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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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野记-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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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四日伪谕:“已革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著永远监禁。编修徐仁铸著革职,永不叙用。”

  十五、六等日伪谕:“左都御史著怀塔布补授,并授内务府总管。户部左侍郎著徐会澧署理。”

  二十日伪谕:“溥颋补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二十一日伪谕:“湖南巡抚陈宝箴滥保匪人,著革职,永不叙用。伊子吏部主事陈三立招引奸邪、著一并革职。四品京堂江标、庶吉士熊希龄,庇护奸党,暗通消息,均著革职,永不叙用,并交地方官严加管束。”

  十九日伪谕:“李端棻即行革职,发往新疆,交地方官严加管束。”

  以上皆戊戌一岁中之事。至二十六年庚子夏,拳匪倡乱,亲贵庇贼,致启各国之衅,京师不守,两宫播迁陕西,于是有十二月初十日敷衍变法之谕,去精神而求糟粕,愈变愈坏,人心愈失,以迄于辛亥十二月寿终矣。合观前后各谕旨,前者令人欢欣鼓舞,后者令人怒发冲冠。德宗变法,何等恳切肫挚;西迁后之变法,仅欺饰人民而已。且不仅欺饰也,方借此破格之名,而大开贿赂之实,在彼亲贵,方人人自为得计,不知树倒胡孙散,迄今日又从何处博得一文哉!尤可笑者,斥康、梁为叛逆,为奸邪,悬赏购之,恨不即日磔之,孰知异日伪行新政,仍不出康、梁所拟范围以外,自古有如此无耻之政府乎?

  噫,异矣!按:戊戌新政虽未成,而德宗名誉,已洋溢乎中外,泰西人至称之为中国大彼得,足征其佩服深矣。愚以为不有戊戌之推翻新政,必不致有拳乱;不有拳乱,革命事业无从布种。

  凡事莫不有因果,辛亥之结果,实造因乎戊戌也。

  ○属国绝贡之先后京师旧有会同四译馆,在正阳门东城根玉河桥,沿明旧地也。屋共三百余间,专备外国贡使驻足之地,凡朝鲜、琉球、越南、缅甸、暹罗、廓尔喀诸国来者皆驻焉。以余所知而言,暹罗咸丰间尚入贡,嗣因粤寇作乱,海道不通,遂绝。琉球则于光绪六年灭于日本。越南亦于六七年间为法人蹂躏,直逼其都,国主遣使臣入中国求援,居天津半年余。时李文忠为直隶总督,以其私订条约,未曾请示天朝,不便保护,拒之,二使臣痛哭而归,其实文忠不敢与法人开衅也。琉球尚世子亦在天津,每晨必长跪文忠辕门外,侯文忠舆出,则作秦庭之哭。文忠每遣武弁慰谕之,如是者数月之久,亦痛哭而归。缅甸之役,在乾隆朝本系敷衍了事,并未扫穴犁庭执讯馘丑也。大兵仅达木邦而止,即以木邦土酋为王,与之订十年一贡之例。至光绪八九年间,英人占据缅甸后,大为整顿,至十三年遂与我驻英公使订缅甸条约矣。朝鲜则岁有例贡,海道距山东一苇可航,然不准由海行,必须遵陆渡鸭绿江,出奉天,过榆关,而至京师。迂道千余里之遥,不以为苦。彼国商人,恒藉岁贡以获大利,盖以货物杂贡品中,出入两国之境,皆免税也。以高丽参为大宗,布次之,纸发海味又次之。每十月来,次年七月归,以为常,及为日本所灭,而贡亦绝。于是四译馆鞠为茂草矣。

  惟廓尔喀与前清相终始,至光绪季年,犹见邸抄中有入贡之事。

  彼国亦十年一贡也。

  ○琉球贡使清同治四年,余在常州,喧传有琉球贡使过镜,偕众往观。

  使舟泊西门外接官亭下。久之,见二役舁一方箱至,一骑持名帖随之,立岸上,大呼曰:“使臣接供应!”即见使舟有二人出,如仆隶状,跪鹢首,向岸叩头,亦大呼曰:“谢天朝赏!”

