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记百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食记百味-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就像姊姊还没在家掌厨做美味的饭菜以前,我的灵魂食物,就是谷中银座的小菜。
    父亲每天都去买。他代替体弱的母亲煮饭,菜色就是奶油炒猪肉、烤竹筴鱼、烫菠菜,还有买回来的小菜。冷掉的可乐饼、酥炸鸡蛋肉饼、维也纳香肠、马铃薯色拉之类。
    现在,我很认真做饭,但没有父亲那种油腻和现在已经不存的谷中银座小菜的老练感觉。只是因为以前太常吃,身体已牢牢记住,但没有欲望。不过,偶尔还是会想回到那时候,大口咀嚼那些小店老板夫妻每天现煮、并不特别好吃、现在肯定已经没有的食物。
    谷中银座的黄昏灯火灿烂。茶店门前煮着茶水,鱼铺桶子里的泥鳅窜来窜去,青菜铺的蔬菜堆得老高,老板大声吆喝。所有食物都被照得透亮,看起来好像在拜拜,感觉也一起吃掉了那个光景气势。


59
    附近有家超酷的店,叫“大麻堂”,老板以麻枝耕一的名字写了一本关于大麻的书。他漫步街头的样子就像流浪世界的旅人。
    他经营的大麻餐厅“麻”,东西好吃又健康,感觉很好,带小孩去也毫无问题,所以常去。所有的菜都有大麻种子,细细咀嚼后有坚果的味道。豆腐和青菜里都放,使用大麻油,甚至有大麻可乐饼和大麻咖啡。
    大口喝大麻啤酒(Hemp Beer),大口吃大麻料理,有种似曾相识的不可思议感觉……大量食用大麻种子,也会有一点效果(假装不懂)吗?关于这点,不值一说。只知道特别能治便秘,不论情况多严重,都能立即见效。
    我总是在想,虽说要好好摄取纤维质,但我摄取这么多纤维质,真的不要紧吗?如果每天不摄取这样的量,就真的排泄不顺吗?


60
    吃生蚝中毒,即使体验过几次,依旧不能免疫。
    刚开始时,感觉体内有不同种的生物在渐渐扩张势力,占据我的身体,有点像流行感冒。之后,就单纯是疱疹病毒活性化的时间。
    通常,身体衰弱的时候,身体和精神会同步变得奇怪,但吃生蚝中毒时,先是身体无力,精神则在稍早前微妙地移到另一个世界。虽然不会留下后遗症,但那种茫然的超现实感有点可怕。
    这次,是我们夫妻一起中毒。
    记得吃完生蚝的那晚(只吃三个,很新鲜,还撒上橘子醋),我们踏着神宫的夜路回家。两天后,两人都陷入中毒状态,身体很不舒服,持续一个星期左右,我连着几天高烧,昏昏沉睡。
    好不容易熬过生蚝震撼,坐车经过同一条路。
    我:“那天,从这里走回家时,生蚝已经在我们肚子里了。”
    夫:“在潜伏期中,感觉就像外星人的卵在我的肚子里。”
    我:“虽然如此,我们还能悠闲散步回家,真幸运。如果是电影,那一幕就是导演、摄影师和观众都发觉了,只有主角本人没察觉。”
    我们像突破某种难关似的,严肃谈论那事。
    但往往就在经过那样严重的体验、自己也觉得已不要紧时,又不知不觉中了生蚝的毒。
    过去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二月的巴黎一口气吃下20颗生蚝后袭击而来的状况。因为吃得太多而中毒,只有我和另一个人,不知道究竟是量的原因?还是体质问题?
    那时的生蚝当然新鲜,确认过好几次,也下意识淋了很多柠檬汁。当天什么事都没有,隔天也精神抖擞,只是头脑有点模糊。
    两天后,兴冲冲去朋友家吃晚饭,虽然美食当前,却兴奋不起来,觉得酒味有点不同。别的食物味道都对,就是酒味有点不对劲。我觉得有点奇怪,明明没有睡意,人却躺下来。虽然想要说话,嘴里却吐不出字来。
    半夜开始严重呕吐,整整躺了三天,因为没吃东西,瘦了一点。
    我在认真想,既然有那种体验,就别再吃了吧……
    想到今后的人生是没有生蚝的人生?不禁深深感慨。
    无忧无虑吃生蚝的时代哟,再见了。


