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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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知妾有夫-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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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允避讳再谈梁国公主,他笑了笑,将话题转移到我兄长身上。
  “如果你愿意,等日后再相见的时,我可以同你讲一讲你哥哥的故事。你哥哥曾是这世上最出色的剑客,引天下间无数女子痴心仰慕的英雄。”
  这我倒吃了一惊,我总以为明允才是最出色的剑客。
  “他的剑法与夫君相比如何?”
  明允坦然道:“我差一点赢他,可惜差一点与差许多结果都是一般。”
  我关心的并非输赢。
  “你现在打算将我送去我兄长那里吗?”
  他一怔,脸上浮现黯然之色。
  “不是。”
  “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早就不在人世,埋葬在寒沙州的九松陵。”
  我震惊的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我是希望自欺欺人的给自己寻条活路,可是不止我自己,我脑海里唯一有点记忆的亲人也……
  正当我内心激愤时,明允忙补充道:“你哥哥身患重病,药石无效而逝。你当时因为太过伤心,也大病一场,将从前旧事忘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原不该对你提起这些。”
  过了拥蓝关,即是恒阳镇。
  明允将我托付于隐居恒阳镇的李公,年近五旬的李公是明允的故交,亦是我兄长生前的旧友。
  明允离开恒阳镇后,我被安排独居院角的一处阁楼,几乎与李家人隔绝。
  李公虽派人照看于我,但我初来乍道,寄人篱下,不好多做叨扰,因而除尘、洒水、煮饭、洗衣等等事物尽量自己动手,做起来居然也轻车熟路。
  天气越来越冷,屋外朔风怒号,将窗页鼓开。我卧在窗前的榻上,几次起身掩窗。一只孤雁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我不由得呆呆出了一会儿神。窗外的天色与室内同样阴沉,冷风挤满窄室,刮在脸上,不断地从衣袖领口往里钻。
  我身上穿的犹是旧日薄衣,我终于受不住冷,再次将窗扇阖紧,又起身摸索一块石头压住窗脚。
  等我再次躺下的时候,我浑身发软,是真的再没有任何力气。
  今日李公府有客人造访,黄昏时平常照顾我的丫鬟特意替我捧来一壶望安城的美酒。我只稍稍喝了一点,便搜肠刮肚地吐了一番。我在相陵君府时虽也常常病着,但并不至如此地步。才到李公府几日倒还过得去,只是近来越发头晕身软,胸恶烦闷,既没有食欲,也使不出多少力气。
  窗外风声怒号,暗沉沉的室内,我展开薄被,不知不觉昏睡过去。睡梦之中犹是那场大火,耳边不断传来灭火的喧闹声,滚滚浓烟,呛得我不住咳嗽,烈烈火焰从暮色黄昏一路烧将下去,将红色的西天撕裂出一角黎明,白色的光芒炫目夺人,洒落在旧年岁月里,肃沉下降,变得柔和静好,暖意融融。
  时光倒流,回到某年某月。
  到底某年某月我是真的分不清了,只记得是个春意空阔的晴朗日子。
  我双手巴着窗柩,半个身子从青堂的窗口眺望出去,郊外花木丛丛,烂漫怒放,青年人伫立桥头,迎风企盼,许是与情人有约,踏青叙情。桥的另一头,垂髫小儿于宽阔的天地间高放纸鸢,嬉笑追逐。
  江岸之上,绿柳成排,枝条婀娜。两三个垂钓老人聚作一堆,正自添油加醋、绘声绘影讲述江湖第一侠盗黑珍珠北上沙漠、南下苗疆的传奇经历,不多时更有几个闲人围了上来。
  我因为听到黑珍珠的消息,一颗心怦怦乱跳,小孩子的心性,最崇拜无所不能、扭转乾坤的大英雄。我时而幻想如若我有黑珍珠的本领,亦可似他一般无拘无束,行走江湖,而非深锁祈国,处处受人摆布。
