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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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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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总被无情恼 (一)

青遥见到哥哥时展开的笑靥,依旧甜美动人,可延羲能感受到一种极细微的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就如同他踏入东越王宫的那一刻,心际间升起的一种莫名感觉,觉得仿佛很多事、在短短的数月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哥哥,你是要先陪陪我,还是先去见君上?要不,我直接陪你去找他吧。”
延羲说:“今日我入宫,主要是来见你。明日,我会在大殿正式拜见东越国君。”
青遥的眼中似闪过一丝的失望,脸上依旧盈盈笑着,“好,那我们去花园走走吧,现下正值花季,连牡丹也都开了。宛城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开什么花吧?”
兄妹二人漫步行于御花园中,女貌出众,郎艳独绝,引得宫人纷纷侧目。
青遥垂目问道:“大哥……他还好吧?”
延羲淡淡地“嗯”了声,“他快跟堂妹成亲了。”
青遥想起那位满面病容的堂姐,沉默了一瞬,说:“不管怎样,小时候,大哥待我确是极好的……父亲死了,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他吧。”
延羲放缓脚步,“你不要总记得一时的好。一个人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时候,都不会介意施舍出一些好意。你若要他抛弃自身利益,一辈子都不计得失地对你好,才是真正的难得。”
青遥低声叹道:“这怕是很难得了。照这般说,世上恐怕就找不出真正对我好的人来了……”
延羲看了眼妹妹,勾起嘴角,“怎么没有?你眼前的这个不算吗?”
青遥反应过来,扑哧一笑,眼波盈盈动人。
“可那还是不一样的。”她轻声嘀咕了一句。
延羲研究着妹妹的神情,慢慢敛了笑意,“如今父亲已故,大哥再没有能力与我抗衡,我会尽快想办法带你离开东越,让你过上自由无拘的日子。”
青遥没有答话,隔了好半天,转头看了眼远远跟着的宫人们,问道:“哥哥,既然汕州的事是你和魍离一起做的,为何君上又会牵扯其中?难道说,此事他确实有参与?否则,他又为何要写信给慕容煜,认下了雇佣杀手的罪名?”
延羲垂目不语。再开口时,语气中已有了冷冷的嘲意,“我如何能知他的心思?或许,他是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好歹应该做点事情。即便是没有做,也要冒认下来。”
青遥有些失望。她原以为,东越仲奕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延羲联了手。可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远处有琮琮琴声传来,清越悠扬,却又时断时续,像是弹琴的人在不停地被人打断着。
青遥凝神聆听片刻,眼里起了笑意,拉起延羲的手,“跟我来!”
御花园之东,种着一片桃树,夹杂其间的、还有些梨树杏树。眼下正值花期,一大片的桃红色中,点缀着几团粉白,显得格外温柔旖旎。
隔着几株桃树,影影绰绰的,可以看见两道白色的身影,一坐一立着。
再走近些,人影渐渐变得清晰生动起来。
东越仲奕坐在桃树下,轻抚琴弦,嘴角的笑意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锦服,发丝也以白玉冠束起,显得整个人气质清雅淡远,不像是万人之上的一国君王,倒像位不问世事的翩翩佳公子。
站在他身旁的阿璃,也是一袭白衫,手里挥着把青铜剑,每挥几下、就停下看看剑身,仿佛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嘴里嘟囔了几句。
仲奕按停手中的琴弦,含笑抬头对阿璃说了些什么。阿璃凶巴巴地拿剑朝仲奕虚刺了几下,仲奕却好像笑得更开心起来。
阿璃扔下剑,从地上抓了把落花、撒到仲奕头上,笑声清脆如银铃。仲奕伸手拉住了阿璃,把她拽到地上,像是在说些什么,一边伸出手指、指着阿璃的额头。阿璃先是捂着脑门,后来又慢慢放开了手。仲奕的手指在阿璃的额前虚张声势地比划了几下,最终,只是拉过袖子,替她拭了拭额头的汗。
