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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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亲是老师-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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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这人张口来了一句:“挺像的。”
不疏离,也不亲和。
然后父亲呵呵两声,既没有责怪她的不知礼数,也没有再继续延续这样的话题,而是撂下她,重新谈起他们本该讨论的事了。
林声的家和这个家,它们的位置好像颠倒了过来。她在职工宿舍楼里,在那个与她没有多少关系的拥挤房子里感受到了温暖,在这个崭新的属于她的屋室却常常想退避,躲开不想看到的人。
她在林声的家里待得越久,回到这里就越不适应。她不要再去搞什么辅导了,也不想再去和那位爷爷接触了。不必再有人亲切地喊她陌生的小名,时时刻刻细腻地顾及她的情绪。
冬季里的寒冷不是最可怕的。感受过温暖,却又要从温暖的屋子走向冰天雪地,铺天盖地的失去抵抗能力之后的冰冷,那才是要命。
郑念初,她受不起。
父亲敲开房间的门,说他们要到外面吃饭,问她去不去。
那位卫先生个子比父亲高一点,站在郑风身后望进来,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她,笑容很浅,没有说什么客套话。
“我不去了。”郑念初说。
父亲眼里有些责怪的意思,又尴尬地回头看着卫先生:“你看……”
“不用了。”卫先生说,他明明是个熟人,至少话里行间所表现的熟络比郑念初以为的要深。但对于带着郑念初一起去这件事,他似乎没有什么热衷,甚至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奉送。
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一回事,她没有去林声家接受过辅导,没有顺便留在那里吃了午饭甚至歇了午觉,她像刚到淮海市一样,放学回家,无视掉比她还冷淡的继母,默不作声地吃饭。
今天这位冷淡的女士突然罕见地开口:“你爸工作上遇到了些困难。”
郑念初没有搭腔,先不说说这话的人让她不想接话,就单单父亲工作上的问题,便根本与她无关。她能做什么呢?大约就是做好再次搬家的准备罢了。
“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懂。”尤敏这句话很对,郑念初不仅没有帮助的能力,她甚至根本就不清楚那个完完全全陌生的成年人的领域。“但是你们学校,不是一中么。”
郑念初捣着碗里的米粒,嗯了一声。说了那么多,郑念初也没有太过不近人情,正经的事情即使对着讨厌的人也可以商量。
尤敏又接着道:“一中的话,其他领导的孩子差不多也有几个在里头,你多认识认识,对你父亲有帮助。”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郑念初心中嗤笑,早知道就一个字也不该回她。她低头连扒了两口饭,做足了拒绝谈话的姿态。
尤敏却还没有放弃。“你说说你在这个家,能干什么,不说我为你做多少,你爸为你转学的事忙前忙后地找人,把你塞进一中,费了多少事。现在你爸在局里出了点情况,你学校里头和孩子们关系打点好了,到时候就能多帮你爸说上两句话,没准……”
没准后面却没有下文了。郑念初三两口吃完进厨房把自己的碗筷洗了,回头路过饭桌,尤敏还是一副思索的模样。
小孩子没有插手家庭大事的职责与资格,郑念初只是隐约觉得又要出现与上次搬家之前一样的巨大转变了。那次她要离开熟悉的环境,离开住了十几年的残留妈妈味道的家,这一次呢?离开林声一家吗?
