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化妆间的门又被敲了敲,小妆以为是新郎过来了,伸手准备要红包,结果是原先的伴郎,他往里面看了看,疑惑道:“微微呢?”
我站起来,心里突然一阵紧张:“她说她去找奶奶。”
伴郎更是惊讶,“微微奶奶还没到呢!”
于是所有人都乱了手脚,所有服务员和策划公司的工作人员都发动起来去找小孩,最后连宾客都出动了一半,这阵慌乱持续到微微奶奶的到来,这个婚前只见过一次面的婆婆,在听了缘由之后几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扬言要是微微出了什么岔子,跟我没完。阿瑞满眼灰败额边都是汗珠,他只来得及投给我一个歉意的眼神,就忙着去抚慰不停喘气的妈妈。我提着婚纱,不停微笑着对那些上前询问的亲戚解释,而我的妈妈妹妹我的朋友同事全都出去帮我找小孩。小妆的话一直在我脑里面回响,我一开始还有怨怼,可是直到七点多钟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时,我已冷汗涔涔。
外面狂风大作,风中飘着雨点,我想,如果她不是故意的,而是真的走丢了,那要怎么办?我真的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我站在门口,神经紧绷,宴厅里面微微的奶奶开始大声呵斥阿瑞,责怪他搞丢了微微,怪他坚持要结婚,字字句句无不是说给我听的,我捏紧拳头。在她的话变得更难听之前走进去,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宴台,追光灯不合时宜的跟着我,我有些尴尬的冲电脑控制人员摆摆手,灯光才恢复正常。我往台下望去,二十八桌中十桌是女方的,此时这十桌里面七桌基本空了,都出去找人了,而另外的十八桌中只有零零散散五六桌子的人出去了,这差异实在太鲜明,我在心里冷笑,然后走到麦克风旁边,看了一眼阿瑞之后开口:“各位到场的嘉宾晚上好,欢迎来到我们的婚礼。呃… …很抱歉婚礼出了一点状况,流程我们就不走了,婚礼到此为止,大家吃好喝好,待会会有车送大家回去。”
阿瑞的母亲满脸诧异,我朝他们鞠了个躬,依旧保持微笑:“谢谢大家。”然后快步走下台往化妆间走去。身后马上一片嘈杂,宾客们议论开来,半响才回过神来的阿瑞母亲直嚷丢人。
我换好衣服之后迅速收拾东西,此时有人敲了敲门,我走过去打开,门外站着阿瑞。
“我出去找微微,你送一下客人吧。”我回头拿起自己的包,“我这边的不用你送了。”
他堵在门口,似乎不打算让我走,犹豫了半天才说:“何水,我妈这个人是有些刀子嘴,你别放在心上。”
“没关系。”我觉得脑袋都开始疼起来了。
“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让他们把微微带到你那边的。”
“真的没关系。”我实在不想再听他道歉了。
“虽然成了这样,但婚礼也算是完成了,过两天我们就去把证领了。但是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请假和你再办一场婚礼,我们可以连上蜜月,去三亚好不好?微微一直很想去。然后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来呢?”他兴高采烈的说着,没有得到我的回答之后才停了下来仔细的瞧着我的神情,突然反应过来,紧张而小声地问:“何水,你是不是反悔了?”
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面容有了丝丝崩溃,但仍有些不可置信:“不,天哪,何水你不能这样,我们说好了的。”
“我们先把微微找到再说吧。”我柔声说。
“不。”他用力抓住我的手,向来温和的男人此刻面目却变了,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你自己说过的,不会因为微微而改变心意,你说过的!你答应的!你不能反悔。”
“阿瑞,你弄疼我了。”我皱眉,试图抽出手,但他丝毫不为所动,迈开步子拖着我进了化妆间,反手将门用力带上,恶狠狠的盯着我,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这个样子突然让我想起被抢劫的晚上,男人的面庞从和善到狰狞也是一瞬间的事,我感到恐惧,挣扎得更厉害,身子都弯曲了。
“你放开我!我们先出去找微微… …”
男人双眼猩红的看着我,双唇在颤抖,然后他突然松了手,手上的力道消失时我趔趄了一下,没等我平衡好身子他就扬起手,接着一道力度很大的巴掌随风而至,我只觉得自己整个下巴都要掉了似的,半张脸都麻了。我慢慢站直身子,手背划过自己的脸颊,那声清响还在耳际。打我的人似乎更惊慌,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手掌,然后他的眼圈红了,整个人又变成了那个温和无害的阿瑞,语不成调的道歉,还试图伸手触碰我,被我躲开了。
我竭尽全力抚平自己的喘息,冷冷的望着他,然后不愿再与他僵持下去,径自走到镜子前。好在妆化得浓,看不出什么,我散开头发,走到门口要出去,他还跟在后面不停道歉,声音颤抖不已。
我背对着他,想了想开口:“也许这巴掌是我该挨的,微微不见我有责任,但是你不觉得如果你的亲戚也能一起去找会更有机会找回孩子吗?”
