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告诉他,南京下雪了。
印染手机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这已经是这堂课第二次有手机响了。
“抱歉。”印染停下讲课的内容,从包里翻出手机,是桑又……她刚想关上手机,但是那边像是不停歇的又拨了进来……
她握着手机顿了两秒,桑又是知道她上课时间的……
“介意我接个电话么?”印染抬头看着地下在座的学生,难以掩盖的不好的预感。
“怎么这个时候打来,我在上课。”她走到窗边,低着声音,犹豫着还是决定到走道上继续这通电话。
嘈杂的声音,还有男的交谈……
“桑又你在哪?”她的声音有些急切。
“……印老师,”桑又开口,很重的鼻音像是哭过,告诉她家里进了小偷,那些密封上装花布设计原稿的箱子都被撬开过,“我已经报了警,现在正在调查。”
印染默默地听着,神色有些复杂。
良久,她开口,“你配合警察调查,我晚些过去。”
…………
一下午,印染仍旧是平淡无奇的上完了课,有学生走前和她说节日快乐,印染边收拾着东西边应答,却是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撒了一地的水。
警察局内。
两个三十多岁模样的警察看着这个他们也是刚刚得知身份的女人,原以为是一件很平常的盗窃案。
桑又在屋外打电话,内容有些激烈。
相反,室内安静的只有一个警察敲键盘的声音,和偶尔的咳嗽声。
根据现场来看,原稿都在,也没有其他财务丢失,实在很难以盗窃立案。墙上的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八点钟冬天的夜晚,静的像是深夜。
“这不是普通的盗窃,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找到盗窃者,并证明他有没有任何拍照可能。”印染低着声音,即使再想克制,也难掩愠色。
那些样稿很多是秘密的,并未投入生产制作,如今画稿泄漏,又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她很难确保那些画稿样式会被投入到不正当途径上。
这些关于版权的问题,实在棘手。
何况,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除去各项唬人的头衔不说,从她踏进这个警局第一步,上面就已“招呼”过。
“这样吧印小姐,我们会尽快勘察得出结果,考虑到您作品的特殊性,明天下午我们一定给您答案。”一直敲着电脑的警察终于停了下来,扣上电脑。
印染似乎在斟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些情绪。
会不会是……
这样的猜测也仅是一瞬间,她自嘲,是自己太敏感了。
桑又说什么都不敢一个人住,更不敢随随便便把这些样稿堆在家中,
于是,印染的客厅全然成了临时的储备室,桑又从客厅箱子缝里钻出来手里拿着睡衣,指了指隔壁的房间,“我睡这个床是吗?”桑又推开房门,郁闷了……“你这儿哪个是主卧?哪个是客房?”
印染刚洗完澡,手里还拿着擦头的布子,走到她面前关上了门,“你跟我睡。”
“为什么,不是好好的空房间吗?我胆子没那么小的。”桑又有些不情愿。
“不为什么。”
“我睡觉很不老实的。”桑又凑过去,跟在印染后面。
“……”印染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笑意,“那个房间是你师公住的。”
…………
桑又彻底噎住了。
季末霖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她悄悄从卧室走到客厅,靠在沙发上,声音带着些雀跃,在问他南京下雪了,有没有收到她发的照片。
她这样想着,走到窗边拉开帘子,发现又有些飘了雪。暗色的路灯下,雪花被灯光照着,有片刻的宁静。偶尔有晚回来的人没有撑伞,这么高的高度,看不清神情,但久违的大雪,还是令人心情愉悦。
季末霖看着电脑屏幕上她说的那张照片,是很大的雪。他停下手里的工作,专心的听她说话,手边放着有些凉的咖啡,他伸手摸了摸,轻蹙着眉,压制住想喝的欲望。
电话那头的她,在和他说当年在季家似乎也有过这样的一场大雪。她说的起兴,像丝毫没有被下午的事影响……
渐渐的,她声音弱了下来,斟酌着要同他说的话。
有太多的疑问想问他,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明明知道似乎等他回来再说更妥当,她这样想,便顿了几秒,想不到如何开口。
他太能看清她,所以有些话,她怕一见面,就说不出口了。
真的好矛盾……
“季末霖,我会是你未来的妻子对不对。”
印染鼓足勇气,带着耳机,双手不受控制的在揉捏沙发上的靠垫,努力平复着忐忑,让气息看不出异常。
他一定遇过很多女孩,可偏偏是她……
他是对她动心的对不对……
季末霖听着从大洋彼岸传来的声音,微微动了动嘴角,终究还是伸手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凉凉的,沁入心里。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印家的事。”季末霖手指轻抵头,抑制不住的笑意,她一直看似很含蓄,没想到他了解的还是不够深。电话那头的她顿了几秒,想找些话来接,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除了重庆那次,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季末霖坦言,她终于想起来问他了,不过似乎方式有些不同。 “还记得李白的《清平调》么?”
