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冬凌还不敢睁眼，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吹得鬓角发丝倒立。。渐渐的，随着恐惧感消失。她张开眼睛，只见四周的景物如流水般从眼中向后快速退去。一望无际的草地展现在眼前，却是如章左英所言，美极了。
不一会，两人便回到了围场边的树林。章左英下马，伸出双手去帮冬凌。冬凌人小下马困难，又恨左英捉弄自己，偏偏不理他伸出的双手。自己一咬牙，学着左英的样子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双脚落地一刻，才感觉到自己腿肚发软，根本站立不稳。
“哎呀！”眼看就要跌倒，左英一双温暖有力的手从后及时的从腋下扶住冬凌。那双漂亮的眼睛同时望向冬凌。眉毛一挑，章左英说：“哦？你还挺倔强。”
冬凌刚刚站住，便迫不及待的甩开章左英的搀扶。章左英也不气恼，反而戏虐的故意伸手勾去冬凌唇边的散乱发丝。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缩短，章左英的呼吸热哄哄拂在冬凌面上。冬凌的脸也跟着烫了起来。她被那双满是戏谑的漆黑眸子盯住，动弹不得。错觉间竟然发觉章左英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怜爱。摇摇头，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回过神来时，章左英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冬凌慌忙推开章左英，跳到一边。冲他躬身一福道：“奴婢告辞了。”说着转身向围场方向跑去。
雅丽看热闹看得专心，并未发现冬凌去了又回。第一天下来，她和张佩儿言语不合，接下来的几天都互相不再搭理，只和箫容佳一同说话玩耍。在排挤张佩儿的同仇敌忾中，两女的友谊也因此突飞猛进。三日围猎结束，章左英虽然没有得秋猎第一名，但雅丽和箫容佳的友谊却变得牢不可破。
回临安的路上，众人皆围在章左扬身侧，交相称赞他英武不凡，少年英雄。雅丽想到章左英让自己在张佩儿面前好生失面子，道：“章左英，你说！秋猎的时候，你去干什么了？你害得我在别人面前好没面子！”
章左英一张俊脸扭成一团，故作苦恼道：“我也在打猎啊。只不过不好意思抢了二哥的风头，比较低调而已。你们都没看到我？”说着还向冬凌挤了挤眼睛。
冬凌想起那日发生的事情，面色发烫。对左英的小动作，故意当作没看见，表情木然。心下想：你根本就是在一旁偷懒耍滑去了。
雅丽也嗤之以鼻，伸手数起来：“什么怕抢了二哥哥风头，来回就打了几只大雁。二哥哥可是打了三只鹿，十一只兔子，还有一只熊。一只熊啊！连皇帝都嘉奖他英武不凡！”说到熊的时候，雅丽表情夸张。
章左英表情并不嫉妒，反而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低声道：“二哥哥锋芒太露，未必是好事。只怕福祸难料。”
冬凌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个三公子小小年纪已经懂得韬光养晦，果然城府很深。反倒是比章左扬强了许多。雅丽没听清，皱眉问：“你说什么？什么露不露的？”
章左英脸上的表情转变的很快，担忧的神色很快被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替代，笑道：“哎呀，二哥哥已经被人赞美得忙不过来了。用不着你锦上添花了。你呀，也别损我了。”说着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冬凌，拍马走了。
第二十章 抗婚
秋猎后，天气逐渐冷了起来。章平之一队人马赶在中秋节前，从燕州回了临安。八月的临安，已经显现出秋天寒冷的威力。
早上，雅丽带着鸳鸯和莲芝去给大夫人请安。冬凌和一众下人们将暖玉阁打扫收拾整齐。刚点上女儿香，章左英便带着鲁然进了院门。章左英向空气中嗅了嗅，道：“这是什么香？味道真好。”
冬凌带着一众下人向章左英行了礼，恭恭敬敬的回答：“给三少爷请安。回三少爷，点的这是女儿香。”自从秋猎之后，冬凌见到章左英总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小炉青烟，一屋子暖香怡人，佳人如玉，是为暖玉。”章左英打趣向冬凌道。当着其他下人的面，冬凌不好回嘴，默默的睃了他一眼不出声。章左英面上的得意又多了几分。
“还没入冬就点上了？你们主子呢？”章左英说着褪去玄狐外袍，露出一身浅蓝色衣衫。鲁然赶紧上前捧了主子的衣衫。
