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灵晞的错觉，他在说“已经分开”这四个字时似乎忽然加重了语气，灵晞心里怪怪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点了点头，“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知道的人也很少，她算是极少数人之中的一个，而且分手这种事，也不好逢人就去说的。”
最后那句灵晞本不想说，可她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或许是钟应钧方才语气中的浅淡失望让她不自觉地就把这句话讲了出来。她话音刚落，包里的手里便响了起来。
灵晞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是陆勉的电话。她又不自觉向钟应钧看去，却见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后、迅速偏开了头。灵晞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她轻咬了下唇，按了接听。
陆勉没有立刻说话，灵晞怔了怔以后率先打破沉默，“喂，陆勉，有事吗？”
“我没什么事，你呢，最近忙不忙？”
“我、还好啊，就跟平时一样，做做实验写写论文，过得还算充实。”灵晞不确定他打这通电话来究竟是否如同他说的那样，想了解一下她的近况，但就算她心存疑窦，也不能将疑问问出口。
“那就好，”陆勉的话之间有了很长的停顿，他似乎在极力思索着措辞，许久之后他笑了笑问，“我听人说，在路上遇到你了，你现在……跟郑姗的舅舅在一起了？”
灵晞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抬眸向钟应钧看去，这会他没有收回视线，目光大大方方地落在她身上，灵晞顿时有些心虚，也不知道是因为“瞒”着陆勉跟其他人开始“约会”，还是因为当事人就在身边，而她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判断不清。灵晞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我们、没有在一起，就是……一起去吃了顿晚饭、看了场电影而已。”
陆勉那边没了声音，灵晞以为是信号不好，立刻道，“喂，陆勉你听得到么？”
灵晞又喊了几次，陆勉的声音才传了过来，“那就是要在一起了吧。”本来该是疑问句，他却是陈述的语气。灵晞分不清他情绪里是释然、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是觉得，她跟钟应钧发展到哪一步、以后会不会在一起，其实没必要也不可能对陆勉一一交待的，一直以来，陆勉将她视为知己，她伪装成他的好兄弟，两人之间还是走得过于亲近了。
她记得念大学的时候，班里有男生对她有好感，但知道她跟陆勉的关系以后就果断放弃了追求，她从别人口中听说，那位男生放弃的理由是：我不喜欢有蓝颜知己的女生。
或许，是时候别让这种畸形的情谊继续下去了。灵晞狠了狠心，轻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别人的事？最近不忙吗？”
陆勉立刻就听出她话里刻意的距离感，了然道，“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如果你不方便回答，那我以后不会再问。”他顿了顿，刻意轻快道，“女生毕竟是女生啊，有些话的确不该问的。没关系，如果我以后不小心问了不该问的话，你不用对我客气，这样我也好知道女生的忌讳一般是什么，下次交女朋友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讲了。”
灵晞眼圈红了一下，竟不是因为他说以后交女朋友的事，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她跟陆勉两个人之间，要虚假到用刻意轻松的语气来营造一种他们已经重归于好、之后仍旧是一生挚友的假象。
什么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都是假的。
她跟陆勉比普通情侣分手以后更为复杂，二十几年的情感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可她又清楚地认识到，哪怕现在假象再美好，以后感情还是会一点点变淡，也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便成为点头之交，或者更疏远一些，见到对方便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那样，真的很可怕。
灵晞用几秒的时间令自己冷静下来，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字，“没什么事的话，那我挂了。”
“好，再见。”
“……再见。”
两个人讲电话时，钟应钧一直安静地走在一旁，这时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家糖果店，“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们过去那边。”
灵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禁道，“我现在不饿，而且，晚上吃太多甜食不好。”
“可我听说，人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灵晞一怔，辩解道，“我没有心情不好啊。”
“没有心情不好吗？可我看你眼睛都快垂到鼻子下面去了。”
灵晞转过头来跟他对视，从他眼睛里竟看出几分鼓励之意，她于是捏了捏手指尖，轻道，“是有一点吧。钟大哥，你以前一定交过女朋友吧？你们分手的时候，你心里是怎样的感觉？”
何咏欢离开他以后，身边的人一致闭口不谈何咏欢这个人，更不会提他们为何分手的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他心里不管曾有过什么感觉，痛苦也好、怨恨也罢，都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去了。感情不会说消失便消失，但到了某一天你会发现，你其实很久都没有想起那个人了，你以前对她的感觉，早就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