青遥脑中一片空白,腿上似乎陡然增了千斤之重,再也迈不出一步。
在她的记忆中,东越仲奕从来没有这样笑过,更没有如此亲近地和任何女子相处过。
她闭上双眼,随即缓缓睁开,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消失,而是真真切切,无比生动的展在她眼前。
阿璃从地上撑着身子站起来,弯腰去拣被自己扔在一边的青铜剑,抬眼时却见落花缤纷间蓦地走出一人来,身姿轩昂、风流天成,眼中透着熟悉的冷冷阴戾,紧紧地盯着自己。
她心头蓦然一紧,又来不及收回目光,怔怔然望了延羲一瞬才回过神来,僵硬地行了个礼,“咳,江陵侯……”
她下意识地回首去看仲奕,但见仲奕已站起身来,踱到自己身后,对延羲微笑颔首道:“延羲,你来了。”
仲奕和延羲自小在宛城便相识,如今又结为姻亲,私下相处倒也随意。
延羲勾了勾嘴角,笑意中透着丝略带轻蔑的傲倨。旁人若是这般地笑,会显得十分唐突,但在他的一张脸上,这样的笑容竟有了种撩人魅惑之意。
“君上好兴致。”他双目微垂,眼鋒轻扫过地上放着的七弦琴和酒盏,然后又落回到阿璃身上。
阿璃被延羲盯得发恼,之前的几分窘意也渐渐转为怒火,正欲发作,却见风青遥拖着一袭华贵的金丝薄烟裙从花树间姗姗走了过来。
“君上,哥哥今日原是来看臣妾的。我们路过御花园时恰巧听到了琴声,就过来瞧瞧。还望没有打扰到君上的雅兴。”
她敛衽一礼,唇边的笑意无懈可击,可明眸轻扬、目光触及阿璃的一刻,面色瞬间凝固,“阿璃?怎么会是你?”
刚才因为隔得远,阿璃又一直背对着她,青遥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眼下撞破庐山真面目,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故人重逢。
“你不是……我大哥的人吗?怎么现在会在东越王宫?”
阿璃尴尬的同时,又觉得疑惑。
这次芙蓉出主意找什么偏方为仲奕治病,实则是把自己给出卖了。而举荐芙蓉入宫的人正是风青遥。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
““回王后,我……奴婢以前确实为延均世子做过事,但……”
仲奕突然接过话去,“阿璃和寡人自小就已相识。她以前做的事,也是奉了寡人之命。”短短两句话,极尽袒护之意。既然国君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旁人也就不好再追问什么底细。
青遥抬眼看着仲奕,捏在袖中的指尖有些不自觉地紧掐起掌心来。
她怔了半晌,忽又想起了什么,压着声音,语气紧绷地问道:“莫非……莫非阿璃就是君上前日临幸的女子?”
话一出口,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了般,冷的好像寒冰笼罩,又压着股强大的犹如夏日雷雨前那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
阿璃觉得有道冷厉的迫人目光凝在了自己脸上。她低垂着眼,固执地避了开来。
仲奕侧头看了眼阿璃,唇边掠过一抹无奈的笑意,对青遥说:“是。”
青遥费力地想挤出道笑来,却几乎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她不是不知道,芙蓉和太后为仲奕物色了一名侍寝的女子,而且这件事,事先得到过她本人的默许。她也知道,太后曾无数次地、送过不同的女子去仲奕的寝殿。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仲奕对女人动心。
青遥从来都不怀疑芙蓉对男人的揣摩,就像小时候,她教会自己如何用眉眼、语气间的一些小小改变,把陈国的几个王子轻轻松松地从死敌变成了靠山……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芙蓉从宫外找来的女子,竟然会是那个打起架来不输给哥哥的阿璃。
青遥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挤出丝笑说道:“果真如此。那臣妾恭喜君上了。”
生在王侯之家,她不是不明白,像东越仲奕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可她是风青遥,是被万人仰慕的天下第一美人,是东越国明媒正娶的王后。她跟仲奕,姻缘天成,在神殿上许下过一生一世的诺言。只要他肯对女人动心,她就有把握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可这一刻,毫无缘由的,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美丽却沉默的暗夷女子。
