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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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评传-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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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京,但她此时并未在京定居,甚至尚未到 过京城,仍随其母留居原籍。这从两方面可以得到印证:一是常在士大夫面前称赞她的晁补之,在上述文章中没有提到清照姐弟;二是原籍明水附近清 楚地留有传主十五岁时在那里活动的足迹,这一点将在下文联系作品具体评 述。
因为眷属不在京城,李格非更可以专心供职著述,其时文名渐显,“与 廖正一明略、李禧膺仲、董荣武子号后四学士”①。这说明李格非继“苏门四学士”的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来之后,亦曾受到作为翰林学士的苏拭 的赏识和荐拔。在苏轼极为得志的元祐年间,李格非的仕途可以说无所挂碍,一路晋升。继元枯四年初升为“学正”后,旋迁国子博士。虽然在元枯六年 七月哲宗幸大学君臣唱和诗碑中所录格非诗属应景之作,但由此可见其身价已与宰执侍臣同列。从元祐六年到八年,李格非一直在太学官博士:“(文 叔)元祐未为博士”,其诗文被誉为“高雅条畅,有义味,在晁、秦之上。”
①可惜的是今天所见到的格非的诗文太少,已无法与晁补之和秦观的作品比高 低。
绍圣元年(公元 1094 年),传主十一岁时,对于其父的一件不平常的举 措,当已留有记忆。是年章惇为相,复行新法。六月,章谆策划编类元枯诸臣章疏,召李格非为“检讨”。章的本意当在拉笼李,但李却不就。由于违 背了长官意志,李格非遂被外放为广信(今江西上饶一带)军通判。“检讨”
系翰林院掌修国史之官,位次编修,而“通判”则位次于州府长官,含共同 处理政务之意。那么,李格非为什么由担任京城的清要之职,被遣为州府副官呢?原来编类元祐诸臣章疏,无异于辑录元枯臣辅的“黑材料”,当时被 重用的苏拭等人将会因此受到更加严酷的清算和报复,因为当年苏拭等在皇帝和朝臣面前,说过章谆等变法人物的不少“坏话”。李格非不忘苏拭的赏 识之恩,宁可自己远离京城,也不肯“助章为虐”。当然,对于章惇和苏拭两位敌对的历史人物如何全面公正地加以评价,那是另一回事,在这里,李 格非所格守的道德准则,以当时的价值尺度衡量,不失为一种义举,也当是其对子女进行言传身教的好教材。此事对于聪颖早慧的清照来说,无疑会留 下极为崇高美好的印象。日后她之所以能够上诗翁舅时相赵挺之以营救其 父,绝非偶然。
在广信军任上,李格非还有一件不同凡响的事迹,亦即前引《宋史》本 传所云,有道士替人占卜祸福,偶有应验之时,于是身价百倍,出必乘车,村俗之人(甿)竟为其迷惑。
有一次格非路遇此道人,怒令随从将车中道士捉来,揭穿了其好计,用 棍棒狠狠地打了他的屁股后,将其驱逐出广信府境。这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它对于小清照坚持正义、疾恶如仇性格的养成,其意义不可低估,有①  韩淲《涧泉日记》卷上,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3 年版。
①  刘克庄《后村诗话》续集卷三,中华书局 1983 年版。
其父乃有其女。
绍圣二年(1095 年),清照十二岁时,“(文叔)始为礼部郎”①。作 为拿管礼仪、祭享、贡举等要务的中央官吏,此时他并未留居汴京做官为宦,而是在陪都撰写《洛阳名园记》。此书记载了洛阳各大名园十八所、市集一 处。不仅述有历史变迁、景物形胜、亭树布置、花木种类等内容,对园主风神亦有所涉及,如《洛阳名园记·东园》条云:“今潞公官太师(仅表恩宠 之官),年九十,必时杖履游之。”②如此着笔,致使园林变得更诱人。李清照对于各种花木的体性极为谙练,当与熟读其父此著有关。