他想了想，说：“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有些记不清。不过该有的伤怀颓废消沉，应该是有的，那时候年纪轻，经受不住打击，做了很多傻事，但当时那种感觉却怎么都记不起来了，甚至怀疑那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脆弱。但谁都有那种时刻，你不必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许等哪天你不小心想起的时候，你心里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沉吟了下，钟应钧补充道，“其实再大的事情，你念念不忘，无法证明其重要性，只是时间还不够久。”
最初见到钟应钧的时候，灵晞虽然察觉到他的温暖之处，却没想到他会如此耐心地屡次对她讲一些道理，及时给予安慰跟帮助。他真的很好，好到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因为什么会被他看中。
如果她没会错意、钟应钧的确有意追求她的话，她应该没有理由拒绝如此优秀又体贴的男人的吧。可她不想仅仅因为这个就答应跟他在一起，那样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公平。
灵晞笑了笑，“钟大哥，你很擅长给人做心理辅导。”
钟应钧也未谦虚，“之前念本科的时候选修过心理学，总是有些经验。”
“哇，”灵晞赞叹了一声，“我曾经也想过选修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课程，可念大学的时候就像忽然从圈养回到放养状态，又爱玩又懒到不行，错过了许多机会，现在忽然想学了，时间却变得不够用。我一直很羡慕那些修有双学位或者挤出时间去培养一些兴趣的人。”
“你就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钟应钧问道。
“也算有吧，我喜欢研究语言，不是那种专家一样研究语言特点，而是喜欢学习不同的语言，虽然其他方面我比较笨，但是学语言的时候我很享受。当然计算机编程语言排除在外，我二级考过一次，上机考试差两分过，之后再没考过了。”
钟应钧想到她忽然说起这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在IT行业工作，心里有些愉悦，忍不住又开启了调侃模式，“女孩子知道太多东西不好，你如果任何事都擅长，要男朋友来有何用？”
灵晞顿时便乐了，“有道理，可是在那之前，多学点东西还是好的。”她忽然想到菲菲有一回说自己以前完全是一个女汉子，自从交了男朋友以后就连矿泉水的瓶盖都打不开。所以说在有男人之前要全副武装、照顾好自己，有了男人以后便收敛一些、顾及一下男朋友作为男人的尊严，但也不要让自己彻底失去一些能力，日后若是不幸被其他人抢走男朋友，境况也不至于太惨。
钟应钧并不知道她能乱七八糟想这么远，只是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彻底放下心来。以前这样的事他并不常做，想是如今经历得多了、到了成熟睿智一些的年龄，做起心灵导师来也是得心应手的。
钟应钧送她到寝室楼下，见她刷卡进门，冲回头对他微笑的人晃了晃手掌。
灵晞见电梯门要关，喊了一声等一下，登登登跑走了。
钟应钧低头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到了这个年纪，依旧耐心十足而且患得患失。在周围女生惊艳的欢送目光里，钟应钧去饭店门口取了车，回家路上又给陈勐去了一个电话。他想，他是真的需要找人好好谈谈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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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钟大哥都可以出一部《钟氏金句集》了^_^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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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灵晞抱着手机看了几个小时的冷笑话，差点把床笑塌。菲菲见她行为失常，第二天一大早便跑去蛋糕店为她买了一个小蛋糕。是朵红色玫瑰形状的蛋糕，灵晞用手指戳了戳、舔了舔，确定能吃以后先是吃掉了花朵上的露珠，后来又记起要拍张美美哒照片，手忙脚乱地拍照、发到了朋友圈。
菲菲告诉她这个蛋糕叫“么么哒”，灵晞给蛋糕的配图也用了那三个字（她自己以为是）。
菲菲上完厕所回来，照例擦手、上床、刷朋友圈。最新的状态便是灵晞新发的蛋糕照片，菲菲看了眼照片，角度不错、采光不错，又往上去瞅文字，脸上的表情由阳春三月瞬间变为腊月寒冬。
“灵晞，我送你蛋糕，你为毛还骂我？为毛？！”
灵晞正美滋滋地吃着蛋糕，闻言差点将叉子插进喉咙里。她哆哆嗦嗦地回头看了菲菲一眼，又狐疑地打开了朋友圈。
看到自己亲手打出来的——奶奶的，灵晞欲哭无泪。（所以说还是轻易不要用首字母简写打字）
“我可以解释！”灵晞连忙道，“我手机键盘用的是九键，mmd就变成nnd了，菲菲我不是故意的，这蛋糕真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
“去你的，我伤心了，吃你的蛋糕吧，别打扰我刷朋友圈。”
灵晞咬了咬叉子，“……哦。”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灵晞的这条乌龙状态收到了十多个赞，还迅速多了几条评论。
“妹子火气挺大啊，嫌弃男朋友不给买大蛋糕吗？别伤心别生气，到哥怀里来~”
“你不是淑女么，居然会爆粗口？”
“这是什么鬼？”
“哈哈哈哈哈哈。”是方哥。
后面总算有了转折：“过生日啊今天？生快生快，这几天忙昏头了，都记不清你生日了。”灵晞心凉了半截，还是不是亲表哥了，她生日寒假前刚过完好吗……
随着“生日”这一关键词的出现，后面的评论全部变成了：“生日快乐，开开心心~”
甚至有人跟她一样脑残，将生日快乐打成了“生气快乐”。
灵晞：“……”
她懒得一一解释今天不是她生日，切了几片柠檬泡水喝。正喝着的时候，灵晞收到了钟应钧发来的微信消息：“今天过生日？”
“不是我生日，他们记错啦。”灵晞回他。
“记错？”
“嗯，我生日在腊月。”
“腊月十二？”
“……你怎么会知道？”
