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做过昨晚那样唐突的梦。
只是梦变成了现实,她没有胆量去相信罢了。
两人吃完了早饭,和铃将连凯风送到街口,看着他开车走的。
只是临走前连凯风才想起来问她:“这一年多为什么不联系我?过年也不回家里。”
和铃看着他,被辣椒早就辣红的眼睛里冒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痛楚,可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像微风一样不轻不重。
“哥,我也要谈恋爱,找男朋友。”不能等着你回应,更不能让绎心等着自己作回应。
单恋总因一方的结束而结束,绎心不能结束,她自己来结束。
即使生活经验再少,和铃心里也清楚:穿不了针孔的线,只能剪了头重来。
☆、Chapter 8
回了家乡,自然而然得就是要回回老同学和发小。
和铃和爸爸家的亲戚都犯冲,堂姐妹什么的都相看两厌,“我瞧着你们土,你们觉着我装”,自然玩不到一块去。发小也没有几个,唯一玩得有些难舍难分的,是小学时候的同桌魏语。高中时期她从苏州折腾回来的那两年,魏语也是不离不弃,是领她走向“火星少女”不归路的良师益友。
和铃住在东关街上,自然而然约人也是在东关街上,谁要东关街上要啥有啥呢。进了一家咖啡屋,和铃一边整理着春分项目的报告文件,一边等着魏语那丫头来聊天。
别说lp团队不专业,人家每完成一个项目都要向客户汇报全部过程。只是人家装修设计的会在动工之前给出图纸,而他们lp团队是在结束之后才给出整套追人方案。虽然给出来的时间晚,但是有着非常必要的重要性。
就像有些时候大方要冒充女一号和男一号聊天,所用的文字字体、大小,颜色,甚至连表情符号都要仔细斟酌的。男一号喜欢蓝色且喜欢娇小女人,那□□文字必须是纯蓝不带加粗不带大写。男一号喜欢精致画风的动态图片,你发一个暴走漫画就不专业了。lp的每一步操作都有它的立足根据,必须,一定,而且肯定要记录整理下来的。
否则客户和目标在一起之后穿帮了怎么办?
魏语套着一件防水防弹的特务范风衣,青天白日的画了一个烟熏妆,整个人散发着“我不需要男人,因为我比男人更男人”的酷炫气息,酷拽又多情得走在老街上,皮裤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她进了后街咖啡屋的门,找了一圈在最里面找到了和铃,兴奋得努出了一口白牙:“哦,和铃,我亲爱的,都好几年没见着你了!”
吧台的俩服务员小声交流道:“这俩一看就是拉拉,你拉我拉;blablablabla。”
和铃也高兴得合上电脑,替她叫了服务员:“一杯拿铁。”
魏语兴奋道:“你的记性真好,还记得我喜欢喝拿铁呢。嗯,我都忘了你是学霸了,写作业背课文那叫一个轻松。以前当你同桌不要太幸福,默写一个英语短文,五分钟你默了一份之后还能将我的那份给默了。”
和铃摆了摆手,脸上也泛起回忆的笑容。
“不过你后来转了学之后,我的日子可惨了。”魏语叹气道。
“怎么啦?谁还能欺负你不成?”
魏语从服务员手上接过咖啡,开始了漫长的诉苦历程。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揭过不提,让和铃听得皱起眉头的是一件关于英语老师的事情。
事情大约是这样:魏语自小就不是个乖乖女,什么先锋玩什么,什么时尚钻研什么。且不提和铃跟她混的时候被捣鼓成了一个摇滚女歌手,反正魏语这姑娘就不是一个听大人话的善茬。自打和铃被连家妈妈带回苏州之后,她魏语就缺少了一个能唱她歌的歌手,她曲目编的再好也无法表现。无奈之下,她改走了文艺清新范。上课下课,有事没事就会窝在自己的课桌后面写上一首小诗,比如:
啊,夜会你
不如白日碰见你
嘘,听得到
我听得到你心里的声音
哈,你以为
我一直为的是你?
