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知妾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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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知妾有夫-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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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攀上山腰,找到她当年遥望梁国地方,在一块大岩石上烧一些冥文。 
  火光在黑沉沉的夜里撕裂出一角小小的天地,我心中悲戚无限,一个人置身孤寂的山间娓娓:“阿初说的对,你一定早就对我死心绝望,否则三年来,不会连梦中也不肯轻易与我相会。” 
  飞起的烟火沉屑呛得我咳嗽,我犹然自顾自地烧着:“你一直喜欢女孩儿,所以我就盼望阿初能够生下女儿。阿初虽不是你,我却可以将她的女儿想做是你留下的孩子,可是阿初又欠我什么呢?终究是我错了。阿初很怕我,可是我最怕的就是你;阿初喜欢蕊黄色,而你喜欢月白色,你说那是天空的颜色;阿初受不得一点风寒,而你最喜欢下雪天在园子里胡闹。” 
  冷风吹灭了地上的火焰,黑色的纸屑扑灰了白色的衣袍,我重新将火点燃。
  红彤彤的太阳冉冉升起来,这世上最令我欣慰的就是日出日沉。 
  我吸了一口冷气,所有的冥纸都燃烧起来,明亮的火焰映在我的脸上,我笑道:“纵使老天也不能为所欲为,阿妍,你再等我十一年,十一年后,小卓弱冠,我自来与你相会,少游兄绝不再负你。”
  我离开雁山,又去了苏蒲园,那年雨季我说我再不去苏蒲园,其实我还是如期而至,直至有陌生人出现,指点阿妍剑法,我听到阿妍约他明朝再会,我就不再去了。 
  春节之后,我回至相陵君府,每一天的日子都如往常一般,处理永远没有尽头的公事。
  初五日,有密探回奏江湖之人争相出动夺取《五家韬略》,薛将军手下稗将受激之后分明已将《五家韬略》付之一炬,此事当年是我暗中主使,不知江湖之中为何因此而起争端。 
  初九日,有别国使臣赠来十枚至雪丹,有散寒奇效。我记得阿初最惧寒意,便命人借贺郭老夫人寿辰送往寒沙州,不过勿以我的名义。
  十一日,密探再禀,言说江湖人纷传《五家韬略》落于梁国忘忧公主之手。
  忘忧乃阿妍封号,阿妍早逝,《五家韬略》已毁,《五家韬略》落入阿妍之手,如此传言委实令人费解。 
  十一日,晚,薛府家仆于望断崖底发现薛范尸首,死前全身筋脉为十二经剑法所断。 
  十二经剑法系我所创,岑夫子并非我所杀,而十二经剑法从头至尾我仅授予阿妍一人。 
  所有的血液一齐涌入脑海,我的胸膛轰然炸裂一般的感觉,刹那之间仿佛陷入千年万年的空白。我颤抖着,几乎无法思考,如若不是鬼魂作祟,那是不是意味着阿妍尚在人世?
  可阿妍的身体分明是我亲手埋葬。
  如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阿妍尚在人世,那么她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如若她尚在人世,无论她在梁国、祈国、北国或寒沙州,哪怕她身在荒漠海岛,三年来我都不该没有一点消息。
  她究竟身在何处?三年来她存心躲我吗?我简直要发狂,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忍受折磨,我总以为她不在人世,最后唯有借阿初自欺……
  倏然一个念头飞箭一般闪入我的脑海,阿初!
作者有话要说:  

  ☆、身陷囹圄1

  一番波折后,我终于重回寒沙州。不过区区数月,却是半生浮沉一梦。
  寒沙州对我而言是最安全的容身之地,但我没有回文信候府,而是暂且寄居在城郊的一户农家里。
  回寒沙州的这段时日,我的孕吐反应越来越重,明明已有几个月的身孕,可身子总不见任何显露,连农家的阿嫂都说不对劲。我进城看几次郎中,郎中皆瞧得出我的胎不稳,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我今天一大早起身,赶着进城拿药,回来的路上,疑神疑鬼,总感觉有人跟踪我。我心下惊疑难定,莫非争夺《五家韬略》之人竟千里迢迢追至寒沙州?