“云想衣裳花想容?”
“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季末霖轻顿,继续道,“唐明皇与杨贵妃在沉香亭观赏牡丹,因命李白作新乐章,李白奉旨作了三章,这是其一,我记得我在重庆见你时,就像这样的情景。”
她很好,放至任何一个优秀的男人身边都会不失色,自己何尝不是被这种美色所迷,甚至更为直接的方式住进了她的家中。
印染的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心跳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她深知季末霖并不是个浪漫的人,但每一字每一句从他嘴里像是讲课般严肃的说出来,还是会令她面红耳赤。怎么办……深深把连埋进抱枕里。
印染还没想好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他继续说:“明天韩叔会接你去季宅,家里的东西也可以交给韩叔去办,记得去见一下奶奶。”
“是有事吗?”印染疑惑。
“从某种意义上,是急事。”
未婚妻等不及,是不是急事……
作者有话要说:
☆、烟云&命运1
季宅,早已大雪纷飞。
艳阳天里,光照的厉害,这青山白雪,松柏红梅,如同某一处景点般。影视剧里都不曾有的建筑,她每次来都有些新发现,与新感慨。有依稀的佣人,在清理着道路两旁的白雪,沙沙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
意外的,季宅今天罕见的有其他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长辈的年纪,她估摸着该是季家的远亲,是有什么事么……
“今天是有特殊日子么?”她想着,便问了领路的韩叔。
“印小姐小心台阶,”韩叔避开身,直到她过了正门才又重新走到她身侧,“老夫人意思,我们只需打理。”韩叔领着她上了长廊,印染记得,走这条路是要去见季末霖的奶奶。
远处亭台上的人,只依稀看到韩叔领了个女子,看不清样貌,众人在喝茶的间隙停下来,远远的注视着那一行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既然是季末霖近身的人领来的,恐怕就是未来这季家的女主人。
季家一向口风严,闲事都不必向外人道,竟是连个猜测的由头都没有,甚至,他们还一概的以为,季家少爷长年居于国外,国内只有老夫人在操办。
就是连之前季末霖父亲去世,也不见如此的阵势。
种种不符季家作风的迹象,让人很难不去猜测这季家新女主人的身份。
这些猜测,印染自然不知。
更不敢相信,刚才面前的老夫人同她说的种种。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她半响,仍是沉浸在这个听上去不像是现实的事实中——十八年前,当他答应前去通州将她接至南京时,便有的婚约。
所以,自己被瞒了18年,而他什么都知道?
“相比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季家祖上与印家有些渊源,其中的原委太过冗长,”季老夫人面色不易察觉的露出些笑意,抿了口茶,近九十高龄的人,仍旧精神抖擞,“当年你爷爷差人报信,言语中想让季家庇护你,以现当年之诺,也就是末霖与你的婚约。”
季老夫人顿了几秒,语速有些慢。
印染听的极其认真,生怕错过任何的细枝末节。她只知道在印家时,爷爷曾对她说的那番话,既然离开了印家,就不必再回,却从未深想……
“不过说来也巧,你爷爷口信到的那天,正赶上末霖回国,他那会儿……好像是十五岁吧,再怎么成熟也带着些心高气傲,”季老夫人说到此处笑意渐深,手里抱着暖炉,上面精致的烙印着些许腾云似得纹理,印染手里拿着一个相似的,却是颜色鲜明。“你应该能猜到他是抱着什么心情去的通州,如今想来未经他的意愿就应了这桩婚事,的确有些唐突。”
印染猜不透这句话之后的含义,好还是坏……
周围没有任何的声音,安静的像是在密闭的空间。
她的脸,被冻的有些红……
“……后来从通州回来,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没有再提悔婚的事。”季老夫人别有深意的看她,一只手轻轻伸过来拍着她的手背,“我听韩叔说,你们在重庆曾遇到过。”
印染愣愣的嗯了一声。
低头去看季老夫人的手,目光竟是没有了任何的焦点。
原来……
……是这样。
那如果在重庆没有遇到会是怎么样……
印染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后知后觉的竟然冒了些冷汗。季老夫人又继续说了些,她不记得了,只觉得手里抱着的暖炉忽冷忽热。
“末霖的意思是等他这次回来便订婚,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不小了,年后择个吉日便成婚,趁我这个老太婆还在。”季老夫人看着她,数秒视线又移至了远处的亭台,“印家那边终究是你祖籍,若是不方便就等末霖回来再陪你去拜访。”
…………
她抬头看着面色无恙的季老夫人,默默地说了句好。
通州,她在数日前就已有打算回去一趟,总归,要去见爷爷和父亲的。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年前订婚,更应打声招呼。
所有的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定了下来。
季老夫人在饭时将她拉坐在身边,已经向众人宣告了她的身份。不过……她穿的实在简单。黑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牛仔裤,习惯的雪地靴稍显刻意的换上了沙色的踝靴。如果料到是这样的情景,她应该换身打扮的。
众人都在打量着她。
和上次中秋不同,那次还有季末霖在,这次,完全以季家孙媳妇的身份露的面。一切来的太匆匆,恍如梦境。
她似乎明白了季末霖昨晚那通电话里“急事”的含义……
老宅里的时间像是比城里快很多,不过是刚过了七点,已经是黑漆漆的,她腻歪在屋子里,才发现不知何时这屋里很多的家具摆设竟焕然一新。
暖气开的足,睡衣外面,也只是套了件薄开衫。
难以入睡……又或是,她在等季末霖给她电话。
屋外有低低的交谈声,她听的出是韩叔,隔着门惯性的问了句有事么,话出口才发现,这儿的隔音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像是自嘲一般又去开了门。
门打开,有忽忽的冷风吹进来,忍不住裹紧了衣服。
“韩叔,你找我?”
