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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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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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就对权谋朝争不感兴趣。虽然和王兄同为父王嫡子,却从未被当作储君来培养教育过,若不是受王兄相托,又岂敢妄想登上大燕王位?如今所作的这个决定,绝非为一己私欲,只为保我大燕江山安稳,也好早日南伐东越,为王兄报仇。”
荣妃闻言也是沉默良久,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羞愧、惶恐、自责……
她垂着双眸,缓缓地说:“我记得,我刚进宫时,你还不到十岁,总爱到主上的书房缠着他跟你对弈……”她的声音中渐起哽咽,“说到底,都是我自己太没主见……我怎会不知,你不但是主上唯一的同母亲弟,也是他一生中最信任、最疼爱的人。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希望洵儿长大后能像你一样出色……”
她从袖中扯出条丝帕,轻轻印了印眼角,“我出生平民,家中无权无势,几个兄弟也是极不成器。虽蒙主上恩宠,我也从未对太子之位起过什么妄念。但朝中与高氏不和的大臣却一直不肯罢休,暗地里和我娘家的几个兄弟打着主意。当初也是因为立太子一事,惹得主上心烦意乱,才南下去了军营。若不是这样,他又岂会……”
说到此处,荣妃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时哽咽无语。
慕容煜想起兄长,心头也是一阵难过。眼见荣妃泪如雨下,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说:“朝中党派之争确实让人心烦,以往,总是听王兄抱怨朝中的臣子啰嗦聒噪,如今自己亲身体会,方知当日王兄之难。”
荣妃闻言凄然一笑,“是啊,他总爱抱怨那帮老臣絮絮叨叨……”她深吸了口气,用丝帕印去泪水,“我是个没主见的女人,唯一所求的,就是洵儿平安。这段日子里,天天听着各路朝臣的各种说法,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你兵权太大,无论登不登基,都不会放过洵儿。我原不该听信谗言,可他们个个说得言辞凿凿……若是主上还在,一定又会骂我妇人之见。”
“嫂嫂切勿自责。”
荣妃又说:“主上传位于你一事,我一直深信不疑,如今你决意登基,也算是应了他的心愿。说实话,我本就不愿见到洵儿成为朝臣们争权夺利的棋子,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我早就……”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既然你已拿定了主意,就毋需再犹豫。我只求你登基之后,能让我和洵儿远离蓟城,安生度日。”
“洵儿不能离开蓟城。”慕容煜说道。
                        

☆、欲将心事付瑶琴 (二)

荣妃面露惊色,“为何?”
慕容煜沉默一瞬,缓缓说道:“我登基以后,会立洵儿为太子。”
荣妃怔了片刻,才明白慕容煜的意思,“不行!如果这样,你麾下的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将领臣子们必定不服,到时候反多生事端。你是他们心中的战神,大燕国的骄傲,如何能让一个庶出的侄儿做你的王储?”
“嫂嫂也说了,我手下的人对我忠心耿耿。既然支持我,也必然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洵儿是王兄的亲骨肉,将来继承慕容氏的天下也是名正言顺,我必不容得旁人对此非议。”
慕容煜虽然说得轻松,心里却很清楚,这个决定一旦公布于众,只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荣妃脸上仍有疑色,踌躇道:“话虽如此,可……你将来终究也会娶妻生子……”
慕容煜明白荣妃的言下之意,肃容道:“嫂嫂若是担心将来的储君之争,我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慕容氏列祖列宗前发誓,太子一位,非洵儿莫属,即使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儿子,他们也必须尊洵儿为兄长,不得觊觎王位。”他的眼神熠熠,“嫂嫂请放心,我慕容煜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言既出,必当守诺。”
荣妃迟迟不语。
慕容煜又说:“眼下能让众人心服、又不需大动干戈的最好办法,就是我和洵儿同心齐家。若非如此,只怕难绝小人挑唆,破坏我叔侄情谊,动摇我大燕社稷之根本。还望嫂嫂成全。”
殿中突然响起一声稚嫩的童语,带着几分焦急:“母妃就答应叔父吧!”