她坐在靠着窗户的桌子前,思绪回到林家的房子,林声的卧室,和这里是缩小的差不多的布局,然而她们却不是同样的家庭,不是同样的人生以及相同的性格。
真要她来对这样的现状发表看法的话,她想留在这里。
很多事情说来就来,不给人准备的时间。虽然郑念初本来也没有打算组织一堆合理的语言来向林声解释,为什么中午她不告而别。可是,在这样下路相逢的路口,她突然和林声不期而遇地对视后,心里却悄悄生出了一丝愧疚与窘迫。
绵延进职工楼的小路和校门口的街道相交,她们站在干枯了蔷薇的绿色枝头旁边,看着一条条野蛮的藤蔓伸出栅栏,吐露出难以注意到的尖锐小刺。
“走吧。”林声微笑着说。
林声是温和的,她向来不让人产生尴尬地情绪,如常地和她打招呼,两个人并肩,好像这个中午和前一天的中午没有区别,她们一起去了林声家,现在又一起上学去,路过紫藤花落尽的小花园,穿过蔷薇栅栏和高高墙壁夹着的小道,即将并行进聚集了少年人的校园。
郑念初不需要她那样让人不尴尬的做法,她要的,是清清楚楚,不黏黏糊糊。“我不去了。”她说,她们已经越过校门避着阳光走在清凉的教学楼阴影里,校园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在磨人的短暂午觉后懒散地钻进教室,“我不去你家了,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她们有很长时间没说话。直到她们的教室所在的楼下,郑念初偏头望她,林声居然也正在看着她。两个人默契地在这里停下来,下午两点的风暖暖地飘过来,吹起郑念初长长的头发弯起巨大的弧度,也吹得林声的短发勾过她精致的下颌。
“好啊,那你需要的时候记得找我。”
如此不计前嫌,尽管她反复无常。
咚!
篮球磕在球框上遗憾地被弹了回来。
“切。”投球的男生抹过额头,甩下一手腕的汗珠。战局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男生们围坐在一起喝水休息。
旁边的小个子攥着瓶子没喝,捣了投球的男生仰起的后背:“初中部来了一个转校生。”
水从下巴上滴下来,他擦了擦:“又怎么了。”
小个子挑眉:“是个美女。”
“哦。”他敷衍地回应。
一个站起来的男生加了进来:“长发美女,头发那——么长呢。”
“知道了。”
小个子顿时叫起来:“哎,不是我说,燕长烁你怎么回事,不会真谈个女朋友就转性了吧。那可是美女,不留长发都是小美女,何况那么长的头发,又滑又顺。”
站着的也说道:“你们觉得她扎双马尾怎么样?”
小个子夸张地往地上一倒:“别说了,我死了。”
一旁的其他人也参与进来,讨论到是个不说话的高冷性子,又产生分歧站成了两个派别,一边褪了兴趣,一边打了鸡血。
“今年初中部颜值真不错。”
“对对对,”小个子一跃而起,“林声和王嫣都是初二的。”
“要不是长烁和王嫣谈了,我觉得王嫣最漂亮。”
其他人一通乱嘲:“你是看人家最有钱吧。”
牵扯到对好友女朋友的评头论足,这几个男生之间还是一团和气,连主人公燕长烁也浑不在意。他解了渴,说:“你们说的这个转校生,我是认识的。”
一群人,包括刚才还说对高冷没兴趣的那几个,纷纷亮起了一双饥渴的狼眼看向他。


第7章 闲话
一沓试卷静静地被放置在第一排靠门的座位上,鲜红的笔画在潦草的黑色笔迹间装点出一副郑重。
早上的阳光照进来,起早的第一个学生进了教室。“咦?昨天的小考?”
虞嘉月最近不爱跟她姐姐和林声一同出入,尤其是虞三月,她都有点讨厌她了,比对方抢了她的西瓜尖还要讨厌。从教室到厕所,她缓缓通过,也没有多长的距离嘛,干嘛还要一起来来去去,好像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有鬼,专挑单独上厕所的一个人吃掉。
“我以为她成绩多好呢。”
“对啊,还插到我们班来,一线城市学生那么厉害,可不得考满分啊。”
洗手台前,两个女生挤在一块聊着天,一个初二一班,一个初二二班。
又一个女孩开了水龙头,伸头问:“你们俩说哪一个啊。”
“就你们班那个郑念初啊,”二班的女生说,“最近还有别的转校生吗?”
“我觉得还好啊,也不是特别差。”半途加入的女生客观地质疑。
“嗨,”二班女生不同意了,“你看人家那爱答不理的态度,还以为至少写个满分作文呢。林声语文那么好,什么时候像她那样过。”
“天呐,你拿林声比,全校你都找不出第二个林声了。”那女生眼角耷下来,唉声叹气,“一提林声我就气,我妈整天让我跟人家学,那能学得来吗?”
