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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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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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执也只得以寻常状态面对他:“陛下临行给我的命令,战后即回朝复命。”
肃帝是全然相信期思会胜的,却也不知会出现瑞楚的事情,可见人算永远比不过天算。
“你这次来,帮我许多,战场上功劳若论起来,亦是该封勋的。”期思的感谢十分真诚。
萧执摇摇头:“我也并不是为此。”
他们相视已久,许多话不必赘言,也都明白。
期思一拱手:“在燕国,你们照拂我多年,若有机会,总归不会负你们。”
萧执没有拒绝这一礼,这是替肃帝和江荀衍受下的:“我会转达陛下和江相。”
最后萧执告诉期思:“陛下说过,一定会再见面的,不论发生什么,昌煜城中,静云殿永远留给你,何时累了便何时回去。”
期思微笑,眼中一层薄泪,很快又化去:“明白。”
期思次日便和元酀、狄宥良带人启程返回江梁,兰阳犹豫着,被元酀拎着带着一起走了,说是可能需要他,兰阳自然是愿意跟在期思身边的。
陆应秋坐镇北境,处理善后。萧执回燕国复命。阿思古和燕伋思、江烜都被元酀留在了六王子身边,以防大王子留有后手,对他不利。
期思和陆应秋、元酀商议了,他们都是最了解瑞楚的人,遗体不过一具躯壳,瑞楚虽未战神,却生性再洒脱不过,期思绝不会带着他遗体回朝去闹,这并不体面。
期思此行秘密带着瑞楚的遗体,打算回到卢阳城与娘亲合葬,那江南芳菲缭绕的故乡,才是他要回去的归宿。
北疆,断雁关下,尸横遍野,战死无数,终于平定。
江梁城却依旧是升平盛世,大战的哀戚丝毫没有传到这里。


第128章 云泥
期思一行马蹄飒沓,在卢阳城停留一日,将瑞楚与裴奉锦合葬。
芳华寺后山,期思留了空白石碑立着,祭拜一番,站在墓前什么也没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期思会回来,仔细将父母的名字光明正大刻在此处。
这一趟,有烈山北宗的人接应,卢阳城内,晋国朝中无人探到他们的举动。
期思看看元酀,上前轻轻拥抱他,靠在他肩头,短暂让自己释放了一丝疲惫:“要回朝了。”
元酀轻轻抚了抚他后背,声音低沉,却给他无限力量:“没有人能阻拦你。”
期思站好,与元酀对视,卢阳城烟水碧波,巷陌安宁,这一路踩过无数尸首鲜血,一身铠甲铮铮映着寒光。
“回朝。”
期思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直向帝都江梁,不再回头,卢阳城和芳华寺落在身后。
从晋国北境大军与元酀麾下亲王大军合围逼降大凉军,这场由大王子一力主导的惨烈战争便定了局。
战场上,大王子大势已去,大凉朝中,元酀临行前地种种布置立即开始运作。
这短短几天内,元酀所做布置产生最大的效果,一是大凉王清醒悔悟,先后交谕令给阿思古和六王子,前来边境战场召回大王子,命他撤兵议和,挽回局面。
二是六王子接手王军一应事务后,大王子便被押回王都临潢。
大凉朝中众议如山海倒倾,大王子被废,六王子为储,大凉王被逼禅位!
