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不安的问:“怎么了,阿祁,是不舒服了么?”
苏祁怎么好忍心拂逆他的一番心意,只摇头说自己没事,心里却盼着今晚的一切能快些结束,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
穆沉岩以为的是她又想吐了,转身就去厨房取早就备好了的盐渍橙皮,苏祁也没在意他的离去,自己呆呆的守在原地。
可四周的窃窃私语声也随着男主人的离去而越发大了起来,一些妇人打扮的女子意有所指的对着身旁的红男绿女们炫耀着自己的谈资。
“我听说呀,现下这位穆先生,可是原先台上那位父亲手底下的,这才几年的时间呐,就篡了她老子的位,这可真是应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了啊。”
旁边一位妙龄女子顺势接道:“可不是嘛,我还听说呀,这位苏小姐老早前就已经跟穆沉岩暗通款曲了,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快就把她父亲给扳倒了呐。”
有男人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这当中原是还有这样的曲折。。。为人子女的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苏祁的眼睛直直的盯向了他们这一群人,他赶紧掩饰性地咳了咳,数人这才算是尴尬的转了话题,跑去聊哪家太太身上佩戴的首饰或哪个舞女又跟了哪家风流公子的韵事去了。
苏祁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原来在旁人眼里他跟穆沉岩都已经是这么不堪的关系了,因着畏惧穆沉岩的权势,当着他的面道尽了好话,背地里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嚼起了舌根。
就在这时,有节奏的高跟鞋叩响声一顿一挫的向她的位置走来,伴随而来的是缕缕的香风也直往她鼻尖扑,苏祁闻着这股浓郁的紫罗兰味道只觉得胸口窒闷的厉害,一阵一阵的犯起了恶心。
耳旁有妖娆的女声韵致的响起,娇艳的女郎伸出了她那只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手,抿着抿她艳红而菲薄的唇,含笑道:“苏小姐,你好,初次见面,祝你生日愉快。”
苏祁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枣红色法兰绒露背长裙的女子,正对着她握手示意,神态像只高傲的孔雀,她潜意识里不是很喜欢她,却还是依礼伸出了手,与她相握,低声说了句“你好”后,就撤了手没有下文了。
女郎似是有些不甘心,又有些诧异于她太过淡漠的反应,再次开口,进行了一通自我介绍:“我叫王绮梅,是穆先生的。。。一位朋友,”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转而追上苏祁的眼睛,继续开口道:“怎么,穆先生他,没跟你提起过我么?”
苏祁觉得越发不舒服了,没有拿正眼看她,只瞥了一眼她那身穿得比自己这个过生日的正主还要应景的红色裙摆,抬手抚上自己胸口的位置,垂低了眼睫,回了她一句:“不曾听过。”
王琦梅以为自己的话让她不舒服了,心里升起了些爽快的意味,再看一眼她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臂与脖颈,那一丝嫉恨也在眼底慢慢的爬升。她故意挑了挑眉,朝她道:“苏小姐,看你皮肤这么白,怕是很少出去运动吧。不像我,我就可爱出门啦,沉岩以前也是,我们过去还经常一起去打网球呐,他以前还老说,就喜欢跟我。。。”
苏祁被她身上那股甜腻腻的味道熏得再也忍不住了,只撑着说了句“抱歉”,就捂了嘴急忙往卫生间的方向奔。王绮梅被她迅捷的反应给骇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祁早就跑离了她的视线,她看了看四周陌生人投递来的视线,只不自然的拿帕子挥了挥,顺手举了杯香槟,拿在手里小口地抿。
穆沉岩回到场地的时候拿目光逡巡了半晌,也没搜寻到那个娇小的身影,他正焦急的找人呢,想把钟叔找来询问苏祁人去了哪儿,那边王绮梅就款款迎了上来。
“嗨,沉岩,好久不见了。”她媚着眼,唇角勾起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弧度,娇妩的向他道。
穆沉岩看到走上前的人是她,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就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过来了。。。”
王绮梅当然不敢跟他说自己其实是作为某个富商的女伴来参加的,接着自己的话道:“我们都这么久没有再见了,沉岩,我今天来,是特意想。。。”
穆沉岩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不好意思,王小姐,我在找人,请你让一让。”话毕,也没给她再次出声的机会,就直接越过了她,离开了这里。
王绮梅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她有点忿恨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香槟。只这样她仍觉得不解气,死死的捏着那个可怜的高脚杯泄愤,直到捏得手指关节都发了白,她心里暗暗想,你今日竟然敢如此羞辱我,算你狠,穆沉岩!咱们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丫头这是社交恐惧症啊。。。
☆、第三十四章
却说苏祁这边趴在洗手台旁吐得昏天暗地一塌糊涂,有一旁经过的女宾客也只是嫌恶地瞟了她一眼就走开了,竟是没有一个愿意上前来帮帮她的。
她呕到连水都吐不出了,就觉得胸腹壁的肌肉都牵扯得疼起来了,还止不住那种干呕的感觉。到最后,整个人都虚脱了,闭着眼虚扶在水池沿壁,慢慢的等着身体缓过劲来。
倏地,她感到了一种异样的触感爬上了她的小腿,隔着裙子的布料在轻轻的触碰她,她恍惚的抬了头,就看到镜子里面倒映出的影像。有一个大概三四岁年纪的女孩子正在拽她的礼服裙摆,她只以为这是今天到场的客人带来的孩子,也就没太介意她的存在,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哄她玩或让她离开。
她只能无奈的对着镜中的小女孩虚弱的勾起了一个笑容,可眨眼的一瞬间那个女孩就消失不见了,整个卫生间又回到了只有苏祁一个人时的状态,四周静得可怕,就连水龙头里面滴答滴答的水声都变得无比清晰。她不敢置信的晃了晃头,可镜中仍旧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她转过头去看着几秒之前的那个女孩子待过的位置,刚刚小腿上的触感还是那么的清晰,怎么可能!