虞嘉月就听开始时那个同班同学状似公允地总结:“语文考成这样,肯定是找后门进来的。她要是低调点,安分点,我们也不至于怎么着。问题是她老是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多让人看不上眼啊。”
“又背后说人坏话。”虞嘉月走过去,拧开水流。
二班那个女生随口吵了一句:“说你了?”
三个人,尤其是主张反感郑念初的两人,都尴尬地不知道怎么好。之前眼尖看到虞嘉月过来,都已经不好意思直视了,现下还争执了两句,当然踟蹰着就要走。
虞嘉月是谁?那是虞三月的妹妹,虞三月又和郑念初一块儿玩,可不就跟悄悄说人坏话结果被人听到一样了吗。
“爱答不理,那是因为她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你们说话也不知道忌惮,居然就在这里说。”
她存了心眼,没有说郑念初的父亲是政府官员,她只说对方家里有背景。
“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花钱买的学校,还有脸了。”二班女生不像本班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硬着头皮还在说,最是气不过,不过紧接着被其他两人拉走了。
不说明准确的家境是有这样的歧义的,学生们偏爱学校收了钱之类的小道八卦,收得越多,聊起来越义愤填膺与尽兴。一些家境平常的学生,比之贫穷者,更爱仇富,听说有花钱走后门的隔壁同学,恨不得几句话贬到脚下才好。
但若换成官员的儿女,他们就不免怯步不少,总有不知多少顾忌。别说闲话,连巴结都要避免沾着的,像个寒酸的秀才,端稳了清高的名号。并且,他们自己不愿凑近,也不愿别人凑近。
郑念初收拾着书包,拿到那张试卷动作又顿住了。教室里很快走了一大半,还没走掉的也都收拾完了东西,三三两两结着小队。林声就在前方,坐姿端正地翻着一本书。
她知道那是在等她。
在小考成绩下来之前,郑念初有一百个不愿意,就像一个学生说就算考不上我也不要去补习,等真的考不上,又千方百计地央求家长要去了。在明晃晃直白无比的成绩面前,什么底线都算不得底线。年少的人们有的那些孤高的,清澈的情节,往往在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然瞬间,就全部交代出去,彻头彻尾地忘怀与放弃了。
现在就是这样,郑念初曾以为在大风大浪之后,她对这些少年所学的知识即将开窍,又或者看淡这些,把目光放到更长远,更渺茫的未来中去,可是故事只是故事,鸡汤只是鸡汤,她不行的,尤其是一个人这样漫无目的地去学习时。而作为一个学生,学习与成绩她根本无法轻巧地看淡。
正如现在,那些对于温暖家庭气氛的抵触情绪立时抛在脑后了。
什么?受不了?
现在还有比差强人意的成绩还更让人受不了的事吗……
现在,林声在那里等着她了。
降伏了心底的情节,妥协后的她背起书包,慢慢地起身,林声却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走吗?”
