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元培到胡适-中研院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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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蔡元培到胡适-中研院那些人和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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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联”相要挟,但在后来不得不改弦易辙,另外编造侵吞中国的谎言,配以赤裸裸的军事冒险行动来实现“大东亚共荣圈”的狂妄梦想。
殷墟发掘的光芒(1)

殷墟发掘的光芒
1929年殷墟第三次发掘期间,董作宾(左一)、李济(左二)与梁思永(右一)在小屯驻地欢迎傅斯年所长前来视察1931年春,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考古组第四次安阳殷墟发掘宣布开始。此次发掘,在李济具体指导下,有计划地将殷墟遗址划分为五个大区,每区由一位受过专业科学训练或有经验的考古学家指导,以“卷地毯式”的新方法进行发掘。发掘人员有董作宾、吴金鼎、郭宝钧、李光宇、刘屿霞、王湘、周英学,以及河南省派出的关百益与河南大学实习生石璋如、刘燿(昭邻、尹达)等人。特别令人瞩目的是,梁启超的二公子梁思永告别新婚刚刚三个月的爱妻李福曼,在这个明媚的春天里,神采飞扬地来了。
此前,安阳殷墟附近有许多满布陶片的遗址,只因不出有字甲骨而不被重视,当李济主持第四次发掘时,感到有发掘这些遗址的必要。于是决定在殷墟遗址的东南部,靠近平汉路一个明显凸出地面、名叫后冈的地方进行发掘,并把该区划为第五区,发掘工作由刚刚到来的梁思永独立主持。
殷墟王陵区M1550大墓出土的四排人头骨梁思永堪称中国学术界唯一一位真正受过考古学训练的“海龟”,也就是李济所言“真正专门研究考古学的人”。在田野考古发掘中,梁思永很快显示了学有所成的深厚功底和识见,其思维方式和技术技能,比包括李济在内的其他“海龟”更胜一筹。发掘中,梁思永带领吴金鼎、刘燿等几名年轻学者,采用西方最先进的科学考古方法,依照后冈遗址不同文化堆积的不同土质、土色和包含物划分文化层,成功地区别出不同时代的古文化堆积,并以超凡的才识,于荒芜的田野发现黄土之下彩陶…黑陶…殷墟文化三者之间,以一定的顺序叠压着。这一奇特现象引起梁思永高度警觉,他以其掌握的先进的科学知识和独特的学术眼光意识到:既然彩陶文化代表着安特生在仰韶特别是甘肃所发现的仰韶文化,那么黑陶文化是否代表着此前李济等人发掘的济南章丘城子崖的龙山文化?如果这一假设成立,则意味着龙山文化不仅局限于城子崖一地,所涉及范围应更为广阔,并代表着一种普遍的史前文化。这一极富学术眼光的洞见,无疑找到了解开中国史前文化之谜的一把钥匙。面对史语所同仁“天天梦想而实在意想不到的发现”,李济等考古学者感到城子崖遗址是获取这把钥匙的关键所在,实有再度发掘以详察内容及充实材料的必要。于是,傅斯年决定暂缓编印殷墟发掘报告,派梁思永率一部分考古人员赴山东济南城子崖遗址再度展开发掘,以验证此地黑陶与安阳殷墟所出黑陶是否为同一种文化。
