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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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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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元酀和岱钦率领着弘吉剌部九万精锐,兵至大王子的王军身后。
神鹰白羽的旗帜冷漠地随风飘扬,元酀麾下亲王精兵,寻常从不出动,但这是大凉最强大的军队之一,从无人否认。
“殿下,请回朝。”
元酀只派人简短地劝大王子这一句。
所有人都可以想象到弘吉剌王说这句话的时候,漫不经心的表情,“殿下”两个字,必然是轻飘飘的。
“王军和边军六十二万,碾也给我碾死他们!”
大王子将阿思古送来的那份谕旨撕碎,无情下令。
大凉王军和边军漫如海水,此令一下,纷纷调转刀锋,一面朝着阵中期思的晋军,一面朝着亲王元酀那神鹰白羽旗帜的精锐。
“随我誓同生死,此战换得北境安定,尔等可愿?”期思挥剑喝到。
身后五万晋军精锐兵刀齐击:“与殿下同生死!”
期思回头与萧执对视,弯眼笑道:“大恩来日再报!”
萧执锋利眉眼毫无惊乱,他在此,便是肃帝在此,亦是笑:“必护殿下平安。”
晋军聚合,勇猛直面围涌而来地敌军。
元酀手中承影剑杀向犹疑之间不敢服从谕令的大凉王军,率领部族亲兵杀入阵营,大王子后方被撕开一道口子。
元酀沉默不语,只是杀人,灰绿的眸子染上血色,雕刻般的俊美容色尽是怒意。
想到期思此刻只带了寥寥数万人孤胆入敌阵,他心中便复杂难言。
燕伋思是他副将,怒喝命令王军听令住手,有的人犹疑,有的人却不敢不服大王子,一时动摇,仍旧是难以劝降。
江烜也随燕伋思而来,一身轻甲,燕支剑染了血,牢牢守在燕伋思身边。
岱钦挥舞着重剑,一身铠甲,那道纵贯左眼的刀疤蒙上了冷冽之色,淡淡笑道:“去找他?”
元酀与他对视一眼,元酀将部下全部交给燕伋思和江烜指挥,同岱钦策马扬鞭,两人冲入王军阵中,一路拼杀。
王军和边军认得元酀的盔甲,无人敢阻拦这位亲王,他和岱钦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奔赴到了战阵中央,远远看见期思的人被包围。
此时,陆应秋也带着北境大军逼向断雁关,大王子前途已定,唯作为诱饵的期思处境最为危险。
撑过去!期思手中剑不曾停,无人能近身。
他似乎看见了元酀,朝这里遥遥一笑,敌军的血又溅上他额角。
元酀提剑策马,一路到了期思身边,两人相视一笑,万般柔情,于修罗场中片刻缱绻。
阿思古手中大刀挥砍,杀红了眼:“又聚齐了!”
期思朝岱钦一笑:“岱钦!”
岱钦朗眉星目,穿上了盔甲,仿佛换了一个人,气势极强,竟毫不亚于陆应秋。
他挥了挥手里重剑,在元酀身侧十分低调,只朝期思温和一笑。
大王子手下王军见这阵势,犹疑更甚,期思用女真话喊道:“你们身后,有大凉王撤兵谕令,有亲王精锐数万,有晋国昭武玄甲数十万,大王子名不正言不顺,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听他的吗?”
元酀扬声道:“本王在此,来传王令,立即撤兵,大王子与晋国商事议和!”
大王子隔着不远不近的军阵,阴冷道:“谁敢退,身后六十万王军就给我斩了谁!”
有些人开始转投元酀身边,更多的人却畏惧于大王子手中所掌数量庞大的军队,不敢叛逃。
陆应秋带大军压至!
大凉王军开始分裂,期思和元酀身后渐渐聚集了更多臣服的王军。
期思等人拼力守住阵型,但王军数目庞大,陆应秋和元酀的后援杀进来还需时间,阵内的王军感受不到阵外局势已天翻地覆,一时仍旧顽固不肯降。
期思意识到局势险恶,拼尽全力维护身后将士,但战场上,谁也护不住谁,他撑起一道防线,前方却还有万千敌军。
岱钦突然扬起重剑,回头一声大喝,音如洪钟,直贯战阵——
“昭武玄甲何在!”