冬凌道：“主子去给大夫人请安了，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三少爷您先坐坐吧。”说着又指挥小丫头芸儿上茶果。
见鲁然还捧着章左英的玄狐外袍，冬凌道：“鲁然，随我到里间去吧。”
鲁然捧了衣服，随着冬凌往里间走。冬凌接过外袍，仔细收到衣橱中。鲁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竹萧递给冬凌，道：“喏，这是你要的东西。上次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出去给你买的。”
冬凌欢喜接过，向鲁然道谢：“鲁然哥哥，谢谢你。”
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鲁然红了脸。他腼腆的又从怀中掏出些散碎银子，道：“上次你给的钱多了。这是剩下的，还给你。”
冬凌不接，道：“这些就留给鲁然哥哥买点酒菜吧。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妹子你要这个干什么？”鲁然欢喜的收起银两，继续追问。平日里暖玉阁的丫头们也让他帮着带些东西，多半是吃的、用的，要买乐器的可还真没见过。
“没什么，就是一时心起。”冬凌嘴上轻描淡写的推脱，脑海中却浮现那个月光下吹箫的身影，和悠扬凄婉的曲调。
冬凌将萧收到里间的多宝格内，和鲁然一同出了正厅。雅丽还没有回来。章左英一见二人同进同出却满脸不乐意：“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怎么在里面嘀咕这么半天？鲁然，你怎么脸都红了。”
鲁然被这么一说原本微红的脸瞬间变成了赤红，一路烧到耳根子上。他摆着双手解释：“没！没什么呀。就是帮主子收拾衣服。”
“没什么，你结巴什么？”章左英挑眉不依不饶的追问。
“我…我…我…没…没有…结…结巴…”鲁然越着急否认反而结巴的更利害。这一结巴逗得暖玉阁里所有人笑成一团。
正说笑着，雅丽带着鸳鸯和莲芝从大夫人那里回来了。一进门见到章左英已经在等她，雅丽欢喜道：“哟，三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我这里了？有事？”
章左英笑嘻嘻的看着雅丽，说：“没事就不能来？你这暖玉阁里小炉香烟的我就不能来享受享受？”
鸳鸯帮雅丽褪去灰鼠外袍。雅丽站在章左英面前，指着暖玉阁一屋子的丫头道：“当然可以，可是我这暖玉阁从上到下可没有一个闲人。你来了光是享受，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章左英一笑：“我屋子里还有些上好的沉水香，上次宫里面给的。老夫人分了我一些。下午让鲁然送过来。妹妹你看这样我算不算做了些贡献？”
雅丽满意的点点头。
章左英得寸进尺的问：“那这个冬天，我就呆在暖玉阁和妹妹做个伴。你看可好？”
不等雅丽回答，鲁然没心没肺的插嘴：“少爷，您这几乎就是天天都往暖玉阁跑，在不在暖玉阁过冬还有什么差别？”一句话说得暖玉阁众丫鬟笑得东倒西歪。
章左英无奈又气愤的拿手指指鲁然，说：“也不知道你是我甘棠堂的还是暖玉阁的，怎么句句话胳膊肘往外拐。”
鲁然一吐舌头，退在一边。
章左英向雅丽道：“对了，快到中秋了。我那边送来了些菊花，到时候请妹妹过来赏菊吃酒可好？”
雅丽最爱凑热闹，当即拍手赞成：“当然好，三哥哥做东，我是一定要去的。”
“到时再叫上二少爷，大家一同热闹热闹。”鲁然插嘴。
“二哥哥到时可能去不了了。”雅丽摇摇头，面带神秘的说。
“为什么？”章左英诧异。
嘻嘻一笑，雅丽凑近章左英的耳朵，悄悄说：“二哥哥秋猎的时候拔得头筹。我今天去娘亲那里请安，娘亲说皇帝已经准备给二哥哥指婚了。恐怕圣旨不久就要下来了。”
听到这里，冬凌的心脏紧紧的缩成了一团。尽管她知道章左扬从来都不属于自己或姐姐这样身份卑微的奴婢，可是，当这一天实实在在到来的时候，她仍旧感觉受了当头一棒，又如被一桶凉水迎头泼下。
“哦？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章左英点点头说，表情却似乎并不热衷于此。
“那当然。要是秋猎的时候，你不是那么丢人。说不定也给你指一个。”雅丽不忘挖苦章左英。
章左英耸耸肩。章左扬和章左褚是大夫人的子嗣，自己是二夫人庶出。恐怕再出色，也轮不到指婚的荣耀。何况一个庶出的儿子，还是平庸一点比较好。他不在乎的问：“大夫人有没有说指的是哪家的姑娘？”
雅丽抿嘴一笑，神秘兮兮的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问。所以啊，我都打探清楚了。值得是礼部侍郎萧怀楠的女儿箫容佳。”