  于是二役既舁箱入舟中,亦不知何物。须臾,舁空箱随骑者匆匆去。久之,武、阳两邑令呵殿来,舆立河干,两令端坐不动,执帖者以名帖两手高举,大呼使臣接帖。于是正副二使臣出,至鹢首,向岸长跪,以两手各捧一邑令之名帖戴于顶,而口中自述职名焉。两大令但于舆中拱手,令人传免而已,不下舆也。

  礼毕,使者入仓,两令亦呵殿归署矣。郡守位尊,不往拜也,两令之名帖,以红纸为之,长二尺,宽八寸,双折,居中一行,大书天朝文林郎知常州某府、某县、某某人顿首拜。字大径二寸许,此余所目睹也。至所闻则更可异矣。琉球贡道止准收福建海口,至闽后,即须由内地前进。闻到闽后,浙闽总督有验贡之例。是日总督坐大堂,司道旁坐,府县则立侍案侧,两贡使手捧表文、贡单,至头门即跪,报名,膝行而进。至公案前,以表文、贡单呈验,总督略阅一过,传询数语,即令赐食,即有一役以矮桌二置大堂口,酒肴亦续续至,二使者叩头谢,乃就堂口席地坐而食之,各官仍坐堂上也。须臾食毕,复向上九叩首谢恩毕,乃鸣炮作乐掩门,无私觌之礼也。琉球服装,衣宽博之衣,腰系大带,宽尺许,以颜色分贵贱,冠亦如之,冠似僧冠而稍高,惟足则中国之缎靴,盖彼居本国皆赤足,惟入贡始靴也。其仆役则宛然戏剧中所扮苍头状,一身皆黑,最易识别。 考琉球全国之地,不过中国一大县,本无国王也。明洪武好大喜功,赐其土酋金印,封为国王,又赐闽人善操舟者三十六姓以为之辅,于是俨然一国矣。其时日本正当幕府时代,列藩分封,不相统一,琉球遂幸延国脉四百余年。及日本推翻幕府,力行新政,回顾卧榻之下,有人酣睡,又非条约之国,遂一鼓灭之,夷为冲绳县矣。闻亡国之王为世子时,曾在京师国子监肄业,徐小勿孝廉为其教习,授以试帖诗,居然能工,逮归国为王后,常与臣下联吟,亦不废政事。惟贫小而弱,无力豢兵,国之不国,不待日本之吞而始知也。

  ○马复贲越南使记乾隆间征越南,拟治阮光平篡弑之罪,复黎氏社稷。会王师大败于富良江,阮光平惧中朝大举复仇,遂卑词乞降。帝因彼既胜而降,遂亦许之。于是加封号,挥宸翰,恩礼稠叠。及光平来朝,复赐宴赐诗,赐游三海,待以隆礼。光平归国,仍复不靖,时以我国沿海盗舟供其指使,劫夺商民,且封海盗为提督总兵诸官,海疆官吏无可如何。黎氏残裔归国后,复为阮光平所歼,中朝亦不过问。至同治间,法人开殖民地至越南,见其地势沿海,土肥人蠢,思久据之,始而通商,继渐逼入内地。时越南王告急于中国之书不知凡几矣。朝命李文忠派员前往,侦探实情。令下,无人应者。有桐城马复贲者,以应试不第,依其兄居天津,兄为操江练船管驾官,忠裔也。复贲请于兄,愿应募往,兄遂为介绍于文忠。文忠大喜,许以归来后,必专折以荐,惟此时亦宜有职衔,乃立畀双月候选同知执照以行。此光绪七年事。复贲少有大志,好酒任侠,弛斥不羁,好读书而不工举业,尝作乘风破浪之想,此行而愿遂矣。其行程由内地广西出镇南关,终日行深箐密林中,虎狼之叫嗥,瘴疠之恶毒,一无所恐,随役死二人,而复贲且无恙也。既间关至越南,达中朝君相意旨,留其国者二年。于八年壬午冬,伴越南二使一范姓一阮姓者来天津乞援师。文忠却其请,而越遂亡。

  文忠旋丁内艰,朝命合肥张树声署直督,文忠以复贲属之,张已奏请以五品京堂用。已属稿矣,会有谮复贲于张者,言其酗酒狎妓事,遂不果荐,仅以同知终。文忠复莅,亦无如何矣。

