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毯子才刚举起来金睿景就醒了。
护工一怔,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彭先生,都怪我不好,吵到你睡觉了。”
护工没见过彭奈本人,在病房里见着一个年轻男人,难免会误会他是彭奈。
金睿景一听这个称呼不免皱眉,但他似乎并没有想对自己的身份做出任何解释。
金睿景坐起身揉了揉额角,抬腕看了眼手表,连忙站起身。
“没想到这一闭眼就睡了这么久,差点误了大事。我中午还约了客户吃饭,晚上再来看你。”
我说:“你忙就别来了,我会尽快养好伤回去帮你的。”
金睿景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病房。
接下来的好几天金睿景都忙得团团转,但他还是每天抽空来医院看我,有时候给我带一份生煎一碗粥当夜宵,有时候坐不到五分钟就离开了。
搞不清状况的护工还一个劲的夸金睿景:“彭先生对你可真好,那么忙也抽空来看你,对你说话还那么温柔,陆小姐,你真是太有福气了。”
听晓莉说公司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不过每次我问金睿景要不要帮忙的时候,他总是用一句“我应付得来”将我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我唯一能帮到他的,无非就是和彭奈联系,让他不要再从中作梗。
金睿景不想我和彭奈再有任何瓜葛,所以他一肩挑起所有的事情,苦水全往肚子里咽。
看着金睿景离开的背影我一阵心酸,对护工说:“大姐,你明天就不用来了。刚才那个人不是彭先生,我和彭先生的关系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的关系,就算面对面都不会打招呼的那一种。”
护工听了我的话满脸愕然,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走!我收了彭先生的钱,就要把工作做好,绝不能半途而废。彭先生没叫我走,我就不走。";
护工大姐是个实诚人,脾气比老黄牛还倔,我劝了她好几天她还是不肯走,最后连我都放弃了,一切听之任之。
我想着反正我摔那一跤跟彭奈也脱不了干系,他刚好又人傻钱多,要给我请护工我就受着,不花一分钱白吃白喝还有人端茶送水,我求之不得!
于是,这几天我还是每餐少不了补钙的大骨汤,我每次义愤填膺的问护工为啥顿顿都有汤,护工万分委屈的说:“这是彭先生交代的,他还说要荤素搭配,均衡营养。”
什么都是彭先生,这护工大姐对彭奈这么言听计从,完全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彭奈这人也是封建愚昧不懂科学,难不成真的啃一啃猪骨头、牛骨头、羊骨头我自己的骨头就真的能长得跟孙大圣的金箍棒似的坚不可摧吗?
护工大姐说多晒太阳能补钙,有助于骨骼生长,所以每天上午十点左右就用轮椅推着我下楼去晒太阳。
这两天我感觉伤势好了不少,医生也建议我可以缓慢的走动,于是我就一个人捧本书到楼下去补钙。
“小丫头在看什么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对我说。
我抬起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
他跟我穿着同款的病号服,坐在木头长椅的另一头,大半张沟壑纵横的脸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里。
我不好意思的说:“大爷,我都三十几了,您喊我小丫头不太合适吧?”
大爷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都三十几了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在校大学生哩。”
我这人从小就长得嫩,被同学们戏称为“不老童颜”,听了大爷这话,我觉得十分受用,把一边的杂志递给他一本。
“大爷,这是我们杂志社的样刊,提前给您瞧瞧。”
大爷摆手拒绝道:“我没文化,看不懂,报纸杂志在我家都是生柴火的。”
一个穿红袄子的大娘从花园那边推着轮椅走过来,笑道:“姑娘你可别把好书给这老头子糟蹋了。他小学都没拿到毕业证,字儿都认不全还看杂志?简直浪费!”
这大娘和大爷显然是一对夫妻,两人皆是头发花白,脸上尽是风霜留下的痕迹。
大爷听了这话面子有些挂不住,一拍大腿怒道:“你这娘们儿瞎说啥呢?我咋就认不全字儿了?咱们家杂货店里的标签不都是我写的吗?”
大爷这一拍不打紧,突然面色一白,捂着胸口整个人弯成了虾米。
“唉哟!疼死我了!唉哟……”
我紧张的问:“大爷您怎么了?”
大娘摆了摆手说:“没事儿,就是肋骨骨折了碰到了比较痛,这都快长好了,不打紧。”
见大娘并不理会他,大爷一脸委屈的扁了扁嘴,负气的把头偏向了一边。
原来这位大爷和我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因为骨头的毛病住进了这家医院里。
我说:“大爷,您这肋骨怎么弄断的啊?”