阵中许多人震惊无比,他们是曾经追随在瑞楚身边的精锐,今日被陆应秋派给了期思。
“瑞楚将军!”
“大将军回来了!”
就连大凉王军也一阵惊愕,岱钦不再刻意遮掩面容,马儿长嘶抬蹄,他高大威武的身躯立于大凉王军和晋军之间,划开了一道分水岭。
“昭武左军出阵,随我为大军开路!昭武右军,听令于淮王!”
岱钦重剑横挥,策马动身,阵中左军闻令,毫不犹豫冲入敌阵,随他出列。
晨光照耀大地,岱钦身上战甲如同镀了一层金色,天降一般,无人可挡,所向披靡!
晋军热血沸腾。
期思闻言,目眦欲裂,手中破离剑仍旧本能地斩杀敌人,目光却紧紧盯着岱钦,如在梦中。
岱钦回头,英俊眉目朝他灿然一笑,昔日江湖气息留了三分,余下却是顶天立地的巍峨。
“昭武玄甲是你的了。”他声音不大不小。
期思想要追他,却被他手势阻止,岱钦挥剑拦下一支箭羽,反手投出,破风而过穿透扑向期思的敌军——
“专心,等我回来!”
期思咬咬牙,心中山崩海啸,最终只对岱钦道:“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
这是他知晓身世后所立诺言,他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只余下这句话,脱口而出。
岱钦笑笑,那笑容中有最宽厚的关爱,有最豪迈的鼓舞,亦有沧海桑田后不变的守护。
日出,阳光泼洒,战场一侧是关隘峭壁,此刻才得见,山壁顽强地盛开着簇簇桃花,纷繁盛放,花瓣散落杀阵,温柔落在期思的铠甲肩头。
元酀不无惊诧,他看着岱钦。萧执目光一沉,却仍旧不分神,补上防线,时刻注意期思的情况。
岱钦看向元酀,声音被铺天盖地战场乱声所掩,但众人读得出口型:“答应我,永不叛他。”
元酀身着亲王战袍,坐在马背上,隔着漫天血腥,神情郑重回以手势,那手势的意思是:“以生命起誓”。
随后岱钦一笑,潇洒一如往昔,落鞭策马,手中重剑仿佛带着狮吼龙啸的气势,破开一道口,身后追随上百昭武玄甲左军,杀向阵外,去为陆应秋的援军开辟一条血路。
期思下一刻要策马去拦,萧执和元酀几乎同时将他拦回身后,此时阵内危急,追出去唯有两头落空。
何况那是昭武大将军的决定。
元酀却也不能离开,有他在,大凉王军有所忌惮,才能争取时间。
阵中晋军仿佛被注入了无尽力量,瑞楚从天而降,所有人都认为是神迹。期思竭力收回心神,告诉自己岱钦会平安等他,全力迎战。
岱钦带着百余昭武玄甲,他一人可敌千百,奈何六十万敌军,杀也杀不完,铠甲染透了血,重剑千钧,扫出便是一片尸横。
过敌阵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岱钦拼力长啸,一马当先,破开一层又一层敌阵。
身后昭武玄甲左军随他冲锋,敌人如海潮涌来。
岱钦身上中了数箭,皆被他立刻折断,仿佛毫无知觉。
大凉王军校尉追至,手中千钧□□挥下,被岱钦一剑横拦,催促昭武玄甲:“继续往前!”
不能停,要给陆应秋带出最近的路。
敌军仿佛无穷无尽地蚂蟥扑上来,将被阻下的岱钦围住。
远处,昭武玄甲左军终于冲出敌阵,与陆应秋援军接应。
岱钦浑身浴血,已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大凉王军的。
陆应秋和狄宥良沿来人所示方位,全军发动冲锋,以最快的速度冲破了大凉王军。
断雁关,千古难攻易守,往昔多少沙场埋骨,今日却被以奇迹般的速度攻下。
“杀!”
“接应殿下——”
大王子麾下步步溃败,燕伋思和江烜带领的亲王精锐将他们挤压。
陆应秋所率大军渐渐与元酀的兵马合围,最终接应到期思,孤胆诱敌的五万兵马愈战愈勇,折损极少。
可期思在大军援至的一瞬间,什么也不顾,再不理别的事,冲向陆应秋:“他在哪!”