61
    本书一开始写到的“昆布屋之盐”停产了。
    因为太爱朋子真传的炒饭,所以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不觉追问Kaldi的人。可是得不到答案,我从包装盒上的厂商名称透过查号台,打电话到生产的“东昆”公司,听到答案,真是匪夷所思。
    “因为师傅辞职,做不出同样的味道。”
    无言……
    师傅为什么没留下配方呢?是发生纠纷后辞职?还是别家挖角?
    在想来想去都没意义的此刻,只能去找类似的盐。
    找了又找,结果找到“六助盐”。
    味道当然完全不同,但相当接近。尝试各种盐味的过程,也是搜寻、重现残留舌上风味的路程。不是化学调味料,有一点辣、昆布的味道……
    那个过程,让我莫名感到愉悦。搜寻此刻眼前没有的味道,好像在推理。


62
    泰国籍的汤君和小维来教我们做泰式咖喱。我很兴奋,心想这阵子将会勤跑新大久保采买各式各样的香辛料,没想到问过以后,他们竟然是用现成的泰式咖喱酱。感到有些失望,但只是一瞬间。
    从他们那里,我学到许多新事实。
    或许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但我完全不知。
    首先,把椰奶放入热水中,不停搅拌煮到沸腾,熬出椰油,这很重要。椰油不是渣滓,不能捞掉,因为带有鲜味。可是身为日本人的我,想捞掉椰奶不断渗出的细密渣滓想到快要发疯。
    然后,像冲泡速溶咖啡一样,放入咖喱酱,调整浓度。我无法相信这么早就放咖喱酱。材料还没放进去,就要先溶解咖喱块?
    接着,加入适量的蔬菜、大蒜、鱼露等,最后才放生肉。
    这也令我震撼。但这样做,肉才柔软好吃。
    按照日本人的感觉,总是想先把肉炒一炒……
    他们说,泰国也有人会先炒一下肉,但这样会变得太油腻。每天要吃的东西多半只用煮的。乡下地方是用香辛料做咖喱,但都市是直接用咖喱酱。
    重要的是,绝对不把咖喱浇在白饭上。
    知道这些我不懂的事情、不同于一般的事情,应该不错吧!
    这样努力吸收他国的文化后,和一起学做菜的人围着小桌大快朵颐,感觉好幸福。


63
    那间日本茶喫茶的姊姊泡的茶,风味完全不同一般。
    不是因为她拥有日本茶艺指导的资格,也不是茶具精美,更不是因为茶叶很好。
    我以前在朋友家中,也有过这种体验。
    所有的使用说明书都写道,用大火燃烧水壶并无意义,只是伤害水壶,百害而无一利。可是在朋友家里,瓦斯烈焰熊熊燃烧,直把铁茶壶内的水滚滚煮沸。
    房间里利用学校旧地板铺设的地板光亮耀眼,阳台吹进舒畅的春风。
    “不急吧?有喝茶的时间吗?”朋友问。
    我点点头,等着喝茶。她把茶叶放进烈焰燃烧沸腾的滚水中。茶的滋味和房间内井然有序的气氛一起渗入体内。眼睛先说:“好喝!”
    就是类似那个情况。
    那位日本茶喫茶的姊姊泡的茶总是清甘不热,醒目生津。
    有一天,我带小不点去那家店,坐着等茶。
    小不点来了一套有小砧板、小菠萝和奇异果的家家酒游戏,不停用那三厘米左右的小刀切那些水果。
    姊姊端茶过来时说:
    “哇,这个能切吗?让我试试。”
    然后,用她灵巧的手把两厘米的奇异果放在三厘米的砧板上,用三厘米的小刀咔嚓切着。不知怎的,东西到了她的手上,突然扬起一股奇异果的香甜味道。
    我想,这就是魔法之手吧。


