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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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野记-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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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敛也。”乃即日东下归鄂矣。僚友仆从皆只身分道遁。初八日,成都借银至,已无及矣,遂为红十字会所得。先是,端之议行期也,尚未得成都独立信。至初五日,资州牧以省电告,遂决意还京,资州众绅环而请曰:“公毋行。公若反正,则成都唾手可得,即众亦必以都督举公,且公之兵所以哗嚣者,以公不反正也。若一变计,则皆为心腹矣。”端不可。众绅又请曰:“公如虑成都不能容,则即于资州树白帜,某等可函致省绅来资州拥公为主,公幸勿疑。”端叹曰:“我果如此,何以对慈禧太后、德宗皇帝于地下哉!我计决矣,君等毋为我虑也。”皆太息而散。端自入资州后,无日不作还京计,使早日行,亦可无事,乃一因借银未至,二因有投诚土寇周姓约初四日率众来降,遂待之。不料初五日一闻川省独立之信,而祸不旋踵矣。端之至重庆也,凡南北公私函电,及从官信牍,皆为军士所遏不得达,是以沿江各省响应反正之举,一无所闻,盖至死仅知武汉之事而已。死事闻,赠恤如例,特谥忠敏。此殆清廷最后之予谥矣。其监印官李寅生于十一月望日间关至上海,为予言如此。又闻某君云,端方阴谋不测,革党深忌之。当其督鄂督江时,凡党中魁杰为其所离间者,不知凡几,屡欲起事,均为所败。使其久督畿辅,则革命事业,不得成矣。清有长城如此,而顾以微瑕黜之,此清之所以亡哉。端为人无赫赫之威仪,好嬉笑谐谑,而中无城府,待故旧甚厚。好藏古物,生平宦橐皆耗于此。及罢官闲居,犹坐客常满,尊酒不空,亦近代大吏中之风雅者。非某君言,不过以毕镇洋、阮仪征视之耳。嗟乎!瑞澂辈误国殃民,罪魁祸首,竟逃显戮。独端方不保首领,岂天之欲成其名耶!

  ○阿肌酥丸京师黄教喇嘛治病之药有所谓阿肌酥者,丸药也,形如绿豆,作丹砂色,又名子母丸,分牝牡二种,以牝牡二粒置净瓶中,严封其口,供养于净室中,每日清晨焚香咒之,至四十九日,则满一瓶,取治百病,据云无不效者。余昔年寓光稷甫侍御家曾见之,乃一宗室显者所赠,光氏虽得之,亦不敢用也。○女统领清同治初年,有皖人朱某者,读书应试,年逾冠不能青一衿,忿而从军为书记,展转数年,随大军度关陇,隶统领陈姓麾下。统领者,记名提督巴图鲁也。朱年少美丰姿,为人亦和蔼,统领甚倚重之,诸同僚不如也。一日者,统领忽独召朱夜饮,留与同榻,朱不肯,拔刀将杀之,不得已,从之。及登床,孰知统领乃女子,犹处女也,大乐。朱由是夜夜皆宿统领所,同僚皆鄙之,皆以朱为统领龙阳矣。久之,统领腹渐大,将产矣,大惧无策,又不敢冒昧堕胎,商于朱,朱怂恿直言禀大帅。

  时左文襄公督陕甘,朱且举木兰故事,谓必不见斥,从之。文襄得禀大惊异,将据实奏闻。幕僚曰,事涉欺罔,恐朝廷见罪,不如其已。于是命朱袭陈名,统其军,而陈于是易弁而钗矣。

  后朱从征回逆,请归宗,更纳二妾。陈大怒,挟其资财与所生之子居甘肃省城,遂与朱绝。考陈之由来,则当同治初元间,将军多隆阿由湘入陕时,道出荆子关,军中募长夫,有童子应募而来,面黧黑而多痘瘢,且硕大多力,人不料其雌也。初入营牧马,继拔为兵,屡建奇功,得洊升至记名提督巴图鲁。雄飞十年,一旦雌伏,奇矣。此江夏范啸云游戎为余言,范其时亦从军关陇间也。此事若付之管弦,播之声歌,安见红氍毹上不演出一刚健婀娜之佳人哉!谁复忆其黑而且麻之蠢女也。