在期思一行人到达江梁城的前一天,六王子已将整顿边疆军营的事务交予阿思古,回朝准备即位事宜。
谕令一下,大凉风云突变,大王子从云端跌至谷底,再不得翻身。
期思和元酀、狄宥良等一干人等抵达江梁城外,身上杀伐气息仿佛仍旧未散。
城守看过令牌立即放行,马蹄几乎未停,一路铮铮驰过帝都城中大街,路人皆瞩目于这一队铁骑。
他们玄甲佩剑,战马鞍辔深深洇着干涸的血色,所过之处带出一阵风来,几乎摧折了水乡富贵皇都的柔骨。
“淮王、大凉弘吉剌亲王觐见!——”
期思一身铁甲,大步一路进了宫,神情冰冷,随手卸去破离剑抛给殿外侍卫,跨过大殿门槛。
元酀未曾换正式礼服,暗蓝色箭袖锦袍,身姿俊美高贵,走在华美的江南宫殿间无一丝违和。
两人并肩进了大殿,逆着熹微的晨光,气息凛然,大束淡金色的阳光穿过殿门,在他们身周镀上一层浅光,若神袛降临。
殿内正是朝会,百官华服齐整站在殿内,分列两侧,此时齐齐侧目望向他们。
鸿嘉帝在大殿的另一端,坐在高高御座之上。
期思和元酀的脚步清晰可闻,身后狄宥良和数名将领跟随。
期思一步步踏过大殿过道,经过众臣,目不斜视,神情坚定漠然。元酀步履不紧不慢,毫不在意这里的其他人和事。
“陛下。”
期思和诸战将行了武将礼,元酀一手臂搭在胸口微微颔首。
期思没有称“父皇”,直起身,战甲衬得他身材修颀笔挺,谦谦君子,却是锋芒寒冽,令阶下侍立的宫人感到到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认不出这位温润的王爷。
鸿嘉帝一抬手:“此战能速决速断,折损之小已是奇迹,少不得军中众卿和淮王的功劳,也少不得弘吉剌亲王谋求大局,鼎力相助。”
鸿嘉帝显然对北境这一战感到满意,但心情并不那么愉快。
期思看了看元酀,元酀明白他的意思,上前一步,他气度斐然,微笑道:“ 我朝中已将大王子关押,兵权收回,我朝陛下也将议和权宜交予本王。”
鸿嘉帝自然早已得知大凉的变动,如今的新王是元酀母族亲缘的弟弟,他点点头:“战事方休,亲王助力平定此事,有功德于天下人,由你来谈,自是再好不过,详细事宜倒是不急,慢慢商量便好。”
鸿嘉帝又看向期思,神情有些复杂。
原本期思以淮王身份去北境,只是走个过场鼓舞军心,如今他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这个假王爷总不能封土赐爵,实在不好办。
何况鸿嘉帝心知肚明,这是瑞楚的儿子。
“淮王这回当真让孤出乎意料,原本以为是个温文尔雅的孩子,不料能有此等表现。”
期思微微低着头,隽秀的脸上神色看不清楚,平静道:“此战非我一人之功,万千将士浴血沙场,方有疆土安定。”
鸿嘉帝笑笑:“某要谦虚,众将士皆有赏赐,淮王亲身入险,功劳是大家看在眼里的,战报写得清清楚楚,就不必过谦。”
期思微微颔首,没说话。
鸿嘉帝俯视着期思,道:“说说,想要什么?”
殿内所有人都看着期思。
期思淡淡道:“不知能不能见见嘉王。”
嘉王前阵子因为牵涉刺杀期思和虞珂的事情,一直在禁足。众人听期思这么说,一阵嗡嗡议论。
鸿嘉帝默了默,问:“老七仍在禁足,你见他做什么?”
期思抬手一礼:“眼下是要见一见的。”
鸿嘉帝总不能此时驳了期思,他对北境的事情何尝不清楚?便只好吩咐人带嘉王入宫。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等待嘉王的空隙里,元酀倒是气定神闲与鸿嘉帝简单谈了谈议和的事情,他思路清晰,思虑周全,短暂时间里已与鸿嘉帝大致定了议和的框架。
嘉王入殿内,一身华服依旧,人却是瘦了一圈,神情也远不似从前一贯的热情,几分阴鸷,又有几分狂乱。
期思一直冰冷不语,直至嘉王入殿,他回头瞥了一眼,又回头,对鸿嘉帝道:“人既已来了,我便直言,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鸿嘉帝脸色不大好看,也只得道:“但言无妨。”锐利的目光却依然带了寒意。
期思全然不在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他一开口便止住了殿内的议论声。
“北境断雁关一战,本王带五万兵马入关隘诱敌,与陆应秋商定,由他带大军随后来援包抄。可途中杀出一支兵马,延误援军,若非本王命大,如今已马革裹尸,大凉大王子大概也已带着王军杀进北境了。”
嘉王步履不稳,走到一半,听期思的话,便站在过道半途不动了。
鸿嘉帝目光阴沉,战报中当然提到过这事,但并未昭告予群臣。
期思回头望向嘉王:“你养的私兵,就是拿来坑害北境将士的?”
