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闹够了没有!”青晓声音颤抖,却是无比的坚定,“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
莫承恨恨地起身,目光转而怒视着青晓,“是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
青晓忍住泪水点点头,拉起他往外走,只留下一声低低的抱歉。
秦正将地上的段奕辰拉起来,“六哥要不是你说不让动手,我真想上去打丫的!”
段奕辰整了整衣服,道,“小孩子闹情绪也正常。”
“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易佐廷笑道,“把我们老六的脸都弄花了。”
“切!还不是六哥让着他!要我说啊——”
“得了得了,今儿先散了吧,也不早了,谢了啊,谢谢哥几个今儿给我捧场。”段奕辰没多逗留,便上楼去了。
还是没忍住,从大开的窗口向外望去,夕阳半沉,暮色清冷,白色的身影倔强地一瘸一拐地走在清冷中,还有一抹倔强的余晖不甘寂寞地映在她身上。世界忽然安静。
段奕辰隐约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恍然想起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她从美术馆出来沿着大街走了很久。他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丝毫不担心会被发现。
因为她从来不曾转身,从来不会回头。
“大哥,你说六哥这婚能结的成吗?”秦正道。
司崇良看他一眼,眼中情绪分明,“成不成也不是你说了算。”
“乌鸦嘴!”易佐廷道。
婚宴散场,不过是,华丽、闹剧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世
“你的脚扭伤了。”
青晓不理他,继续快步往前走。
莫承拉住她,不顾她挣扎将她横抱起来,走到路旁一棵树下,将她轻轻放下,撩开那裙子的一角,立刻看到了已经肿起来的脚腕。
莫承心疼地看着,手犹豫了几下才敢摸上去像是怕弄疼她,“笨死算了。”
“不用你管。”青晓靠着大树,目光看向远处。
“你说什么?”
“莫承,我一直觉得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不用我讲你也该懂,可你今天这算什么?太让我失望了。”
莫承没有说话,依旧盯着那肿起的脚腕,似乎那才是他唯一关注的。
有风掠过,掠过二人相似的眼睛,掠过二人不经意避开的目光。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跑到什么角落去了。
“你为什么嫁给他?你爱他?”
“我想要自由。”青晓淡淡道。
“嫁给他就能自由?你想法还真简单。”莫承尝试轻轻揉着她的脚腕。
青晓咝地一声往回缩了缩。
“还知道疼,还不算太傻。”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我本来打算不嫁人的。十八岁那年,我求他帮我找到炳晨,出钱给妈妈治病,如今不是都要报答他的吗?从此我们两清。况且,就算将来离婚,段奕辰的财产我还可以分到许多……”
“这就是你的打算?你还可不可以再傻一点舒青晓?”
“总之,你不用操心就对了。踏踏实实地上你的学,什么都不用担心。”青晓疲惫道,“我的人生是早就结束的一出平淡的戏,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有美好的未来,你将来还会拥有美好的家庭,莫承,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
“你知不知道我的?我的愿望?我从同学那里知道你今天订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恨你。”莫承弯下腰蹲下,拉过青晓,背起她,稳步走着,“谁说你的人生结束了?我的人生和你的总是连在一起的,就是结束我也会均几年给你的。”
青晓微微笑,“无聊。我不要。”
山风微凉,他们已是这山上,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莫承爸爸的病日渐严重,医生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青晓是学校医院两头跑,还要稳定莫承的情绪。可是如何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的。
五月下旬的一个阴雨天。莫齐笑着醒来,看到一双儿女都守在身边。
“莫叔叔早上好啊。”
“好。晓晓最好了。”莫齐看向外面的雨,“又下雨了。”
“小承又长个儿了吧,都快戳着房顶了。”
莫承从青晓手中接过水递给他,“那我不成怪物了。”
“我就喜欢看你们俩在一块儿,往后你们俩可要好好的。”
青晓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下雨了,你们妈妈要来接我啦,看这雨大的,别着急,别着急啊。”莫齐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是安逸的笑容。
莫承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我们会的,您也要好好地……和妈妈,爸爸。”
终于还是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放声哭起来,泪水融进窗外瓢泼大雨,雨声融进哭声里。
那是青晓第二次见他哭。
人世最奇妙的一件便是生死无常。前一刻还在对你笑,下一刻就找不见了。我们说,这一世,上一世,下一世,终是只对这一世有感觉。留在这一世便是哭,想着下一世能是甜,可谁又真的见过下一世。
果然,雨天都是令人讨厌的日子,所有的全部的悲伤都在雨天里。
青晓越发讨厌雨天了。
葬礼之后,青晓打算搬出来,和莫承一起住。虽然地方不大,可毕竟那里是个家。
青晓就知道连收拾东西、连要走,都不会有半点安宁。
钱丽见她推着几只行李箱,昂着头,眼神有些轻蔑,“ 女孩子跟男孩子住在一起总是要注意一点,不要让人家说闲话。”
“他是我弟弟。”青晓咬牙强调弟弟两个字,忽然觉得他们这些人是如此龌龊。没理会她兀自向前走,有管家过来帮她,她感激地一笑。
“弟弟又怎样?新闻上报道的事还少吗?不要像你妈那样不知羞耻。”钱丽高昂着头,瞅着自己的红指甲瞅来瞅去,没料到青晓突如其来的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你竟然敢打我!你这小疯子!”钱丽作势要还回去,被青晓死死掐住手腕,便瞪着眼睛使劲地骂些难听至极的话。
刚好下楼的舒丽珍也听不过去,喊了声妈。
青晓眸子中难得显现狠厉的目光,让钱丽为之一怔,“您可要好好的活着,您做的好事总会保佑您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的。您,好、自、为、之。”
嫉妒和仇恨令人变得可怕,如果可以她绝不要让自己陷入其中。青晓狠狠地甩下她的手,嘴角噙着冷笑,扬眉看着不远处的舒丽珍道,“你也是,姐姐。”
临上车她把一个信封递到老管家手里,老管家拧着眉头使劲儿往外推。青晓很是强硬地塞到她手里,“没有多少,你放心收着吧。密码也在这里面。这钱是我自己挣的……您保重,早些辞了这里回家吧。”
“二小姐……”老管家语塞,抹着泪,“青晓,要好好的……好好的,听到没?”