荣妃和慕容煜循声望去,只见屏风旁的帷帘起伏了几下,钻出来一个小孩,正是一直躲着偷听的慕容洵。
慕容洵扑到母亲怀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慕容煜,说:“母妃也说了,父王希望我将来长大能像叔父一样出色,那儿臣是不是该好好跟在叔父身边,学着怎么打仗练兵?”
荣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捏了捏慕容洵的小脸,“你叔父以后可不止要练兵打仗。”
慕容煜上前几步,弯腰在洵儿的头上摸了摸,微笑道:“洵儿以后跟着叔父学如何为政、治国。说实话,这些学问叔父自己也不太懂,我们可以一起学。”
洵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万能的叔父不懂的吗?
荣妃抬起头,“你当真确定?”
“确定。”
“若是,若是你将来的王后不同意又如何?”
“嫂嫂放心,她必与我同心齐志,将洵儿当作亲子来抚育教养。”慕容煜的眼神清朗,泛着一丝温柔,“她跟洵儿,一定会很合得来。”
翌日,慕容煜领着随从,前往城中的重华驿馆。
他在驿馆外下了马,却迟迟不肯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马夫。
一旁的校尉程武依旧改不了话多的毛病,憋了半天,还是沉不住气地说:“大将军快进去啊,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慕容煜定了定神,将缰绳递给马夫,侧身吩咐道:“你们不必进去了,我很快就出来。”说完,越过跪地迎接的一众官员,大步入了驿馆。
小武一脸坏笑,低声对随行的左将军吴予诚说:“依我看,将军绝对不可能‘很快’就出来,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边喝酒边等吧。”
慕容煜穿庭过院,来到纤罗公主等候着的偏厅之外。
侍女通传后,恭声行礼,请他入内。慕容煜迟疑片刻,推门而入。
厅内陈设素雅,香炉中燃着百合沉香,靠窗的书案上放着一只插着红梅的花瓶。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背对着他、正伸手摆弄着瓶中的红梅。她穿着一身淡紫衣衫,头发按照月氏的风俗、梳成了许多条细辫、垂至腰间,发顶戴着宝石制成的发箍,发箍的两端缀有珠链,固定住了遮脸的面纱。
慕容煜站在门口,揖了一礼,“公主。”
纤罗公主徐徐转过身来,语气中带着笑意,“将军别来无恙?”
她脸上罩着面纱,露出一双大眼睛来。额头皮肤白皙似雪,鼻梁比普通中原女子的稍高些,显得眉眼处的线条分明。
一年半前,慕容煜攻陷月氏国都城休密时,曾在都城城楼之上、远远地见过纤罗公主一面。当日他一心用在军务政事之上,未曾留心过这位公主的容貌。后来为招降月氏、提议联姻之时,也只想着她是月氏国君唯一的嫡女,并没太关心过她的美丑。直到订亲之后,慕容煜才得知,这位纤罗公主是漠北出名的美女,见过她的中原人皆声称其美貌胜于陈国的青遥公主。
此刻独处于一室之中,虽房门大开,在她一派自来熟的问询下,慕容煜仍觉得有几分尴尬,只简短地答了句:“还好。”
纤罗抬起手,玉指轻拂,摘掉了脸上的面纱。
面纱下,高鼻白肤红唇,凑在一处,说不出的美丽。或许是因为五官的轮廓分明,从远处看去,确是显得比青遥更引人注目。更确切地说,是一种不同的美。青遥的美,仿佛江南柔美旖旎的水色,妩媚动人;而这位纤罗公主,却如高山雪岭上的格桑花,灿烂委佗。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事实上,并不是因为有情、就真能把姿色平庸的爱人想像地更美丽。而只是,周围的一切人、物,比之相比,都变得黯然失色而已。
在慕容煜的眼中,世间再美的女子,也不过似一幅精致的画作,虽值得观赏,却始终只是死物。他脑海中唯一生动的形象,是心爱姑娘神情间的每一次细微变化:高兴时弯起的眉眼,逗趣时微微偏着的头,害羞时低垂而轻颤的睫毛,佯怒时装出的凶狠模样。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牵扯着他的一呼一吸。即使闭上眼、也能想像出的她的一举一动,是那般深刻地印在自己的心间。他想拥她入怀,想亲吻她,想抚摸她挽着金丝白玉簪的一头长发,想听她说话、看她笑,想同她生儿育女……
纤罗打量着慕容煜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将军是否不喜欢月氏女子?”