  ○奇姓 李文忠督直隶时,有部将姓者名贵,云南人,生长于合肥。有知其历史者,谓其高、曾有因事发配至合肥,遂家焉。贵孩提即失怙恃,亦不自知其姓。稍长应募为兵,募者问其姓名,答以不知。募者笑曰:“之乎者也皆可为姓,尔即姓者名贵可也。”以功洊至记名提督巴图鲁,补通州协副将。范啸云游戎曾隶其麾下,为余言如此。从此万姓统谱又增一奇姓矣。

  ○意外总兵清同治间,湘、淮军兴,削平发、捻、回诸大乱,各路军功所保记名提督,部册所载近八千人,总兵则近二万人,副将以下汗牛充栋矣。故提镇大员欲得实缺,非督抚密保不可。有桐城人陈春万者,农夫也,多力而胆大。同治初年入湘军为兵,随大军转战至关陇,亦保至记名提督巴图鲁黄马褂矣。左文襄颇喜其勇,然以其无智虑,又不识字,十年来位不过营官而已,不但无简任之望,并数营统领亦不可得,郁郁不得志。文襄既出关,陈营又裁撤,更无聊赖,贫不能归。迨文襄班师回任,陈欲往面求一差委。及见文襄,即向之称贺。陈曰:“标下来求中堂赏饭吃耳,何贺之有?”文襄曰:“尔尚不知耶?尔文印较我印大且倍也。”陈愈不解。文襄乃命设香案,陈跪听宣旨,始知已特简肃州镇挂印总兵,廷寄到已数日,正觅其人不得也。清制,挂印总兵,体制尊崇,与寻常总兵大异,准专折奏事,不受总督节制,如宣化镇总兵,乃挂定边左副将军印之类。当时文襄颇疑陈密求李文忠而得此缺,甚忌之。盖因肃州镇出缺时,例由文襄奏报,即随折保二人以进,而皆未用故也。

  后始闻内廷人言,是日军机开单呈请简放时,帝笔蘸朱太饱,未及见文襄所保之人,而朱点已滴于陈名之上。帝曰:“即此可也。”陈实得之意外。不二年谢病归,终不能安于位也。亦范啸云言。

  ○孔翰林出洋话柄清光绪丙戌曾惠敏公纪泽由西洋归国,忿京曹官多迂谬,好大言,不达外情,乃建议考游历官,专取甲乙科出身之部曹,使之分游欧美诸国,练习外事。试毕,选十二人,惟一人乃礼邸家臣之子,非科甲,余皆甲乙榜也。游英法者,为兵部主事刘启彤,江苏宝应人;刑部主事孔昭乾,江苏吴县人;工部主事陈爔唐,江苏江阴人;刑部主事李某,山东文登人。命既下,李与陈皆知刘久客津海关署,通习洋情,遂奉刘为指南,听命惟谨。孔独不服,谓人曰:“彼何人,我乃庶常散馆者,岂反不如彼,而必听命于彼乎?”随行两翻译,皆延自总理衙门同文馆者,亦惟刘命是听,孔愈不平,所言皆如小儿争饼果语,众皆笑之。一日者,行至意国境,船主号于众曰:“明日有东行邮船往上海,诸君有寄家报者可于今日书之。”于是皆报平安。次日晚餐,席上忽无牛肉,盖西行已浃旬之久,牛适罄也。

  孔忽谓刘曰:“船主私拆我家信矣。”刘曰:“何以知之?”

  孔曰:“我家世守文昌帝君戒,不食牛肉已数代,及登舟,每饭皆牛,尝不得饱。昨于家书中及之,今忽无牛肉,是以知其拆阅我家信也。”刘笑曰;“船主未必如此仰体尊意,公自视太尊贵矣,且船主未必识中国字,拆信何为?况欧人以私拆人信为无行乎,公何疑及此。”孔指二舌人谓刘曰:“彼中国人也,何以能识洋字,安保船主不识中文耶?”刘嗤之以鼻。及抵英伦,以舌人不听彼使令,遍诉于使馆中人,初不知其有神经病也。凡游历各厂各要塞,皆刘语舌人,按路之远近为游之先后。一日游阿模司大炮厂,见所铸炮弹有长三尺许者,罗列无数。孔问舌人,以炮弹对。孔大怒曰:“尔以我为童呆耶?

  炮弹乃圆物,我自幼即见之,此明明是一尊小炮,何云炮弹?”

