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有什么意思?我抽过一口,只感到苦涩,但那时候就好像代表着一种叛逆,可我不敢叛逆,只好偷偷地躲在角落。是了,我的目的地从来不是天台,可有一天我看见你拎着酒瓶走了上去,于是在你不去的日子里,我悄悄地去了,我站在栏杆后面看着无尽的苍穹和万家忽明忽灭的灯火,忽然感受到你心里的广阔。那种畅然令我迷醉,即使最初的心愿只是为了离你近一些。
想要亲近你,一开始倒不是因为爱这个字眼,而是一种无缘无故的挂念和心心相惜,就好像世界上只有我看穿你冷漠面具下火热的期盼脱离孤独的内心。
我开始想你每天对着这样的世界心里在想着什么,怨怼?痛恨?
后来我看见管乐,那个总是挂着笑容的女人,让流言像是自己那一头长长的秀发般披到脑后,她对着你笑,摸摸你的头,拉着你的手走,你没有笑,但目光明显温柔起来。
我开始嫉妒,原来你有人爱。
被爱之人,该是何其的幸福,我们并不是同盟。
之后,我不再期待你的到来,但我爱上了那一片星空,他们无条件地接受我对命运的嘲弄,然后温柔地对我眨眼。
你又拎着酒瓶上来,可我没有看到,我因为大榜全校第二名而被母亲教育了整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里我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其实我很想问她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能得到你们的认可,但我没说,我没资格。
我只感到脖子被谁掐着,不能喘过气来。
你从来不说,但看我的眼神中微微的怜悯让我明白,你看清楚了那晚我站在栏杆后面想要冲过去的举动,我确实冲过去了,栏杆靠在我背后,我两手伸长抓着它们,只要轻轻一松,我就能接近星光。
但我没有,因为我低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楼下,义无反顾的勇气便消失了。
我是个何其懦弱的人呢。
你对着这个懦弱的我笑了笑,然后和我交换烟酒。我们算认识了吧,但你明明在人群里看见我向你打招呼了,却没有回应,冷漠的走了。我一开始不明白,后来经过那次牵手事件,母亲闯进你家大闹,你的母亲不停的向我的母亲赔礼道歉,我心里大喊不是这样的,可最终我没有喊,因为我想要让他们听见的人,永远都听不见我的祈求。
我们开始分别,即使每天见面,即使从未相聚。这让我难过的不能自已。
管平安,我那时开始期待自己快点长大,长出一双结实的臂膀,把你紧紧抱住,替你抵挡外面世界的风雨。但你听不见,大家都说你结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优秀的令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优秀的使你的成绩突飞猛进。
他们说你们在恋爱。
在我还没有长出结实的臂膀的时候,你投进了别人的怀抱,并且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你的爱情并不能带走我的难过,我很自私地诅咒,希望你们不幸。
你含伤的目光让我心疼,那一刻我悄悄地后悔曾经的那些诅咒,但你的吻和身体却又让我坠入深渊,你变成女人的那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私的男人,我对上天祈祷,永远不要有人真心地爱你,因为我会给你世上最完整的爱和幸福。
嫁给我吧,管平安。我会将余生奉献给你,令你永不孤独。
泛黄的信纸无声飘落在地上,管平安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向上看去,浩然夜空下,那扇永远为她开合的窗,那盏永远为她等待的灯,悄悄滴地亮着。
苏留白站在窗后,静静地向下望,他的眼眸里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悲哀,嘴角轻轻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还是那个青涩内敛的少年,满世界只看见一个女子,所有悲喜都为此般钟情。
管平安此时很清楚地听见心口开裂的声音,她忽然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样的深渊。
“留白……”她孱弱地颤动嘴唇。
苏留白自然没有听见,如果他听见了这声无助的呼唤,那他绝对不会伸出手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将窗合上,他甚至拉上了窗帘。人影消失在窗后一会儿,那淡黄色的窗帘还在微微颤动,她知道,窗帘背面,她看不见的地方,绣着小巧的两只蝴蝶在花丛里。
可以想见,如果他听见管平安孱弱的声音就绝不会关上窗,如果他关上窗后能不转身离开,就会看见管平安泫然若泣的脸,那脸上的神情带着那个浑迷夜晚的无助和颤抖,并且罕见地,挂着苏留白渴望一生的深情。
他没听见,没看见,就错过了这个可以追悔的夜晚。
但管平安看见了,那盏总是为她守候的灯,灭了。
仇九轻轻一叹,看管平安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犯了错误却不肯承认的孩子,孩子脸上挂着泫然若泣的悲伤,她仿佛想说,错的不是自己,可除了自己,身畔还有谁呢?