  嘻!以复贲之勇侠,使将一军,颇足以伍绛、灌,惜不遇知己,奈何!其在越南时,有致友人书一通,兹录之以证当年之实事焉。书云:越土之广古交阯无是也,实由乾隆中兼并占城、真腊二国而然。自是分为南北二圻。乃得之未久,而南圻极南海滨沃壤,为法人侵占。同治十二年,法商以运械往云南,道出北圻东京,羡其地之富,乘间攻取。法以数十人之力,数日之中,连下八省都会,越人无计御侮。其时云广与越交界隙地,土匪出没于深山密箐中,劫杀边民。内有刘永福者,广东钦州人,素枭桀,有越官与相识,遂招其拒法。法受创,与越人成约而罢。因其地形险阻,民心未附,法遂幡然变计,阳尊以虚名,而阴收其利,越人为其所愚。数年以来,察地抚民,根深蒂固,一二年前,时有侵侮之事。越人噬脐莫及,复欲乞援于朝廷,而私与法人立药一节,显背国法,自知未能蒙允,忍而不发,以至于今。刘永福自助越人击退法兵后,该国授为三省提督,驻紥宣光一带,设关征税,裕饷练兵,虽未必忠于越人,而仇视法人,实其本愿。云南自普洱、临安东至开化各府,皆与越交界。万山重叠,路极崎岖,内有大河三:一由蒙化东南流历元江、临安至蒙自境入越界,名元江,下流名洮江,东流六百里,历越之宣光、兴化、山西各省至其东京;一由蒙化南流,名李仙江,又名把边江,历普洱、思茅南入越之兴化省,折而东流七百里,名陀江,亦至东京,北与洮江会;一由开化南流入安平,入越界下流,名宣江,历越之宣光山南流四百余里至东京。三江总汇,名为富良江,一名珥河。又东南流三百余里,分为数十派,潆洄而东入于海,此地形之大略也。刘永福所驻之地,即洮江中流,云、越交界要隘。法之图越也,实意在云南矿产之富,若越之东京,则早已在其掌握中矣。第因永福积仇,扼守中路,道阻不通。从前法、越约中,原载明通商中国云南一节,今法人以永福即为越官,碍其通商之路,即系越人背约。去年八九月间,法人定议先攻越南,故贲于十一月奉差赴越,传语国王,留其都城二十日,反复笔谈数万言。今年三月初八日,法陡兴兵将东京攻破。其时贲适在彼,身入其中,彼此商办,法人亦知理屈,仍将城池交还越人。贲即飞请速派大员来此,大可补救。适合肥丁艰,张公置任,遂将此事束之高阁云。

  据余闻人言,刘永福之弃越投清,亦复贲之计画,尝询之,而彼不承认也。嗟乎!以酗酒狎妓之微嫌,遂没其困苦艰难之功业,中朝之赏罚不均,于此可见一斑矣。

  ○缅甸订约之失败缅甸既敷衍了事后,遂定十年一贡之例。逮英人破阿瓦都城,逐其国酋,夷其宗社,而中朝尚复不知。于是有光绪十三年与英人定《缅甸条约》。兹录之以证中朝自欺之笑柄焉:大清国大皇帝,大英国大君主、五印度太后帝,因欲固存两国友睦,历久不渝,并广开振兴彼此人民通商交涉事宜。兹由大清国特派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多罗庆郡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工部左侍郎孙,大英国特派赏佩二等迈吉利宝星、前署驻华大臣、今美京头等参赞大臣欧,将所议条款开列于左:一、因缅甸每届十年,向有派员呈进方物成例,英国允由缅甸最大之大臣,每届十年派员循例举行,其所派之人应选缅甸国人。一、中国允英国在缅甸现时所秉政权,均听其便。一、中缅边界应由中英两国派员会同勘定,其边界通商事宜,亦应另立专章,彼此保护振兴。一、烟台条约另议专条。派员入藏一事,现因中国察看情形,诸多窒碍,英国允即停止。至英国欲在藏印边界议办通商,应由中国体察情形,设法劝导,振兴商务。如果可行,再行妥议章程。倘多窒碍难行,英国亦不催问。一、本约立定,由两国特派大臣在中国京城将约文汉英各三分,先行画押,盖用印章,恭候两国御笔批准,再于英国京城速行互换,以昭信守。光绪十三年二月初八奉旨依议。钦此。

