁……灭亡百年……梁仁帝……生前豢养白狐……鸳鸯枕……崩……
莫辰用了半个月时间学会了人类的文字,然而当他能真正读懂时,却又觉得这些词汇如此刺眼。特别是当他看到那最后一个字。
人妖殊途,寿命无可比拟,莫辰如今已然明白。可是一想到那个总是温润恬淡的清秀男子已经消失在这世间,他的心里还是不免空落落的。
再没有人像那人一样拥着自己夜夜入梦,再没有人会用那样温柔宠溺的语气唤自己“阿辰”。
汤羹已冷,无人添柴,再也吃不到那人亲手烹制的灵鸡肉。
这一觉他睡得太久,想不到瞬息间就是阴阳相隔。
莫辰出了片刻神,柔软的爪垫在泛黄的纸张上轻轻拂过,最后停留在“梁仁帝宁远”几个字上,良久不曾移开……
船队终于靠岸。大小十几只船总共百来号人,莫辰通过这几日船上人的谈话得知,这些人都来自一个叫“寻丘岭”的地方,专门干些摸金发丘赚死人财的勾当,从祖先发展至今,已渐渐成了组织,现任的组织首领就是那个叫萧蓉儿的少女的爹,名萧运天,而那个被少女叫做胡子叔的壮汉在组织里排行老二,人称金二。
寻丘岭原本地处北方,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这些人要放弃祖祖辈辈生活惯了的地方,举家南迁,准备隐姓埋名重新做人。莫辰留意了很久,却惊讶地发现关于这个原因,船上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谁都没有提起过。
登上码头之后,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这百来号人没有统一行动,而是各自雇了马车离开,也不知散往何处。莫辰自然是跟着萧蓉儿一行人,被少女抱在怀里,他的耳朵眼睛却丝毫不闲着,尽可能捕捉周围的信息。
“岭主,您和兄弟们总算到了,路上还算顺利吗?”一个身穿短打的年轻男子看到萧运天,立刻迎了过来,并招呼身后的几辆马车跟上来。
“嗯,很顺利,三弟呢,怎么没见他人?”萧运天向男子身后看,似乎没找到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目光沉了沉,不过这丝阴沉只存在于眼里一瞬便消失不见,除了莫辰,好像根本没有人察觉到。
啧啧,这个萧运天恐怕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样宽宏大度,义薄云天呢……莫辰狐狸眼睛眯起来,觉得十分有趣。
寻丘岭里有四号关键人物,据说是根据盗墓技法里的“望、闻、问、切”四种技能排出来的。所谓“望”,是指看风水,一个地方到底是不是风水宝地,有没有可能存在陵墓,只要一望便知;“闻”就是用鼻子闻土,一铲子下去勾上来的泥土什么味道,只要用鼻子嗅一嗅就能辨别出是否有陵墓,甚至有那种技艺高深的,单从地土的味道就能辨别出陵墓的朝代;“问”是指乔装改扮,在怀疑有陵墓地区的附近村庄从百姓那里套话打探,这种人通常需要善于伪装,并且言辞亲和,才能最大限度套取自己所需要的信息;而“切”,则是指找到陵墓确切位置后,像给病人切脉一样,找到关键点切入,决定从何处打洞进入陵墓。
望闻问切四种技法各有千秋,到底能起多大作用,全靠个人本事高低。不过以莫辰观察来看,寻丘岭里最得大家信任的,却并非负责“问”的萧运天,也不是负责“闻”的金二,而是负责“望”的一个姓宁的人,金二和萧运天嘴里的“三弟”,其他人常常用近乎崇拜的语气提到的“宁先生”。
听萧运天问起,那短打男子立刻回道:“宁先生早就料到岭主今日会到,说是要给岭主和副岭主接风,一早上就亲自带人去附近一座盛产窖酒的酒庄打酒了。”
“酒庄?怎么偏偏赶上今天去……”萧运天却并不买账。
“岭主不知,这城郊梅庄的酒可是有一大特色,必须当日起窖当日喝才够香甜可口,宁先生也是想让岭主喝到最好的酒,这才一大早就带人出城的。”短打男子赶紧又解释道,言语间满是对那宁先生的回护。
“好了,此处人多口杂,我们先上车吧。”萧运天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更加不好看。
莫辰被萧蓉儿抱着上了一辆马车,到了新的城市少女显然感到非常兴奋,她一手搂着莫辰,一手偷偷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旁边的小丫鬟阙云在马车上东看看西望望,忽然“呀”的一声,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紫檀小木盒。
“小姐,您看!这和你平日装点心的木盒一模一样呢!”
萧蓉儿看向丫鬟手中的木盒,两眼一弯,笑起来,“这肯定是宁叔叔特地给我准备的!”说着打开木盒,里面果然装了满满一下点心。
外头赶车的小厮听到里面的对话,隔着车帘插嘴道:“宁先生说了,船这个时候到港,小姐肯定没用饭,这些点心您先吃着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宁先生可真是细心啊。”小丫鬟感叹不已,两只眼睛里顿时闪出小星星,“宁先生不仅细致体贴,长得又那样斯文俊秀,还那么有本事,哎,真羡慕素月姐姐……”
“小小年纪嘴里没羞!快擦擦嘴吧,口水都流出来了!”萧蓉儿推了阙云一把,然后偷笑着捡了块点心塞进小丫鬟嘴里,“宁叔和素月姐姐那是郎才女貌,我听爹说他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指不定就在这个月呢!”
小丫鬟也不觉得害臊,咯咯笑着把点心吞进肚子,见小姐怀里的白狐正眼巴巴瞅着那盒子点心,怪可怜见的,便随手拿起一块喂给它。
莫辰倒不至于嘴馋一块凡人做的点心,之所以看了那样久,只是觉得那点心上似乎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直到丫鬟阙云将一块点心递到他嘴里,他才一下怔住。
这味道……这味道为什么和人类当年做给他的点心一模一样!
莫辰又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这个宁先生姓宁,一百年前的人类也姓宁……莫非人类当年根本就没有死?莫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凡人?
这个猜想让莫辰一下精神起来,他又突然想起以前人类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那时他正要陷入沉眠,当时或许没有听到,如今却能清晰回忆起来——
“也许下一次再见时,我已换了模样,阿辰可还会记得我?”
莫辰忽地站起身,几乎就要迫不及待窜出马车,把萧蓉儿和阙云吓了一跳。
“小白,你怎么了?”萧蓉儿问。
“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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