苏祁正疑惑间,又有人推门而入,一看到她呆怔怔的站在洗手台旁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跟着就是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扭头就走了出去。
她愣了一会儿,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觉得这个地方再也不敢待下去了,慌张地转了门把手,几乎是夺路而逃的离开了卫生间。
因为从刚刚开始,那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从来都没有什么人进来过,更别说是什么小孩子了!
苏祁慌不择路的找寻着人群的方位,在穿过一条两侧全都镶了镜子的走廊时,她直觉的感到身后又有人在拉扯她的衣裙,她不敢停留,脚步更快了,甚至有些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身后诡异的感觉让她慌得不敢回头,但眼角余光仍然能透过镜子的反射而察觉到有个影子始终尾随着她。
她彻底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疾疾跑了起来,幸运的是,转了个弯就听到了男男女女的嬉笑打趣声,这才觉得像是个一直悬浮在半空的人双脚终于踩回实地的踏实,再不敢迟疑一秒,她迅速推开了门,融入进了人群中。
穆沉岩总算是在人群中发现了魂不守舍的她,他赶紧穿越人流来到苏祁身旁,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忙护着她找了个角落的座位让她暂时休息。
小丫头现在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他有点担忧,如果仅仅是身体上的不适,她不会是如今这幅苍白又落寞的样子,难不成,是刚才有什么人趁他离开的当口跟她嚼什么舌根了。穆沉岩的手掌微微握起,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王绮梅那个肤浅又愚蠢的女人,可更蠢的还是他自己不是么,如果没有那些过往,他的小姑娘也就不会被人指摘被人发难了。
他有些自责有些焦虑,忙招招手示意让管家钟叔上前,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之后就让钟叔快速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原本柔和曼妙的弦乐就变成了抒情悠扬的华尔兹,管家摇铃提示全场舞会正式开始,很多宾客甚至在相谈甚欢的情况下就被突然打断了,虽说是有些诧异进程为何推进得如此之快,倒也都配合着相携找寻起适合的舞伴来。
穆沉岩这间别墅的一楼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现在这间会客厅的中央就被空出了一片不小的位置,以供这些男女们用肢体来进行更好的交流。
有很多人都抱持着观望的态度想看看穆沉岩接下来的动作,毕竟他才是这里的男主人,要是能再挖掘点儿什么二人之间的秘辛,到时候跟外面社交圈里的小姐太太们就有了八卦的资本了。这就是上层名流的猎奇心理,越来越多的人都将好奇或围观的眼神直射向他们存在的这方角落。
苏祁那阵恐惧的感觉逐渐地平息了,等她发现音乐已经转换了的时候才抬起懵懂的眼,不解的看着眼前人。她本以为自己只在场出席一下就可以了,就像只高档花瓶或者樽精美屏风那样供人观赏,可就这样都让她觉得手脚冰冷无所适从,更不要说眼下,除了男人炽热的眸光外,几米距离之隔还亮着这么多小姐太太们“虎视眈眈”的眼神。
可穆沉岩并没有给她过多的思考时间,他制止了她想要站起身的举动,绅士般地在她身前站定,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优雅的唇抿出了一条弧线。他左手背在身后,微微弯了腰,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沉缓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清晰的敲响在她耳畔:“May I ask you for a dance,my beautiful girl ”
苏祁晃动了下眼瞳,他听懂了他对她说的,可她突然就胆怯了,刚刚听到的诸多流言蜚语,什么“蛇蝎心肠”、“大逆不道”、“伤风败俗”这些难听的字眼就一个劲的往脑袋里钻。
她抬起了手,却并没有伸向他掌中,而是握住了他右手的衣袖,眉头微微蹙着,为难的同他小声商量:“穆叔叔,别在这儿好吗?求你了。。。我不会跳舞,也不想跳。。。”
穆沉岩没有退让,仍然坚持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问话。苏祁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各类窃窃私语的流言,她甚至不用仔细去听,光用余光看的就能从侧面那位华丽妇人蠕动的嘴唇中读懂她的话语。
那位夫人玩味的跟一旁的年轻男子在说:“你还不知道吧,人家俩人早都珠胎暗结了,我刚路过卫生间的时候。。。”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觉得在场众人的眼神都跟凌厉的刀子一样,反复的切割着她那层脆弱的伪装冷静与坚强的保护壳。
苏祁绝望的闭上眼,在最后那层壳子支离破碎之前,拂开了穆沉岩的手臂,匆匆道了一句“对不起”就不顾所有男女宾客惊讶的眼神,提着裙子往门外跑去。
穆沉岩错愕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有恼怒也有疑惑,按理说小丫头现在已经很少会拂逆他的意思了,可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她竟然真的“摆了”自己一道。
来不及细想,他的动作已经先于他的思维而追了出去,好歹不能让她一个人跑远,她肚子里面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呢。
众人目视着这座别墅的两位主人先后离去,正在瞠目结舌间,就有一个尖刻撩人的嗓音抑扬顿挫地开了口:“咦?这是怎么个情况呀?一支舞而已,苏家小姐至于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么?什么教养?!”话到最后,已经隐约有了切齿的感觉。
她人摒弃的,正是自己求而不得的,这个世界怎么就如此不公平!