呵,都错了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魏语重新并且成功得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代才女,帮帮同学写写情书什么的都是小case不值一提。只一次,教英语的老师为了年终拿个优秀教师称号,耽误了全班同学的学习。常常在他们历史早读课的时候让他们读英语,政治早读课的时候让他们读英语,数学晚自习的时候还让他们读英语,严重耽误了众人其他科目作业的时间。
同学们忍受她,从在□□里吐槽,再到贴吧论坛里起哄,最后忍无可忍,决定联名写封信告她告到校长那。至于这个写信的任务,毫无例外且有惊无险,落在了写小诗都快写成徐志摩的魏语身上。
魏语不记得自己那封讨伐信是怎么写的了,反正么,讨伐信就那么几个组成部分:校长你好,校长你真是风度翩翩丰神俊朗惊若翩鸿矫若游龙,校长你在国家的教育事业上贡献了多少力量我们学生群众都看在眼里,校长你就是我们心目中的蔡元培我们心目中的蔡国庆我们心目中的蔡少芬。然后用一小段描绘了英语老师为达私利不择手段且骄横跋扈的行径,最后再委婉表达了一下不换英语老师就不再爱戴校长的澎湃之情。
写好了之后大家要签名的啊,魏语是个实在人,第一个将名签在了信上面。传到前排让哥们签的时候,却恰巧被路过的英语老师逮了个正着。原以为是搜到了一封情书的英语老师可高兴了,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举报自己的联名信,瞬间那个气冲丹田那个火冒三丈,一张脸气得跟驴肉火烧似的。虽然魏语的签名潦草到只有狗才能看懂,但是英语老师还是一秒钟就猜到了这封信的撰写人。魏语对此也是蛮无奈的,谁要她才华横溢受万人敬仰呢~~
别看魏语是条泥鳅,一般人握不住也制不住她,但是智商情商不算低,要不然也不会跟和铃玩了。谁自己找虐和比自己优秀一千倍一万倍的女性做朋友啊?做朋友的,差距小,心里嫌隙才会少。
魏语虽然是个出了名的泥鳅,但是成绩好,学校老师也没什么机会没什么理由找她麻烦。英语老师试图找过,比如上课的时候装作没看见她举手,批试卷的时候多扣些分,又或者在众多学生的围观下翻了她一个白眼,这些都不算什么。
最让魏语气愤的是高考前一天晚上的晚读,英语老师拿着她当初写的讨伐信将她叫了出来,在校园的走廊上用言语上污了魏语半天。魏语那些天神经比较粗,一心思扑在高考上,没反应过来这bitch是什么意思。考完了等考试成绩下来了,魏语才明白,那bitch是影响她高考情绪来的。
后来她回想了一下,原来从前那些小打小闹都不算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高中毕业都不知道多少年了,魏语提起英语老师来还是一肚子火。毕竟高考是她读了九年义务教育加上三年高中总共十二年学上下来最重视的一场考试,谁想到英语老师居心险恶来这么一手,处心积虑得要毁她将来,毁她一生。
和铃听了也是大动肝火。魏语是她为数不多的真心闺蜜,是那种我喜欢连凯风的“*”情感都可以全盘托出的闺蜜。
这样重要的闺蜜,居然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受到这样阴损的伤害!
和铃控制不住声量,在咖啡屋轻吟的音乐中火气蹭蹭蹭得往上冒,就差没拍桌子了:“魏语,你这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个英语老师叫什么来着?花卉!是叫花卉的吧,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将职场上拿出来都觉得阴损的手段用在学生身上?!”