  我尽快赶回住处,无论是否疑心,都决定明天重新换个安身之地,我如今不是孤身一人,任何事情都大意不得。
  城郊环境清幽,村前一道小河环绕,不过因为隆冬的缘故,水面上结了一层冰,显得空荡萧索。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扉,才进院门,阿嫂便从土屋里迎出来,说家中有客人造访,等了我整整一个上午。
  阿嫂又凑在我面前笑嘻嘻道:“瞧那俊俏模样,定是妹妹的夫君,这可不是赶着来接你了。你们慢谈,我出门将鸡鸭赶回家,可不许再吵闹。” 
  我淡淡一笑,当初阿嫂发现我有孕在身,未免她将我赶走,只好撒谎是与夫君不合,才无家可归。
  此刻我心中打鼓,什么夫君?我可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我的住处。
  我提着药进门,人既已到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虽然有所准备,但见到屋里的人,我还是吃了一惊,继而苦笑两声,哪里是什么夫君,分明是女扮男装的凤飞。
  凤飞见我一身粗布麻衣的乡下打扮,也是吃了一惊。土屋简陋,光线从狭小的窗子投入室内,仍旧不甚明亮。
  我与凤飞对席而坐,从几桌上取了一只干净的黑碗,倒半碗泡的颜色发深的茶水,先请凤飞,凤飞表示阿嫂已请她喝过,我不再让她,自己一饮而尽。
  我放下碗,开门见山问凤飞:“仅有你一人知道我的下落还是明允也已知晓?”
  凤飞道:“仅我一人,我旧年歌坊的姐妹在医馆认出你,又不敢十分确定。”
  事到如今,我并不多言,退出一方空间,向凤飞行一礼:“请你为我保守秘密。”
  凤飞抬起白嫩的手指,指尖点在几桌上的药包上:“保守你的行踪还是保守你有孕在身?”
  凤飞在此处等我一上午,想必早将我的情况从阿嫂口中摸得一清二楚,我也无法隐瞒。 
  “请全部为我保守。”
  凤飞叹道:“阿初,难道你当真无意同我回侯府?”
  今时今日,我还如何回侯府,我摇头。
  凤飞又道:“夫君为人,绝不似你想的那般轻浅,我沦落风尘数年,他待我也未曾有半分轻视,更何况你远嫁祈国,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我仍旧摇头。
  “纵使他容我,老夫人又如何容我?侯府上下又岂能安宁?我又何苦令大家陷入两难之境,我如今但求平安生下这孩子罢了。日后的事情,待我想清楚再做打算。”
  凤飞终归强我不得,我站在村口,目送她离开村子。她的背影在黄土道路上渐行渐远,我打算不等明天,立刻就要动身离开此处。
  我正待转身回农家收拾行李,忽然我的双腿犹如从土地里长出的树干一般,根本无法转动。我心下不妙,莫非是争夺《五家韬略》之人,望着凤飞尚未彻底消失的背影,我急欲呼喊,使尽力气双唇才微微一动,又哪里发得出声音。
  将我点穴之人见我一动不动,从我背后绕了出来,我认得他是上次将我从祈国边境劫往军营之人,他在我面前半跪行礼,低声道:“属下奉殿下之命,恭迎夫人回府,冒犯之处,还望夫人恕罪。” 
  我急得满头大汗,凤飞的背影已经彻底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又是相陵君,为何他总是阴魂不散,为了满足他的自欺欺人的幻想一次又一次打扰我的生活。
  犹如噩梦一般,我再次回到微澜殿中。
  我正坐在殿中,最先见到的是玉仪,我原以为当日我离开相陵君府时,玉仪随侯爷的随同一同回到寒沙州,却不想她仍然留在此地。
  玉仪想替我换下身上的衣服,我积攒了一路的疲惫与怨气发作,将她手捧的新衣通通扔在地上,仍旧正坐回原位,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等待着与相陵君的正面交锋。