  说正经的,我预备及笄之后嫁给黑珍珠,随他浪迹天涯。
  真没什么不正经,天底下的女孩子还不都包藏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一颗心,说说怕什么。
  说说真的没什么,反正我说我的,我身边的人只当没听见。
  我说什么他都只当没听见。
  姜离,字少游。
  不得不说我和这个天底下最无聊的家伙已经相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我入书壅较晚,但我敢保证,书壅之中没有旁人比我接触到他的机会更多。说起来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我和他时常一同在青堂罚跪。
  他罚跪是因为受王室子弟的排挤,书壅中的夫子大多见色行事,不肯为他一人得罪诸人,因而只得得罪他,而他永远是一副波澜不动的模样,似乎也太能忍耐。
  我罚跪也是因为得罪祈国的王室子弟,原因恰恰与他相反,我太不忍,偏偏是个狗咬我我咬狗,上不得高台的落魄德行。莫说祈国王室,即便祈王后待我不公,我也不肯忍耐。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相识2

  我反抗的办法通常是上书。
  在我没学会几个梁国文字时,我就敢嚷嚷着要向远在梁国的父王上书,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估计真的上书我那位父王也懒得理会我。
  王后向来当我是个讨人嫌的孩子——与其惹人忌惮或曲意逢迎,我宁可讨人嫌——她仅听到雷声就不胜其烦,因而我虽不如北国夙公主,事事得王后欢心,却破天荒争取到入书壅学习的机会。
  书壅的同窗得知我的来历,在背后亲切地讥讽我为上书公主,或者上书君。
  昨日我学成修仪剑的最后一式,心中喜痒难耐,偏偏一度讥讽我的裕世子又和我过不去,于是我亲切地将他骗到人迹罕至处单挑。
  这厮初时不可一世,挨揍之后,立刻学会我的看家本领,连夜派奴仆回府向他母亲告黑状,结果次日清晨我又被夫子打手板、罚跪青堂,连口粥也不许吃。
  姜少游大概将罚跪一事拿来修身养性、强身健体,我左摇右摆跪在跪得笔直的他身边时,他难得的赠我一句:“死性不改。”
  我没太理会他,待盯梢的夫子一撤,橙官就悄悄溜进来,留下食物后再立即溜走。我知道他是不会和我同流合污的,也懒得请他一道吃。
  入书壅前我可未曾想到书壅的日子比芙蓉巷还不好过,王室同窗不比寻常人家,因为等级地位压人的缘故,其中风气,堪比一个小朝堂,而再过几年,他们也将真的走入波涛暗涌的朝堂,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庆幸我仅是个女子。
  吃东西的时我的双手又红有肿,若非为学得岑夫子的剑术,我早就一走了之。
  自作孽不可活,现实残酷的告诉我,我依然得继续挨手板,继续罚跪。即便我苦练良久,我至今在姜少游手下也过不得两招,更何况剑术高超地岑夫子,更何况大名鼎鼎的黑珍珠。
  冥冥之中我总感觉我与黑珍珠有某种联系,如若某一日他传出身边有一位红颜知己,我一定不再相信命中注定之类。
  这话我真不该在姓姜的小子面前提,他平常总视我为异类,打量我的目光就像打量他的猎犬“木耳”,这次他总算认为我正常一回,一针见血地告诉我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想到此处我须得淡定一下,亏我还暗中替他收拾诋毁他母亲名节的人,罢了,不与雕像一般见识,谁还不是谁的过客。实际上我还相当乐意与他一同罚跪,即便他拿打量猎犬的目光打量我,但并没有心存歧视,强分是祈国猎犬或梁国猎犬。
  我屡次试图与他建立深厚的友谊,以备我趁罚跪之机偷溜时替我遮掩,无奈他除了翻看书卷,几乎不主动相谈,我问两句他最多答一句,且难得超过两个字。我试图从他手中书卷入手,可惜不是上古的哲学就是剑谱理论,文字佶屈聱牙,艰涩难懂。
  我干脆抢过竹简,单刀直入地强行与他交流。
