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言并不喜欢性格活泛的人,和衷跟周波差不多,都太跳跃,像个孩子多过是个男人,有时候看着周波都比和衷稳重一些。她其实还是喜欢王在清那种温柔性格的人。
但是,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个跳脱的男人呢?那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男人?值得留恋吗?
一夜,周言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
第二天早起,家里依旧没有和衷沉沉的笑声。就像昙花一样,他来过,又走了。周言无比痛恨。
在周言要咬碎牙龈的时候,和衷回来了。
周言无视他。他自来熟地端起碗吃饭。周言将菜飞快地全撤了盘子,王丽珠心不在焉,也没在意,周大富却一脸不善地看着和衷,和衷便放了饭碗,两手老实地放在身侧,似乎不能承受周大富的目光。
和衷跟着周言去了厨房,出房门的时候脊背挺的格外的直,周大富说:“这小子看着便不爽,这张脸怎么有看着就想揍的感觉?”王丽珠冷冷看了他一眼。
周言洗碗,和衷站在一边,无视他。周言麻利地收拾了碗筷,从和衷身边经过,就往外走,和衷拦住她,她不吭声。
和衷从兜里掏出几张纸条,递给周言,“别气了,这是给你的。”
周言抬抬眼皮看着那纸条,瞳孔渐渐放大,一把抢过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和衷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帮他,就当是还了他当年对你的付出,好不好?”
“为什么?”周言举着纸条,“这么多钱,你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纸上的笔迹是周大富的,全是他亲手写的欠条。
“理由很简单,我不想你背负这么多。当年他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他是个成年人,应该为自己做的一切负责,你那时只是一个孩子,不应该对任何事负责。为什么要有那样的想法,为他做的错事负责?如果你真的有错,那么就还给他。我帮你还给他。”
周言手里的几张借条火般的烫,周大富欠地下赌场的钱,欠河南老板的钱,这有好几万呢!和衷出去了一天,居然去给他还钱了?
周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梦呓般念叨:“天啊,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哪里来的钱?你不能这样做。”
和衷搂住周言的肩膀,“不要管这些细枝末节了,我的钱都是正规途径来的,不用担心。我只问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再管周大富的事了?”
周言还反复看借条,不可置信地说:“这是真的?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和衷看着周言慌张地跑了,抱着胳膊,眼睛微微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周大富和周言都跑了过来,周大富冲到和衷面前,摇晃着他的肩膀说:“好小子,我没看错你,你居然能做这样的大事。不错,不错,以后周言就交给你了,我全力支持你们。”
和衷似乎受不住他的晃动,闭着眼睛,脸色很不好看,周言拉开周大富,“这钱以后要还和衷的。”
周大富搓着手嘿嘿直笑。
和衷挣开周大富的手臂,脸色好了些,他退开了些,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很轻却很用力地问:“谁帮你还了钱,你就把女儿给他吗?”
周大富瞪眼,“胡说什么呢?我的宝贝女儿,可是世界上最漂亮,最乖巧的,跟你小子难道还吃亏啊?怎么,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给了你,还不能值你这几万块钱?”
“爸,你胡说什么呢?”周言脸色发青,周大富眉开眼笑,根本不管周言,只看着和衷赞叹,用那谄媚、低俗的话反复地夸着和衷。
和衷静静地听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周言实在听不下去,便离开了。
“小子,你为什么一直不敢抬头?怕我吗?”周大富的谄媚声音消失,“你叫和衷,今年二十岁,对吧?”
和衷抬起头,目光与周大富相撞,周大富那双已开始浑浊的眼睛里泛出精芒,和衷捏住拳头,周大富戏谑地一笑,“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替我还赌债。”
和衷静静地看着周大富,拳头捏紧又松开,脸色变幻着,眼睛流动着火一般的色彩,周大富看着他的样子,得意起来,“只是名字一样,还真不敢认,但是你这双眼睛太漂亮了,我怎么也不会忘记。”周大富看着和衷的眼睛,“对,就是这双眼睛,黑亮黑亮的,透着恨和不甘。还有害怕,你怕我。”周大富的声音渐渐肯定,“我见的人多了,我敢肯定,你到现在还怕我,哈哈。”
和衷咬着牙,脸上青筋暴露,周大富说:“怎么,想打我?”
和衷身体绷直的像一杆枪,周大富说:“如果不想周言知道什么,就乖乖地呆着。”和衷慢慢放松身体,如一只泄气的皮球,眼眸也黯淡了。
周大富说:“我知道你喜欢周言,放心,你这么上道,我会罩着你的。”他拍了拍和衷的肩膀,“借点钱,怎么样?”
周言在屋外忙碌,踢踢踏踏地不停转,和衷坐在屋里听着,周言的脚步停在门口,又离开,和衷忍不住笑,等着看她想怎么样。
周言举着个鸡毛掸子,扬头扫墙上的灰,突然捂住眼睛,“呀”了一声,和衷赶紧开门跑了出来,着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周言捂着眼睛不说话,和衷掰她的手指,“眼睛怎么了?”