  说是交锋,却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我的内心前所未有的烦乱不安,我最怕的就是他发现我怀有身孕。如今重陷牢狱,腹中一旦不是女孩儿,王室之中最看重子嗣传承,相陵君断不肯令我带走,来日我若离开相陵君府,这一生只怕母子分离。
  想着想着,心便凉透了。 
  我凝眉愁思时,玉仪等人已悄然退出殿中,我蓦然发现相陵君正在一旁瞧着我,一言不发,只是发笑。 
  我冷笑一声,他俨然又将我当做画像。
  我重重地向他行了一礼,抬头直视着他:“求相陵君赐我一死。” 
  他扶起我,还是在笑,仿佛所有的快乐都从心田洋溢而出,沉醉了岁月时光。
  我不肯他扶,可又如何挣脱得开。
  “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寻回,谁再敢伤你毫发,我定将他挫骨扬灰。”
  他分明柔声细语和我说话,可是他眼眸深处所隐藏的寒意,却令我打个冷战。
  他双手捧着我的脸,颤抖地摩挲着,眼睛里竟似泛起泪光。 
  “阿妍,阿妍,你总算回来了,你知道我想你想的有多苦么?阿妍,你为什么不说话?和我说说话吧,发脾气也好,骂我也好,想说什么都好。” 
  我心中悲痛泛起,最是承受不了他如此情深款款地对我说话,我是早就对他死心绝望了。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推开了他,抗拒地向后退着,激动道:“我不是阿妍,阿妍早已死了,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相陵君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起身欲逃,他情急之下硬是见我拦住:“是我失言,你莫要生气。你说是阿初就是阿初,有什么关系呢?”
  我哀哀道:“你既知我是阿初,就更不该如此。我当初虽迫于形势嫁入府中,可你如今明知阿初早有夫君,你为何还要苦苦纠缠于我?”
  他仍旧笑着,可是眼睛里的寒意一层一层渗了出来。
  “你若担心此事,却也不难办,取他休书一封或取他性命一条,自可迎刃而解。” 
  这样的他令我生出一团惧意,我的心脏被紧紧挤压,几乎想也不想冲口而出:“相陵君若要取他性命,还是请赐死于我吧。” 
  我突然发现,原来三年后再相见,我竟会一次次地惧怕于他,这在从前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相陵君道:“你心中介怀我才告诉你解决之法,你若心中无所介怀,我又何必解决?文信候虽纳你为妾,但我更感激他保全你的性命,你日后若不再与他相瓜葛,我如何会恩将仇报?” 
  明允救我性命之事,他如何会得知?
  我一时不解他的意思,隐约有所担心,惯性地强调:“我不是阿妍。” 
  他对我的笑里流露出无比的宠溺:“好了,我知道你是阿初,我不会再唤错名字。我当初丢你一人在北国,害你深陷梁王宫的一场大火,险些丧生,你怪我不肯认我是我应受的惩罚,可是要生气要闹脾气都得在我眼前,除非我死,否则再不许你离我而去。” 
  他沉浸在自己失而复得的感情里,这一次他没有再认错人,而我却如受五雷轰顶。
  “我……我……”我嗫嚅着,我想我脸上肯定没有半分血色,“我……我不是……”
  他不再笑,脸色哀痛:“你若不是,就解释一下三年前你身在何处,父母是何人,你籍贯在何处,你所谓的兄长又姓甚名谁;你若不是,就解释一下为何玉仪将阿妍当年罚抄时的笔迹误认做你的笔迹;你若不是,你这张脸又作何解释。”
  我僵在原地,一颗心急遽下沉,他骤然松开了我,我踉跄着后退两步,硬是强行站定,艰涩地冷笑两声:“相陵君可是疯了?”