青晓笑开,眼睛弯成一抹新月,俯身抱住她,“好,我知道……谢谢您,丁妈妈。”
风景不停地退后,那栋房子也终于消失在视线外。而青晓心里仍是不痛快。炎炎夏日里,车里未开冷气,她却觉得如置冰窖。
小婉目送那车子走了很远。心里慌地厉害,总感觉要发生什么。这家里还剩下些什么呢?她搀住丁妈妈。
再见到段奕辰的时候,是一个周末。青晓的积蓄差不多都花光了,托了方可染在美术馆工作,之前是志愿者,这次是有偿工作。
大清早,青晓刚刚跟大家一起布置好A馆展览的作品,累的直接坐在地上休息,冷不丁身后有人给她递水,青晓道谢。
“别坐在地上。”
青晓正咕咚咚地喝着水,听到这声音立马呛到。
段奕辰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背,“慢点儿。”
“你怎么进来的?”青晓惊讶,现在还是闭馆时间。
段奕辰很受用她这毫无防备的表情,单指抹掉她鼻尖上薄薄的汗,“我自有办法。”
青晓动了动,从地上站起来,又拉开了些距离,“是啊,段少爷多机智。”
料到她又要说些扫兴的话,段奕辰便不给她这个机会,“是不是还欠我一个婚礼。”
青晓道,“你想再被揍一顿?”
段奕辰不大高兴,“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让着他?”
青晓耸耸肩,径直上了楼,“我只看到了你的脸被揍。”
段奕辰跟在她身后,“听说你搬出来了?住的还习惯吗?”
青晓转身,很是疑惑地看着他,“你是通过正规途径进来的吧?确定也可以到上面去?”
“你放心,被抓住了我绝对不会连累你的。”,段奕辰不在乎地笑笑,“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搬到我那里,反正也是闲置的,平日我又不在。”
“多谢,不用了。”青晓认真的迈过一个又一个台阶。
“不必过早下结论。这是钥匙,随时欢迎你。”段奕辰拉住她,强行把钥匙塞进她手里,“别拒绝我,我保证,你会需要的。”
青晓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那把钥匙,看不出心绪看不出表情,又听他道,“我往你的卡里打了些钱,不要再做这么辛苦的工作了。”
青晓抬眼不经意地撞进他清澈的眼眸中,撇过头,有些别扭,“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火苗
不知为什么,段奕辰总觉得青晓对他是越发的不排斥了。对此,易佐廷总是用一种你错觉吧的眼神一笑而过。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他几次打电话到别墅,李阿姨的答案依旧是没有人搬进来。他一遍遍对自己说,不急,不急,这么长的时间他都等得,不急这一时,不急。
树上的蝉却是急得不行,一声长过一声的嘶鸣,叫得段奕辰也不由烦躁起来。
暑假里,莫承还在补课,作为准高三的学生,学习上青晓倒是不太担心他,就是总觉得这孩子最近怪怪的。是不是有压力?
青晓的暑期生活单调而乏味,尽管她在尽量充实着。比如去美术馆做打工,接些简单轻松的画儿,同学聚会……然后,她每晚都会回来,回到这个家里。有时做做饭,有时发发呆。
青晓惊声尖叫后,做的菜又泡汤了。正赶上莫承回来,倚在厨房门口,笑看着她的手足无措。似乎她还有些不死心,皱着眉头,瞥了瞥锅里黑漆漆的一团,也看不出做的是什么了。后又气恼地倒在垃圾桶里,自己赌气地盯着锅站了会儿,又看了看窗外,再转过头才看到莫承。
“今天挺早,外面快热死了吧。”青晓道,“对了,我买了西瓜,等一下啊。”
莫承拽住她,很是嫌弃,“还是我切吧,你别再把自个儿手给剁了。”
青晓做饭失败的失落劲儿还没过去,不禁照着他脑袋打了几下,“谁说我要切的?是切好的,一人一半,用勺子吃!”