记忆中的母亲,很少笑,只有在望着墙上那副水墨字时,才会流露出少许温柔的悦色。哥哥并不喜欢母亲看那幅字,甚至为此跟母亲争执过。可那时青遥太小,听不明白他们的争论,只记得母亲幽幽地说:“我们暗夷的女子,喜欢一个人就是一生一世,哪怕被辜负,也是无怨无悔。”
仲奕对青遥客气地笑了笑,“谢谢王后。”
青遥盯着仲奕唇畔的那抹笑,莫名地觉得恼怒。
她讨厌他这种淡然柔和的微笑,讨厌他眉宇间时时流露出的那种寂寥,讨厌刺客闯入紫清殿那晚,他带着禁卫一路急急赶来守护自己时那白衣轻扬的身影……
仲奕想伸手去牵阿璃,却被青遥抢了先。
青遥拉起阿璃的手,含笑说道:“阿璃,既然你如今侍奉君上,不如搬到西宫和我作伴如何?紫清殿附近的淳华殿景致怡人,你肯定会喜欢。”
                        

☆、多情总被无情恼 (二)

阿璃张了张嘴,扭头去瞪仲奕,使眼色让他快开口解释。
仲奕接过话去,“此事等一阵再说吧,过几天寡人和阿璃……”
“仲奕!”阿璃慌忙出声打断,继而又讪讪地改了口,“君上……”
仲奕的嘴角牵了牵,像是在极力忍住想要逸出的笑。
他顿了顿,朝延羲点了下头,又对青遥微笑着说:“寡人还有事要先回温泉宫了,有劳王后再带江陵侯四处看看。寡人明日会在大殿设宴为江陵侯洗尘。”说罢,向阿璃伸出了手,“阿璃,我们走吧。”
阿璃慢慢地把手从青遥冷若寒冰的指间抽出,放到了仲奕的手里,对青遥微一屈膝,低着头跟着仲奕匆匆离去。
远处站着的几个侍从想上来收拾琴剑等物,可偷眼瞅着王后和江陵侯的表情,都不敢上前,只能垂首躬身地候着。
青遥在原地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她曲了曲僵硬的手指,重新收回袖中,转身去看延羲,却发现哥哥的面色比自己的还要难看。
“哥哥?”
延羲抬起眼,眸色暗沉,轻声问了句:“他们,果真在一起了?”
延羲的语气听上去很平淡,却莫名地让青遥心中一恸,强忍着的情绪终是绷不下去。她抬起手,用手背捂住了嘴,像是在抵挡喉间涌起的哽咽,半晌,才挪开了手,深吸了口气说:“他都亲口承认了,还能如何?这事,宫里其实早就传遍了……君上前日临幸了一名女子,是太后亲自送去、亲自接出的。裴太后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事又岂能有假?”
延羲半晌没有说话,沉默地揽过妹妹,低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叹息,“青遥,你怎么这么傻……我早就告诉过你,千万不能对东越仲奕动心……男女之情,本就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如果不想受伤,就永远不要付出自己的真心。”
花园的另一面,阿璃跟着仲奕身后,一边走一边数落道:“你没事提我们出海的事干嘛?你没看出青遥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还有,这事如果让延羲知道了,说不定又要趁机打什么鬼主意!”
仲奕停下脚步,转身笑看着阿璃,“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了?”
“晚一天知道也比早一天知道好啊!”阿璃说着朝身后瞄了一眼,见侍从们还没有跟过来,又继续道:“那件事,你还是跟青遥解释一下的好。刚才,我瞧她的模样,一定是恨死我了!”
仲奕挑着眉问:“哪件事?”
阿璃的脸腾地一下变得绯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件事……”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先前有的几分尴尬也早淡了去。可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假如没有蒙卞的那颗解毒丹,他们现在恐怕是不能如此坦然地面对对方。至于其他的种种,譬如那个意乱情迷的吻、那个无意识间喃出的名字,都被一人装作忘记、一人装作从未发生地永远隐藏了起来。
仲奕轻笑了声,“哦,那件事。”
阿璃忍无可忍,作势要挥拳出手,“你是不是太久没尝过我拳头的味道了?前两天还口口声声地说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现在就开始装模作样了?”
