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云冷冷一笑，“一派胡言！夫人被你蒙蔽，只因她不知你的底细，可我却知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我一清二楚，别指望我会上你的……”
那个当字未及出口，霍西云就愣住了，因为千叶拿出了一件东西，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古铜色的重彩，充满神秘意味的暗纹字符，在灯烛下幽幽闪着引人注目的光，那是用黄金铜制成的掌兵符，虽然只有一半，但那依然是无上王权的象征，是北昭历代王室紧握手中兵权的象征。
霍西云几乎呆住了，他想不明白，这半块掌兵符为何会在千叶手里。
“这半块掌兵符在手，再加上霍郡王手中的那半块，就可以号令所有的北昭大军了，不是吗？”
“千叶！”霍西云拍案而起，怒指他道：“邪魔外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会有这半块掌兵符？”
他不曾驳斥千叶用假的掌兵符骗他，因为他只看几眼，就知道桌上的半块掌兵符是真的，千真万确。别人也许会被千叶用假的掌兵符来骗，但对象是他，他怎么会看错日日都见的东西。但正因为是真的，他才如此不安！这是什么可怕的手段，竟然能从北昭大王手中拿到另外半块掌兵符。
两符同现，必有战事。现在千叶拿着另外半块掌兵符上门，到底意欲何为？
千叶看着霍西云的眼睛，缓缓道：“别紧张，霍郡王，这兵符我都说了，是夫人的美意，和北昭大王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至于我为何要给霍郡王凑齐另外一半兵符，霍郡王难道真的不明白吗？两符合一，可调动大军，我夜访霍郡王，是来借兵的。”
霍西云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千叶，许久才道：“你是不是疯了？”
千叶只是道：“事在人为，一切皆有可能。”
“好，就当你没疯。”霍西云嘲讽道：“那你觉得是我疯了吗？你帮我凑齐了兵符，我将北昭大军交给你？你当我霍西云是什么人？傻子吗？”
“别着急，霍郡王。”千叶不紧不慢道：“我来找你，自然是觉得你会答应。”
他说完这话，霍西云便是一声冷笑。但千叶仿佛没听到，继续说下去，“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使你不喜欢我，也并不妨碍我们结成盟友。”
“我和你？”霍西云冷冷道：“我们能有什么共同的目标，需要出动北昭大军？”
“北昭大军的宿敌，以后我不敢讲，但从前和现在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南越军，没错吧，霍郡王？”
霍西云眼中的神采凝固了片刻，“你要对付南越？”他说完后，见千叶点点头，便顿时陷入了沉默。
千叶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霍郡王，你现在有兴趣平心静气地听我说说了吗？”
霍西云长久地打量千叶却不说话，他的眼神带着研判，好半晌才道：“我可以听你接下来的话，但我有一个条件。”
千叶挑挑眉，“哦？”
“留下莫朝云，我们一切都可以谈。”霍西云盯着千叶，“你若是不答应，你现在就走，带上你的掌兵符。”
“我走了，然后呢？”千叶笑了笑，“然后霍郡王就会动用所有的势力，在北昭截杀我，让我插翅也难逃，对吗？”
霍西云嘴角抿紧，的确，千叶说的就是他隐在心里，没有说完的后半句。
“我们如果做不成盟友，就一定会成为宿敌。”千叶哼笑一声，“我在北昭的土地上可不敢托大，要我选，我是一定会选做霍郡王的盟友的。”
霍西云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千叶皱了皱眉，却在笑，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霍郡王，你到底当莫朝云是什么？那么在乎她，似乎都能为她放弃兵权，可是却又狠得下心将她当成诱饵撒出去，你难道就不怕她会死在魔窟？你就不怕你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她吗？你真的那么在意她吗？还是你心里藏着什么秘密，连莫朝云那个傻丫头都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千叶每多说一句，霍西云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了最后他几乎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拳，带着极端敌意地瞪着千叶。
千叶却不怕死地微微笑起来，“一般人被人看穿了心思，恼羞成怒之后，也和霍郡王此刻的反应一模一样呢。”
“你都知道什么？”霍西云终于开口了。
“很多。”千叶缓缓道：“比你想象的还要多。就如你对魔窟的了解一样，在我身边，也有一个可以告诉我很多事的嘴巴。”
霍西云眼角抽了抽，“你发现了？你收服了他？凭什么？”
“他？”千叶勾了勾唇，“他从前叫什么我是不知，但他跟着我之后，叫无匡。”
霍西云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没有说话。千叶却饶有趣味地继续说道：“不过霍郡王，你误会了，我知道的事情可不是无匡告诉我的，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不想说的，任谁都撬不开他的嘴。”
