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没有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烟花没有花-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血液报告出来以后,刚才来检查的医生十分潦草地在陆晚云的病历本上写了点什么,一言不发地重重塞还给他。他只能再去找那个圆脸姑娘求助,这回她索性直接带着他去付钱,取药,又帮他找了护士来给陆晚云打点滴,跟他说吊两天水就没事了。他一路上对女孩说了很多遍“Thank you”,她没有回答,只是用无比同情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看。
他坐在陆晚云的床脚,仔细地研究病历本上医生的字迹,看了半天只看出“炎症”两个字。
急诊室里的人来来往往,不时有人从他身边走过,撞到他的身体,还有人态度极差地冲他吼,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这种处处碰壁的情况他遇到得多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味担心她怎么样了。
陆晚云下午一点左右终于醒了,两瓶点滴都快打完了。她睁开眼睛迷茫了一下,动了动一直被他捏在手里的手腕。
她先是低头看了看他手表上的时间,接着松了一口气,又摸自己的口袋想找什么。
蒋一澈凑过去说:“Sorry; I forgot our phones。” (对不起,我忘记带我们的手机。)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勉强坐了起来,先是咳嗽着找路过的一个医生要了纸笔,然后才很认真地写道:“我感觉还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点点头,把她的病历册递给她。
她自己翻看了一下,“没事的,只是呼吸道感染了。昨晚没睡好,刚才其实有意识的,只是怎么也醒不过来。让你担心了,抱歉。”
他摇了摇头。
她看了看周围纷乱的环境,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匆匆写道:“刚才是不是很麻烦?”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好像高烧不醒、值得担心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终于没有忍住,探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的嘴唇贴在他耳畔,有微弱的滚烫气流吹过,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
他给她带来那么多的烦恼,连送她上医院这件小事都搞得狼狈不堪,居然还要她来安慰自己。
蒋一澈先松开她,有点担忧地说:“You can’t go to work like this。”(你不能这样去上班。)
没有想到陆晚云笑了,她低头匆匆写了几个字,然后又抓着他手,把他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喉咙上。
“嗓子已经全哑了,上不了班。”
她好像还觉得挺高兴的,对着他笑了几秒,才又写:“我每年冬天都会这样一次,不怪你,你不要担心。”
他将指尖缓缓移到她的脸颊上,触着她还有些发烫的皮肤,感觉就像触着在他生命里忽然开放的一朵花,柔软,温暖,美好,又无限迷茫。
而他能给她的又有什么呢?除了片刻肉体上的欢愉以外。
因为这场病,他从老天那儿又偷来了她几天时光。这几天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除了陪她去医院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他们都待在家里,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醒了就在厨房里做各种他没怎么见过的菜式,让他帮忙打下手。
她总是夸他切菜切得很完美,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她好像是打算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所有能做给他吃的东西都做一遍,每顿饭都要摆满一桌子的菜。
他想说他其实根本无所谓吃什么,让她不要那么辛苦,那些中餐对他来说都一样,可是每次她都用欣慰的眼神看着他吃东西,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而她看他的眼神已经与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那几天里的她仿佛冲破了一层壳,整个人绽放出无比欢乐和阳光的一面,而现在她又回到了那个温柔而略带忧郁的状态,脸上的笑意已经不再那么浓重。
可是他也很喜欢这种状态下的她,那是让他一见钟情的她。
喜欢早晨她轻柔地抚上他的脸颊,喜欢晚上她落在他唇边的晚安吻,喜欢她打点滴时一言不发地依偎在他怀里,喜欢她跟他挤在床上,一寸一寸缓慢地抚摸他的背。
他从来没有这样深深地喜欢过一个人,连她的一个缺点他都找不出来。
在她面前,他的一切心事都无所遁形,也不用掩饰。
他明确地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再像这样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
几天以后,陆晚云病好了去上班,蒋一澈先送她去了单位,然后去见了一个他这两天绕了很多个弯子联系上的熟人。
那个叫Patrick的同事的前同事现在在上海工作,是一家建筑事务所的合伙人,几年前他们曾经在一个项目上合作过。
他们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了,在约好的咖啡店坐下以后,蒋一澈解释了一会儿才说清楚他们以前的关系。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段大段地讲英文了,见Patrick之前一个人偷偷地练习了很久。
“你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在上海工作?”Patrick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蒋一澈点头。
“可是你在LA的事务所不是做得挺好的吗?最近你们的项目我也关注了,应该处在上升期吧?”Patrick的语速有点快,他需要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谈话,还有一半是要靠猜的。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他打开电脑,“这是我以前做过的项目和简历,已经都发给过你。”
Patrick点点头凑过来,又翻了翻他的简历和作品照片,喝了口咖啡,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说实话吗?”