1931年10月9日,梁思永率领吴金鼎、王湘等人由安阳转赴济南章丘城子崖,开始继李济之后的第二次发掘。与第一次发掘相比较,梁思永指挥的此次发掘,在以下三个方面作了科学的改进:
一是设法提高工作效率。开工伊始,根据梁思永的建议,经同仁一致同意,改变上次发掘中六名民工同开一坑的做法,分阶段逐次增人。开坑之初,仅派两人同挖一坑,即一锨一镢合作;掘至两米深的时候,因坑旁积土增多,翻运困难,再增一人;至三米深后,每坑增至四人;再深之后,每坑增至五人,并改用辘轳往外提土。以此方法,各坑人数虽不固定,但每人都有固定分工,干活快慢极易比较,且坑内由于人员减少而增大了每个人的立足之处,可以自由活动,工作效率比上次大为提高。
二是利用布袋盛装出土遗物。上次发掘主要以麻纸包裹出土遗物,然后放在筐中,以便搬运,出土之处的坑位也写在包裹出土物的麻纸上。当时麻纸一角钱仅买10张,只用一次便破损无法再用。此次发掘,为节省费用,改用面粉口袋代替麻纸。只有一些小物件及特殊物件,仍用麻纸和封筒包装,并作特别标记,然后再装入面袋。面袋一角钱一个,每个可用数十次不坏,并且文物装袋之后不易混乱和碰撞,尤其便于运送。每个坑的出土文物分别装入同一袋中,另写一小纸条放入袋里,标明出土坑位、地层等情况。
殷墟发掘的光芒(2)

三是改换记录方式。第一次发掘中,出土物只标写总号,未标出地点,在后期整理中区分十分困难,不得已又重将全部材料铺展开来,一一查对核实方辨别出来。当把地点标完之后,再进行整理,发现既有出土地点的标志,就没需要标出总号了。梁思永指挥的发掘方法,每层出土物仅标明出土地点,而一概不进行编号。只是遇到极特殊的出土物,除出土地点外还需标明其他情况时,才进行编号,例如下列情形:“125(编号),A25:15(出土地层、坑位)其附近有红烧土及木炭,炭中夹杂烧焦之兽骨(记载)。”出土之物,洗去泥土,即比照面袋内纸条上所写的出土地点,分别标在每件实物上,再取登记本,连同一般的出土物及特殊出土物一并进行登记。这种登记本为活页式,且每个探坑单独制作,每个探坑内的深浅及各层之间的异同也就一目了然了。
第一次发掘,只记录了每坑中实际拣取的出土物,对于舍弃不取的出土物则无记载,这对发掘结束后对遗址、遗物的研究很不利。梁思永主持发掘的记录,无论拣取数量多少,逐项记录。例如:某探坑,出陶50件,拣30件;出骨20件,拣10件,等等。如此这般,取舍的数量一望而知,编号和数目统计也变得容易多了。
殷墟王陵区M1400大墓东墓道及墓底积水情形
到了城子崖发掘后期,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几个已经掘进一米多深的探坑,变成了一个个灌满浑水的陷阱。按以往的办法,要等待坑中的水全部自然干涸后才能继续发掘,而这要耽搁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面对此景,梁思永与发掘人员心急如焚,眼看天气越来越寒冷,日本人步步进逼,敌占区已扩大到离殷墟不远的冀东,而殷墟的发掘还在紧张地进行,况且,有限的一点经费也不允许在此多加耽搁。经过商量,梁思永决定采纳吴金鼎的建议,打破常规,借用老乡的水桶将水排干,以便尽快发掘。当水桶等工具借来后,梁思永第一个卷起裤腿跳入水坑,与大家一起把雨水一桶桶提出坑外,然后赤脚趟着冰冷的泥浆,弯腰弓背用手一点点向外发掘。至10月31日,发掘工作暂告一个段落,除去星期日休息,实际工作20天。最高用工人数每天48名,共开挖探坑45个,总面积15208平方米,发掘遗物共装60箱,由龙山运至济南山东古籍委员会保藏。
