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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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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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羲冷笑道:“我想对他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想对我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
“我今日一整天都在同他商议陈越联军的部署。他步步都算得很精,步步都在阻碍我的计划。”延羲唇角微扬,眼底浮起淡淡的、一丝寒冷又略带戏谑的神情,“郑小姐,我是不是应该对你心存感激?感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妹妹嫁的人竟是这般的聪明绝顶?”
他的口吻让阿璃想起了上元夜自己在双心桥上曾说过的话,不觉又有些赧颜起来。
她咬唇沉默了会儿,才放柔了语气,缓缓说道:“正因为你妹妹嫁的人是仲奕,你们为什么不选择彼此信任、联手御敌?如今的局势下,你们大可一起筹谋对付北燕,结为真正的盟友。将来你得到陈国的江山,你妹妹依旧是东越的王后,整个南朝的天下都是你们的。”
她迟疑着朝延羲走近了一步,“其实我……”
话音未落,延羲突然伸出手指压到她嘴唇上,低声道:“有人过来。”他拉起阿璃的手,迅速隐入花林之中。
几个提着灯的宫人唤着阿璃的名字走了过来。
阿璃来不及思索,被延羲拉着一路穿过花林,飞身跃过宫墙。
清凉的夜风中,延羲的几缕长发飘扬逸动,不经意地拂过了阿璃的面颊。
阿璃只觉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心底涌出一股涩意,没好气地问:“你要去哪儿?”
“西亭驿馆。”
×××
西亭驿馆旁的巷子里,阿璃挑开马车车帘,张望许久,见四周无人,才迅速地跳了下来,站到了墙角的阴影之中。
车帘再次被掀开,延羲姿态潇洒地跃下车来,转身对车夫低声吩咐了几句。车夫点头应允着,随即驾着马车离开了巷子。
延羲走到阿璃跟前,问她:“刚才出宫的路上你也是这般躲躲闪闪的,到底在怕些什么?”
阿璃清了清喉咙,“我现在是仲奕名义上的……马上要册封的嫔妃,要是被人撞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岂不是丟他的脸?”今夜穿得这么招摇,刚才在宫门口被延羲拉上马车时,也不知有没有被人认出……
延羲一语不发,整个人都隐在了阴影之中,看不出神色。他脱下外袍,罩到阿璃头上,飞身跃上墙头,转眼间消失无踪。
衣袍上尚带着他的体温,夹杂酒气和淡淡的薰香。
阿璃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咬了咬牙,提气纵身、跟了进去。
守在屋外的蘅芜和韩楚看见只穿着中衣的延羲进了院子,全都吃惊不已。
蘅芜刚瞪着眼问了句“公子,你的袍子呢?”,就见一身红衣、满身华贵琳琅的阿璃跟了进来,手里提着延羲的外袍。
阿璃抬眼望着眼前的这处庭院,只觉得花草景致似曾相识,仿佛是半年多前,自己与仲奕落海那晚曾来过的地方。
那夜她蛊毒发作,墨翎载着她来找延羲……她在延羲的榻上躺了一整夜,满身的海沙……铜镜前,他弯腰在自己耳边问:“你若不肯花心思装扮,又如何跟一国公主争男人?”……两人在榻上争抢着衣物,她被他揽入了怀中……
短短数月,恍若隔世。墨翎早已不在,而自己跟延羲,也变得隔阂深重……
阿璃收回目光,恰瞅见蘅芜一脸惊喜地看向自己,不禁有些汗颜。离开宛城的那晚,她还一派义正辞严、语气笃定地说什么跟延羲在一起很累很辛苦,结果现在又跟他搅在了一起。搞了半天,自己难道还真是个善变寡信之人?
她顿住步子,把手中的袍子扔给延羲,用暗夷话说道:“你要谈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延羲已经走到了屋阶下,听到风声,转身接住了阿璃扔过来的袍子,“不是你想跟我谈吗?”
阿璃辩道:“明明是你拉着我出宫的!”