仲奕握住阿璃的拳头,敛了笑意,“这件事你想我怎么解释?如果让母后知道你是靠那颗解毒丹才安然无恙,她必定会再次对你下手。”
阿璃收回拳头,垂首走了几步,又顿足道:“你是不是还在生你母后的气?她昨天都亲自来温泉宫了,你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连殿门都不让她进。”
仲奕淡淡地说:“我跟母后之间,如今,已是两不相欠了。”
第二日,仲奕在宫中为延羲设下了洗尘之宴。
大殿之上华灯千盏、烛火通明。
殿外的玉阶之上,乐舞的宫女身姿摇曳,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
新月如钩,柔光似水,映在了缓缓拾阶而上的一道身影上。
丝竹的乐声嘎然而止,殿上畅饮的众人面露疑惑,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殿外。
夜色中,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态轻盈地走上殿来。她的容貌娇妍,顾盼间明明带着种张扬,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目光又偏偏如此清澈纯净。身上华贵的红色长裙,恰与唇上的一抹嫣红同色,衬得肌肤似雪,青丝如墨。
殿上朝臣贵客皆是平日里见惯了美女的人,眼下竟似被取走了魂魄般地痴痴望着少女,目光随着她,一直到了大殿正位之前。
国君身侧的裴太后面露满意之色,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句:“阿璃,上来为君上斟酒吧。”
阿璃屈膝颔首,发髻中挽着的朝阳五凤珠钗玲珑晃动,继而款步上前,跪坐到了东越仲奕的身旁。
众人的表情瞬间从惊艳变为惊愕,尤其是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臣,可以说是从小看着仲奕长大,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和女子同案而坐。
阿璃一面执着酒壶倒酒,一面偷瞄着仲奕的神色。
仲奕今夜穿了件玄色绣金线的华服,显得很平日冷凝了许多。他目光低垂,似在看着眼前的酒菜,置于案上的双手却紧握成拳,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浮现。
阿璃把酒杯送到仲奕手边,凑地近了些,低声说:“你不要这么严肃好不好?别人还以为你嫌我丑。”
仲奕瞅了眼阿璃,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接过酒杯来,仰头一饮而尽。
殿外的丝竹乐又起,歌舞亦恢复如常,众人慢慢回过神来,该敬酒的敬酒,该闲聊的闲聊,该拍马的拍马,却又都时不时地朝国君的位置瞟上一眼,暗自猜测着阿璃的身份。
仲奕低声问阿璃,“是母后让你这样的?”
阿璃也给自己倒了杯酒喝着,点头答了声“嗯。”
“你为什么要答应?”
阿璃挑起眉梢,“你朝中的这帮人,老是在背后议论你,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我今天非得为你出口气,让他们知道以前的那些妄言是何等愚蠢。”
仲奕沉默了一瞬,“那些话,也算不上妄言。我的确是不喜欢女人。”
阿璃垂眼抿了口酒,“可是,你跟我……你那天也没有躲开。”
“那不一样。”仲奕的语气温柔和缓下来,“你不一样。”
朝中几位重臣先后上前向国君、太后、王后敬酒,然后又踱到延羲的案前,说些两国交好共抗北燕的冠冕之词。
青遥在仲奕的另一侧分案而坐,离得约有两、三步的距离,一直笑盈盈地执起酒杯,默默地啜着,似乎并未因阿璃的出现而分神。
敬酒的人揖礼离去,阿璃听见青遥侧头压着声音问延羲:“哥哥,你怎么在喝酒?你不是从来不饮酒的吗?”
延羲的酒案设在了青遥之下。或许是烛光的原因,从阿璃的角度望过去,他线条俊朗的面容像是陷入了阴影中似的、显得有些影影绰绰的。
阿璃匆匆收回目光,低头自斟自酌地饮着酒。
这时,司空郑玄举着酒盏,毕恭毕敬地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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