“轻点儿!打坏了我都没法考大学了。”莫承打开冰箱门。
青晓气着气着就笑了,“成!等你考完大学,等你考完大学。”
“不要这么明显吧,司马昭。”
青晓很是欣慰,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莫承终于又恢复了正常。
本来又想订餐。倒没想到莫承还修得了这等手艺,三下五除二就炒好了两个菜,弄得满头大汗。不过从卖相上,那菜应该是很好吃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岁月悠悠,在一个简单而温暖的角落,两个人过着虽然拮据但十分舒心的生活。偶尔看到莫承捣鼓股票,青晓不由道,“股市有风险,孩子。”
莫承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没过几天,她便看见自己床上摆了件新裙子。怒气冲冲地问罢才知道他赚了钱,青晓依旧生气,“请你一心学习好吗?不要发愁钱的事情。”
“我没发愁。”
“那你没事看什么股票?”
“玩玩儿。娱乐。”
“……”
青晓有些生气,正色道,“该收手了,不能贪得无厌。”
“知道。”
夏日炎炎,虽然雨水降去了些许高温,但这雨季着实缠人。
青晓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绵绸的,如何也扯不断的线,连着连着,想要把人世的魂也带走。
电话铃响的时候,青晓吓了一跳。
是舒丽珍打来的,上来就是一通大骂。
“你们俩当初就是有□□!有□□还不许我说实话吗!凭什么都要算在我这里!凭什么!你有什么好!一个两个都要喜欢你!你有一个还不够吗?还要把我的铭山也抢走!都给你一个了!给你了!”
青晓好兴致地听完,随即挂断。
马上就又是一个电话,青晓索性关机。
青晓心中烦闷不安。她是如此讨厌雨天。她还要抱怨?那她又该找谁抱怨呢?开着窗子,燃着烟,看着缕缕青烟上升盘旋,自己似乎也就跟着上升盘旋。日历用红圈圈起来的日子分外惹眼,红的她竟睁不开眼睛瞧,圈在她心里,是多年亦不曾解开的心结。
青晓靠着窗子,坐了一下午。直到钟敲了五下,才似从梦中惊醒,急忙收拾掉狼藉,打开所有的窗子。莫承今日回来的更早,五点才过了五分钟。
“回来了,我去做饭。”青晓笑。
莫承跟她到厨房,开始翻垃圾箱。
“找什么?”青晓声音一冷,拦住他。
“你害怕?”
“笑话,我有什么可害怕的。”青晓低低咳嗽。
莫承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又抽烟了?”
“是又怎样?”
“你知不知道自己不可以抽烟?知不知道自己有支气管炎?”
“我的事不用你管。”青晓想要扯开被他紧攥的手,奈何也抽不出,“放开我。”
“你心里又哪里不痛快?”莫承的眼中有熊熊烈火,但细看之下,似乎又有如水柔光。
“我没有不痛快……好了,今天算是我不对,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舒青晓!”
“做什么?做什么?是!我不痛快!所以怎样呢?我有病!活该我是精神病!”
莫承恨恨地看着她,狠狠地甩开她,快步摔门而去。
青晓头痛地抚着额头,静立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拨莫承的电话。却发现那手机兀自在茶几上振个不停。
浑身的力气像是忽然被抽走一样地躺在沙发上。指甲掐进肉里,钻心的疼。
钟敲过十一下。
又敲过十二下。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响动。
青晓才关上门,就被莫承紧紧抱住,勒的她骨头生疼。
“还知道回来啊,放开我,我快被勒死了。”
却是越来越紧的怀抱,莫承不停地在她耳畔低低地唤她,一声比一声压抑。
“不要丢下我……”
“怎么会。”
“不许不要我管。”
“那都是气话,对不起,莫承。”青晓轻轻拍他的背,让他镇定下来。
“爱我。”
青晓一愣,也只是一瞬间,复又轻轻拍着他,像是哄小孩子,“我当然爱你了。”
“爱我。”说罢就直挺挺地压在了青晓身上。
地板上传来的凉意让青晓有些慌神。
月色中,莫承捧起青晓的脸,痴迷地看着那蒙蒙的亮,“青晓……”
“莫承!快起来!听话!起来!”
“晓晓,我爱你,爱你,爱你。”他低低地亲吻着青晓的额头、鼻尖、面颊,高大的身躯死死压住她,青晓如何也动弹不得。
青晓震惊又慌乱,拼命摇着头,“莫承!莫……唔!”
这青涩的吻不停地冲撞,带着忍耐了自万古洪荒以来的渴望与急切,拼命地想醉生梦死在这绝望的一吻里。终于,耗尽全部力气一般地沉沉睡去。
青晓无声淌下泪水。月色无光。
作者有话要说:
☆、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