行文至此,传主不仅渐诸世事,其人其文亦渐显“皎若太阳升朝霞”、“的若芙蓉出绿波”之姿,并已渐具独立名世的资格。此后她与其父在本传 的地位将发生变化——乃父由前台退到后台,而传主将正式登台亮相。
①  刘克庄《后村诗话》续集卷三。
②  李格非《洛阳名园记》全文具载于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十四、二十五,今据中华书局 1983 年校点本引。“今潞公官太师”或作“今潞公富太师”,“富”当系“官”字之讹,以形近而误。
三、从少女到少妇 李清照的少女时代基本上是在原籍度过的。那里还留有她十五岁时乘过 的一条小船(参本书第四章第一节)。此后不久,大约元符元年末或二年初,也就是在她十六岁前后,带着对故乡的眷恋,更伴随着对京都的憧憬,与其 父母胞弟李迒一同,赶在上元节的前夕来到汴京,度过了她生平中记忆最深的一个二五佳节。从这一年的初春起,对于二八年华的李清照,可以说良辰、 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兼并。首先是在词坛上崭露头角,成了名动京师的“词 女”。

(一)
待字汴京,词名轰动李格非把女儿从原籍接到京城的主要目的,当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此时 李清照本人则几乎全身心地投入了创作。她把“理琴”、“斗草”等闺情闺事,也作为素材摄人其词,诸如“倚楼无语理瑶琴”、“海燕未来人斗草” 等。与此同时,她把一株江梅亲自栽到了自己居室的窗外①。在十六岁的花季,她又写了一首名震朝野的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此词在当时受到的赞赏可以说无以复加,有兴趣的读者可检阅一下《李清照集校注》此词后所附的《参考资料》。鉴于对此词“当时文士莫不击节 称赏”②,自然大学生赵明诚及其父赵挺之也不例外。这时赵明诚托词说自己做了一个梦,其父为其圆之,谓明诚将做“词女之夫”③。看来当时烈火烹金之盛的赵家,是仰慕传主的词名而与李家联姻的。 李清照在词名昭著后,又在十六岁这年开始了写诗生涯④,一年后就写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悟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
①  李清照《满庭芳》词中有“手种江梅渐好”之句。
①  吴小如先生对此词有独到理解,其《诗词札丛》(北京出版社 1988 年 9 月版)第 258—259 页,认为词中的“卷帘人”是指作者的大夫赵明诚,吴著云:“原来此词乃作者以清新淡雅之笔写秾丽艳冶之情,词中所写悉为闺房昵语,所谓有甚于画眉者是也,所以绝对不许第三人介人。头两句固是写实,却隐兼比兴。
金圣叹批《水浒》,每提醒读者切不可被著书人瞒过:吾意读者读易安居士此词。亦切勿被她瞒过才好。
及至第二天清晨,这位少妇还倦卧未起,便开口问正在卷帘的丈夫,外面的春光怎么样了?答语是海掌依旧盛开,并未被风雨摧损。这里表面上是用韩偓《懒起》诗末四句:‘昨夜三更雨,今朝(一作‘临明’)
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的语意,实则惜花之意正是怜人之心。丈夫对妻子说‘海棠依旧’者,正隐喻妻子容颜依然娇好,是温存体贴之辞。但妻子却说,不见得吧,她该是‘绿肥红瘦’,叶茂花残,只怕青春即将消逝了。这比起杜牧的‘绿叶成阴子满枝’来,雅俗之间判若霄壤,故知易安居士为不可及也。‘知否’叠句,正写少妇自家心事不力丈大所知。可见后半虽亦写实,仍旧隐兼比兴。如果是一位阔小姐或少奶奶同丫鬟对话,那真未免大子风景,索然寡味了。”对这一说法,笔者尚不能完全接受,而认 为此词写于清照少女时期的可能性较大。
②  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五十四,明万历刊本。
③  《琅嬛记》所引《外传》。
④  李清照四十五岁时写的《分得知字》侍中有句云:“学诗三十年”。

(二)