夜风清凉,孤月惆怅,群星闪烁着哈欠,这个夜晚惊心动魄地静谧美好,管平安行走在路上,泪流满面。
宴是好宴,被整个城市渲染的婚礼在万众瞩目中举行,新娘履历颇丰,新郎目光沉醉,没有比这再动人的了。
管平安被架上婚纱,觉得自己正迈进刑场。周围的目光也令她烦躁,当脖子被挂上璀烂而沉重的项链时,她好像淤积了半生的怒火终于喷发了。
价值不菲的泛着珠光宝气的项链被扔在地上,工作人员无助地将它捡起,放在手心呵护,但主人始终保持无动于衷地冷漠,他们无奈,只好说不换也无妨。
小小的一场骚动,不能改变一场注定的婚礼,她终于被迎进华丽唯美的教堂里,穿着上千万的婚纱,戴着一条平凡的项链,好像是条银色的鱼?
甬道的两旁坐满宾客,宾客们长相各异,但却戴着同一副面具,面具上刻画着完美的笑容,就好像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婚礼一样真实。
管平安素来不愿看到这样的面孔,她冷眼一瞥,目光落在尽头的新郎身上。
厉城雪白的西服,脖颈打着领结,看向她的目光复杂而深沉,管平安来不及去想他目光里的含义,因为她看见了一个人。
☆、第 53 章
这个人年迈而苍老,手必须扶在一根有着金色把手的手杖上才能稳稳站立,背却立的挺直,从眼底漫开的自信令他显得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没人知道他的脑海里藏着什么样的惊涛骇浪,但总之,那海面上不会是风平浪静。
他曾在一个世界著名的周刊采访中说道:“千万别被我骗了。”说话时他一脸狡黠,像是邻家可爱可恶的老头。但管平安知道,他正在欺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厉洪涛,作为厉氏创始人,他有资格被整个华人商界铭记,被写入教科书,被人称颂。
厉洪涛的历史等于厉家的创业史,从只有一艘渔船到航海公司,从浇灌第一袋水泥到闻名城市的地标建筑,从中国商人第一批上市公司到完成公司个人私有化,人们说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人们说起他总要赞美地竖起大拇指,就好像在说一个神话。
这样的人,像他的孙子一样,没有缺陷,没有弱点,完美地存活在世界的顶端,除了那场带走他儿子的车祸外,他的人生,真正没有遗憾。
真的没有遗憾么?
厉城牵起管平安冰冷生硬的手时隐秘地用力一握,警告地提醒她正面临什么,最好收敛起仇视的姿态。他完成这些举动时就像决定一项规模宏大的策划案一样慎重。
管平安顺利地接收到这种警告,如同每一次。
她垂目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抬头一笑,尽量使自己自然一些。
神父轻轻一咳,成功令两人目光对向自己,他得逞地一笑,慈爱地说:“可以宣誓了么?”