慕容煜被问得有些不解,“公主何出此言?”
“我们月氏的女子,从小长在马背之上,自然,自然不如中原女子那般娇柔。”
慕容煜半垂下眼,客气地微笑道:“擅长马术也很好。”顿了顿,说:“听闻公主在来燕国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且受了伤,不知伤势恢复地如何?”
“只是手臂上被划了一刀,并不碍事。”纤罗脸上又有了笑意,语气轻快了起来,“回想起来,那群刺客出手又快又狠,我身边随行的护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普通的马贼,没怎么在意。可是他们像是认定了我似的,紧追不舍。”
她长于漠北,自幼见惯了战事厮杀,可回想起那日的打斗场景亦不禁有些惴惴然。
“后来,多亏了那个黑衣人出手相助,击毙了好几名刺客,才让我手下的护卫有机会冲出重围,在一旁用弓箭缠住了那帮刺客。要不是如此,我可能就死在他们手里了。”
“黑衣人?”
“是啊,雷将军没有告诉你吗?一个骑马的蒙面黑衣人,像是一直跟在了近旁,见我们被刺客围攻,便策马上前相助。那人身法灵活,出手十分的迅速。我还以为是你……燕国派来接应我的人……”
慕容煜眉头微锁,思忖不语。
纤罗继续说着:“只可惜,我们一路跑出去好远,又担心有追兵,所以没敢回去取行李……”说到此处,她面色有些泛红,低声问一句:“你不会介意吧?”
慕容煜回过神来,“介意?”
纤罗的手指抚着垂在胸前的一根发辫,局促地说:“我带的嫁妆,全弄丢了。”
慕容煜这才明白过来,沉默了半天,说道:“公主,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纤罗抬起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什么事?”随即又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不必相求。”
慕容煜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语气却是决然,“我想求公主答应,和我解除婚约。”
纤罗面色瞬间凝滞,“你说什么?”
慕容煜说:“此事全是我的过错,公主若要责罚,我甘愿受之。但婚约一事,我意已决,还请公主成全。”
纤罗的眼神茫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解除婚约?是因为你见到我不喜欢吗?”
“公主仪态万方,慕容煜自愧不配。当日订下这桩亲事,全为安抚月氏各部落,想必公主也深知其中缘由。”
纤罗别过头,语气暗沉,“我知道。当日父王不肯递降表,还打算在城楼自刎殉国,要不是你提议联姻,以他骄傲的性子,肯定活不了。他如果死了,散落于大漠各处的部落族长也决计不肯降于你们燕国,定会死战到底。”
慕容煜接过话去,“公主说的不错。以我们当时的兵力,想要深入大漠腹地持久作战、几乎是不可想像。所以,”他眼神灼灼地看着纤罗,“公主允诺下嫁,对我大燕可谓恩义深重,我……”
                        

☆、欲将心事付瑶琴 (三)

纤罗蓦地转过身来,抬头看着慕容煜,“既是如此,你现在为何又要退婚?你要是退掉这门亲事,月氏各部落恐怕都会视其为莫大的耻辱,到时候又……又生事端。”
“此事全是我的错。”慕容煜又一次道歉,继而缓缓说道:“当初我们攻打月氏国,并非是贪图漠北的土地,只因月氏的骑兵时常侵犯边境,掳掠牛羊和牧民。如今两国交好,百姓安居无争,我想过了,待我登基以后,会撤除月氏国对燕国臣服纳贡的要求,让月氏依旧以你父王为尊,不再依附于燕国。”
纤罗万没想到,慕容煜竟然肯放弃花了四年时间、辛苦打下的漠北江山,而这一切,只为退掉和自己的婚事。一时间,她喉间哽咽,眼角泛起酸意,“你,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要登基为王了,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王后?”