延羲挑着眉,“明明是你进桃林来找的我。”
阿璃的嘴唇张合了几下,咬牙道:“我不过是想打听沃朗的事。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还跟你谈什么!告辞了!”语毕,转身就走。
“阿璃姑娘!”蘅芜在身后急喊了声。
吱啊一声,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芙蓉站在门口,脸色微有些泛白。
她适才一直在屋里等着延羲。听到他回来时,正要开门,却又听见阿璃的声音响起。因为他们用的是暗夷的语言,芙蓉并不知道谈话的内容,只能听出阿璃似乎很愤怒。芙蓉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跟大多数做错事的人一样,她也会惶恐,也会心虚。尤其,当她伤害的这个人,是阿璃。
阿璃转身猛地看见芙蓉,一瞬间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地,脑海里浮现出仲奕满脸泪水、内疚到极点的模样。
她曾数次寻过芙蓉,就是想当面问问她为何要出卖自己。眼下见她从延羲的屋子里出来,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在芙蓉楼等不到她。
“芙蓉。”阿璃朝前走了几步,目光凝在芙蓉脸上。
芙蓉下意识地朝延羲看了一眼,揣测着阿璃刚才倒底用暗夷话跟他说了什么。她竭力镇定着神色,客气地说了句:“阿璃姑娘,好久不见。”
阿璃在屋前驻足,“我一直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对裴太后说过关于我的事?”
芙蓉又看了眼延羲,微微扬起头,对阿璃说:“裴太后?我为什么要跟太后讲关于你的事?”
阿璃攥了攥拳,觉得热血涌上了头顶。她原本也没打算要怎样报复芙蓉,不管这件事是她有意出卖了自己,还是无心之失说漏了嘴,说到底也只能怪自己刻意隐瞒了身份在先。
如果芙蓉诚诚恳恳地道个歉、再解释一通,以阿璃的性子,这件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现在她决意矢口否认的态度,反倒惹得阿璃一肚子窝火。
阿璃撩了下华丽逶迤的裙摆,飞身前跃,出手快如闪电般地擒住了芙蓉的手腕,紧紧扣住脉门。
一旁的蘅芜和韩楚面露惊慌,延羲却蹙起了眉头。
阿璃瞬间转至芙蓉身后,另一只手点在她的喉间,“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我在东越王宫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被人识破过身份!可偏偏就那么巧,才撞见你几天,就被太后下了玉露合欢散!你揭穿我,我不怪你,毕竟是我自己隐瞒在先!我开口问你,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弟弟现在和你们一同谋事,我想不出你有任何要害我的原因。如果你的目地是要伤害仲奕,那我劝你最好不要再试第二次!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一面说着,一面目光冷锐地扫了眼延羲。
这件事,搞不好就是延羲的主意。他原本就是知晓自己女扮男装跟仲奕做朋友的唯一一人,以他素日行事的手段和心机,说不定是想用这个法子来离间她和仲奕……又或者,是想报复自己在上元夜给他的那场难堪……
芙蓉被阿璃扣住脉门,一时体内气血凝滞,说不出的难受,眼中泛起盈盈泪光,求助地望向延羲,却见延羲眼中的神色晦暗阴沉,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凸显。
相识十年,延羲的每一种表情,芙蓉都很熟悉。
可她能感觉到,延羲此刻心中的震怒,并不是为了自己。
正如他在上元夜后的沉郁与黯然,也诚然不是为了自己……
                        

☆、海阔天空,弃不顾返 (一)

芙蓉心中骤然生出一股绝望,痛苦地闭上了眼,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娇艳的面庞滚落下来,气息紊乱地开了口:“是!是我告诉了裴太后!玉露合欢散的主意也是我想出来的!”
阿璃手上的力道慢慢撤去。
芙蓉挣扎开来,踉踉跄跄地依到门边,喘息了片刻,抬起头,神情凄然地盯着阿璃,“阿璃姑娘,既然你和东越国君情投意合,我那样做,难道不算是成全了你们?”