管平安没有吭声,厉城说当然。
两人面向神父,神父习惯地摸摸自己胸前的十字架,先对厉城说:“厉先生,你发誓会用……”牧师说了什么?管平安没有听清只见厉城点头,说:“我愿意。”
在这个庄严肃穆的时刻,管平安突然就噗嗤一笑,她觉得一个能够一本正经地在上帝面前撒谎的男人会遭到报应。而他竟然安然无恙地将要成为自己的另一半,这让她觉得诡异而可笑。
厉城眼里的不悦那么清楚地射向管平安,管平安又露出漫不经心的嘲讽的笑容。
有些尴尬的神父觉得这样的气氛急需要打破,于是他将头转向管平安。
“管小姐,你愿意……”
管平安又没听清,侧着脑袋,觉得混混沉沉地,她现在不想笑了,因为她也将要在上帝面前堂而皇之地撒谎,但不同的是,她无法用这个谎言欺骗和安抚自己。
她一定会受到惩罚,一定会的。即使她不愿听,不愿想。
她说,“我愿意。”
厉洪涛轻眯的眼缓缓睁开了,厉城也笑了,整个教堂因为她的话而热闹起来,人们忘记了之前她营造出的不悦的气场,又如出一辙地纷纷挂上欣慰的笑。
他们欣慰个屁。
管平安诽腹,并因神父说的新郎新娘交换戒指而感到痛苦。
因为结婚这么多道工序而使离婚率降低了么?没有,所以这些所谓神圣的手段都是神用来麻痹敌人的,可笑他们竟然还以为自己多受宠爱。
戒指由两个漂亮的孩子递上来,看起来像是混血,据说是近期十分出名的童模。
小小年纪就是衣服架子,合体的礼服和礼裙一穿,真像两个天使来着,就差插上翅膀。孩子并排走上前去,厉城从女孩手里拿出戒指,硕大的钻石镶嵌在鎏金银白的金属环上,发出令人叹息的美丽。
厉城又拉起她的左手,即使知道她心里正不耐烦,仍小心地将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
戒指有些大,但试戴的时候她说正好,服务员勉力劝说可以修改,她摇头,坚决就此。
她的心里这桩婚姻就如同套在手指上的这枚戒指,不合适,强装在一起,最后也不知谁会丢了谁。
厉城的戒指是正好的,她心不在焉地替他套上,还没到位置就轻轻地撒手,厉城反应及时,拽回她的手借此将戒指往上勾,以免它掉落的下场。
这时就进入新郎可以吻新娘的环节,厉城勾着嘴角,笑未达眼底。
他的唇落在管平安的唇上。这不算真正的亲吻。他们对此都无动于衷。
然而教堂因这个吻而热血沸腾起来,宾客们拍手叫好,并彬彬有礼地对历洪涛说恭喜,历洪涛总能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并道谢。
管平安在品尝这个难言的吻的时候,终于知道自己心里漫天的苦涩从何而来。
苏留白呀,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站在上帝前,对着另一个女人说:“我愿意。”
新婚之日的午后,管平安逃离神圣的大教堂,身上还穿着洁白的婚纱,脚上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出享负盛名的酒店,她受够了作为一个主角给自己带来的奚落,受够了无声的叫嚣给自己的苦闷,她想逃走,明知道青天白日,明知道无路可逃。
她心里迫切地想要看见一个人,或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残酷的诀别,或者为了亲眼证实他的不幸,如果他幸福,那么她的目的就又变成了为了让他陷入痛苦。
她的自私源于苏留白无偿的守候,如果当初他肯安心地从自己的生命路过,他们何必都难过。
打车的时候她十分镇定,虽然穿着婚纱像个落跑的新娘,司机错愕一秒便踩下油门,直到他们到了请柬上的酒店,管平安才告诉他自己没有钱。
司机于是更加错愕,但爽快地同意和她一起进入酒店借钱。管平安摇头说不必,扔下那枚戒指就走。
她好像是来参加婚礼,但可以想见每个新娘都不需要这样打扮的喧宾夺主的客人。
或许因为血缘的关系,叶微澜最先看见她的身影,瞬间皱起了眉,手臂下意识用力地收紧。程英感到她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望,也瞬间失了神。
管平安的长裙像一把火照亮了她的眉眼,长长的发丝被扎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几根发丝悄悄在耳畔拂动,明眸如月,红唇轻抿 。
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晃动着眼神,她在寻找一个少年,戴着厚重的眼镜,镜面在日光下发着光,令她晕眩地刻意忽视他毫不遮掩的希冀。
越来越多人用惊诧的目光注视她的时候,她在人群里找到了苏留白的身影,他侧着头,黑色的西装外套,修长的身材,寂寞游离的目光看着水池里的游鱼。
“鱼的记忆只有一秒,但如果它们一生都活在这个水池,就不必害怕遗忘,因为时光总是在不断地重复。”