64
    母亲对吃没有兴趣。
    整体治疗师野口先生说,身体衰弱的时候,不吃,正式身体所欲,是为了恢复健康,如果不吃,就会激起渴望,产生要求,涌现求生的气力。在那个时候能说出这番道理,真是了不起。
    这个思想,带有一种放弃感,“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听凭自然安排,死亡也是一种健康的意思。”那是还不会反驳他思想的人最多最大的争论点。因为,当时是死亡还很贴近身边的时代。
    当时,大家都处于饥饿状态,“能吃就是好事,只要有吃就没问题”的想法是主流。
    在某种意义下,母亲是那种想法的牺牲者,她罹患肺结核,身体孱弱,所以要吃,家人不断塞给她各种营养的食物,害她变得非常讨厌吃。
    前一阵子,母亲住院两个月,到了后来,第一次主动表现想吃的意愿,“我想吃在我眼前做的食物,随便什么都好。”
    我听了好感动。
    啊,她的力气恢复了。
    入院之初,她什么也不能吃,也没有吃的心情,什么都不想吃。
    姊姊勤快地送美食到医院,也有杯面,最近医院的饭菜都是加热后才端来,不会冷冰冰的难吃。
    听到母亲这样说,我松了一口气。
    渴望有人在眼前做饭的风景,正是一直不想吃东西的母亲身体里面还在燃烧的生命促使她这样说。


65
    朋子一来我家,就下厨做饭。
    朋子进厨房,总是让我十分放心。虽然她也会像一般人那样手忙脚乱、自言自语,但是能做出厨师级的饭菜,感觉好可爱。
    她做了意大利面。是鲔鱼和番茄的味道。没有橄榄和续随子,只撒上黑胡椒,也吃得津津有味。有点软的面条是日本人口味,家的味道。
    啊,好想吃有人帮我做的普通饭菜啊!这样想的家庭主妇比比皆是吧?
    想起前男友时,总是浮现他做的味噌汤味道。
    食物真是很厉害的东西,带有某种决定性的力量。
    男人虽然不说,但他们结婚后最震惊的是,每天吃的饭菜和妈妈的味道完全不同。离婚时最依恋不舍的,可能是乍然想起的家中饭菜味道,胜过那因为种种原因而离婚的前妻。


66
    我在越南、日本还有自己家里,吃过无数次越南河粉。虽然好吃,但总觉得欠缺决定性的美味,只是一种轻食。
    朋友说夏威夷“Hale Vietnam”餐馆的河粉非常好吃时,我心想:“会吗?河粉会有什么差异?何况是在夏威夷。”于是,去夏威夷时,大伙儿特别去瞧瞧。在没有特色的住宅区里,那家餐馆就像典型的美式餐厅,只是宽敞、冷淡,别无特点。我们千里迢迢而来,不无期待可能落空的气氛。
    不过,河粉上桌后,大家吃了一口,便都沉默下来。
    “好吃,真的好吃!”“美味极了!”“汤头真鲜!”“怎么这么好吃!”
    吃完后,七嘴八舌发表感想。
    儿子也拿着筷子,埋头吃下两碗。
    是吗?这才是河粉的真正味道,以前吃的只是仿造品。
    好吃得让我有这种感受。
    用鸡骨熬出汤底,不添加化学调味料,只靠新鲜的薄荷、豆芽、辣椒和鱼露调味,产生微妙的味道变化。
    我不知道他们何以能在夏威夷做出这样完美的河粉汤,也不知道我何以能在这里邂逅在越南许多餐馆都吃不到的味道,餐馆外面是夏威夷的朗朗晴空,阳光洒落地面,马路干爽。虽然一点也不像越南,但河粉就是好吃。因此,不是风土或气氛的问题。人生真是不可思议,这件事也是。
    饭后在附近散步,看到一个奇怪的遗址。
    是最早来到夏威夷的大溪地人烧菜做饭的厨房遗址。
    我突然心有所悟:或许就是这个遗址的力量,让他们能够持续做出那样好吃的河粉。