  按:第一条具见英国外交手段,以虚名与中国,第二条则实利归己矣。第四条更见狡猾,彼已与藏番连年开衅,藏恃城险,英恃炮利,互有胜负,未得便宜,意欲使中国饬令藏番降服,而又不肯明言,恐违公法,故隐约其辞,且示退让,则中国与藏番不得不入其玄中矣。彼总理衙门群豕乌得知之。○廓尔喀贡使乾隆间征服廓尔喀事,载之《圣武记》中。逮至英伦,见使署旧日档案,始知廓当日举兵,实非抗中国也,乃欲伐印度也。印与廓有切齿仇,久欲得印而甘心焉,自顾力量不足,拟借上国以为助。其时译音不通,廓之语言又为印、藏夹杂之音,愈不能解。及见兵起,边吏仓皇入告,乃命福康安征之,故一战即降。降后上书于福康安,详述由廓入印山川道里甚悉,请发大兵收印度,愿为向导。福据以上闻。乾隆帝忽疑廓此举为复仇之计,将引我重兵深入腹地聚而歼旃,不允所请。且其时正用兵西北,开辟新疆,亦无暇他顾。厥后英人之灭印度亦廓尔喀导之也。惜哉!使当日移征新疆之师而收印度,而今日富甲地球矣,即鸦片亦无由而兴,何有于禁,九州铁不能铸此大错也。自是廓亦定十年一贡之例。光绪元年冬,余在京候试,忽市上喧言有外国人入贡者,奇形怪服,非所常见,余亦随众往观,见其由永定门大街过天桥,入正阳门,而至四译馆止焉。

  贡品、行李、随从及护送兵役约四五百人。其使臣二人皆衣渗金宽博之衣,皆红紫色,冠皆如和尚所冠之毗卢帽,而中较高,上似有金绣之饰。各手一素珠,乘四人肩舆,无盖无帷,如庙中神轿状。大惑不解。明日见邸抄,始知为廓尔喀也。相传四译馆中能廓语者,仅译吏一人,语且不精。幸廓使能英语,遂以英语相酬答焉。至光绪三十一年,又见其入贡,绝不以中国贫弱而反颜,可谓有始有终矣。今则为英之保护国,亦渐更其政俗,然其教则仍佛教也。

  ○哲孟雄之幸存印、藏之间又有小国名哲孟雄者,周遭仅中里七十余里耳。

  本为藏番部落,每由西藏入贡之期,亦附贡微物,聊以将意而已。英人欲通商西藏,必于达吉岭开埠为转输停顿之地,欲开达吉岭,必道出哲孟雄,遂力争哲孟雄于总理衙门,以为本系印属小国。总署函致驻英公使争之,于是星使命随员各抒己见。

  有湖南新化人邹代钧者,为邹叔绩太守汉勋之孙,舆地名家也。

  援古证今,原原本本考据哲非印属。呈星使,亦不置可否,以示总文案方培容。方字子涵,上元人,见邹说,大声曰:“钦差如商量此等大事,不可委之书生,彼皆据《海国图志》及《瀛寰志略》等书,妄腾臆说耳。中国古书,万不足恃也。既英人欲得哲孟雄,不如与之,中国何在乎此七十里小部落哉!”

  星使亦不能决。方又曰:“何不与马参赞商之?”星使以为然。

  马参赞者,英人马格里也,自郭嵩焘奉使时,即授马二等参赞,借以通两国之情。马虽英人,然忠于所事,并不助英以欺中,英人亦重之。及问马,马曰:“容细查之。”即登楼觅邹曰:“君舆地专家也,请据中国古书为我考察哲孟雄究奚属者。”

  邹曰:“已进一说于公使矣。”马即询星使。星使曰:“方子涵云中国古书恐靠不住。”马曰:“是何言,中国书论中国事犹以为靠不住,岂外国书论中国事反靠得住耶!”取邹稿去,即据以译成英文,而复英外部焉。英外部亦无异说,乃照租借例定议而已。方在八股时代,颇有文名,不料一入仕途,顿丧其天良如此。

  ○新加坡之纪念诏书余随使泰西时,道出新加坡。其时中国总领事为左秉隆,字子兴,广东人,京师同文馆学生也。能通英、法、德三国语言文字,研究外交,颇有心得。曾惠敏公携之出洋,即任以新加坡总领事。时觞余等于署中,见其书室中有画龙竹筒十余枚,皆长三尺许,两端皆以蜡印封固,异而询之。左叹曰:“此皆历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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