苏留白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慢慢转过头,看见管平安款款而来。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仍在梦里,因为梦境持续太久,而他太渴望。
管平安不理会他的惊愕,轻轻一笑,自顾地说:“我总以为过去的人生好像一场过山车,还没到终点就遇到了事故,车上那么多人都安然无恙,偏偏我被扔到了地上,摔的头破血流。曾经有人问我这样的经历还有什么不能遗忘,我说还有,但其实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她停了一停,手放在项链上,目光轻柔而和煦,“直到那天在医院,将这条项链摘下还你的一刻,一直在我脑海里模糊的影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苏留白,你曾经紧追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悲伤,我一直躲一直逃,就是不愿沉溺在你的忧伤之中,可是直到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我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理解你了,我们应该在一起的时候,命运却还是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挺着大肚子敲响你家的门,你母亲跪在我面前求我离开你,她说你是苏家唯一的希望,她说我不能毁了你。当时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破旧的布鞋,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我曾经告诉你苏念乐的手术费是叶夫人给我的用来断绝和叶家关系的钱,不错,她给的那笔钱的确被我全部取出来了,可我将它们一把火都烧了,几十万的钱转眼在火里烧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片碎屑。我是个自私的母亲,宁愿抱着他走向死亡也不肯用出卖我母亲的充满仇恨的钱去救他。我呆呆在医院抱着念乐小小的身体,他一直在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山崩地裂,后来他不哭了,双眼紧闭,我看见他的皮肤都变成了紫色。”苏留白眼里的动容越来越深,他张着嘴,似乎想要安抚她,但透过过往他不知晓的岁月,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手在剧烈地抖。管平安眼角滑下一行泪来,除了管乐死的时候,他从没看见过她的眼泪。而她梦呓一般的说话时,嘴角始终微笑着。
“我妈爱了那个男人一生,直到临死前嘴里还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如果我接受这笔钱,那我妈这一辈子的等待又算什么?可苏念乐是我的儿子,我放弃了他的生命,就把我自己的也赔给他好了,反正这样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可是后来有人找到了我,同样给了我一笔钱,她不需我放弃我的母亲,只需要放弃我自己就够了。那个人是我的外婆。她要我嫁给她的继子,也就是管东鸣,后来……我又逃了,像我母亲一样漂洋过海地逃了出去,因为我很清楚他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母亲,可她已经死了。”
☆、第 54 章
“与我相比,那些永远失去了最爱的人的人才可怜,飞往美国的前夕我改了航班回到这个城市,听闻你去了医院实习,就又巴巴地赶了过去,我在人群里偷偷看你,你穿着雪白的大衣,一脸正气,或许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理想,又或者你已经成为了你母亲期待的样子,我却丝毫没有变化,甚至在过去的几年里几乎遗忘了你的存在而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男人,这样丑陋的我以何面目出现在你面前,于是我又离开了。”
“在美国的那几年我无时不在怀念,怀念自己还年轻的时光,怀念管乐,怀念阿武,怀念向阳,怀念孩子,怀念你,我每天喝得很醉,醉了就能做梦,梦里你们都在,你对我说,我永远不会孤单。我想回来,可是我不能回,向阳跳楼那天我看着地上迸裂的脑浆,觉得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