“当然。”他再次点头。
“单看你的作品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初级设计师的工作。”
蒋一澈知道还有“但是”,便紧紧地盯住他的双唇。
“但是……你用英文可以顺利交流吗?不光是跟母语是英语的人,还有其他国家的人,比如说英语的中国人。”
蒋一澈犹豫了,他想骗他说可以的,但是他不能。
“美国人的话,我读唇可以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正确率,一般没有问题。说英语的中国人……”他想到那天在医院的经历,“还需要练习。但是我可以读写中文。”
Patrick思考了一下,明显是在找客套话:“老实说,如果你真的在这边工作的话,先不说公司的同事和客户,你本人可能都会要将更多精力放在日常的沟通上,肯定会影响你的职业发展。而且这边的环境对你这样的人士并不是很友好……你在美国的时候,公司和你本人都会有一定的退税和其他福利吧?”
蒋一澈点点头。
“如果你到了这边,那些福利就都没有了,收入可能会少很多。”
蒋一澈本来就明白这一点,一边点头一边认真地说:“我知道。这不要紧。”
“而且公司也不会因为你……有任何额外的……好处。”Patrick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越说越艰难,停了两秒又笑笑说:“如果你是安藤忠雄这种级别的设计师,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只是……”
只是他不是。
他只是一个非常普通、非常平庸、还非常有障碍的设计师,不值得别人特地麻烦。
Patrick靠回椅背上,皱起眉,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太直接了。但是我其实以前就觉得,你的天赋好像不在建筑设计上……”
后来他又说了一番好像是安慰的话,但是蒋一澈从这一句以后就没有再读懂了。
他的天赋当然不在建筑设计上,这一点他比地球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他一分神,心里便翻江倒海,眼睁睁地看着Patrick嘴唇开开合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要配合着机械地胡乱点头。

☆、13…蒋一澈…3

送走了Patrick以后,蒋一澈一个人又去柜台点了一杯馥芮白,想要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时,发现那儿已经坐了一对小情侣,女孩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笑得十分灿烂。
他看了看周围,好像有很多对这样的情侣,才恍然大悟地发现这天是情人节。
这几天他都在刻意逃避看日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日子。
他拿着咖啡走进商场里逛起来,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完成给陆晚云买礼物这个任务。
至少也要感谢她把他从失去一清的痛苦里解救出来。
因为日子特殊,所以商场里全是一对对出来逛街的人,平时不那么热闹的珠宝首饰店都要排队进店。
他有点懵地绕了一圈,被一家花店门口的广告牌吸引了。
永生花。
蒋一澈走进去,便有店员迎上来跟他攀谈,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可能明白人家在说什么,也不想解释,只是随意笑了笑,接着自己把每一种永生花礼盒都看了一遍,最后挑了一盒“偷偷的爱恋”,捧在手里去结账。
收银台也排起了长队,因为每个礼盒都要包装,所以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
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跟他差不多高、年纪看起来比他要大一点的男士,他买的是一盒“永恒的爱”,把花交给店员的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戒指盒,让店员塞进花盒里。
那是一只Harry Winston的戒指。
蒋一澈对这种东西本来没什么研究,但是Harry Winston是蒋一清最喜欢却又觉得太贵的牌子,也是她唯一心心念念提过的牌子,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戒指盒上方正的烫银字体。
“不会有女人拒绝得了Harry Winston的。”一清那一脸艳羡的表情还栩栩如生,突如其来地扎了一下他的心。
店员显然也认出了这个昂贵的高端品牌,看口型都知道她“哇”了一下。
蒋一澈忽然觉得自己那盒“偷偷的爱恋”配不上“永生”这个概念。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把这盒花送出去。
哪怕他能给她的没有戒指,没有永远,他也至少可以把自己能给的东西都给她。虽然他能给她的少得可怜,少到他自己都觉得很失望。
陆晚云是明确告诉他不要去接她下班的,但是他还是没忍住捧着那盒花去了。
她工作的大楼安保挺严的,进出电梯都要先刷卡通过闸机,于是他只能在大堂的角落里远远地等着。
他到得有点早,她的节目应该还没有结束。
大堂的一侧有一块巨大的宣传板,上面贴着整个电台上个月的十佳主播,第二排的第一个就是陆晚云。
她在那张照片里显得非常成熟优雅,穿着职业装,脸上带着他不熟悉的、略显神秘的微笑。
这个陌生的陆晚云一下子让他心跳飞快,手足无措,同时又异常失落,好像一脚踏进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只觉得自己渺小极了。
快到十一点时,蒋一澈不期然地看见了下午那个拿着Harry Winston戒指的男人,抱着那盒花走向电梯。保安们似乎都认识他,还没有等他开口,就已经替他刷卡开了闸机,让他进去。
他没有上电梯,只是在电梯口那块空地上等着。
不时有下夜班的人从电梯里出来,见到他都要惊喜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他则笑得十分自信得体,跟每个人都聊上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蒋一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陆晚云从电梯里出来时,就首先看见了这个男人。