嘉王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却什么都说不出,他感觉到期思身上不同以往的威压,那凌厉的目光仿佛是替万千冤魂在质问他,他本知此次一败即是大败,此刻更加无力反抗。
臣子们仿佛炸开了锅,私兵?私兵可是谋反不轨的证据,若被派去阻拦援军,更是罪大恶极!
期思看着嘉王不断抽动扭曲的面容,沉声道:“贪贿以屯养私兵,勾结大凉属臣,乃是窃国!”
他一步步走向嘉王,身上铠甲轻声作响,殿内被他的声音压得又静下来。
期思盯着嘉王,声音若寒冰:“派私兵阻截援军,乃欲灭国!”
嘉王站在原地,他已败了,此时更加无处可逃,看着期思靠近,神情几乎疯狂起来,逼到绝路,他猛地扑上去。
期思根本不躲,抬手攥住嘉王胳膊,内力冲涌,将嘉王周身经脉抑住,原本擅武强壮的嘉王立即什么招数也使不出。
期思手臂一拽,抬脚一踹,嘉王“扑通”跪在殿中央。
期思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声音犹如从修罗场传来:“所作所为,哥哥,你可认罪!”
那句“哥哥”,却毫无感情。
这哪里是他的兄弟,这是地狱里爬回来找他复仇的!嘉王终于崩溃,挣扎着抽出手,连跪带爬往御阶去:“父皇!谗言,都是谗言!都是诬陷!”
期思没有拦他,任由他从自己脚下爬过去跟鸿嘉帝求情。
狄宥良和一干将领上前佐证道:“淮王所言非虚,北境此战险些因此陷入万劫不复。”
元酀也开口道:“此战着实惊险,陆将军援军来迟些,本王也无命在此了。”
殿内大臣们沸议不止,期思转身看着这一幕,只待鸿嘉帝的回答。
安王和虞珂上前,皆是震惊痛心道:“五哥何以至此,竟是不顾天下子民吗?”
“陛下,此事不可小觑,必须严查!”臣子道。
“竟有这样的事!”
鸿嘉帝偏爱嘉王这个儿子,却不能越过国运社稷去偏爱,他终于失望之极,摆摆手:“带下去审。”
嘉王猛地摇头大喊,狼狈如街头疯子,涕泪俱下:“父皇!儿子忠心日月可鉴!”
他挣扎着不让侍卫带走自己,回头指着期思大骂:“居心叵测!你是个什么东西!”
期思瞥了他一眼,毫无悲悯,淡淡道:“我与你一样,都是陛下的儿子。”
一番讽刺,嘉王几乎呕血,他口不择言,所言难以入耳,被侍卫团团围住押了下去。
鸿嘉帝手臂支在御案,俯视着殿内一片混乱,一言不发。
期思转过身,回到御阶下,他看了看元酀,元酀对他淡淡一笑,目光温柔坚定,让他疲惫之极的灵魂重新注入了力量。
期思静静呼吸片刻,而后抬头看着鸿嘉帝,单膝跪地:“嘉王叛国乃其一,还有一事,请陛下决断。”


第129章 请命
期思单膝跪在御阶下,腰身却傲骨笔挺,望向鸿嘉帝。
“——臣请为昭武大将军瑞楚平反!”
话音一落,殿内鸦雀无声,百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淮王爷竟提出这件事来。
瑞楚四年前身死北境,种种证据之下,背负了一身罪名,已成为朝中无人提起的禁忌。
鸿嘉帝不怒却笑:“倒是说说看,如何平反?”
期思起身,身后狄宥良递上一叠证据。
“四年前,昭武大将军瑞楚,于断雁关暴毙,并非鏖战不敌,而是被大凉一名叫做独吉鹘补的人暗害,导致中毒,毒名为‘思乡’。”
期思语气里终于有了些起伏,他道:“独吉鹘补乃是大凉数一数二的高手,跟在大王子身边,从前我被送去燕国途中,险些被他刺杀。此人前阵子又被派到北境,已被伏诛。”
鸿嘉帝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发白,他从御座起身,缓步立于御阶上,似乎想要看清期思,看清他究竟什么动机,是何心思,又似乎想看清曾经生死同袍的瑞楚身后有怎样的真相。
期思全然不受他影响,只是将真相一一道出:“独吉鹘补是大王子的人,嘉王与大王子一直暗中勾结联系,四年前战事便有嘉王手笔,瑞楚罪名乃是被诬陷,那些证据是嘉王和林玉所为。”
众臣都愣住了,随后有人上前,痛心疾呼:“陛下,瑞家世代忠勇,此事若有蹊跷,便是天大的冤屈,忠魂蒙冤,必当重查旧案啊。”
狄宥良上前一礼:“陛下,请为大将军瑞楚平反!”