成全?阿璃蓦地想起自己和仲奕那个夹杂着泪水的吻,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芙蓉继续说道:“你跟我不一样……我从十五岁开始就一直在等着我心爱的人,盼着他有一日、也能像我爱他一样地爱我……十年了,我不介意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可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因为你……”
“闭嘴!”延羲的面色阴霾,眼中却似要迸出火来。
芙蓉被吓得身子一颤,扶着门框,几欲跌倒。
在延羲最艰难的日子里,他曾得到过芙蓉的相助。因为这个原因,他愿意用最慷慨的方法去回馈她,包括金钱、包括权势、包括旁人无法企及的庇护甚至温情。但有些东西,却不是说给就能给的。
阿璃也被延羲的反应惊了一跳,忍不住抬眼去看他。
延羲此刻也正看向了阿璃。那目光,有些陌生的深邃难懂,像是溢满了一种似怒似悲的情绪,却又归于一派苦苦压抑的无迹可寻。
蘅芜上前扶住芙蓉,跟韩楚使了个眼色,齐齐退了下去。
阿璃杵在原地,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芙蓉给的那个原因。
她清了清喉咙,低头理着衣袖,语气跟先前判若两人,“算了,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别再有第二次就行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延羲低声重复着阿璃的话,“你是不是还真想谢谢她,成全了你跟东越仲奕?”
阿璃被他语气中的讥诮给激怒了。明明是自己被人算计了,可现在反倒莫名其妙地成了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是!我就是真想谢谢她!”她仰头看着延羲,“我喜欢仲奕十几年了,早就想跟他在一起了!以前怕他知道我是女人,可这次多亏了芙蓉,我才知道,就算我是女人,也能留在仲奕的身边!”
月色下,延羲一身素白的中衣,衬得整个人愈加眉眼如画,可那目光中的神色,却沉的好似没有半点星光的暗夜。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阿璃,仿佛想透过那双含着愠色的清澈双眸,看清楚她灵魂的深处。
半晌,他蓦地一笑,垂下眼,唇角的弧度添了几分略带苦涩的讥嘲,“前几个月才跑去北燕从龙骑营手中救下了纤罗公主,现在就摇身一变,成了东越的王妃……他日燕越开战,你又会站在谁的一边?”
阿璃亦很清楚,仲奕认下了派人刺杀慕容炎的罪名,就意味跟燕国结下了血仇。依眼下的局势,南北再度开战已是不可避免。如果慕容煜没有能顺利登基为王,这场战事或许还能推迟几年。而她选择从龙骑营手中救下纤罗公主,则是间接加剧了东越所面临的危机。
事实上,对于救月氏公主这件事,阿璃自己也觉得很迷茫。如果她怨恨慕容煜隐瞒身份、欺骗了自己,为什么还千方百计地助他顺利登基?如果她还喜欢着慕容煜,又怎么能毫无芥蒂地去救他的未婚妻?
可正如延羲所说,终有一日,她不得不在慕容煜和东越仲奕之间做出选择。
阿璃甩了下头,“我愿意救谁就救谁,愿意站在哪边就站在哪边,反正都跟你没关系!”
语毕,她转过身,裙裾轻扬,身影很快消失在月门之中。
延羲立在屋前,指尖紧紧攥着手里的衣袍。
夜风拂起他额前的几缕长发,逸动着、说不出的寂寥。
几日之内,有关东越国君新宠的传闻以追风蹑景之速,从王宫散至越州城内外,再通过越州城里出出入入的商贾船队传向四海八荒。
据说,这位新得宠的夫人出身名门,生得是貌美如花、妩媚动人,且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让原本不怎么喜欢女人的东越国君为她神魂颠倒,将其留在温泉宫中,朝夕相对、日日温存。
仲奕把这些传言讲给阿璃听时,阿璃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趴在坐榻上,使劲捶着席子。
笑毕,阿璃总结道:“仲奕,这事是那晚参加洗尘宴的朝臣们传出去的吧?其他的也就罢了,可说我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也太没根据了吧?难道是我有些天赋自己尚且不知,却被他们慧眼识出了?我算是弄明白了,你们东越朝堂上的这些大臣平日里都是不干正事的。你干脆停了他们的俸禄,让他们改行做酒楼说书先生算了。”
仲奕正站在桌前,手里拿着块竹片,对着一个木制的船型模具思索着,闻言抬眼看了下阿璃,含笑道:“此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你听不听?”