聂子焕听了她这段略带挑拨的话语,沉吟了片刻,这才踱着步子走上前,对上了这群明显还要再看好戏的一众男女,吊儿郎当的扬了嗓音,道:“我聂某人就是个粗人,不怎么会说话,但我只知道一点,在这男女的情爱里头呐,有的人愿意全心依赖,也有的人愿意全心付出,咱们旁的人自然是体会不出来人家那种婉转美妙滋味的,你说是不是,Miss王?”说到这儿,他不顾四周众人两两相视的愕然眼神,转而对着王绮梅扯了扯干笑的面皮,略含了鄙夷道,“哦,对了,你的舞伴还在那边等你。。。”话落,就拿他夹了香烟的手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腆着滚圆肚皮的矮个男人。
王绮梅紧紧攥着双手,就连那对涂了艳红蔻丹的纤长指甲都要陷进了肉里,她狠狠的瞪了聂子焕一眼,到底也没敢再造次,只用她那双“嗑嗒嗑嗒”的高跟鞋狠狠剁了一脚,凌厉的转了个身离开了人群。
聂子焕见这个美女蛇已经走远了,也没去理会场中众人,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点上了烟。今天他乍一见到如此盛装出席的苏祁时也确是被她给惊艳到了,在他仅有的那几次照面的印象里,她都是孱弱而单薄的,像朵最适合养在室内的水仙一样,稍微遭遇寒冷或炎热都能让她脆弱的生命摧折。
再次见到她,却觉得她有了一种既沉静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只一亮相就抓住了场中大部分男宾的眼球,他甚至下意识的就往她的小腹处瞥去,在衣裙的层叠遮掩下倒仍然显得平平的,也没看出有什么起伏,他又盯着看了会儿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视线太过逾越,这才慌乱的移开了目光。
可能苏祁自己没有感觉到什么,但聂子焕的心里却是泛起了丝丝涟漪,他甚至会幻想之前明明跟穆七商量好了的让他真的把她娶进门的事,可他马上又自嘲的笑了笑,他也是绝对做不到像穆沉岩这样子的付出的。
心思在腹内转了又转,面上倒是完全不显露,他照例跟一个个上前来找他的宾客插科打诨着,最后只反复勒令自己不去想任何关于苏祁的事,毕竟她现在也是穆沉岩的人了不是么。有些事错过了那一步,就只能认了。
不过嘛,他今天本来是想等穆沉岩那一舞跳完之后也上前去邀一邀他的这位“小女主人”的,心道第一支舞我不跟你抢,但这第二支舞给我也算是无可厚非了吧。
结果他眼睁睁地看着穆沉岩在第一支舞那儿就吃了鳖,脸上虽然没带出个笑来但心里面还是十分平衡且快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再酝酿第二篇小说,古言,所以这篇就更的慢了一点,望见谅啊~争取下个月把第二篇也贴上来!
给所有看过我这篇文的读者道句感谢,虽然人不是很多,不过太医还是会坚持着写下去的。
☆、第三十五章
苏祁跑出了大厅,下了楼梯,沿着别墅高高的铁制围栏一直往外走,期间她只回头望了一眼,整栋房子仍然笼罩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而她自己却被黯淡的暮色渐渐掩盖了起来。
她觉得疲倦觉得辛酸,觉得那栋住了小半年的房子现在就像是一个能够吞噬掉人的怪兽,她不想回去,也不知道穿成这样的自己还能去哪里,就找了个偏僻的位置默默地坐了下来。
穆沉岩赶到室外的时候,就一直焦急的寻找着她的身影,等看到那一角墨绿色蕾丝裙摆时,这才算是安下了心。
苏祁坐在院子的花坛边沿,她也没想逃,像只认了命的猎物,就等着那个命定的猎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穆沉岩心里拿她也挺无可奈何的,他也想当下马上就质问她一顿的,毕竟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下了面子的人是他自己,可一看到苏祁那副落寞的样子他的心也就马上跟着软了,那腔火气也自然就跟着消了,他脱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西服外套,给她披在了肩膀上,然后就贴着她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院子里的那株结香被早春的风吹得洒落了几枚金黄的花瓣,坠在了苏祁的裙角旁,穆沉岩一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