  交流数次后,我就以手抚膺坐长叹,我抢走他便令人再取一卷,如若他的侍从不在,就静静地等我还他,连生气都懒得生,横竖当我是空气。
  日子久了,我也就放弃,在他研读古籍的漫漫光阴里,照旧各种偷溜闲逛,好在我运气不错,从未被夫子逮住。
  因为想听黑珍珠的故事,今天我又一次溜走。
  书壅的日子过得很快,几个月后,并肩罚跪的同伴就从书壅升入壁雍,壁雍是男子志学之年方可进入的地方,绝无可能再与我有任何关系。
  姜离去后,大多是我一人独跪青堂,一个人总不免失落。
  后来因为年纪渐长,生出羞耻之心,也逐渐有所收敛,鲜少再被罚跪。
  我又在书壅待了一年多,我真的是老了,再过一个月就步入及笄之年。我的学业虽然尚未结束,但我必须离开。
  离开书壅的时候,按照惯例,我将自己的许多东西一一赠予同窗,离别最惹人悲伤,我自己也很难过。
  离开书壅后,我没想到我会再次见到姜离。
  他是武成君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武成君的采夫人与我母亲乃是同族,我母亲离世前曾托她照看于我。
  是采夫人将我从书壅接至武成君府,王后的意思,我十五岁的笄礼就由她主持。
  笄礼结束,我脱下繁复的衣袍,老气横秋地叹息,自知大限已到。
  采夫人等被我这副模样逗笑了,说我越大越糊涂。
  我知道我一点也不糊涂,我从前是情愿糊涂,以后的日子却非得懂事不可。
  我的生辰一过,紧接着就是春节,采夫人热情留我过完春节再回芙蓉巷,我最怕一个人过春节,采夫人一提议我就顺势答应,带着橙官一道留下来。
  春节是王宫中的大节日,日子越是迫近,宫中的大宴小宴就越是不断。王后娘娘本就不甚喜欢我,我更不便推脱,因而随在采夫人身后,默默无声装了几日木偶人,王后娘娘倒夸我“到底是长大的姑娘”,我听了这一句顿觉不妙。想到将来的日子,心中各种烦乱,整个人沉闷闷的,一连晚间陪着采夫人守岁时也心不在焉。
  殿中守岁,侍女频频更添烛火,有个嬷嬷进殿来,附在采夫人耳边低声说话,采夫人交代一句“别令人去烦他”。
  炮仗声中,我的耳朵仍旧敏锐,听得出她们在谈姜离。一年多未见,我几乎忘记他,一时想起又觉亲切。说来奇怪,按说节日里他不必寄宿于壁雍,但这几日也从未见他进宫赴宴。
  我随口问一句,采夫人也随口回一句“抱恙在身”。
  武成君回府,陪采夫人一同守岁,我这才知道陷入别人团圆里的孤单才更煎熬。采夫人忙于招呼夫君,我便趁机溜出,编个谎向人打听病人的住处。
  户外的爆竹,噼啪彻响,武成君府处处灯火通明,欢笑晏语,唯有他的住处,漆黑一片。
  我提着灯火,推门而入。
  室内没有生炉火,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扑灭火光。我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比在户外还冷。
  借着月光,我模糊看到他坐地面上,怀里正抱着一团漆黑的事物。
  我轻轻喊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就知道不会有任何反应,我十万八千年之前就知道。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因为好奇,蹲下来触摸他怀中的事物,尚未触及,他已猛力将我打开,打的我骨头都发疼。
  我一惊,从身上取出一片取灯,重新点燃手中灯火,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的是他养了十几年的猎犬木耳。躺在他怀里的木耳,再不是从前呲牙咧嘴、冲我乱扑乱撞时的凶相,它的皮毛稀疏脱落,身体不停地抽搐,眼神里充满痛苦与无助。
  我登时惊觉木耳濒死的事实。
  他的眼睛里同样流露出痛苦无助,他的脸贴在木耳的鼻尖,恋恋地与木耳对视。这一刻我才明白木耳不单是他的猎犬,更是陪伴他多年亲人,然而面对木耳濒死前呜呜的哀求,他一概无能为力。
  在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中,我发现他抱着木耳默默流泪。我前所未有地惊心,我自小被父亲抛弃在敌国,自生自灭,我从前绝不相信王室之中存在纯粹的感情,至少男人如此……