他的声音终于停下,我打开门走出去,外面宾客散了一半,有人出去,也有人走回来,是我的家人朋友。
“何水!”莫绯从门口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怎么不接电话… …找,找到了,就在她爸爸车里,居然没有人注意。”
“真的?!现在在哪?”我往她身后望去,看到我妈抱着已经睡着的微微坐在门口,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微微的奶奶这时候冲了过去,从我妈手中抱回微微,动作很不和善,我妈很尴尬的站起来。我悄悄皱了眉,然后走过去把车钥匙交给何溪,“何溪你帮我送一下亲戚。”
小妆马上会意,捅了一下陆云生,陆云生连忙举手:“我也可以帮你送。”
莫绯点了点人数,然后说:“差不多可以。”她扯着嗓子喊:“何水家亲戚朋友,看这边看这边,时间还早,何水说请大家去吃小龙虾。”
人群中发出欢呼声,我非常庆幸自己决定只请这些人,朋友同事就不说了,亲戚我也只请了和妈妈关系最好的,就连成熹都因为没空而缺席,他们都看在眼里,对男方的不满意和对我的心疼,让我这脸丢得不算大。
我没有再回头看阿瑞一眼,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差不多包下一整个龙虾馆,吃吃喝喝到十点多才散场。把人一个个送上车之后何溪叫我:“姐,你就在这等我,待会我回头接你。”
“几步路,我自己搭车回去就好了,你们先回家,妈妈要累死了。”我替不停打呵欠的妈妈扣上安全带。
何溪没再说什么,等我关上门之后就驱车走了,莫绯他们跟在后面。
谢天谢地他们什么也没说。
把同事一一安排回家后,我一个人留下来结账,看着账单对莫绯咬牙切齿。
走到门口之后服务员去替我叫车,出租车驶过来时斜面突然插出一辆车挡在出租车前面,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我的面前。我转身挪开步子要往出租车走时,黑色的车窗摇下,如魔鬼魅惑的声音传来:
“美丽的姑娘,要不要搭车?”
我鞋子的跟太高,一不小心就崴了一下。我扶着手边的柱子,瞪大眼睛往车里面望去,那个鹿一样的男生坐在那里,笑眯眯地跟我招手。
我一下子慌得不知道要怎么办,后面的出租车没耐心地开走了。空荡荡店门口就只剩下我和黑色大切。
雨越下越大,雨刷一摆一摆,他勾着脑袋看我,也许过了十几秒,也许只是一两秒我就做了决定,我分不清楚时间,反正我上车了,大气不喘的。
他不说二话就挂档冲出马路,到十字路口前我提醒他直走他也只是恩了一声。我很累很困,但是却不敢靠着椅子睡过去,想说一些轻松的话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车子很快就驶到我家楼下,我才后知后觉惊讶于他竟然知道我家的路,而在这之前我提都没提起过。
他慢慢把车停稳,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愈发手足无措。他握着方向盘上的两只手的食指都敲了敲,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我,带着淡淡的笑,就像一个平常的朋友一样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被提及的事情我都不愿意再去回想,左边脸颊都还在发烫似的,我老实回答:“有点糟糕。”
“是吗?”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惊讶,“看来你选的人不怎么样嘛。”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0 章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或者也有点工作关系,但是为什么婚礼都没知会我一声呢?”他终于撇开那些华而不实的问候话语。
我摸摸眉心,胡说八道:“我和他约定好了不请彼此的前任到场。”
他嗤笑一声,“还挺明智。”然后突然撑着靠背侧身逼近,这封闭的车厢内本来就全是他的气味,他这么一靠近,不仅是气味,还连带着男人那具有压迫性的气压将我逼得快要无法呼吸。我挪动身子想躲开,结果发现他只是从中间伸手到后座取了一个文件袋。
“2011年的案件。”他从档案袋中抽出资料递给我,我没有接,他也不在意地转回自己面前,自顾自地念起来:“犯罪嫌疑人陈芬童于2010年发生车祸致使半身瘫痪,治疗半年未见好转的同时疑患上抑郁症,于2011年年初在家中自杀没谋杀未遂,据检方依法审查查明,陈芬童自杀时试图同时杀死丈夫和女儿。”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袭击了我,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我的样子笑了,柔和地说:“瞧你,别的我就不说了,免得真吓到你,你今天够累了,应该好好休息有个好梦,但是呢。”他从里面翻了翻,抽出其中一张递给我,“这张东西你真该看一看。”
我这次接过了,在微弱的车灯下看清手中是一纸、诊断书,患者姓名是李薇薇,底端的诊断结果是Asperger综合征。
我有些不明白。
“Asperger综合征又称儿童分裂样精神病,是PDD的一种。”他解释。
我马上皱眉,问他:“这个能治愈吗?”
他也跟着皱眉:“你还想把她治好?你还想嫁给他,然后抱着一个患病的不是你的小孩满世界的治病吗?”