陆应秋立刻夹马腹迎向期思,但已来不及,元酀立即踏蹬跃起,飞身踏上期思坐骑,将他接住。
期思已战至心力耗竭,又焦急于岱钦的事情,稍一放松便再也支持不住,险些坠下马去,破离剑却一直没有脱手,紧紧握在手中。
元酀扶住他,圈在怀里,看了陆应秋一眼:“我送他去你们大营。”
陆应秋点点头,他身上和手中剑亦是沾满了血。
元酀回头跟阿思古简单交代,便带着期思径自离去。
再次醒来,已是回营,期思昏迷并不久,他双眼尽是血丝,一言不发,坐在帐内。
元酀守着他,战场上一时不能了结,分秒皆是折磨,他感受到期思渐渐不对劲,军中下属端来安神药,期思冷冷拒绝,不吃不喝不歇息。
元酀遣散众人,蹲在他面前,看着期思眼睛:“期思,看着我。”
期思却仿佛看着陌生人,血丝爬上眼睛,只是问:“他在哪!”
这副模样,再耗下去恐怕心神俱损。
元酀静静注视他,终于下了决定,抬手温柔地抱住期思,手指捏住他后颈穴位一用力,强迫期思昏睡过去,安静地倒在了他怀中。


第127章 藏诺
喧哗声不断,混沌之中吵得人头痛,如同隔着一座钟被震得发懵。
期思从漫漫混乱的黑暗梦境中醒来,眼睫微颤,睁开了眼。
帐内是安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营中仿佛很热闹,米白色帐布透下明亮光线,令人眩晕。
一直守在旁边的元酀握住他的手,眼中有血丝,淡淡胡茬,从来也未见过他这样,元酀从来没显得疲惫过。
期思静静与他对视,随后试着坐起来,只觉得身上各处都疼,也很虚弱,一场大战令他耗竭了体力和心力。
元酀扶他起来,陪他走出帐子。
这是北境大营,营中将士来来往往,所忙之事是战场和军营善后,但人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意气,显然是大战得胜了。
“这场仗,损耗极小”,元酀站在期思身边,侧过头看着他,“你的计划让这场仗至少提前半月结束,数万人因此免于殒命战场。”
期思没有回望他,只是抬步往主帅帐中去。
元酀陪他到了主帐,陆应秋和狄宥良在其中,一众将帅也都在。
“此战行险十分值得,而瑞楚显灵一事,那可是天助我们!”有人啧啧直叹。
期思在帐外闻听此言,脚步滞了一下。
随后大步进去,陆应秋见他,立即抬手制止所有人的话,又让诸人皆出去。
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向期思行礼,赞他果敢勇猛,又朝元酀行礼,感谢这位大凉亲王及时来援。
元酀只是点点头,眉头始终微蹙着,目光不离期思。
人都走了,帐内只余陆应秋、狄宥良、期思和元酀,兰阳听说期思醒了,也急忙跑了来,进了帐子,很难得地什么也没说,只是乖乖在一旁。
“他在哪?”
期思声音平静。
陆应秋注视着他,迈步绕过桌案,出了主帐,期思跟着他。
到了不远处另一间帐子,守备森严,这里与大营别处轻松喜悦的氛围不同,守着的人皆是昭武玄甲旧部,面色冰冷,身姿直挺,持枪而立,仿佛一尊尊坚毅的雕塑。
这间帐子被无形中隔成了营中禁地。
期思随陆应秋一路进了这间军帐。
帐内一具乌漆棺椁,守灵的是昭武玄甲旧部几名士兵,人人脸上都是恸色,眼睛泛红,却不流下一滴泪。
萧执一直守着这里,看见期思来,眸色沉了沉。
期思走到棺前,扶着棺木边沿,棺盖未合。
岱钦静静躺在里面,一身血污已被拭净,身上所穿,乃旧时,他任昭武大将军时的铠甲,锋冽坚硬,龙虎啸刻。
纵贯左眸的旧疤痕仍在,硬朗眉目和威武身躯厉色仍存。
“岱钦,瑞楚……”期思喃喃道。
他伸手轻轻抚过瑞楚左眸那道旧伤疤。
从前叫他大哥,岱钦仿佛孤身行走江湖,是天地间最自在的鹰。
那时,徒丹城内,期思坐在屋中纠结不愿看秘信,岱钦一剑一人坐在门口廊下,一壶烈酒,背影高大,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到自己身边,岱钦就那么陪着他。
西风猎猎,衣袂翻飞,北疆之外的天地广阔,小院内却灯火如豆,夕阳金辉。
那或许是最好的时光。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期思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陆应秋”,期思没有回头,只是端详着瑞楚,“他受了多少伤?”