霍西云闻言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郡王曾经有一位老师，当然他最初是七殿下的老师。此人官拜太傅，从前也曾做过北昭先王的伴读，深得北昭先王的信任，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败在了曹晋仑的手里。太傅大人曾有一女，如今若是还在，应和霍郡王青梅竹马、年貌相当，如果太傅大人没被曹晋仑所害，估计能和霍郡王定下婚约的人，可就轮不上清河郡主了吧。”
霍西云瞪着千叶，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他是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妖怪一般。
“莫朝云曾说，她是霍郡王从漫天大雪中捡回来的，可也巧了，就在那样一个风雪天，我也捡到了一个女孩子，区别在于霍郡王捡到的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她嗷嗷待乳、没有记忆，但我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已经七八岁，她不仅记事了，而且还很聪明。”
“你捡到的是……”说到这，霍西云忽然顿住，他情绪有些激动，几乎不知该怎么问下去。
千叶却笑了笑，“霍郡王觉得在雪天捡到人的几率有多大？没错，我捡到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太傅大人的女儿莫云筝。”
狂风暴雪，路险难行。五岁的千叶缠着他的养父雪天出门，去捉雪兔，可是他们遇到了狼群。养父去逐狼了，而千叶则像个小猴子爬上了树，他知道他太小，不能帮助养父御狼，他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给养父拖后腿，就是帮了养父的大忙。
千叶眼巴巴蹲在树上，等养父凯旋而归。在他心里养父是无所不能的，驱逐狼群根本难不住他。有零散的几只狼循着他的气味慢慢聚过来，而就在那一刻，千叶低下头，看到了雪窝中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载满惊恐，和蹲在树上的千叶遥遥相望。
“快出来，有狼过来了！”千叶心慌地提醒着躲避在雪窝中的那个人，他不知道那双眼睛藏在那里面多久了，或许雪窝中的隐蔽在之前是绝对安全的，但是遇到了狼，简直就是羊入虎口，一定会被扯出来，撕成碎片的。
雪天难以觅食，饿狼饥肠辘辘，远远就看见了树上的千叶，它们越逼越近。
第162章（）
雪窝中的眼睛死死瞪着千叶，却一动不动，那眼神里有绝望、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不信任。那双眼睛不相信千叶的话，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千叶一边看着远远逼过来的几只狼，一边焦急劝说，“我真的没骗你，有狼过来了，你继续躲在那里不出来会死的！”
天寒地冻，狼粗壮的爪子踩着冰雪，口鼻呼出徐徐雾气，口涎滴落，厚雪在脚掌肉垫下踩出了极不起眼的咯吱声，它们越来越近。
千叶一边摇头一边喃喃，“你一定会被发现，会死的……”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极为迅速地从树上爬下来。他急速冲到雪窝前，快速刨了几下，一把揪住了那双眼睛的头发。
被千叶揪住的人吃痛，和他挣扎厮打，“你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就杀了你！”
千叶简直要被这不可理喻的人气死了，这货背对着狼来的方向，可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心急如焚，气急败坏之下狠狠抽了这人两个大嘴巴，“你想死早点说，现在倒来连累我，不用你动手，我先打死你！”
对方开口骂人时，千叶就知道她是个女孩子，看起来比他还要大些，个子也比他高，但毕竟只是个女孩子，此刻被千叶恶狠狠的样子吓到，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抽噎了。
千叶吃软不吃硬，此刻看她如此害怕，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于是催促，“快上树，狼不会上树，我们躲一阵，等我养父来了，驱赶了这几只狼，我们就安全了。”
她带着一丝畏惧看着千叶，“我、我不会爬树……”
所以你还会干点啥？
千叶无语地快速蹲在树根下面，“你踩着我，快点爬！愣着干什么，快点呀！”
几只狼越逼越近，她却狼狈地抱着树干，爬一点溜一点，磨叽起来没完没了。千叶气急，微微站起身，手胡乱托住她的屁股，将她往上推。
“啊……你摸哪！”
千叶狠狠给她屁股蛋来了一下，“你倒是快点，你要害死我才甘心是不是？我真是欠你的……谁想摸你啊，想得美！”
估计是被千叶抽疼了，她抽噎得更厉害，但是也终于越爬越高。只是狼也到了近前。
她爬的高度也就勉勉强强够狼立起身子却够不到罢了，但距离树顶还远得很。有她挡在前面，千叶根本没办法爬上树，而且就她这种二愣子的水平，他要是摞着她爬过去，她非直接掉下来不可。
最最重要的就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爬上树了。
“简直倒霉透了。”千叶一边后退，一边观察四周。
饿狼呲着牙，小心翼翼围过来。它们躬起身，皮毛发炸，摆出了要攻击的姿势。一旦被它们围拢，就真是插翅难逃，所以千叶趁着还有两只狼没上前时，直接奔着唯一的缺口，急速跑出去。
