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堂主有何吩咐。”
韩子逸转过身，双手作揖，恭敬问道。
眼前的男子，虽说性格怪异，难以捉摸，然对待同殿中人，亦是非常和善义气的。
自己的武功，十之八九也为他所传。
“再过几天有个灯会，我希望你可以陪右堂主前往。”
赵承曦正了正脸色，严肃的说道。
“这次是谁？”
赵承曦没有回答韩子逸的问题，只是双眼微米，嘴角上扬。
“就是看灯，陪她看灯。当然，必要时，安全将她带回。”
韩子逸有些怪异的看着他，如果只是看灯，你不也可以，为何偏偏挑我。
然而，短暂的片刻思考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必要时，安全将她带回，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夕灯会，深居简出各家未出阁的女子，纷纷与女伴相携，来到城中。
城里，尽是花红柳绿；轻纱袅袅；粉黛飘香。
各家公子也不看轻这一日，简装流连在万千躲闪，娇羞柔媚的眼波中，意欲觅得一霎那的电光火石。
韩子逸有些尴尬的跟在墨瑶身后，如果知道是七夕情人灯会，自己还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么。
然而，今天的墨瑶，确实与平时有着天壤之别。
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露出细致无暇让人浮想翩翩的颈脖。
墨绿的精致长裙加上束腰的白色佩带，愈衬得腰身纤细。
看着褪去杀气，柔和优雅的她，他有些失神。
灯会，道路两旁摆满了小摊，一个接着一个，其中各色吆喝声此起彼伏，富有特色。
墨瑶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有些凝聚，走向一个不起眼的小货摊。
摊上琳列着多种玉质首饰，做工算不上特别精致，但也别具一格。
在众多首饰中，她拿起了一个手镯。
韩子逸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不断抚摸着一个玉质手镯，眼中闪烁着不明情绪。
这个镯子并不出众，仅仅是一根编织的绳子，上面挂着两个苹果状的玉石。
“小姐，这个镯子很适合您啊，价钱也适中，只要一两银子。”
小贩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所流露出的迷恋表情，立刻迎上讨好道。
墨瑶怔了怔，随即却将手镯丢回了原地。
“很一般。”
冷的不能再冷的声音，让小贩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边的韩子逸也有些诧异，她的神情转变的也太快了些。
然而，她的背影，让他觉得有丝伤感。
低头，看了看那个被丢在一边的手镯，韩子逸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
“这个我要了。”
语毕，将镯子随意塞入袖口，追向墨瑶。
像他们这种在黑暗夹缝中生存，今天不知明天的人，热闹，欢快只会让他们感到害怕，失落。
墨瑶会去欣赏那各色各样的花灯，也会逛小摊，然而，却尽量避免着人多的地方。
不知不觉，到了一条河边，偶尔会有几个人走过，但相对大街，这里显然清静了很多。
一盏盏花灯漂浮在河面，宛如星光般明暗闪烁。
慢慢的，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那看不见尽头的河流中。
两人就这样站立，静静的。
人的命运，最初总满载希望，然而，所有的激情，都会被生活的暗涌所埋葬。
站了一会，墨瑶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叠精制的小纸船，上面隐约写着几行字。
她缓缓蹲下身，将它放入河中，与众多花灯一起，纸船毫不起眼，并且，很快随波逐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在许愿么？”
韩子逸有些窘迫的问道。
墨瑶看着被灯光照的波光粼粼的河面，淡淡开口道：“过去，就让它随着这河水流走。”
气氛，变得有些悲哀。
过去，如果可以忘记，那么，自己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沉静在各自思绪中的两人，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一位青衣男子迅速飞身掠过湖面，将那艘纸船拾起，轻轻展开。