  舌人亦不答。凡经游之地,其门者皆有册请留名,孔必大书翰林院庶吉士,刘每笑而阻之,孔谓是妒,大不怿。久之使馆中人皆知其有神经病矣。彼所言或劝之,或不直之,孔郁愈甚,而病发矣。一日,忽具衣冠书状呈公使,大声呼冤。公使命人收其状,而却其见。视其状则皆控刘语,大可喷饭。阅数日,见公使无动作,遂窃同伴之鸦片膏半茶瓯全吞之,复至厨下觅冷饭半盂,咽而下之。人初不知,及毒发,众询之,自言如此。

  急觅医诊救,已无及矣,至夜半毙焉。床头有遗书一通,上分使者,略云:“刘将杀我,前日引我至蜡人馆,指所塑印度野蛮酷刑相示,是将以此法处我也。我不如自尽,免遭其屠戮之惨,并乞公使代奏,为之理枉。”云云。于是伦敦各报馆大书游历官自尽,所言皆一面之词。幸公使及众人皆知其由,不然刘受其累矣。孔死后,公使奏请给恤如例,并函致其父述其情。

  其父叹曰:“是儿素有痰疾,其乡试落第时,亦曾作此状,幸防护周至,获免。今又犯此病而死,是乃命也,于刘乎何尤?”

  时余亦随使英伦,亲见之,悉其详。

  ○联语无偶京师士夫好作联语相谑,至今相传有二联无属对者。大兴刘位坦有婿三人,人为之语曰:“刘位坦三位令坦:吴福年乔松年黄彭年。”吴,钱塘人,道光乙巳探花,未开坊而卒。乔,山西徐沟人,由进士部曹历任封圻,终于东河总督,谥勤恪。

  黄,贵州贵筑人,亦由进士历官至江苏布政,擢巡抚。三公皆显贵,而当择配时则皆未第也。又昆明赵蓉舫大司寇光之次女,为桐城光稷甫侍御继室,京师为之语曰:“赵光之女光赵氏。”

  二语皆无属对者。

  ○谑吟召衅有泰州王某,同治甲子举人,以部曹而为军机章京。一日入直至半途,忽摸项下忘挂朝珠,遍索车中亦不得。时已入正阳门,势不得回宅,盖夜半开城,只许入不许出也。不得已,忆东城有好友浙人汪某,可往假之。驱车往叩门。汪已寝,闻王至,亟起。王告以故,即入取珠出,且曰:“吾较尔长大,吾珠恐不合用,兹以内子所用者假尔用之。”王致谢,且戏吟曰:“百八牟尼珠一串,归来犹带粉花香。”此乾隆间京师讥某相义女诗也。汪闻立变色,返身入内。王亦不俟其送,即匆匆出。甫上车,见汪气汹汹手白刃出,大骂曰:“尔如此污蔑我,誓与尔不共戴天!”王亦不解,急驱车去。汪犹追及,斫车尾而返。次早汪复握刀至王所居巷口俟之,昼夜不懈,致王误班数日。王后询于人,始知所吟诗即当时刺其祖母之诗也。

  嗣以汪寻仇不已,遂谢病归,终身不入京。

  ○吃饭何须问主人扬州李某亦军机章京也,每下班必至东华门外户部王宅午饭,无论主人在家与否,盖李与王同年至好也。一日李因病请假数日,假满复入直,及下班,拟仍至王宅午饭。甫入门,一仆半跪挡驾。李曰:“尔新来仆耶?尔不识我耶?”仆曰:“诚新来者。”李曰:“我李某也,尔主既不在家,即禀尔主母,备午饭我食也。”仆以告主母,意必夫之至交也,具盘飧焉。

  李据案大嚼。未已,主人归,李视之不识也,手一箸几无置处,窘不可言。主人曰:“久闻公名,公与前主人王某同年至好,我与王某亦至好,同姓同官又同司。前主人已于三日前移居外城,遂以此宅与我,我故一切门封门榜皆无须更换也。公既可在前主人王某处午饭,何不可在我处午饭。”相与共啖甚欢。

  嗣是下直午饭亦如曩例。前王闻之,大笑曰:“不图此宅乃为李某啖饭所,奇矣。”

  ○旗主旗奴 三则觉罗炳成,号半聋,八旗老名士也,与桐城光稷甫侍御莫逆交。裕庚者,亦光之世交晚辈也。炳无三日不在光所。裕自英果敏罢广督后,始携眷居京师内城,亦偶至光宅。一日会食,光坐裕于炳之上,以裕疏而炳亲也。食时,炳与裕不交一言。