合卺初嫁,旋遭不幸上文提到李清照十八岁出嫁。这里从她十七岁,也就是元符三年(1100 年)谈起。是年正月哲宗去世后,徽宗继位之初,皇太后向氏权同听政。苏拭、秦观等相继被召归朝。“以新除吏部尚书韩忠彦为门下侍郎……自是忠 直敢言知名之士,稍见收用,时号小元祐”①。无疑时局对李格非很有利,这时韩忠彦又象元枯年间的苏拭那样荐举李格非。对此传主曾说:“有易安室 者,父祖皆出韩公门下”②。这里的“韩公”指韩肖胄的曾祖韩琉和祖父韩忠彦,他们相继引荐过清照的祖父和父亲。此时还值得李、王两家庆幸的是, 元符元年被迫贬并曾株连到其诸子的王硅,于是年五月与文彦博、司马光等三十三人,被追复原官。李格非除礼部员外郎亦当在此时。但是李清照并没 有为此而沉洒或懈怠,她把大好时光都用在读书、写作上。此时不仅有被称为“奇气横溢”③的《语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问世,其词作的题材格调 也发生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的可取之处是传主没有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反倒别具一格地向世人展示她作为待字少女的内心世界。这表现在她对韩偓《香奁集》的研读和汲取上。虽然那时《香奁集》的名声,不一定象后来那 样被视为“海淫之言”①,但其中多涉男女情事则是事实。李清照一再将韩诗隐括在自己的词中,这是发人深恩的事。除了上引咏海棠的《如梦令》, 系 取义于韩惺《懒起》诗的“昨夜三更雨”以下四句外,她在出嫁前夕所写的这样一首《点绛唇》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 回首,却把青梅嗅。②更与韩偓《偶见》诗的“秋千打困解罗裙,指点醍醐索一尊。见客人来 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有着清晰的渊源关系。看来李词中的“客”,很可能是指赵明诚。他当是由激赏李词, 进而亟慕其人。为得睹“梦中”“词 女”风采,明诚不难托故诣李寓,因为李格非前不久还是大学的学官,当是赵的上司或老师。明诚不满足于梦境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设法亲睹未婚 妻淑姿,这是对于爱情婚姻一种可取的自主意识和新颖、负责的做法。此举不但无可非议,还当为之击掌叫好;而对于尚在议婚期间的少女李清照来说, 听说或猜到来“客”是未婚夫,自然要急忙“和羞”走开了。此系顺理成章之事,本无庸过虑,但至今仍有论者认为这首《点绛唇》非清照所作,其根 据就是“倚门”等于“倚门卖笑”。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倚门”语出《史记·货殖列传》的“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司马迁是以此说明“农不如工, 工不如商”的道理。而“倚门卖笑”是后人的演义,以之形容妓女生涯系晚①  《续资治通鉴》卷八十六。
②  事清照《上枢密韩公诗序》。
③  陈宏绪《寒夜录》卷下,退庐丛书本。
①  如方回《瀛奎律髓》卷七所评。
②  对于李清照的这首《点绛唇》,自情初贺裳《皱水轩词茎》疑系无名氏演韩偓诗以来,不少论者均持此说。《李清照集》将其作为“附录”,《李清照集校注》则作为“存疑之作”。对此笔者曾作过考核,以为此词当系李清照所作。详见拙文《关于易安札记二则》,载《中华文史论丛》1985 年第 4 辑。
至元代和清代的事了,如“你看人似桃李春风墙外枝,卖俏倚门儿”①、“婉 娈倚门之笑,绸缪鼓瑟之娱,谅非得已”②。鉴于上述“倚门”一词含义的演变,如果一定要为《点绎唇》词中的“倚门回首”寻找出处的话,那么它只 能出自《史记》,而与后世所用引申意无涉。何况李词中的“倚门”句,只是靠着门回头看的意思,不必有什么出典。即使后退一步,按照被人误解了 的思路来说,如王的所指斥清照的什么“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阎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藉也……其风至闺房 妇女,夸张笔墨,无所羞畏……”③,不是也从反面印证了这类有涉于“闾巷”,的“通俗歌曲”式的小词,很可能是出自一向接受新生事物的李清照之手。 何况这类词又是青年男女的真实心态的写照,将其从《漱玉词》中法除,岂 不可惜!