67
    最近,常在小车站附近或巷弄里发现别致的小酒馆和意大利餐馆。由年轻人经营,有手工感觉的装潢,厨师都到海外正式进修过,不那么贪功躁进(这是全体共有的现象,经营这种餐馆的人似乎少有适合做生意的),因此找不到雄厚的资金后盾,不能在青山、代官山、六本木一带开店。
    即使如此,还是能做出相当不错的味道,毫无土里土气的感觉。他们也好好研究过酒类,不会让客人喝到不对味的酒。
    不抱着特别期待,只想吃几样可口小菜,喝点小酒聊聊天时,这种地方可贵如居酒屋。
    因为培育出来这样的文化,让我深深觉得东京也渐渐升华了。最重要的是,狼吞虎咽乱吃的时代渐渐结束了。罗马和巴黎没有超级大胖子(即使有,也不像美国那么多),是因为拥有这种吃少许精致美食就感到满足的文化。
    我隐隐在想,今后的日本,会成为世界各地人们享受美食的亲切、便宜又健康的地球餐厅吗?


68
    帮佣M为我做美乃滋。
    蛋黄放进碟子,加一点点醋,用叉子搅拌的同时一点一点加入油。M的母亲是以前所谓的时髦人,都是在家自制美乃滋。
    “必须向同一方向搅拌,否则会失败。所以左撇子不能在搅拌途中请人代劳。”M说。
    她也不知道理由,只是以前就听人家这么说。
    当美乃滋油水分离时,可以在碗中加入一小匙水,再把分离的美乃滋一点一点放入水中搅匀即可。这时也绝对不能颠倒顺序,把水加入美乃滋里面。
    以前都用搅拌器做美乃滋而失败的我,莫名感到兴奋,好像抱着臂力强大,使劲搅拌美乃滋的M叫:“妈妈!”
    我母亲身体病弱,几乎不做饭,所以我没有这种印象。虽然这样,但世人在这种时候,大概都会想到妈妈吧。


69
    久住海外的U做起菜来,总是让我无限感动,她的香辛料使用方式和想法,已经完全不同于日本人。
    白鱼肉撒上续随子和莳萝,用奶油和橄榄油煎熟。
    比萨饼皮上放大蒜、茄子和鱼子酱,用烤箱烤六分半钟。
    黄姜汤里放香菇和少许培根、奶油和大量酥脆的黄姜。
    蘑菇加蒜泥、胡椒盐和柠檬汁调味。优格、小黄瓜、马芹和大蒜拌匀,夹在面包里吃。丝毫没有日本口味。真是厉害。
    她用电饭锅煮古斯古斯(couscous),不用菜刀,全部用小刀削。她家没有酱油。
    她在我家做菜时,厨房里飘飘升起一股不去外国就感觉不到的氛围。


70
    春田总是说好想吃肉。好吧!我索性买了一千克的肉。
    上次她也说:“一定要吃肉!”我炒了四百克的牛肉,还加上一个舞泉的猪排三明治,她却一副哀怨的表情说:“猪排三明治在家也可以吃,但炒牛肉只有在这里吃得到。”所以,这次增加了炒肉的分量。
    春田几乎从不做饭。
    她是那种前男友叫她做饭,便哭着说“为什么我必须做饭?”的难搞人物。
    她从小爱吃肉,还说:“想吃生肉……”
    她的体质肯定和肉类最合得来。
    因此,我在PEACOCK超市买了一千克最好的、少筋的、很有嚼劲的肉。拿在手上时确实感到一千克的沉实重量。
    一半炒酱油大蒜,另一半煮寿喜烧。
    春田吃不完,打包回去,半夜时发电邮过来:“刚刚把肉全部吃光了。”连我也有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儿子食量还小,让我做菜没有成就感。但他以后的食肉量恐怕也很惊人吧,到时,我还会有这样的成就感吗?不禁担心起来。


71
    公公提着沉重的篮子走到闷热的牧场中央。
    里面装着甜瓜和桃子。
    外子像小孩似的生气说:“怎么拿这种东西来?”
    我太清楚了,孩子们对父母亲做的蠢事都忍不住这样说。
    我们错过了新鲜现摘现吃的机会,公公说:“拿去在新干线上吃吧。”外子嫌重,说:“不要。”我说:“这么重,爸还特地送过来,拿着吧。”这种时候,能扮演协调角色的也只有外人。
    篮子放在新干线的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