  食毕,炳忽谓裕曰:“尔今日短一过节,我因在汉官家,不便挑眼。”裕唯唯谢罪。翌日,半聋语予曰:“凡各项包衣并小五处旗人,或奴籍,或重台,例不得与宗室觉罗抗礼。若必不得已,必先半跪请曰,求赏一座,然后坐,方为合礼。裕庚乃汉军小五处包衣旗,必先须请命而后坐,裕欺我不言,故诏之。”予笑曰:“公等旗人,过节太多。”半聋又曰:“每有旗主贫无聊赖,执贱役以糊口,或为御者,或为丧车杠夫,或为掮肩者,若途遇其奴,高车驷马翎顶辉煌者,必喝其名使下车代其役,奴则再三请安,解腰缠以贿之求免焉。故旗奴之富贵者,甚畏见其贫主也。”

  尝闻道光间有旗人官两淮运使,其妻与扬州知府妻往来。

  知府,汉人也。一日知府妻欲宴运使妻于署,以不谙待满人礼,觅一满妇为陪客。遍查同城官眷,惟参将标下中军守备系满人,且世家子,遂往拜致意,守备妻慨允之。届期,盛筵以待。守备妻绝早至,日中运使妻至,守备妻据坑南面坐,傲不为礼,主人讶之。运使妻一见,即双膝跪请安。守备妻曰:“今日主人赏尔饭,不必拘礼,可坐下。”运使妻又双跪谢,然后坐。

  及席设,知府妇推运使妻首坐,守备妻曰:“今日我在此,彼不便坐,我代坐可也。”运使妻为之送箸斟酒,侍立于侧,若奴隶然。守备妻曰:“尔不可拂主人盛情,权坐下同啖可也。”

  又请,又安始就坐,局促至不敢举箸,而守备妻则据案大啖。

  席散客去,守备妻欣欣然,运使妻悻悻然,知府妻则皇皇然,不明其故。继闻人言守备妻为旗主,运使妻旗奴,奴自不敢与主抗礼也。知府亟趋谢罪,而运使终以此存芥蒂焉。

  又道光朝大学士松筠秉政,上甚倚重之,忽请假数日,上不之异也。次日军机召见奏对毕,上忽问曰:“松筠何事请假?”一满军机对曰:“因该旗主家有白事,松筠照例前往当差。”上曰:“汝往视之,如无甚要事,可命其早日销假。”满军机衔命往,至则见松筠摘缨冠,身白袍,坐大门外司鼓。满军机传旨讫,次早,面奏情形。上大怒,该旗主有意侮辱大臣,即日降旨换松旗,免其奴籍焉。○武英殿版之遭劫清初武英殿版书籍,精妙迈前代,版书皆存贮殿旁空屋中,积年既久,不常印刷,遂为人盗卖无数。光绪初年,南皮张文襄之洞官翰林时,拟集资奏请印刷,以广流传。人谓之曰:“公将兴大狱耶?是物久已不完矣,一经发觉,凡历任殿差者,皆将获咎,是革数百人职矣,乌乎可?”文襄乃止。殿旁余屋即为实录馆,供事盘踞其中,一屋宿五六人、三四人不等,以便早晚赴馆就近也。宿于斯食于斯,冬日炭不足则劈殿板围炉焉。又有窃版出,刨去两面之字,而售于厂肆刻字店,每版易京当十泉四千。版皆红枣木,厚寸许,经二百年无裂痕,当年不知费几许金钱而成之者,乃陆续毁于若辈之手,哀哉!文渊阁每年伏日例须晒书一次,十余日而毕,直阁学士并不亲自监视,委之供事下役等,故每晒一次,必盗一次,亦有学士自盗者。惟所盗皆零本,若大部数十百本者,不能盗也。究其弊,皆以国为私之病,不公诸民而私者官,不知官流转无定者也,民则土著占籍累世不迁者也。观东西洋各国博物院藏书楼等,皆地方绅士管理之,不经官吏之手,故保存永久焉。

  ○破题仅两句河南怀庆府河内县有郝姓者,为粮店管事。店主有子以贿入泮,至乡试年,复欲以贿乡举,命郝辇金至省城觅抢替焉。

  郝因其资亦纳监倩人代作。榜发,店主子落第,郝竟获隽,复以金倩人覆试讫,不敢入礼闱也。三科后,大挑得知县,签分江苏。尝语人曰:“我向不知破题做法,孰知仅有两句耳。”

  皆以为笑谈。光绪丁酉江南乡闱,郝奉调帘差,大惧,星夜托病归里,从此不复业。此河内窦甸膏大令为予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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