魏语对戳了手指,叹气道:“怪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要反应过来就会拖着她见校长了。”
和铃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火气滔天得开始喷水壶:“哼,国家公务员还接受司法监督,行政监督,单位内部监督,党内组织纪律监督好几种呢,再不济还有民众监督。她一个老师,一个教英语的老师,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不知廉耻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居然连个监督的人都没有!她这样的做法和医生向病人捅刀子有什么差别?!要我觉着,她这样的人就应该从人民教师的队伍里剔除。”
魏语被她的口水喷了一脸,嫌弃什么的倒是没有,只有满满的感动。
和铃平静了心情,秒速进入了工作模式:“恩,魏语啊,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最近正缺一个杂活,我瞧着你这事就挺好,充满正义而且富有正能量。如果我们lp插一手,可以讲,能为国家的教育事业贡献不少。”
魏语喝了一口拿铁,低头又想了想。
和铃坏笑道:“哎呀,钱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出了你心中的这口恶气。你想一想你只差本一线两分的高考成绩,想一想她在你午休的时候随随便便扔作业本到你头上。事说起来都是小事,但是,居心实在险恶。”
魏语又喝了一口拿铁,迟迟下不定决心。她不是不知道和铃带的团队厉害成什么样子,只要出手,没有勾不到的人心。即便是个简单的杂活,那一步步做下来,也是沉闷夏日里的一道惊雷。
和铃还在继续游说:“你不要觉得是你先对不起她的。要写讨伐信的不是你,是全班同学,你只是代写的那一个。如果不是她利益熏心占用大家的学习时间,大家怎么会想逼她走?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她针对你一个人使尽阴招,魏语,这跟你就有很大关系了。”
魏语是在佩服她的嘴皮子功力,摆了摆手,无奈道:“好吧,我全权委托你们lp帮我出这口气。嗯,费用要多少?”
和铃笑眯眯得看着她,摇了摇头。
魏语非常警惕:“别啊,亲兄弟明算账,一两万我还是可以刷个卡的。”
和铃冲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魏语瞬间紧张道:“真要一两万哪?哎呀,我的好姐妹啊,出口气要出这么多啊。”
“哪跟哪儿,”和铃笑道:“就要你一部手机,瞧瞧我,工作手机还是老年专用的呢。”
魏语舒了一口气,很是大气道:“就一部手机啊,真吓死我了。你等着,明天我就买一新款寄到你办公室。”
和铃好奇道:“咦,我看你在微信上晒《变三八》那本书了啊。都出版作家了,你还跟我炫什么穷?”
写诗写成网络写手的魏语表示很是丢面子:“现在的网络小说哪那么容易出版啊,都是我自己找印刷厂印,印好了之后当台历送人的。嗯,对了,你要是晚上失眠的话我也送你一套,必定书到病除,越看睡得越香。”
“。。。。。。”和铃没啥想说的了。
☆、Chapter 9
和铃第一次接杂活,非常认真。
花了两个小时撰写项目简介,然后发送给了大方。大方应该是知道了他在gloria那儿只是一个没有产品合格证的存在,整个人的身心都不太爽,直接以“不接无聊活”为借口打发了她。
和铃冷哼了两声,还真以为她离开团队就干不了活了。关了电脑,随手掏上些零钱,和铃直接奔着街边上的印刷店去了。
半个小时之后,印刷店的老板和员工就看着印刷机里出来了一张张和公交车广告一样篇幅的海报打印了出来。在旁边拿着道具要裁的员工叹息道:“这贴出去,会被城管撕了的。”
和铃坐在一边剥着刚出炉的炒栗,闻言头都不抬:“再给我贴个塑膜,一式印五卷。”
半小时后,五卷海报印刷好也贴了塑膜。和铃存了三卷在店里,自己拿了两卷叫了滴滴打车,悠哉闲哉得去了华侨高中。
华侨高中位处于扬州江都区西北,地处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的源头,坐落在船舶流通的运河边上。山杰地灵,风景宜人,多年前也培养过诸多天之骄子。可惜后来市里兴办的重点中学,财大气粗的私人中学占据了太多教师资源,华侨自己也无力争抢优质生源,在几年之内名气和档次一降再降,最后沦落成二流学府。