慕容煜眼见着纤罗似要落下泪来,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和这个无关,公主出身尊贵,是在下配不上。”
他宁愿纤罗公主跟自己讨价还价、摆出苛刻的条件来谈,也胜过这般泪光盈盈、一派委屈地质问自己退婚的原因。他以为,公主应该也很清楚,这桩婚事原本只是为了安抚月氏而订下的,于他二人而言,并无任何意义。现在自己甘愿将主权奉还,对月氏国而言,乃是天大的好事,纵使月氏各部落觉得有失颜面,但终究强于亡国之耻。
“你是打败了我月氏国的燕国战神,人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怎么可能配不上?你在哄我是不是?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不肯要我?”纤罗带着哭腔地质问道。她出身王族,从小倍受父兄宠爱,虽然性格中有着大漠儿女的率性和洒脱,可面对慕容煜的拒绝,却难掩一股执拗的悲怒。
“公主何必追究这些细微末节?”慕容煜的语气中开始有隐隐的不耐烦,“此事于月氏王室而言,有益无损,难道公主对在下提的条件不满意?”
纤罗公主抬眼望着慕容煜,猝不及防间,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来,抵在了胸前。
慕容煜大吃一惊,“公主,这是为何?”
纤罗此时已是泪水簌簌直下,“慕容煜,你可知道,当日我为什么愿意答应嫁给你?我的两个嫡亲哥哥,全都死在了和你的交战中,因为这个,我母后哭得眼都瞎了。可我还是不介意,还是想着你……”
她有些哽咽地说不下去,使劲吸了口气,“你记不记得,两年前,你在大漠里迷了路,还遇到了蜃景幻象?”
慕容煜的嘴唇翕合了几下,半晌,才说出了口:“你……是那位为我们领路的姑娘?”
纤罗点了点头,“起沙暴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见了你们。可我知道你们是燕国人,所以一直不愿帮你们,只是躲在沙丘后面、偷偷地观察着你们。当时所有的士兵都面露惧色,有的干脆躺下等死……唯有你,一脸的镇定,嘴角还带着笑。”她的表情有些微怔,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你为什么要那样地笑?那般从容,那般好看?就好似,好似我们月氏传说中的天神,俊朗无畏……”
“我望着你好长时间,突然意识到,我不想你死,哪怕你是燕国人……”
她垂下了眼,像是有些羞怯,眼泪却一直滴落着,顺着白皙的脸颊滚下、浸湿了衣襟。
“后来,你送了我这把匕首。你知不知道,在我们月氏,一个男子送佩刀给女子,就是表示想同她结亲?我一开始不肯收下,你却执意要给我……”她一阵抽泣,拼命吸着气才稳住了呼吸,“你攻下休密,父王气得要自刎殉国,我当时也存了死志,跟着他上了城楼。那时我祈求着上苍,让我在死之前再见上你一面,哪怕,哪怕你是来取我性命的人……没想到,我当真见到了你……你披着银色铠甲,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背上,带着那种志在必得的神情、仰头看着我们……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大燕国的战神慕容煜。”
“你知道吗,你派人向父王提亲的时候,我有多欢喜?我生怕父王不肯答应,哀求了他一整夜,母后为此生我的气,发誓一辈子不再见我……”
说到此处,她已是泣不成声,握着匕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慕容煜怎么也没想到,纤罗就是曾在大漠中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早已对自己情根深种,绝无联姻和亲者应有的理智和疏离。这让原本已经复杂的局面变得更为棘手……
他脑中一片凉意,“公主,你先把刀放下。”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原来,刚才守在门外的侍女们见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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