经过浸泡，上面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但勉强还是可以辨认出。
“一只萤火绕梦色，灯湖宓宓夜露泠。七夕眷侣千灯会，不愁天河飞鸟稀。”
夜渐渐有些深沉，寒意不断袭来。
“回去吧。”墨瑶主动开口。
与来时一样，顺着小道慢慢折回。
韩子逸站在她身边，肩并肩，并排走着。
如今的他，竟比她要高出半个头。
当年，她带他走时，他还需仰望她。
两年，很多东西不知不觉的在改变。
看着墨瑶有些单薄的身躯，韩子逸解下了外衣。
“你披上吧。”
墨瑶漆黑的双眸只是盯着他，亦没反对，亦没同意。
韩子逸则见她没有拒绝，便壮着胆将衣服覆在她肩上。
然而，抬头的瞬间，他却发现，身后，一名儒雅青衣男子正目光冷冽的望着他们。
那种眼神，让人寒意四起，却完全读不明白，如同黑暗的漩涡。
韩子逸年轻气盛，也非泛泛之辈，有些傲气的回望过去。
墨瑶有些感觉气氛凝固，本能转身，然而，前方只是一片漆黑的街道。
“怎么了？”
“天色不早了，右堂主，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韩子逸岔开话题，向前走去。
墨瑶也没有多问，双眸光彩微暗，紧跟在他身后。
七夕灯会就这样过去，并不如韩子逸预料般，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然而，那名青衣男子的眼神却始终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自己和墨瑶都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要么他根本不会武功，要么就是远远凌驾在他们之上。
如此可怕之人，到底是谁。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第六章
“赵承曦，你到底打算在我这里愁眉苦脸的呆坐到什么时候。”
墨瑶掷出三枚银针，心情异常烦躁。
赵承曦伸了伸手，接住飞来的暗器，总算，还有点反应。
“有什么任务。”
墨瑶皱眉，正眼看向他。
“这应该不算任务吧。”
赵承曦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废话少点。”
墨瑶秀眉上扬，满脸怒意。
“明天殿主会派人接你去九重宫，恢复其妹身份。”
赵承曦说完，看了看墨瑶，见她并无料想中的反应，便稍稍放了心。
“时间紧迫，你还是准备一下吧。”
“知道了，不送。”
达到目的后，某人很快识相的抽身走人。
墨瑶走至窗台边，看着盛开的兰花，神情有些恍惚。
你还记得我这个妹妹么，在做出诸多伤害后。
妹妹，多么讽刺，多么可笑的称谓，在那一夜。
第二天，墨瑶一身素白，俨然一大家闺秀样，蹬上了前往九重宫的马车，只是那双眸迸发的寒意，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九重宫位于邑都城郊，离三更殿仅一天的路程，因此，到达目的地后，墨瑶脸上并未流露寻常小姐会出现的倦色，依旧冷着一张脸。
“小姐，这边请。”
一中年男子按着礼节将她扶下马车后，走向两扇朱漆大门。
墨瑶扫了扫气势非凡的九重宫大门，心中泛起阵阵酸意。
墨君卿，你终究还是在乎那名与利，三更殿就让你难以启齿么。
九重宫盘山而建，山并不高，占地却很广。
山脚处，瓦房密集，感觉如同一个小型村镇。
随着坡度的上升，人烟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气势磅礴，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周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曲径通幽，景色宜人。
直到墨瑶额头渗出薄汗，中年男子才停下脚步，指向一间雅致别院。
“这瑶阁，是专门为小姐您准备的。”
墨瑶停驻脚步，沉默不语，双拳紧握，关节微微泛白。
这一花，一草，一树，一木，竟和十年前三更殿那个让她有着诸多记忆的小院如出一辙。
虽然，四年前，被她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瑶儿，这份礼物还喜欢么？”
儒雅飘逸犹如天人般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响起。
淡淡微笑挂在他脸庞，让她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桃花林中，曾经那个宠她爱她的男子。