周言不放手,和衷说:“我看看呗!”周言没反应,和衷搓着手,“你别这样嘛,要是生气你直接骂就好了,这样没头没脑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周言依旧捂着脸,“我是没脸见人。”
和衷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脸皮算什么,活着才重要。”
“你是拿我的话砸我呢!”这原话是周言说的,她在天桥摆摊,总会遇见很多熟人,包括同学老师,每次她都坦然自若,拿这句话安慰自己,也安慰和衷。
和衷拉着周言进屋,和衷让周言坐下,低头看她的眼睛,周言躲闪着他的观察,推他,“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要乱看,你站这么高,我有压力。”
“那我蹲着。”和衷蹲在周言身前,仰头看她,一脸无辜。
周言看着他的样子,分明还是熟悉的那个人,连眉梢的风情都是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说你这几个月的事。”
和衷说:“很简单,遇到个大款,他包养了我,就给了我一大笔钱,于是我就成了有钱人。”
周言挑眉,他哈哈笑了起来,差点坐到地上,“我说真话,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再浑说我揍你。”
和衷把脸凑到她膝盖上搁着,“脸就这么大,随便你处置。”周言板着脸不吭声,和衷收起嬉皮笑脸说:“如果我说我买彩票中了几十万,你信不信?”
周言只深深地看着他,他说:“如果我说炒股挣钱了呢?”
“总而言之,你就是不说?”
和衷干脆坐地上,抓头,“说实话为什么就没人相信?非要我编个理由呢?”
周言起身就走,和衷抓住她的手,“别,我说。”他想了片刻才说:“我跟人合伙搞了个网站,每个月有好几万上千的广告费呢!这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相不相信重要吗?周言信任自己的感觉,她只知道和衷不会做坏事去赚昧心钱就是了。
他坐着,她站着,他抓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冬天未保养而有些粗糙,而握着这只手的人,手指光洁,掌心火热,他摩擦着她的手指,滚热的柔软的触感在指尖传递。周言的手指发热,那股热从指尖传遍全身,酥麻感让她浑身都似没有了力气。
和衷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在那两个月里有什么东西让我如此留恋,我想不出,很苦恼。我变得不像自己,可是却乐在其中。当发现自己的改变后,我很惶恐。于是我选择了离开。”
“离开的这几个月,我很忙碌,忙很多的事,可是心中的思考却一直未停止,南市的一切对我意味着什么?以为只是个过客,其实我的心已经遗忘在这里了。”
周言被和衷按着坐下,他黑瞋瞋的眼直视着她,似乎能穿透她的灵魂,“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周言涨红着脸看着和衷严肃的面庞,“你为什么说的这么沉重?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会?”和衷笑了,脸上的郑重和严肃一扫而光,又恢复了平日那般嬉笑无忌的模样,“我随口说说。”
周言说:“今天的事,谢谢你。”
“我们俩谁分谁啊,大不了以后成为有钱太太,再还给我。”
和衷这般说话,让周言慢慢放松了神经,她狂跳的心渐渐平复,她偏着头问:“为什么不是我成为有钱人,而是有钱人太太?”
灵动似从她的眼底溢出来,俏皮的小鼻子皱着,模样十分的可爱,和衷的喉结动了动,干笑了一声,“你嫁给我,不就成为有钱人太太了?”
“找揍呢,你!”周言挥舞着拳头,和衷装作被打,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地下。
“真拿你没办法。”周言被和衷逗的终于放下心事,扯住和衷的耳朵要拧,和衷嗷嗷地叫。
两人笑做一团。
从屋里追到院子,和衷把冰凌子扔进周言的脖子里,周言尖叫,麻雀都扑棱着吓走了。周言将手伸进和衷的衣服里,拧他腰间的肉,和衷痛的长呼短叫。
王丽珠坐在家里,听着女儿开心的笑,叹了口气。
周言拧着和衷的肉,威胁地问:“以后还敢看不起我不,凭什么我要靠嫁给有钱人才能有钱?就不是我变成有钱人?”
“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上天对漂亮女孩子优惠太多,人人都爱美,所以嫁给有钱人的几率就高。不过,你不用自卑,不管你漂亮不漂亮,我都很喜欢。”
“又胡说,我为什么要自卑?”周言拧的手反而轻了。
和衷低着头看她,“耳根都红了,你怎么这么爱脸红?”