可喜的是有情人得成眷属,传主在十八岁时,嫁给了二十一岁的太学生 赵明诚,缔结了一段令当代后世艳羡不已的美姻缘。这时清照之父仍作礼部员外郎;明诚之父作吏部侍郎,询为朝廷高级官吏。传主夫妇虽系“贵家子 弟”,生活方式却相当自然淳朴而又潇洒开放。每逢初一、十五,赵明诚便请假到相国寺去购买碑文拓本,还不忘给爱妻买回一些她喜欢吃的于鲜果 品,他们初婚时,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在这前后,清照写词时,也多以好花、皎月自况,如“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玫地。共赏金尊沉绿蚁, 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①、“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②,看来这正是词人当时富贵优雅生活的艺术写照,不消说也含有某种自命不凡的 成分。
可惜的是好景不常,李清照出嫁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徽宗崇宁元年(1102 年)七月,其父被列入元枯党籍,共十六人,不得在京城任职,李格非名在第五,遂被降为京东提刑。九月,徽宗亲书元枯党人名单,刻石端礼门,共 一二一人,李格非在余官第二十六人,罢其提点京东刑狱。而同年六月,赵挺之除尚书右丞,八月除尚书左丞。李清照曾上诗翁舅赵挺之营救其父。对 此,张琰尝谓:“(文叔女上诗赵挺之)救其父云:‘何况人间父子情’,识者哀之”③。晁公武亦云:“(格非女)有才藻名,其舅正夫(挺之字)相 徽宗朝。李氏尝献诗云:‘炙手可热心可寒’。”④上文所云,凡被诬为元祐好党的人,均不得在京都任职。根据这条诏令, 李格非先是出为京东提刑。后来惩处加码,象苏缄、苏辙及“苏门四学士”
等,均被远谪或编管,李格非也被罢免了京东提刑之职。至于格非最后受到 何种惩治、结局如何,史无明载。根据当时情况分析,大致有三种可能:一是,鉴于李格非在元佑年间职位较低,更没有象苏拭等人那样欲置章惇、吕 惠卿等人于死地,因而得罪较轻,当不至于受到很严酷的追究;二是,当时的权势人物赵挺之,虽有借机报复苏拭弟兄及黄庭坚等多次压抑、中伤自己①  王实甫《西厢记》三本一折,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版。
②  汪中《经旧苑吊马守真文》。
③  王灼《碧鸡漫志》卷二,《词话丛编》本,中华书局 1986 年版。
①  《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
②  《鹧鸪天》(暗淡轻黄体性柔)。
③  张琰《序》。
④  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四下,续古逸丛书本。
的可能,但李格非毕竟是他赵挺之依从其爱子的意愿而选中的亲家,当不至 于投井下石,相反,还可能暗中为之斡旋,或予以援手,使之得以从轻发落;三是,鉴于上述韩琦、韩忠彦对清照父、祖的荐拔,此时韩忠彦虽然受到曾 布的掣时,但毕竟身居相位,对李格非的蒙冤,不会坐视不救。凡此种种,李格非当没有受到远谪或编管的处分,加之他本来就有志于史事,所以李格 非很可能从此走上了潜心著述的学术道路。到了“召还流人,进用忠说之士”
的“尚书右仆射韩忠彦”①被罢官后,元祐党人的处境便急剧恶化,象苏拭兄 弟,以及已故的司马光等均被罪上加罪,但那时李格非的具体遭遇仍不得而 知。
著述赋闲,对李格非来说不一定是坏事,但对李清照来说却是一场不小 的灾难,这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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