1932年3月,第二次发掘的物品全部整理完毕,发掘的结果证明,殷墟与城子崖两地的黑陶文化基本相同,这一文化范式,证明了梁思永天才式推断的正确。……正是由于这次意义非凡的田野考古发掘,以鲜明亮丽的事实证据,打破了瑞典学者安特生将仰韶与龙山两种文化混在一起,并轻率地得出“粗陶器要比着色陶器早”的错误结论,进而推动了殷墟发掘中“地层学”这一先进考古技术方法的运用,使当时与后世学者认识到必须将殷墟文化与其他文化进行比较分析的重要原则,从而为中国考古学发展的科学化和规范化树起了一座里程碑式的坐标。③
城子崖遗址发掘结束后,梁思永又率队返回安阳。在以后的几次发掘中,于殷墟西部的同乐寨发现了纯粹的黑陶文化遗址。这个发现使梁思永更加坚信后冈的仰韶文化…龙山文化…商(小屯)文化三叠层,按存在先后时间划分的科学依据。这一发现,“证明殷商文化就建筑在城子崖式的黑陶文化之上”。梁思永对后冈三叠层的划分,成功地构筑了中国古文明发展史的基本框架,使中国考古学与古史研究产生了划时代的飞跃。自此,干涸的历史长河重新翻起沧浪之水,并沿着时间的脉络由久远的过去向未来一路流淌荡漾开来。梁思永也因这一划时代的伟大发现,奠定了其在近代中国考古学史上一代大师的地位……这一光辉成就,正应了其父梁启超当年的愿望,只是梁任公早已身赴黄泉,无法与之举杯同庆了。
1932年春,在李济主持的第六次殷墟发掘中,发现了商王朝宫殿基址,这一发现无疑较单纯的发现甲骨与甲骨文具有更大的科学考古价值和意义。
殷墟发掘的光芒(3)

从1932年秋到1934年春,由董作宾、郭宝钧、李光宇、刘燿、石璋如、李景聃、尹焕章为主力队员的考古学者,在殷墟进行了第七、八、九次连续性发掘,并把目光由小屯转移到后冈和洹河北岸的侯家庄南地、南台等处,发现了梦寐以求的王陵区,而商代王陵之所在,此前从未见诸记载。
1935年,梁思永(右)在安阳殷墟西北冈大墓发掘工地,接待前来参观的傅斯年(右)与法国汉学家伯希和(中)1934年秋与1935年秋,由梁思永主持的第十、十一、十二次殷墟发掘,对已发现的王陵迹象紧追不舍,继续扩大战果。此时,史语所考古组主力几乎全部调到“这一推进历史知识最前线的发掘行列”中来,发掘专业人员达到了整个殷墟发掘的鼎盛时期,除总指挥梁思永外,另有石璋如、刘燿、祁延霈、胡福林(厚宣)、尹焕章、李光宇、王湘、李景聃、高去寻(晓梅)、潘悫等考古组“十大金刚”(又号称“十兄弟”),另有临时工作人员与实习生马元材、夏鼐(作铭)、王建勋、董培宪、李春岩、孙文青,外加史语所元老级人物傅斯年、李济、董作宾。当然,傅、李、董三人是作为视察的高级人员由南京来到安阳,穿梭于考古发掘现场,协助梁思永处理各种棘手问题与事务的。其间,黄文弼等监察人员参加了第十二次发掘工作,而法国汉学家伯希和与徐中舒、滕固、王献唐以及河南大学、清华大学的师生相继前往工地参观。一时间,在几十平方公里的殷墟发掘工地上,大师云集,气势如虹。胸有成竹的梁思永充分表现出一个战略家的宏大气魄,规划周密,指挥若定,每天用工达到550人以上,如果连研究人员和参观的学者计算在内,最多时达到近600人的数字。据参加发掘的石璋如回忆:西北冈的发掘,有5个最多,即参加的工作人员最多;用工人最多;用钱最多;占地最多;收获最多。其中“单就工资一项来说,每人每天工资四角,五天发一次,每人二元,五百人,五天便要发大洋一千元。本次工作一百零二天,除了星期天、下雨天停工,实际的天数约八十五天,要发十七次工资,即一万七千元。这个数字在现在听起来,简直不算回事,可是在当时听起来,真是骇人听闻。一万七千元,那还了得!”