“要你管。”周言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和衷这些似真似假的话。
“我没胡说,我认真的。”和衷很肯定很用力地在周言耳边说,“周言,我真的很喜欢你。”温柔的呼吸喷在周言的耳垂上,绵软的情话与美酒一般,熏的人头晕脑胀。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却又那般的肯定,不再是玩笑的,而是深情的、用心的,周言听出来,那是发自肺腑的深情。
周言如雷被击中。
那朦胧的、不敢深想的、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瞬间被打开藩篱冲出,暴露在阳光下,周言几欲晕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在和衷的怀抱里,他拥着她,在她耳边呢喃,“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爱,就这么简单地被他说出来,说的这般理直气壮,毫无滞涩感,周言迷茫地看着和衷,和衷低头,轻轻覆上那红艳艳的唇,只轻轻一碰,便移开了。周言还是傻愣愣地瞅着她,眼珠子都没眨一下。
和衷轻轻地笑,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膛,“以后就做我的女人吧!”
以后就做我的女人吧!瞬间击碎周言的心壳,她犹豫着伸出手,抱住了和衷的腰。他的怀抱有些硬,不是很舒服,却让人很安定。
和衷嘴角的笑容渐深,他松开周言,目光穿过庭院,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周言回头,王在清站在廊檐的阴影下,脸色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
☆、怀抱
和衷带周言看他的网站,周言说:“会有人敢在网上买东西吗?”
和衷笑了,“总会有的,你想想,我们那么辛苦,蹲在天桥日晒雨淋,受人白眼,动不动还要被人老鼠似的追赶,图的什么?如果有一天,我坐在家里就把东西卖出去了,你坐在家里就能收到你想买的东西,那是多么愉快的事?”
周言连连点头。
和衷说:“咱俩合伙干,怎么样?”
“我什么都不懂呀!”
“你学财务么,帮我管财务呗!就算你是技术入股。”和衷抽出几张纸,“你看协议我都拟好了。”
周言扯过去一看,“什么嘛,这么多?我什么都没做,才不要呢!”
“50%太多了吗?我本来想咱俩一人一半。”和衷想想说:“也是有点多,我在谈入股呢,股份迟早要卖出去部分的,股权也会稀释,到时候找你签字、谈转让什么的也麻烦,那就改成10%份额,此比例股权不受后续融资影响。”他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居然真的跑了,一会儿回来又拿回来两份协议。
周言对他的网站并没什么兴趣,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和衷却十分认真非要跟周言合伙,周言不答应,和衷不高兴,以为周言看轻他的事业,周言只好签了,最后改成此小股东的股权永远保持5%。和衷还拟了一份全权代管股权协议,避免很多以后的麻烦。这事,周言也没放心上,看他高兴,便随他去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和衷的归来,彻底打碎王在清的美梦。
和衷牵着周言的手,对王在清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女人了。”
周言低着头,无言以对,王在清仓皇地离开。
和衷对周言说:“不要觉得抱歉,爱情没有抱歉,只有真实。你喜欢的,一直都是我。”
周言静静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人。”
和衷抱着她哈哈地笑:“只要我觉得好就行了。”
没等周言想明白,更麻烦的事又来了,家里的存折丢了。那是王丽珠这半年的盈利,包括周言打工的攒下的点现金,都不见了。同时,周大富也消失了。
周言和周波找了整个华源街,都不见他的踪迹。周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和衷才替他还了钱,他没有了负担,就立马故态复萌。
和衷提起旧话,“好好过年,不要管他了,好不好?”
周言不肯,“我要去南城找他。”
武平帮她搜集了一些南城赌场的地址,但非要陪她一起去,周言拒绝了,她还要到带警察去赌场的地步,武平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便不再坚持。和衷很不赞同她去找周大富,但还是陪着她去了。
他们在南城找了几家赌场,总算是找到了周大富。
周言的脸都绿了,气得牙齿格格地响。
周言问周大富:“你为什么又来赌,你哪里来的钱?”
周大富不耐烦,“就为这事来找我?我正翻本呢,少啰嗦了。”
周言拉着他,“我问你哪里来的钱?”
周大富甩开周言,“你管我哪里来的,臭丫头,少管闲事。”他瞪一眼和衷,“把这丫头管好,让她少烦我。”
“我妈都气病了,你把钱还给我。”
“若不是你妈死了,都不要来找我。”周大富翻脸不认人,赌场出来个女孩,拉着周大富赶紧去押注,周大富说:“言,我这次转运了,赢了不少呢!再赌几把,我赢更多,到时候给你买漂亮衣服,买大房子,以后我们就再不会没钱了。啊,乖,回家吧,让你妈别担心,我会回去吃年夜饭的。”周大富塞了几百块钱给周言,“跟你的小男朋友走吧,没钱向他要,他有的是。”
周言眼前阵阵发黑。
和衷抱住了她,“算了,赌上瘾的人根本管不住自己,他不把那点钱赌光,绝对不会收手的。”
周言只能看着周大富搂着那女孩又进了赌场。
周言掉泪。
和衷说:“我们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
“你要笑话便笑话好了。我知道他讨厌,死性不改,可是真做不到不管他,我做不到啊!”周言哽咽着,“我们一家四口,多少年都没一起吃过年夜饭了,我还以为今年能平静一年,看来也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