“季先生走前嘱托,若是有今天的情况,便把这个交给印小姐。”韩叔笑着把手里的盒子递过来,补充道,“我还怕太晚,打扰了印小姐休息。”
“没关系的,”印染早已习惯了面前人的客气,伸手接过深灰色的盒子,“韩叔您知道季末霖得什么时候才回来么?”她怕扰了他工作,一直没有问他,但又迫切的想知道他的行程。
“季先生从来不提这些的。”韩叔笑道,笑意让印染觉得他一定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瞬间红了脸。
匆匆关了门。
折回床上,手边放着手机,反复的看着自己是不是调了震动。
印花的床单被罩上,放着那个盒子。
……一看就是用来装戒指的。
又是他走前留下的……
兀自的,嘴角笑意越来越深,再也忍不住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像是隔了很久才接通,老宅的信号一直不是很好,她便穿了件外套到外面院子里和他通电话。
伸手捏了一个雪球,凉凉的,映着白雪去看中指上的戒指,还真是他的风格。
情不自禁的蹲在花坛边,用带着戒指的手指去拨弄叶子上的雪,雀跃的像是忘记了这是在零下近十度的夜里。
……
季末霖和她通着电话,难得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处理事务,便找了个略微安静的地方和她说话。
她知道了么……
关于婚约,还有他在十八年前就起的歹徒之心。
“哪有给未婚妻戒指,自己不在身边的。”印染声音里有些小情绪,被他异于常人的行为搞的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关键是,她还接受了,并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被她这么一问,本就不善言辞的季末霖竟有些卡壳,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回答。原本是想这次回国就和她说的……
印染似乎是太兴奋了,没有留意他的细微变化,反反复复的触摸手指上的戒指,小女生的心思在这寒冬腊月里像是不受控制的沸腾着。她还穿着粉色棉质保暖拖鞋,踩在厚厚的雪地里,随着慢慢的移动,踩出一个个脚印。
或者是被特殊情绪感染了,总觉得平常的日子里,覆盖了某种意义。印染太知道她所有欢喜都牵系在大洋彼岸的他身上,反复默念季末霖这三个字,都会觉得是种莫大的美好。
完了,她真的很中毒不浅。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印染挪了一个地方,继续在地上胡乱的画着,戴着戒指的手被冻得通红,她却像是全然无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在重庆遇见我怎么办。”话音刚落,很不适宜的竟然打了个喷嚏。
季末霖顿了几秒。
确定了她现在并不在屋内,而是在室外的猜测。刚要开口,便听见她急匆匆的打断他,
“屋内信号不是很好,我听完回答就进去。”
她难得~语气里~有些撒娇……和些许的无赖……
季末霖听着她的声音,竟然恍惚了。
突然,很想见到她,现在,此时此刻。
直到身边的人叫了句professor,他才回过神,默许拿着文件夹拿走办公桌上厚厚一沓的文件夹,继续专心的听她讲话。
如果没有重庆那次遇见,他应该也会在回南京后有和她见面的机会,然后一如既往像后来发生的那样,被她吸引,想要和她发生些什么,这些想法他在十八年前初次见她时就有,重庆那次如果是偶遇,那么上海的见面,已经注定了结局。
只要印染这个名字还存在脑海里,他就一定会找到她……
“啊……”
印染惊叫了一声,顾不上他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出什么事了?”季末霖轻皱着眉头。
…………
“蹲在地上的时间太久,脚蹲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me是彻底抛弃了英语这是……
☆、烟云&命运2
一月下旬。
学校里基本都走空了,偶尔见到的也是些艺考生。
印染沉沉的包里是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