钟应钧过了两分钟才回复：“猜的。”
灵晞以为他在忙，简单回复完便下了无线网，爬上床午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灵晞在梦里、腿抽了三次筋。最后一次被惊醒已经接近下午两点，想起下午还有许多实验要做，灵晞定了定神立刻下了床。
一整个下午灵晞都有些不在状态，她倾倒浓硫酸时手都在抖，师妹见她这样，立刻关怀道，“师姐，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其实毕业设计的实验，我不急的。毕竟我前言已经写好了，只等数据出来完成分析与结论部分。”
灵晞甩了下手，“我倒不是累，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在心慌。可能是中午没休息好吧，我坐一下，一会咱们再继续。”
她坐下来，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大概是实验时太投入，屏幕亮起后她竟然看到有几个未接电话。
是同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灵晞没有回拨陌生电话的习惯，但这个人的号码唯有后四位尾号与她的不同，显然也是A大的学生，她想了想，回拨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声音有些耳熟，“是钟灵晞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陆勉的同学，他打篮球时被人撞倒了，摔得不轻。你不是他女朋友吗，能不能过来看看他？我看他最近意志挺消沉的。”
灵晞张了张嘴，过了几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摔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我也不清楚，我正陪他在医院做检查，看样子应该是伤了胳膊。我们在人民医院，你过来看看他吧，感觉他这时候应该会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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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晞赶到医院的时候，陆勉正从医院大门出来，身边陪着一个男生，灵晞看了一眼男生的模样，认出是陆勉的室友之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陆勉见到她来显得很意外，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灵晞走上去，“陆勉，你没什么事吧？”
“医生说手臂有些轻微骨折，没什么大事，害你大老远跑过来。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忙你的事情吧。”
陆勉一向爱整齐干净，这是灵晞第一次见到他有胡茬的样子。仿佛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陆勉早就不是她当初迷恋的大男孩，已经长成男人了。她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为何见他受了伤、担心之余更多的是这般冷静的思考。
“你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灵晞微微笑了笑。
她转身时陆勉又轻声叫住她，“灵晞，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谈一谈？”
灵晞转过头，陆勉身边的室友正识相躲开，她站在原地等他走上来。陆勉右手按着左臂伤处向她走来，显得有些可怜。
“我是不小心摔伤的，你不要乱想，我、并不是为了博你同情。”他才刚刚下定决心尽量不打扰便遇到这种事，心里挫败又尴尬，尴尬之余又想知道她如今究竟是何种态度。
“你想多了，”灵晞轻道，“我没乱想。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气了。”
陆勉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现在忽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灵晞有些不习惯。她否认道，“我生什么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又望了眼他下巴上的胡茬，偏开目光道，“但是，不注意形象什么的，真的不是你的风格。”
陆勉意识到她在讲什么，下意识摸了一下下巴，“最近实验太忙了，一时没注意。你别多想。”
他一直在强调、让她不要多想，可他怎么都不像让人多想不了的样子。灵晞沉吟片刻，道，“陆勉，你只是不适应我们现在，你交际广，很快会能从现在心理不平衡的状态里恢复的。”
陆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辩解道，“我没有心理不平衡。”
灵晞低头笑了一下，“你看我一讲你就懂我的意思，说明你潜意识里多少都有点那样的想法吧，你这样不好，身边的人有了可以相处的好对象就感到失落、患得患失，说白了还是占有欲作祟，怕自己不再被对方重视，但是陆勉，就算我现在不恋爱，以后迟早是要嫁人的，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陆勉想否认，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什么能够令她信服的话来。他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灵晞又笑了笑，“想必你现在也能看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了吧。既然如此，那我回去了。我最近真的特别忙。”
她是无心之言，陆勉却从她最后那句话里听出了不要打扰她的意思，心里有些苦涩地点头放行。
灵晞离开后，陆勉的室友才走上来。他看了眼灵晞离开的方向，疑惑道，“你们两个什么状况？这是……分手了？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特意打电话把人家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