大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旁的大娘说:“他啊,那天我过生日,他非要学什么年轻人搞浪漫,带我进城开眼界。请我到城里那个什么西餐厅吃饭,那么点牛肉好几百块,还不给做熟。血淋淋的一片直接放进盘子里端上来,差点没把我恶心吐了。丫头你说外国人咋都这么野蛮啊?那么生的肉他们咋吃得进去呢?”
我不解的问:“吃牛排能把肋骨吃断了?”
大娘一屁股在我和大爷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来,“我还没说完哩,吃过了晚饭我们回招待所,这蠢老头子说现在年轻人都流行什么公主抱,还非要把我抱上楼,结果你看吧,就这么一抱,肋骨断了三根。”
大爷委屈的说:“医生说,肋骨被抱断主因是因为我有重度骨质疏松症,打个喷嚏都可能骨头断裂,跟公主抱没啥太大干系。”
我哈哈大笑起来,别看这大爷看上去挺淳朴的,其实内心里很懂浪漫也很为妻子着想。
大娘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哼道:“都怪你要搞什么浪漫,吃那个生牛肉花了大几百,现在住院又花了好几千块钱。你在城里住院,没人上货,我要照顾你这个杀千刀的,家里的铺子不能开张,这损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第238章 吻得太逼真()
大爷不耐烦的捂上耳朵,“哎呀,你每天都是这些话,你说着不烦我听起来都烦了。别尽说些没用的,你倒是说说,今天中午给我吃啥?”
大娘说:“还能吃啥?大骨汤拌饭。”
大爷不高兴的拍大腿,“咋又是大骨汤啊?你就不能换一个花样吗?”
大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站起身说:“就你这德性有汤喝都不错了,还挑肥拣瘦的,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可走了。”
大爷忙拉住大娘的袖子,语气也软了下来,“吃吃吃,你做啥我都爱吃,你就是给坨鸟粪我,我也二话不说都吃咯。”
大娘尴尬的看了我一眼,抬手拍向大爷的肩膀,埋怨道:“啥屎啊粪的,小姑娘还在这儿呢,你这嘴巴别跟没关门似的瞎说。”
“我说啥了我?小姑娘难道不拉屎拉粪啊?”
“你还说!你这老头子咋没羞没臊呢?”
“你结婚那会儿不就喜欢我没羞没臊么?咋的啦?我现在老了,你嫌弃啦?”
“走走走,回病房吃饭,你这老东西够丢人现眼的了。”
我但笑不语,目送他们斗着嘴渐渐走远。
此时阳光正好,他们拥有最简单最平凡的爱情,或许这样的爱情并不惊天动地,却让人感动。
……
我出院那天金睿景说他要来接我,我觉得自己一个有手有脚并且智商正常的人没必要这么矫情,于是一口回绝了他。
办好出院手续后,我哼着小曲儿背对着病房大门整理行李。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头也不回的说:“金老板,不是让你别来了吗?你当我是傻子还是路痴?”
身后的人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叠衣服的手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我僵着脖子回过头去,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配驼色大衣的彭奈站在我身后,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平时顶讨厌男人穿高领毛衣的,觉得特别土特别怂,今天看到彭奈这身打扮,我才知道原来我讨厌的不是高领毛衣,而是从前那些把高领毛衣穿的这么丑的人。
诚然,这不是应该犯花痴的时候。
所以我冷冷对彭奈说:“你来干什么?”
彭奈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过身,将衣服塞进行李包里,拉上拉链提起包就往门外走。
走到彭奈身边时,他伸手夺过了我手里的包。
我抬头瞪他,他弯了弯唇角说:“你腰还没好,不能提重物。”
我冷着脸说:“给我。”
“我帮你提着,送你回家。”
“给我!”
“我送你下楼,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生气的说:“好,你不愿意给我,那我不要了,可以吧?”
我头也不回的大步往房外走去,电梯刚好在我面前打开了门,我逃似的跨入电梯。
眼看着电梯门慢慢在我面前合上,然而就在最后一秒,一只手却伸进来隔了一下。
电梯大门再次打开,彭奈闪身走进来,按下了关门键。
电梯指示灯上的数字跳动着,彭奈突然伸手拉了拉我的胳膊说:“晨晨,你别不理我。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做家务,不用你做饭、洗碗、打扫屋子了。一览芳华的房子还空着,只要你愿意,我马上接你回家。”
“我不愿意。”
我抽出自己的手,抬头看向他。
“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彭奈,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逃来S城还不够远吗?你还想让我逃去哪里?”