阿璃坐直身子,“还又别的版本?”
仲奕拿起木船,一面研究着船底,一面说:“另外这个版本呢,讲你其实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而是风延羲特意送入宫媚惑国君的风尘女子,为的是在青遥有可能失宠的情况下,依旧能维持跟东越王室的联姻。可实际上呢,你却是心系着延羲,入宫跟了我完全是被逼无奈。还有人在宴会结束那晚,见你一直追着延羲到了宫门外,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阿璃在几案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明明是他拉着我!”
仲奕抿着笑,“不过呢,朝中还有人曾怀疑过你其实是男扮女装,倒多亏得你和延羲的这个传闻,才让他们废然思返。”
他放下木船,转头看着阿璃,眼神探究,“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和风延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相处的时间不短,又一起出生入死过好几次,按理说,即使彼此忌惮,也不该见面时冷淡的好像陌生人一般。上次在桃林遇见,你们一句话也没说,可是,我瞧他的目光又始终停在了你身上。”
阿璃用手肘支着几案,想了想说:“也没怎么回事。就是曾经想过跟他做朋友,可是始终觉得他这个人太靠不住,总需要我费心提防,就索性直接疏远了。”
仲奕微挑着眉,“我倒觉得他对你、似乎与对旁人不同。你不是也说过,上次在宛城的密室里,他不惜自伤地救了你一命吗?以他的个性,若非是极重要的人,断不会舍命相救。”
“这你恰恰说错了。”阿璃站起身,走到桌前,“你知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工夫收买人心?他手下那些死士个个对他忠心耿耿。在各国都城里,也都遍布他的眼线。你们越州有个叫金三的大商贾,就是为他做事的。你想想,他如果不拿出些好处,又怎能骗得这些人为他效命?如今,就连我的亲弟弟也被他骗去了。他想要拉拢我这个名震天下的暗夷杀手,自然也是要用些心思的。”
仲奕若有所思,“凡欲得天下者,名份、实力、人心,缺一不可。现在想起来,风延羲算是有心夺天下者中,最费心思、也最为辛苦之人。名份、实力、人心,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恐怕一样都没有,能有今日的成就,想来他确是花了不少工夫。”
阿璃踱到仲奕身旁,哥俩儿好似的攀着他的肩膀,笑着说:“照你的说法,只要凑齐了名份、实力和人心,就能一统天下?你们东越是葑帝后裔,论名份,普天之下,又有谁能胜过你?不如我以后就跟着你打天下,等你一统天下、称帝中原的时候,也封我当个女王什么的。”
仲奕斜睨了阿璃一眼,“一统天下?我何时有过如此大的雄心?再者,刚才说的那几样,我恐怕一个也占不到。论名份,我现在的王位是我母后算计得来的。人心嘛,你比我更清楚,从来不曾有过。至于实力,就算我苦心专研治国为政之术,终究是违背本性,做不到最好。”他沉吟了一瞬,说:“放眼四海,能真正把这些都占齐了的人,应该只有北燕的慕容煜。”
阿璃听到“慕容煜”三个字,下意识地垂下了眼,装作漫不经心的“哦”了声,说:“人心也可以慢慢俘获嘛。”
她的手从仲奕的肩头撤下,拿起桌上的木船,举到眼前研究着,“你刚才放进去的木片是做什么的?”
“我们出海要坐的那条船上有几处地方需要修补。我在这木船上把要修补之处和修改的方法指出来,好拿给工匠作参考。”仲奕修长的手指在木船上划过,指尖停在了阿璃握着船身的手指旁,轻声问道:“阿璃,你想你弟弟吗?”
阿璃对仲奕这个冷不丁的提问有些不解,但依旧认真地思考了片刻,说:“沃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我自然是惦念着他,盼着他事事如意、平安幸福。可是,说实话,我和他分别了十多年,属于彼此的共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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