  悲伤最易感染人,我吹灭烛火,静静地坐在一侧。月光下木耳艰难地喘息着,可是活着的人除却陪伴,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我想我死的时候也会和木耳一样吧,只是不知那时谁会为我流泪。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道,我又是入质的身份,也许哪一日战争发动,两兵相交,最先被处死的就是我。
  木耳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春节过后我原该离开武成君府,然而因我不经意间得知他的一个秘密,我又对他生出怜惜之情,做事偏不够痛快,因而一拖再拖。
  我尽管拖延着,但我知道我再不敢像从前那般招惹他,如今沉闷不言的反而是我。然而上祉节我遭歹人劫持,偏偏又是他一路寻到城外救了我的性命。
  从城外归来,天色已晚,而我们在雁山上迷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拒婚1

  寒冬未尽,雁山皑皑积雪覆盖,山道更是难辨。我们唯有不断向上攀爬,待登上山顶俯瞰,方能辨别正途。
  上山的夹道险恶,满山冰雪极是难行,他走得已经很慢,但我总跟不上他的脚步。我一路攥着他的衣袖,不知不觉又脱了手。
  我整个人无力地摔坐在厚软的雪地里,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却四顾茫茫,不见他的踪影,我试图顺着原路返回,原路更不知匿在何处。
  我着急地大声呼喊,山谷里不断传来我的回声,迟迟得不到他的答复。
  山中野兽受惊动,山间随即荡漾起此起彼伏的嚎声,我心中惊恐,俯身努力寻找雪地上的脚印。一只长翅飞鸟扑棱棱,从树间斜飞而出,扇了我一脸冷雪。躲避之时,再次摔倒在地。
  这次没上次好运,月光下一头眼睛发绿的饿狼,目标明确地冲我扑将过来。庆幸我学过几年剑术,千钧一发之际,我迅疾闪开,滚出两米开外,待那饿狼再次攻击时,只见它身形歪倒,却是被人一剑毙命,继而飞落山涧。
  姜少游恍若从天而降,银色的月光下拭剑收鞘。
  我再次站起,望着雪地里的朵朵艳血,惊魂甫定。他不曾多说什么,握住我的手,继续走前面的路。他的手很冷,我的手也很冷,但我将他的手攥得很紧。
  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被人保护的感觉,并且贪婪地希望将其紧紧抓在手中。
  春节前有巫师替我卜算,言说我今年将遭遇劫数,提醒我早做防备。
  我知道再多的防备都太迟了,我既对他生出情愫,就该对他避而远之,我却在扼杀掉自己的奢望之前一拖再拖,如今只怕是万劫不复。
  一路之上,姜少游皆呼吸平稳,我着实佩服他的功力,我是早就累的喘息不定,没有半分力气。终于从山道险恶处转入开阔的境地,我扶着一株枯木站定,气喘吁吁地向他求助:“少游兄,你背我可好?”
  我对他还一直是在书壅时的称呼。
  他果断地拒绝我的求助。
  “我等你无妨,却不可以背你。”
  “我是当真走不动,这里四下无人,你何必守那些繁文缛节。”
  “并非守繁文缛节,而是大家皆一般,我也没有力气。”
  我满是怀疑地目光打量他,真没看出来。
  他干脆道:“如若你将来成家,你可愿你的子女依赖于你?你须得像对待将来的子女一般对待自己,自己的路自己走,谁也帮不了你。”
  这次再见,他最大的改变就是不再寡言,而我也不比从前爱闹,或许我们都不再是小时候的我们。
  年纪青青居然老气横秋地与我谈子女,我反问:“你不帮我今日为何救我?”
  他面色清冷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碰巧而已。”
  我暂且不拆穿他的装模作样,只是偷偷一笑:“真的是碰巧,大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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