他皱眉看向我,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泛起点点波澜。
他说:“你不需要逃,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可以了。那天钱雅妍的事情是个意外,她误会了我和她妹妹的关系,我保证,这样的事情往后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我面不改色的说:“彭奈,你以前那么高贵冷艳,现在忽然给我来低声下气伏小做低这一套我不太能接受。”
从前我对彭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惧怕的,但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两年,我也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烂节目编导了。
彭奈上前一步,长臂一伸,将我辖制在电梯角落和他的臂膀之中。
他冷着脸说:“陆清晨,你最好适可而止。”
我不怕死的点了点头:“对嘛,这才是你惯有的风格,别学人家暖男,东施效颦。”
“你再说一遍。”
彭奈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我曾经无比熟悉的那种冷漠和疏离,我知道,他快要生气了。
我瞄了眼电梯屏幕上的数字,快到一楼了。
我说:“我说,你别东施效……”
最后的“颦”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彭奈的唇舌堵进了喉咙里,他的吻霸道而狂乱,攻城略池,毫不犹疑,似乎是在惩罚我的口出狂言。
他身上好闻的薄荷气息钻入我的鼻息,唤醒着曾经那些愉快的、悲伤的记忆。
我被他吻得无法呼吸,卯足了力气伸手去推他。他却牢牢扣住了我的腰,低声道:“别乱动,你的腰还没好。”
话毕,他的吻再一次铺天盖地而来,似有十万精兵强将一般,血洗了我的城池,不留一寸土地。
等我的励志重回大脑,睁开眼睛抬起腿踹向彭奈两腿之间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部电梯并没有如期在一楼打开。
我伸手按下开门键,这电梯门却依旧严丝合缝,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我惊恐的回头看向彭奈,质问道:“你干的吗?”
彭奈一手捂住被我踢痛的某个部位,一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不悦的说:“刚才我吻的比你专心致志多了,没那个闲工夫。”
难道是电梯故障了?怎么会这么倒霉?
“救命啊!有人被关在电梯里了,救命啊!”我伸手拍打着电梯门,得到的回应却只有一片沉默。
彭奈斜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的说:“或许老天都在给我们独处的机会,别挣扎了晨晨,你注定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理他,继续拍门。
“喂!有人吗?医生!护士!谁来救救我们?”
第239章 放我一马()
我呼救了将近十分钟依然没能得到半分回应,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按电梯上的呼救铃。
然而呼救铃嘟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无人接听,我终于泄气的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彭奈瞥了我一眼道:“反正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不如和我聊聊天吧。”
我把头转向一边,“不想聊。”
我虽然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彭奈却还是自顾自的说:“我很多年前就认识钱雅蜜了,和你在一起时还和她一起去巴黎拍过杂志画报。你知道的,在娱乐圈混,没点后台路不好走。钱雅蜜的后台跟我有些关系,那人和我关系匪浅,拜托我多照顾钱雅蜜,我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不得不卖那人一个面子。后来,我和钱雅蜜靠传些似是而非的绯闻提高她的曝光率,从而打响知名度。钱雅蜜家里人把我们的绯闻信以为真,以为我就是她的男朋友,我是不喜欢解释的性格,于是听之任之,也没太在意。谁知道钱雅蜜她也没有和家人解释,并且把事情越闹越大,甚至伤害到了你。”
我心说,钱雅蜜喜欢你,当然不会和家人解释。
彭奈走过来伸手想摸我的头顶,我下意识的弹开,戒备的说:“你和钱小姐的事情我并没有很大的兴趣,我并不是误会你和她的关系而不和你在一起的。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你,每次看到你就浑身上下跟长虱子似的不舒服。彭大神,嫩模、车模、足球宝贝、网红,现在年轻漂亮的那么多,我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彭奈张了张嘴还准备说什么,就听身后哗的一声,电梯大门突然向两边打开。
电梯外,一个拎着工具箱的一个工作人员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刚才电梯出现了异常,让先生和小姐受惊了。”
我没说话,目光投向工作人员身后的人。
金睿景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很是斯文败类。
这里我需要解释一下,在我的认知里,斯文败类和衣冠禽兽这两个词都是褒义词,例如此时和我共处一个电梯内的彭奈,他在平时就很衣冠楚楚,然而一到夜里,就跟月圆之夜出没的狼人似的,变得异常禽兽。
当然,这都是前尘往事了。
我看着电梯外的金睿景有些傻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冲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
金睿景的视线从我身上一瞥而过,定定落在了我身后的彭奈身上。
工作人员提醒道:“先生,小姐,电梯修好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身后的彭奈冷哼了一声,阴阳怪调是的说:“难怪不让我送,原来有人来当护花使者。”
我攥紧了手心,没理他,迈开步子朝金睿景走了过去。
金睿景抬手扶我我的肩膀,冲在我身后走出电梯的彭奈温和一笑,然后默默伸出了手。
“彭先生,谢谢你送晨晨下楼,我的车就停在外头,把东西给我吧。”
彭奈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寒冰,他冷冷瞧着金睿景,然后又把目光挪到金睿景扣住我肩膀的手,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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