雪太厚了，狼奔过来费劲，千叶也跑不动。有两只狼掉进了刚刚那个臭丫头藏身的雪窝中，陷住了出不来，可还有一只狼对千叶紧追不放。
千叶越跑越远，那个丫头双手紧紧抱住树身却在止不住发抖，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手臂发软直接狠狠摔下去。
但是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追随那抹跑开的身影，身后那只狼还在追着他。她越来越害怕，因为狼距离他越来越近。她的手心出着汗，因为紧张让她愈加抱不紧树干。
狼已经到了他身后，她几乎想要尖叫。狼将他扑到了，然后他和狼一起消失了。
她远远望着这一幕的发生，泪如泉涌。她伤心地大哭起来，天地苍茫，最终只余下她一个人，还活着。
她怎么可以一个人活着？怎么可以！
她十分狼狈地想溜下树干，可是到了中途，就直接摔了下去。所幸雪够厚，虽然摔得有点疼，但很快她就爬了起来。
顺着刚刚千叶跑出去的脚印，她一路追过来。他为什么会消失了？即使被狼扑到，也不应该消失呀。
等她到了近前，脚下一滑跪在地上，才发现雪皑覆盖下竟是一处断崖。难道他摔下去了？她伤心唤道：“喂，你去哪了？”
没人回应。
“他一定是摔下去死了……”她伤心地大哭起来，“为什么你们都死了，我却还活着！我果然是个灾星，现在连你也被我害死了……”
她哭了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前爬了些，想看看下面是不是真的是断崖。等她像个虫子蠕动到雪迹边缘时，发现下面的石壁侧面竟然斜长着一棵树，而千叶就吊在那里。
“你没死？”她先是欣喜道，随后又生气，“那你为何不出声？害我担心你半天！”
千叶用眼神骂她，你是不是傻？现在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抓住那根树干，哪还有余力和她废话？再说他一点也不想再和这个货说话，一点也不想！
见千叶不说话，却在瞪她，她会意，“你等我，我拉你上来！”
千叶用眼神制止她。这树干并不粗，承受他一人还好，再加上她，估计就要直接断了。
但她显然误会了，以为千叶让她快点。于是她鼓起毕生的勇气，顺着那根树干爬过去。距离千叶越来越近，她颤颤巍巍伸出手，“你抓住我的手，我拉你回来。”
拉你祖宗呀！千叶强忍着手酸，摇了摇头，她却以为他怕她拉不住，“我手劲很大的，你放心，我能拽住你的！”
你滚……这两个字尚在千叶喉咙里，还未来得及骂出来，树干就突兀地断了。她尖叫着就摔了下去，而千叶在她下面一起滚入了深雪中。
原来下面两三丈的位置，有一处探出的石壁，积攒了许久的厚雪，掉下去倒也没有那么疼，更何况还有先前摔下来，被枯枝穿头而亡的狼尸垫背。
但好死不死，这个丫头落下来时，坐在了千叶的腿上，千叶只觉得右腿一阵剧痛，他终于忍不住嘶声痛叫。
她被千叶这叫声吓到，“你、你没事吧？”
“你滚……”千叶终于虚弱地喊出了这一声，随后晕死了过去。
天可怜见，养父终于找到了他们。在他被这个臭丫头害死之前。
“小姑娘，你叫什么？”
围坐篝火旁，养父问她的名字。千叶嫌弃地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见她犹豫着不肯说，冷哼一声，“爹爹，人家不肯说，何必问！”
小姑娘内疚地望了望千叶绑上树枝的腿，“我叫莫云筝。”
“谁想知道你的破名字……”
“千叶。”养父喊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不赞成，于是他别过头，没再说下去。
“这么大雪，你为何孤身一人在这里？”
莫云筝好半晌没说话，眼圈却渐渐红了。
“我看八成是离家出走，或者是他爹娘看她厌烦，所以抛弃不要她了……”
千叶的话还没说完，莫云筝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千叶，她弄伤你的腿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挤兑一个孤身的小姑娘？”养父摇摇头，“这可不是男子汉所为。”
“她比我还大呢，哭鼻子也不嫌丢脸。”见她哭得伤心，千叶也很是尴尬，“我腿断了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
养父摇摇头，“都说了腿没断，只是扭到了。”
千叶：“……”
很久以后，千叶才从莫云筝口中知道了她的身世，但那时候，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他的养父。他们两人从这场雪天的邂逅开始，到后来在魔窟相依为命，彼此陪伴着努力活下去。
他给她改了名字，叫千夜。
“你这个名字又长又拗口，我记不住，但我记得住自己的名字，不如你和我叫一个名字吧。”
莫云筝望着千叶，心中想，如果和他叫了同一个名字，是不是他就再也不会将她忘记？于是她答，“好。”
千叶也望着她。新的名字，新的开始，再不叫从前的名字，或许她就可以慢慢忘记过往的不快回忆，重新拥有一段崭新的记忆。
*****
烛火燃跳，映着霍西云的神色变幻不定。
霍西云沉默好半晌，才盯着千叶，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千叶却淡淡道：“千夜说过，莫大人被害时，她的母亲即将临盆。因为有人暗中相助，她和母亲才能一路逃走，不过中途她母亲在马车上生产时，追兵到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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