然而，很快，墨瑶便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只要是殿主大人安排的，属下必定喜欢。”
男子收起脸上温和的笑容，看着低下头，神情毕恭毕敬的墨瑶，眉头有一瞬间的微皱，然而，很快又舒展开来，让人难以捉摸。
此人正是九重宫宫主秦筠，当然，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便是三更殿殿主。
“在此，你恐怕要住上一段时日，有什么需求就和林副堂主说。”
秦筠的目光在墨瑶身后稍作停留。
难怪刚才上山，前面的中年男子丝毫没有累意，健步如飞，自己反到出了一身汗。
看来这九重宫副帮主，想必绝非简单角色，墨瑶心中暗暗猜测着。
“当然，我的别院离这也不远。”
秦筠这句话，却让她心中一紧，然而，又不敢妄自揣测。
“属下明白。”
墨瑶冷冷的随便敷衍道。
“在九重宫，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见属下两个字，明白么。”
秦筠虽语气平稳，却是不容置疑的。
墨瑶紧咬下唇，点了点头，气氛有些僵硬。
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
揣摩他的心思，最后，只会遍体鳞伤。
所以，他说什么，照着做，就可以。
然而，四年的等待，这样，真的甘心么。
明知那是禁忌的深渊，却无法回头。
“小姐，请随我来。”
林副帮主的话将墨瑶从淡淡的哀愁中拉回现实，而此时的秦筠早已不见人影。
“有劳副帮主。”
墨瑶客套的表示感激，语气却毫无感情。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心与心的距离。
之后的一个月，秦筠再也没有出现过，日子看似平静，墨瑶的心却七上八下，各种复杂情绪时常会参杂在一起，因为，这里，和当年的三更殿的瑶阁完全一样。
每一处细小的景色都可以撩动她的心弦，久久难以平静。
墨瑶坐在林间小道一块突兀的乱石上，微风拂面，迎着阵阵泥土气息，心情如同泉水般静静流淌，俯瞰脚下的来路，恰似一条蜿蜒游动的巨龙向着更深处延伸，没有尽头。
“哥，瑶儿好累，走不动了。”
一个面容精致，可爱的粉衣女孩嘟着嘴，蹲下身，开始耍起无赖。
她前面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无奈，眼角带着笑意。
“硬要我上山看风景的是你，现在走不动的也是你。”
女孩灵动的双眼眨了几下，立刻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少年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满脸委屈的女孩，缓缓蹲下身。
“上来，我背你下山。”
女孩吸了吸鼻子，立刻绽开笑颜，爬上了男孩清瘦结实的背上。
“瑶儿最喜欢哥哥了。”
偷偷在他脸颊边香了一口，女孩有些得逞的笑。
墨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掌心泛着道道红印。
沿着林间小路一点一点向下走去。
回忆，越是美好，就越是痛，越是想抓住，就越抓不住。
一切只是你早已设计好的预谋。
在这场战役中，我输得一无所有。
墨瑶走的极为缓慢，约莫半时辰内便可达到瑶阁时，远处两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中一个是秦筠，有点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
另一位则是一名女子，虽然距离遥远，但从身段及散发的气质来看容貌也应属上乘。
女子娇羞的动了动嘴，深情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随后，踮起脚，双手勾上他的颈脖。
“啪。”
墨瑶攀住的树枝瞬间截成两半。
她迅速转过身，后面的事，不想也不愿看。
那种锥心的痛又一次袭来，虽然习惯了，却还是难以忍受。
之后，便稍稍运气，用轻功片刻间回到了瑶阁。
那天，一个晚上，墨瑶都静静坐在床头。
最终，决定离开。
在三更殿，有些事眼不见为净。
可是，这里，每一处，都会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如果继续呆在这里，总有一天，她会疯掉。
只因曾经，她爱他，胜过自己。
而他，不爱她。
第七章
“你们宫主在哪？”
墨瑶手持长剑，浓浓杀意让眼前书童样的少年感到彻骨寒意。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庭院。