众人静默。
陆应秋注视着期思的背影:“箭伤九处,刀剑伤十二处。”
“那一定很疼。”期思说。
他退了两步,就地跪下,朝着瑞楚棺椁磕了三个头,额角生生碰出血迹。
期思起身,仔细看了一遍岱钦的眉眼。
“爹。”
这是今生唯一一次这么叫瑞楚。
四年前,皆传瑞楚战死,他却是得天庇佑,活着离开了晋国,一路到了故友的弘吉剌部,隐姓埋名蛰伏在元酀身边。
遇见期思并不在他意料之内,但遇见了,认出来了,能时不时陪在期思身边,于他也足够。
他希望罪名洗清之日,让自己的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又或许他早也料到这一天。
人生杯酒,于瑞楚,于期思,命运的浩淼不过江湖风月一瞬,既然选择了,便是那一句——
——“我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
瑞楚的笑容似乎犹在眼前,他对期思说:“我是如此,我儿亦当如此。”
战阵中杀伐惨烈,瑞楚转身率人开路的那一刻,所有人也都明白此去意味着什么。
断雁关,断雁关。
期思亲手合了棺盖,取下颈间佩戴了数年的黑金兵符,举起来。
指尖轻触机关,链符化作一只漆黑麒麟,踏火破风,与期思的目光一起,环视帐中众人。
“兵符在此,昭武玄甲,今日起是我的了。”期思冷冷道,始终一滴泪未流,神情如冰。
昭武玄甲旧部的几人单膝跪下,铠甲清脆,声音低沉坚定:“昭武卫国,玄甲不破,誓死追随殿下!”
元酀和陆应秋始终注视着期思,心中如有冰冷的风化作利刃割过,却终究尊重他的一切决定。
主帐内,众位将领皆至,瑞楚的事情依旧是秘密,只有少数的人知道,而知道的人,皆不会透露半个字。
期思扫了一遍信报。
北境大军和元酀的亲王精锐将大王子的军队半是击溃半是招降,大凉王又派了六王子来再传谕旨,即刻削去大王子领兵之权,一切事由由六王子接手决断。
六王子的母妃是元酀姨母,六王子一向病弱不出宫,长大后与元酀来往也极少。
如今现身,却是个文雅端致的青年,对元酀很是尊敬亲切。
他派人来与陆应秋商议议和,此战便就此得以终了。
陆应秋道:“北境大军前去援助途中,被一批兵马半路拦截,耽误了时间,若非如此……”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知情的人立刻明白,若非被耽误了时间,瑞楚本不必死。
“那批兵马七万,已经查清,是嘉王秘密屯养的私兵,一直没查出来,是因为这批兵马实则养在大凉边境。”狄宥良解释道。
期思目光更冷了几分,眸子里似乎爬上一层血色。
“本王知道了。”
陆应秋看向他:“北境余下诸事便末将善后,殿下可回朝同陛下禀报军情。”
诸人没有反对的,期思也是这么打算,道:“陆将军与大凉六王子商议撤兵议和事宜,弘吉剌亲王随我回江梁,入朝面见陛下,狄将军也一道,此行诸事非同寻常,恐怕还需佐证,才能服朝中人。”
期思看了看元酀,元酀点点头,示意随期思回朝没有问题。
帐内众人轰然散去,各自忙起来。
期思走到萧执跟前,道:“有些事,还得托你告诉陛下和先生。”
萧执随他出了主帐,在旁边无人处,期思目光漫漫扫过四周无尽绵延的大营,暮□□临,营中火把渐渐点起。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期思看看萧执,淡淡笑笑。
萧执仍旧很担心他,期思醒来得知瑞楚死讯,出了那间停灵的帐子,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处理事情冷静而有条不紊,只是行事说话冷酷了些。
他知道,人在极其悲痛之中,反而会如此,但不知道期思最终爆发崩溃的那一点会是何时何处。
萧执也只得以寻常状态面对他:“陛下临行给我的命令,战后即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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