  相陵君不再答言,不知从何处取来佩剑,一柄远远地抛给我,正是我多年所用的那一柄。
  “你既不肯承认身份,又念念不忘文信候,我倒不如果真成全你,赐你一死。”他站在我面前,拔剑而出,神色决绝而痛楚,“你若一死,也是入我的陵墓,与我合葬一处,到那时你心里惦念何人,承不承认你的身份通通都没关系。我虽于心不忍,可也不失为一种解脱,你放心,过得数年我也会随你而去,绝不令你孤单太久。”
  他的目光逼视着我,汹涌如深蓝夜幕下的大海,浪潮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将我打入无尽的漩涡。我无意识地将手压在腹部,我以为他至少还是从前的少游兄,才敢在他面前以死相逼,万万想不到他在我身上,宁为玉碎也绝不瓦全。
  我顾不得悲愤,而是思虑如何逃脱,相陵君看穿我的心思,利剑讯出,招招杀手,事到绝境,我也唯有竭力抵挡。
作者有话要说:  

  ☆、身陷囹圄2

  他在我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时收招,我的额头渗出细汗,死里逃生后,才意识到中了他的圈套。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取我性命,而是逼我将所懂的剑法一一使出。
  我从小就与他一同练剑,甚至许多剑法是从他教我的。我谎称剑法是明允所授,我却拿相陵君教我的剑法对抗相陵君,谎言立时不攻自破,我再也无从狡辩。
  他如今确定我是阿妍,定然再也不肯轻易放我一走了之。他动手之前说的那些话未必全是虚言,从前的少游兄或可不必,可如今的相陵君,他的性情早就不是三年前,而他的权势又足以令他为所欲为,甚至连当初的阿初他都要霸占,更何况是此刻的阿初。
  我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我是阿妍,是因为三年前我就对他绝望。
  一个人,他不在乎你就是不在乎你,不是努力就意味着有结果,不可能因为三年的时光就回心转意,我承认他的确对我动过感情,可正因那转瞬即逝的感情与我三年前的死亡,才埋下他今日心存愧疚的祸根。
  青铜剑脱手,剑尖抵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清脆一声,向后摔倒在地。我在他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步步而退。小孩子似乎感染到我的糟糕心情,亦是焦躁不安。我一忍再忍,毕竟忍耐不住,胸中酸涩作祟,一阵阵作呕。 
  他喊人进来,自己也上前扶我,轻轻拍我的背。我心灰意冷,以为要被他识破,可他一句话也没有问。我被小孩子折腾的七荤八素,已然顾他不得,只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通通吐出,才足以缓解一二。因为吃不下东西的缘故,最后也不过搜肠刮肚,将酸水吐尽。等到这一番折腾完毕,我早就虚软的无力反抗,任由他将我扶至榻上安顿好。
  侍女们鱼贯而出,玉仪将最里面的一层轻纱帷帐落下后,也退了出去。 
  纱帐外另又出现两个身形较高的人影,不是侍女,我隐约认得出是穆医官与李医官。
  我骤然坐起,立刻发现自己右手腕缠着一根诊脉的丝线,丝线悬空,另一端牵在医官手中。惊觉之下,我想也不想,立刻将丝线从手腕扯开。
  相陵君静静地陪在我身旁,见我此举,既不怪异,亦不怪责,平静的一言不发。他越平静,我就越慌张,我忐忑地看他一眼,因为心虚,匆忙又躺下去。他反而取出手帕,细致地替我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我整个人一动不动,可心里早就乱成滚粥。
  好在他命医官退了出去,没有继续替我诊脉,我暗自松一口气,正自绞尽脑汁思虑日后如何瞒天过海时,却听他叹息一声。
  “阿妍,你就当真这般不甘愿?”
  我回视着他缓缓道:“我说过阿妍早就死了,死在梁王宫的大火之中,请你别再喊我阿妍。”
  他听不懂我的话,我却明白阿妍真的死了。
  他听我如此说总算不再喊我的名字,冰凉的手指碰触着我下巴上的一道疤痕,满眼怜惜:“你告诉我你身上的疤痕从何而来,当初文信候是如何救了你的性命,又是你哪一位兄长将你交托于文信候。”
  我将脸别开一些角度,躲开了相陵君的触碰,无比疲惫。
  “从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他将我的脸别向他,我双眸中的他又悲又笑。
  “又和我生气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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