1936年6月13日殷墟第十三次发掘,YH127甲骨坑出土完整的甲骨灰土柱三次大规模的发掘,使湮没地下数千年的古老遗址得以大面积揭露,共发掘10座王陵,以及王陵周围1200多座小墓和鸟坑、兽坑、车马坑等祭祀坑,所发掘出来的商代大墓规模浩大,雄伟壮观,虽经盗掘,成千上万件丰富精美的铜器、玉器、骨器、石雕等出土文物令人瞠目,举世震惊。
1936年,继郭宝钧主持的第十三次发掘之后,梁思永主持的第十四次发掘,在寻求甲骨方面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著名的编号为YH127号商代灰坑中,一次发现带字甲骨17096片,其中有300多块是未破损的整版甲骨,且刻有卜辞。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甲骨出于同一坑中,说明相互之间有某种内在的联系,比之零星出土的传世甲骨残片,其学术价值更高一筹。这一重大发现令学者们欣喜若狂。
1937年春,由石璋如主持的第十五次更大规模的殷墟发掘再度展开。此次发掘从3月16日开始,一直延续至6月。此时,华北地区已是战云密布,局势一日紧似一日,日本人磨刀霍霍,即将喋血中原。面对一触即发的中日大战,为防不测,殷墟发掘不得不于6月19日匆匆结束……这是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前最后一次发掘,也是国民党统治时期中央研究院考古人员与殷墟考古工作的诀别。
至此,由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主持,从1928年开始的殷墟发掘,共进行了9年15次,出土有字甲骨24918片,另有大量头骨、陶器、玉器、青铜器等器物出土。发掘规模之大,牵涉人员之多,收获之丰,前所未有,世上罕见。这一创世纪的伟大成就,正如张光直所言:“在规模上与重要性上只有周口店的研究可以与之相比,但殷墟在中国历史研究上的重要性是无匹的。”
当发掘人员将出土器物整理装箱,风尘仆仆押运到南京钦天山北极阁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大厦,喘息未定,额头的汗水尚未抹去,震惊中外的卢
殷墟出土的完整的带字卜甲及其背面(有明显的烧灼痕迹)沟桥七七事变爆发。紧接着,日军进攻上海,威逼南京,华东陷入全面危急。当时担任中央研究院总干事的朱家骅已出任浙江省主席,无法继续兼任该职,只好请傅斯年出面代理。傅氏顾及各方面的情形,毅然挑起了这副担子,以事实上的总干事身份处理中央研究院各项工作。
醉别清溪阁(1)

醉别清溪阁
1937年8月13日,驻上海日军万余人突然向江湾、闸北中国驻军发起进攻,中国军队奋起抵抗,举世瞩目的淞沪抗战拉开了序幕。
上海战事正酣,南京国民政府即根据蒋介石拼中华民族全力与日本决战到底的战略方针,开始设法动用一定的运输力量,把国家珍宝、工业设施、战略物资和科研设备,经长江、陇海铁路与各条公路悄悄运往内地,以保存实力,准备长期抗战。与此同时,根据国民政府命令,中央研究院各研究所与平津两地北大、清华、南开等三所大学也开始向长沙与南昌一带转移。
此前,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考古组根据战争形势的演变,在富有远见和责任心的李济指挥下,开始对历次发掘的器物和各种购置器材打包装箱,准备内迁。据史语所《大事记》民国二十六年七月条:“本所随本院西迁,先选装最珍贵中西文图书、杂志及善本书共六十箱,首批运往南昌农学院,其余一千三百三十三箱分批运长沙。但部分殷墟出土的人骨、兽骨及陶片等,限于运输工具,暂留原址。”八月条:“本院组织长沙工作站筹备委员会,本所迁入长沙圣经学院,所长傅斯年仍留南京,派梁思永为筹备会常务委员。”
此次行动,按照石璋如的说法,“因为南京离上海很近,战事吃紧,所以先行装箱”。在具体作业中,首先选择重要的文物装箱,“像骨头就选人骨,其他部分就留下,这也是一种决定”。根据不同的情况,傅斯年与李济、梁思永商定,已捆装完毕的60箱最珍贵中西文图书及善本书等,由李济亲自负责押运到南昌农学院保存,其他800多箱出土器物,陆续运到南京下关码头装船,分批运往长沙,由梁思永总负责,组织雇用船只、运输、安置等事宜。
就在装船过程中,上海战事已到了最为酷烈的阶段,日本飞机开始飞往南京实施轰炸。在炮火硝烟中,一批又一批满载着成箱国宝的轮船悄然离开下关码头,沿长江溯水西行,向长沙进发。史语所大部分人员连同家眷一同随船起程,流亡西南。
在淞沪战场上支撑了三个月之久的国军最终力不能敌,全线败退。11月12日上海沦陷;日军进攻首都南京,12月13日,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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