那年和铃从苏州回来,凭她成绩是可以借读到重点中学或者私人学校的,但秦雪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以没有人脉为借口,直接将她塞到了华侨中学里。好在华侨中学里面有魏语,和铃本身也没有好好学习的意思,所以没同秦雪计较这些。
和铃从出租车上下来,走在这似曾相识的河岸上,心里有些发笑。
如果青春期的自己有现在这般机警,和铃脱下手套,摸了摸岸边发黄又苍老的柳树,她想,她一定会让秦雪跪下来求她不要回来。
正值中午放学的时候,河岸上来来往往的学生骑着电动自行车呼啸而过。和铃和魏语那时候还是骑自行车的,她骑粉色安琪儿,魏语是漆黑长征,一个骚包一个实用。华侨中学一向抢不来好的生源,招来的学生不是河西一代家住的近的,就是县里乡下考上来的孩子。像和铃魏语这样的,一个钢管厂老板的女儿,一个汽车配件厂的女儿,在普遍家穷或是小康的学生当中,显得异常的耀眼。如是换做重点高中或是私立学校,她们俩这样的几乎不值一提。
越穷的地方越多的苛捐杂税,华侨高中的学生家境单薄,老师“抠钱”的手段却使得如鱼得水。和铃才到华侨的那一段时间,因为脑瓜子聪明,从班主任到任课老师,对着她都是格外的和蔼可亲。直到她犯了事,而且还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在课余时间翻了一本言情小说,秦雪作为她的监护人,被“请”到了教师办公室。
和铃站在华侨中学的大门口,抬着头,眼睛没有焦距得看着,看着这扇她进进出出几百回的大门。威严,高大,且饱含讽刺。
时至今日,和铃还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秦雪一身华丽裙装,翩跹又妖娆得走进教师办公室。学着连家妈妈的姿态坐在沙发上,佯装成一个名门贵妇的模样。
待听完班主任告的状之后,秦雪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她抽了一巴掌。一整个办公室的人,还有来来往往的学生,看着这个巴掌在和铃的脸上呼啸而过。
班主任贪婪的脸上掠过诧异,但是诧异并没有延续太久,反而变本加厉得向秦雪告状:“你要管管好你女儿,不要以为长得好,就可以在学校勾三搭四。你看她穿的衣服,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穿了要勾引谁。”
一个老师,说出这样刻薄的话,这也是和铃记恨至今的原因。
秦雪在扇了她一巴掌之后又恢复了笑脸,和班主任说了些求情的话,然后看似不经意却又经意了很久般的,从包里掏出了一叠钱。
班主任光明正大得收了钱,方点了点头,温和笑道:“好么,回去好好说说她,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追究,是对侵犯他人权益或影响公共社会的当事人明确责任和申讨赔付的一种行为。和铃只不过看了一本言情小说,却能让班主任“追究”到原不属于他的东西。
和铃徐徐得走进了校园,忽视了传达室大爷的呼唤,脚踩着厚实的水泥地面,双眼茫然得迈进了这个让她没有半点感恩的校园。
妈妈还没去世的时候,她上的是扬州最好的小学,那里的老师教会了她什么是真什么是善,给了她坚实的学习基础,还给她画了一张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蓝图。
初中,她和连家两个哥哥一样,在苏州最好的中学上学。那里的老师教会了她竞争,告诉她如何发掘潜能,还帮着她培养兴趣爱好。她上初中的那三年,没有一天是不开心的。
然后就是这所高中,这所承载了她复杂心事的学校,让她领会了什么是肮脏,什么是丑陋的学校。就是这样一所学校,里面的老师可以私藏学生信件的学校,里面的教工可以翻学生抽屉没收学生财物的学校。
和铃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被传达室的大叔给拦了下来。大叔扯了扯她的袖子,皱眉道:“你谁啊,不登记一下就直接这样进来?”
和铃反过来皱起眉头,看着他道:“我是学生姐姐,被你们这儿的班主任叫过来送钱的。”
大叔一听,讪讪得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