蒋一澈离得远了,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立刻转身想从另一个方向走出去。
那个男人探身抓住陆晚云的胳膊,先是说了什么,陆晚云推开了他手,但是也没有再要逃走的意思,两个人就在一排电梯门口僵持了一会儿。
那个男人一直在说什么,陆晚云一直皱眉听着,他说到最后,把那盒藏着戒指的“永恒的爱”塞到她怀里。
陆晚云这下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那盒花,又抬头对他说了几句话。
她说完了,便把花重新塞到那个男人手里,闷头往外走。
那个男人一直在她的背后喊她,却没有追上去。
陆晚云走得飞快,没有看见一直站在大堂角落里的蒋一澈。
他也还在消化自己看到的场面,直到她出了门以后才醒过神来,跟着追出去,一路小跑地在路口追上了她。
她正在等红灯,脸色还满是不快,扭头看见他时,却立刻绽放出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容。
他顿时就觉得心碎了一地。
陆晚云看到他手里的花,先是愣了愣,似乎看出来跟刚才她拒绝的那盒是同一个牌子,下一秒却主动伸手接了过去,还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脸颊,很高兴的样子。
他又心酸又激动,用双手捧住她脸吻了下去。
路口的红灯变绿,绿灯又变红。
情人节还剩下半个小时,他们小跑着回了家,一进门就搂在一起开始脱对方的衣服。
蒋一澈把陆晚云整个人抱起来,她则很配合地用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低下头来一直吻他。
他们就保持着这个拥吻的状态,上了三楼平时几乎不用的小阁楼。
他出门之前已经布置过了,此时的小阁楼里开着电暖器,墙角点着一圈蜡烛,地上铺着他从二楼卧室拖上来的床垫和几层毛毯。
前几天因为她在生病,他一直都不敢动她,已经憋得很辛苦了,没有想到她似乎比他还要着急,进了阁楼,脚刚着地就把手探进了他的衣服里。
她的双手还带着一丝凉意,他的腰随之抽缩了一下。
她也没有管,两只手开始上上下下毫无规律地沿着他的身体游走,碰到哪儿,哪儿就突突地烧起来。
他吻着她,一边急迫慌乱地脱她的衣服,一边磕磕绊绊地往房间里面走,等走到地上铺着的床垫边时,两个人都已经□□了。
他先躺下来,抬头看着她。
月色从他们头顶上的天窗里泄进来,映着烛光,照亮了她白皙纤细的身体,和微微潮红的双颊。
她的头发散在肩头,随着她伏身下来的动作垂到了他的肩上和脸上,蹭得他有点痒,整个人无可救药地快要炸裂开来。她低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里满是流连和渴望。
他两手扶在她的腰上,缓缓进入她的身体。
她坐直了,随着他的动作仰起了头,下颌,脖颈和锁骨连成了一条好看的曲线,在月光下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彩。
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坐起来,紧紧贴合上她的身体,吻住她的脖子。
他觉得阁楼老化的地板可能会承受不住他们剧烈的运动,但是又一直停不下来。
就算这一刻山崩地裂,他也停不下来。
他甚至希望这一刻世界忽然走向尽头,这样他就不用停下来。
可是他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的欲望,嘴唇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震动,那是她的低吟。
她可能是在叫他的名字。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颤抖,激动之余又痛不欲生。
他在混乱无比的情绪中陷入疯狂的高潮,整个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抱住他,又是那样温柔地抚着他的背,低头在他肩上留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
情人节已经过完了,蜡烛也已经燃尽了,只有窗外的月色正浓,那是一颗已经快要到达正圆形的满月。
他们俩都没有睡,只是借着皎洁的月色默默地看着对方。
蒋一澈犹豫了很久很久,还是把自己的手机从身边的一堆衣服里捡起来,翻到一个页面给她看。
那是他下午见完Patrick以后定好的机票,起飞的日期是下个星期的周六。
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晚的时间了,再晚下去,他可能就要失业,信用卡也要刷爆了。而只有他走了,她才可能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中。
他还想解释一下的,但是陆晚云只是点点头就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
她没有让他留下来,就像他也没有让她跟他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静似水,好像明白他要说的一切,明白他的身不由己,明白他的无能为力。
“你们是不是用脑电波交流啊。”
很久以前一清说的这句玩笑话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让他抑制不住地心酸。生命里最美好的两个人都终将要离他而去,他觉得一直以来苦苦坚持的人生似乎就要失去全部意义。
他把脸埋在她的怀中,紧紧地抱住她。
I love you。 (我爱你。)
I honestly love you。(我是真的爱你。)
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是他希望她能读懂他此刻的心。

☆、14…田澄…1

秦书失踪了。
田澄是在年二十九的下午发现这个事实的。原本她已经计划好了这个春节要怎么过的:她要每天去找他,要把这个假期的八天时间变成最激烈,最缠绵的告别。
可是他忽然就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