自然是走的。
郑念初不禁生出感激,无论林声出于什么意图,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要和她成为朋友,她对实实在在地对自己提供了很多帮助,以及非常多的理解。她在接受与不接受林声的辅导之间反复动摇,无论是不是情有可原,她确实这样做了,然而林声,仍旧在每一次她需要之时,那么恰好地站到她的面前来。
这让她非常感激。
除此之外,林声后来的殷勤也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与林声的殷勤同样回归的,还有她一家的衷心欢迎。
她们短暂地午睡后醒来,郑念初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盖住整个背部。林声拿过梳子自告奋勇,要帮她扎起来。
郑念初却有些羞怯了,心说我到你家来,白白吃你妈妈做的午饭,睡你的床,接受你空出时间来对我不要求回报的指导,现在还要懒成这样,如何能好意思呢。
她却不知,林声对她一头如水的顺滑长发觊觎已久。双方这样各执己见,向来温柔体贴的林声这回却根本不肯让步,攥着屋子里唯一一把梳子没有放手的意思。
郑念初还能怎么办?也只能是随她了。
整齐的梳齿滑过更整齐的发丝,着一头柔顺的青丝没有年幼者头发细弱的特性,在郑念初十多岁时就长得叫人艳羡,摸上去柔软水滑,还韧性十足。入了秋的天气里,她自己每梳一次头就要掉下一把头发来,郑念初的发根却特别健康,根本不见落发。
心态崩了……
林声热爱这一捧长发,也喜欢长发下覆盖的耳朵,只是她一碰,对方就忍不住躲开。
林声哪是表面那样的善解人意温柔无害呢?当她发现这一点,恶趣味就掌控了她的手,不时地拂向耳廓,以及柔软的耳背。
渐渐地,坐着的郑念初身子越来越歪,耳尖越来越红。林声无声笑着,说:“怎么越坐越歪了。”她把郑念初僵硬的肩膀扶正,还要继续梳。
郑念初一挡那把使坏的梳子和手,忍不住说:“我自己来吧。”
林声却自说自话:“没事,我不嫌麻烦。”又举起梳子打算换上一边重新来过。
郑念初坚持不让,终于讨饶似的说了实话:“我……我痒痒。”
林声瞧了两眼她耳廓和腮迹的淡粉颜色,终于扑哧一声轻笑出来:“那好吧。”这才递上了木梳,手里还似有似无地留存着那两种温软的手感。头发与耳背,她竟一时辨不出哪个更好摸些。
总之,都很美妙就是了。
客厅里爷爷歪在沙发上,正开着电视打盹,大约怕吵到她们看书睡觉,声音开得不大。她们俩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默契地都没有出声,静悄悄走过客厅来到鞋架旁。
爷爷却在这时醒过来,沙发发出挤压的轻响,爷爷伸出头,叫她:“念念。”
只换了一只鞋的郑念初疑惑地抬头,不知道这位老人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
爷爷却慈祥地笑起来:“明天也来吧?”
沉甸甸的厚重情绪落在郑念初的心头,她郑重地一点头,像应一个艰难的誓言:“嗯。”
近来阳光很好,好到叫人流汗。郑念初顶着这样的阳光,和林声走上了阴凉的楼梯。这个时候,她觉得一切都好。阳光热,树荫骤冷的一段路就很好,似乎该热的时候热,该冷的时候冷。就算现在让她面对自己那个不知如何评价的混乱的家,大约她都心情愉快。甚至是尤敏,许许多多她讨厌的人,这种愉快都不会消散。
然而,她不过刚跨了几级台阶,那压倒性的,铺天盖地的欢愉马上打了折扣,落上淡淡阴影。
“怪不得看不起我们,家里有钱啊。”
“你猜是郑念初家有钱还是王嫣家有钱?”
“不知道,我倒觉得王嫣好点。”
“得了吧。”
林声温柔的唇角显然也挂不住了,她提高了些音量,欢快地问郑念初:“今天是不是很热?”
楼道里的交谈声就此消散了,只有匆匆上楼的脚步。
这阴影虽淡,却难以摆脱。


第8章 质问
郑念初的心理素质明显被养刁了。
曾经她在那样的家庭里,日夜浸淫其中,也修得冷脸冷心,小小年纪对身外事不甚看重。尤敏天天话里有话地跟父亲吹耳旁风,时不时明捧暗贬,使一使言语上的小手段。开始郑念初可能不懂这些,但是厌恶的情绪对她而言却很直白,时间久了,她也就猜得差不多了。
总归没有说她好话就是。
她一颗心多强大呀,家里都这样,其他地方就更不在意了。学校也好,朋友也好,说了什么话都只当没听到,何况陌生人。
她曾以为这种状态已经养成,足够稳定。现在,这种不惧风霜的状态却在听完这段微妙的对话之后蒙上阴翳。
环境变了太多,林声或有意或无意地引导她去接触阳光,她的心理被养得精细娇嫩,猛然听到这样的负面评/价,她忍不住在心底起了波澜。
多荒唐呀,她竟奢望全世界都善待她。
像极了童话里不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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