顺着所指方向，墨瑶很快来到一个类似书阁的地方。
由于心中隐约还存有怒气，她粗鲁的一脚踢开书房大门。
秦筠头发有些随意的披在身后，衣服也仅是着了一件里衣。
他手中捧着一本有些泛黄的书籍，入神的看着。
对于她这个突然闯入的来客，眼皮也未抬一下。
也许是没有料到他会在这里，此时的墨瑶竟有些措手不及。
看着浑身散发淡然之气，在清晨阳光照射下，儒雅俊美的他，她的心开始平静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她看着他，他始终捧着书。
终于，墨瑶垂下双眸，收起所有的情感，绝然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在她离去后，秦筠合上书，眼神有些深沉，踱步走至窗前，看向远处“哥，大清早，空气多好，别看书了，出去走走才有益健康嘛。”
女孩一把夺过少年手中的书籍，藏到身后。
“瑶儿，乖，把它还给哥哥。”
少年伸出手，温柔的微笑。
“不要，我要你陪我。”
女孩粉嫩的小嘴一撇，有些霸道。
“出去走走吧。”
少年站起身，看着刚及腰的女孩，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女孩瞬间展开笑颜，一蹦一跳地挽住他的胳膊。
瑶儿，知道么，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抢走我手中的书。
可是，你走了，走的那样决裂。
十年前，那个淘气女孩，终是被我亲手扼杀。
墨瑶离开书房后，飞快的向着山下走去。
离开的信念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原来，你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是多余么。
答案在四年前就已经很清楚了，自己又何苦执著。
那被践踏过的自尊何必再次被践踏。
十年前，她的墨君卿就死了，死在她心中。
风割过脸庞，吹干了她那来不及流下的泪水。
“小姐，请留步，”
四名黑衣人一跃而下，拦住了墨瑶的去路。
墨瑶目光飞快横扫过他们，夹带着浓浓杀气。
“让开。”
“要离开九重宫，必须有宫主的手谕。”
他们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心中也自是做好一场恶斗的准备。
墨瑶拔出长剑，二话不说，径直向着黑衣人冲了上去。
论武功，此四人并不在她话下，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很多时候，不得不手下留情。
而此刻的墨瑶，伤痛正无处宣泄，加之多年暗杀的经验，出手阴狠，让人防不胜防。
因此，情势竟有些偏向她。
一段时间后，墨瑶深知如此下去，惊动某些人，那么，自己要离开九重宫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一个虚晃，留出弱点，四把剑同时刺向她胸口。
那四位黑衣人并不想伤害她，于是，只能硬生生撤回招式。
如此一来，便让墨瑶有了短暂的可趁之际。
一丛长针瞬间飞出，细小尖锐。
阳光反射出的银光勉强可以让人辨别它的方向。
黑衣人皆大惊，迅速后退开，却还是未能躲过。
虽不致命，但根根都是要害。
墨瑶有些气喘的将剑飞快插入剑鞘，冷眼看了看倒地的四人，转身离去。
渐渐，她所处的地势越来越低，不远处，炊火袅袅。
再过不久，就可以离开九重宫，一种解脱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
然而，没多久，墨瑶便发现，离开这里，自己又能去哪。
三更殿么，他是殿主，回去的话，和在九重宫又有什么区别。
原来，天下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墨瑶没有发现，此时，她的脚步有些放缓，而这，给了某人绝佳的机会。
下山必经之路，一个巷口转弯处，青衣男子正背对着她，挺拔站立，沉静如水。
墨瑶的双腿突然变得有些僵硬，停住脚步，手则悄然摸向自己的佩剑。
“这四年，你胆子进步不少，又想和我动手是么。”
秦筠转过身，幽深双眸微微眯起，冰冷的目光让墨瑶从头寒到了脚。
墨瑶亦拔出剑，剑尖直指秦筠。
“希望殿主可以放属下一条生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有选择的权力么？”
秦筠无情的话语如同一把锥子，深深钉入墨瑶心间，鲜血淋漓。
“那属下只有靠自己争取了。”
掷出三枚银针后，墨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