我笑着打断他:“话不是这样说的。”
“那应该怎么样说?何水,你不应该这样的,在我心里你是一个理智分明的人,你一向知道自己要选择的是什么样的人,也只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生活。为什么随随便便就结婚呢?”他的语气接近谆谆善诱。我觉得好笑,怎么反而是他来劝我了?
“我不是随随便便的,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我看了他一眼,将病历折起来放进包里。
他哑口。
“你是我前男友,不是我的弟弟,不需要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会让我误会的。”我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很漂亮,说出口之后有那么一丁点的得意,好像双方博弈,我抢占了先机,下了一步好棋,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满腔的迷茫和虚无,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的意义何在。如果人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就完全是我自作多情,有调戏的嫌疑了。
他似乎笑了一下,轻声说:“误会什么呢?我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你误会吗,可是你误会了吗,你只当做没看见,继续结你的婚,还越发着急,好像就是要让我不如意。我看到你今天狼狈的婚礼,真痛快。”
我的心扭曲起来,我听见自己冷笑一声,然后那些话就自己跑出来了:“陶可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大了?你凭什么觉得我结婚是因为你呢?难道离开了你我要孤苦一辈子?”
“你总是这样,误解我的话。算了,今天到此为止吧。”他打开车锁,我也一秒都不愿滞留,转身下车。
“喂。”他突然叫住我。
“啊对了。”我也想起来回头,“你当上检察官了?”
他在里面点点头,然后朝我伸出手:“病历要归还档案室的,你不能拿走。”
我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自己看着办。”然后后退一步,弯着腰和他挥手,“再见到你,还是挺开心的。”
他也笑了一下,“我也是,晚安。”
我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过去,而托陶可林吉言,我睡了一个好觉,直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的被敲门声弄醒过来。我光着脚下床,拧开门是妈妈,有些奇怪:“怎么了?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出去买菜了吗?”
妈妈站在门外,显得紧张兮兮的,小声说:“你快洗漱出来,是阿瑞他们一家来了,说要和你谈谈,我没有底气有点怕,你悄悄打给电话叫你妹回来。”
“她在上班,不用打扰她,我很快就来。”我马上清醒又冷静下来。
我换好衣服出来,客厅局促坐着的是阿瑞,还有他那个一看到我就满脸不满意但是因为阿瑞的关系一句话没说的微微奶奶,还好他们没把微微带过来。
我妈客客气气地将茶水放在他们面前,他们碰都没碰,阿瑞的妈妈看了一眼阿瑞,开口就说:“本来我今天不打算来的,但是阿瑞说必须要来和你们说清楚,这个婚我们不打算结了。”
我结结实实的惊讶了,和我妈对视一眼之后我不解的望着阿瑞。男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没有看我一眼。
“阿瑞… …”我有些艰难地开口:“虽然昨晚我们谈得不是很愉快,但是也不至于一早上就来退婚吧?”我心里堵得不行,被一个小孩摆了一道的是我,被指着鼻子骂的人是我,被打了一巴掌的是我,一大早还来退婚,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妈也是气得不行,只是我妈不会骂人,我拉了她几下没拉住,只能看着她站起来,脸色难看的指着门口说:“我还真是庆幸昨天的婚没结成,现在说清楚了就请你们走吧。”
阿瑞的妈妈也呼地站起来,张嘴就要反驳,被阿瑞提前一步扯住:“何阿姨,对不起,是我委屈了何水。妈,我们走吧。”他说完这句话就要出门。
“阿瑞,我们谈谈好吗?”我心里一万个不解,我妈看着我,也是一脸不解和不愿意。
阿瑞迟疑了一下,说:“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对,包括所有事,是我想得不周到… …请你千万要原谅我。”
“我不明白… …”
“你明白的,你只是不愿意,你和我结婚只不过是赌气,你不了解我,也根本不想去了解,我想这一定是你这辈子做的最糊涂的一个决定。我很欢喜你选择了我,但是我配不上你,如果你了解我之后。也许你不介意,但是我会很愧疚,我对你隐瞒了太多。”
阿瑞的妈妈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讥讽道:“阿瑞你太抬举她了,你把所有事情告诉她看看,你看她还会嫁给你吗,这个女人和别的没什么两样,不要浪费时间了。”
阿瑞苦笑了一下,眼底有些无奈,说:“妈,她什么都知道了。”他轻轻摇了摇头,拉着他诧异的妈妈就要出门。
“阿瑞。”我最后叫住他,只是想问个问题:“有人找过你,对吗?”
他看着我,半响才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人找过我,但我的决定是在他来之前就做了的。”
“… …是谁?”我缓慢地问。
“他说他是你弟弟。”他看着我,笑得坦然:“但是我想在你心里一定有一个更期待的答案对吗?”
他说完这句话就出门了。
我觉得疲惫至极,妈妈还在耳边唠叨:“什么玩意!都这样了你还试图挽回什么,我看你脑子秀逗了吧,他们今早不来退婚我都要你打电话去取消了。而且除了结过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