身后诸武将上前道:“臣请陛下为大将军瑞楚平反!”
不少文臣亦站出来,期思所言皆有证据佐证,瑞楚又本就是晋国最昭著的英雄,众人皆不能容忍忠良被害。
鸿嘉帝英伟身躯立于御阶上,沉默不语。
元酀不经意地开口道:“此战最危急之时,战场上不少人见了一奇事,瑞楚大将军英魂显灵,率百余昭武玄甲冲出六十万王军合围,为援军引路,一举力挽狂澜——本王觉得,这当真是天意。”
元酀的身份在大凉内外皆具威望,他的话没人会质疑,话音一落,不少文臣甚至激动落泪:“陛下,瑞楚之冤,绝不能将错就错,须得正名!”
“臣请陛下重判瑞楚之案,昭证清白正道,以慰我晋国将士,以慰万民!”
鸿嘉帝紧紧盯着期思,期思眉目间沉静坦荡,就那么静静立在御阶下,却既无卑微臣服,亦无愤恨怨怼,丝毫看不出情绪。
鸿嘉帝无声叹了口气,一抬手,殿内静下来。
“瑞楚之案,今日起重审,镇抚司、御史台、兵部、户部一齐查,查清楚为止。”
“陛下英明!”
重臣倾拜高呼,期思亦抬手微微一礼,却一字不言。
朝会上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殿内众人散尽,期思再次被鸿嘉帝单独留下召见。
元酀离开前不动声色握了握期思的指尖。
期思淡淡一笑:“放心,等我。”
元酀知道他自有分寸,这关头,鸿嘉帝也不会对他不利,便与虞珂他们一道先离开,只是叮嘱:“若有异动,随时放信号,我和烈山北宗即刻便至。”
“倒是说说,怎么回事?陆应秋同你说了什么?”鸿嘉帝靠在椅子上,威严深邃的面容注视着进屋内的期思,目光带着审视。
期思这次回来,整个人仿佛披浴一身刀光剑影,更添了三分冷意,凌厉得有些逼人,令人不知是他身上铠甲造成的错觉,还是这少年真的变了。
期思却没再像朝会大殿内那般直视圣面,微敛着清亮的眸子,入屋内简单一礼,答道:“所办皆是公事,公事便该公办,无一样不合规矩,不知陛下所指为何?”
鸿嘉帝倒是被他反问住了,他先入为主,总放不下期思身世的事情,但期思看来仍不知情,陆应秋该是一直牢守秘密的。
再细想来,期思此行回朝,办事虽看起来针对嘉王和瑞楚,实际上都是合理的。
毕竟换做是谁,自己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结果被人背后捅刀子,都会这般绝不放过对方。
鸿嘉帝重新捋了思绪,冷静些,神色间掩不住的一丝疲惫。
今天,他一向最看好的儿子下了大狱,旧时部下大将冤案被重提,哪一桩都牵耗太多心神,仿佛一年里所有的情绪都在一次朝会上被抽空。
期思不言语,静静立在屋内,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待鸿嘉帝理清了今天的事情,终于重新看了看对面这倔强傲骨的少年,摆摆手:“是孤想多了,便下去吧,你做得没错。”
期思依旧行了武将礼告退,铠甲流动暗光。
鸿嘉帝恍惚间仿佛在他身上看见了瑞楚的年少姿容,胸臆一瞬震撼,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沉默看着期思的背影跨过门槛,门外天光一明一暗间,人已离去。
淮王府却是热闹得很,不乏压不住好奇,前来打探口风的人,但当下混乱突变地局势,更多朝中臣子十分明智地没有贸然拜访试探。
管家自然是精于此道,一一斟酌着打发了莫名其妙的来访者。
期思回府后,厅内只剩下元酀、虞珂、安王和狄宥良。
他一踏入屋内,安王和虞珂立即上前迎来,虞珂十分关切地上下打量了,确定期思没有再鸿嘉帝那里受委屈,这才放下心。
安王笑道:“七弟倒是对六弟关心得很,不愧是性情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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