箫容佳？秋猎时，遇到的那个媚视烟行、八面玲珑的女子？是啊，只有这样的绝代佳人才能配得起章左扬这样英俊挺拔的男子。而自己的出身、样貌、学士、家世简直卑微到了尘土里。无论任何人知晓了她的心思都会嘲笑她是痴心妄想。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狠狠的嘲笑自己。那么姐姐呢？姐姐和章左扬之间的心意相通，在箫容佳这样的女子面前难道也同样脆弱的不堪一击？
“唔！倒是很配。”章左英赞许的点点头。
“那当然！”考虑到秋猎时建立起来的无间友谊，雅丽对箫容佳能成为自己的二嫂倒是百分之百的赞成。
“冬凌，你还好吧？”鲁然见冬凌脸色苍白，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关切的询问。
“我很好！”冬凌低声回答。却觉得心上似结了冰样的被扎得生疼。
章左英又坐了一会，便带着鲁然回去了。
晚上，雅丽带着鸳鸯和冬凌去环碧山庄吃饭，留莲芝看家。到了环碧山庄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下人们捧着精美的食物鱼贯而入。进了环碧山房，大夫人坐在正在，章左英坐在大夫人右手一侧，留下左手边的位置给雅丽。玉屏、冬凌、翠儿和鸳鸯站在主子一旁伺候。
冬凌站在雅丽身后，忍不住向对面望去。只见大夫人满面红光，眉宇间带着得意。而章左扬脸上却并无半分兴奋，反而表情淡淡的，似有哀愁。
雅丽道：“二哥哥，听说皇帝要给你指婚了。你不高兴吗？”
章左扬并不想被提及此事，打断雅丽：“食而不语，你的《女诫》白读了？快吃饭吧。”说完又对鸳鸯道：“给你们主子多布些菜。”
雅丽碰了一鼻子灰，捧着饭碗看看章左扬又看看大夫人，哑口无言。
大夫人嗔怨儿子：“左扬，雅丽也是为你高兴。箫容佳这孩子，幼时我见过一次，眉目清秀，知书达理，家教甚严。箫怀楠家世代为官，名门书香之家，家世与我们是极配的。皇帝想必也是看重这点，将容佳指给了你。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章左扬听着大夫人和雅丽的喋喋不休，只觉口中无味。脆弱的心事再也承受不起这些恭维。他眉头深锁，思忖片刻道：“娘亲，孩儿不想要这门亲事。”
雅丽和大夫人一听停住夹菜的动作，惊愕的看着章左扬。章左扬皱眉正色道：“孩儿与箫容佳素无往来。忽然之间便要与她成亲。将来若是性格不合，委屈了箫小姐，岂不更加辜负了皇上的美意？”
大夫人听罢重重放下手中碗筷，声音因为强压的愤怒而颤抖：“婚姻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何况这次是皇帝指的婚，不仅仅是父母之命，更加是皇命。你要是敢在这件事上作死，我们阖府上下全都不用活了。”
章左扬正欲辩白，大夫人手一挥打断他，道：“你不用说了。你的心思为娘的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我要提醒你一句。章左扬，你的婚事，不仅仅关系到你自己的身家性命，更关系到我们章家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兴衰荣辱。你忍心让我们为你陪葬吗？”
冬凌垂头站在雅丽身后，大气不敢出。听闻此言，心中忽然一怔，难道大夫人已经知道了冬茗的事情？
章左扬果然不再做声，双眼低垂望着衣角，一对剑眉紧紧锁住。片刻之后，他起身向大夫人拱手恭敬告辞，道：“孩儿吃不下了，先行告退。”说完不等人挽留，便匆忙离席。
雅丽讶异道：“哎？娘亲，二哥哥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望着儿子愤然离去的背影叹息道：“别管他，我们吃我们的。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
第二十一章 中秋
中秋这天清早，雅丽带着鸳鸯和冬凌给大夫人、赵老夫人请过安，便回了暖玉阁。不一会儿，章左英带着鲁然也过来了。章左英穿了一身雪里金滚花狸毛长袄，进门便嚷嚷：“南花园的菊花这几天开得正好。我早上叫鲁轩在花园里摆好了桌椅，又准备了些今年新菊花酒。我们同去南花园赏菊、饮酒如何？”
雅丽歪着头想了片刻说：“光是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让林妈妈做几个小菜。送到南花园去，我们一边吃一边喝酒赏菊可好？”
章左英一听吃的，喜笑颜开，马上表示赞同。雅丽叫玉芝去小厨房吩咐准备下几样下酒的小菜。又道：“就我们两人，是不是也太冷清了？不如也叫上大嫂一同可好？”费氏虽然是长嫂，但比章左英和雅丽大不了几岁。
章左英一听，拉住雅丽附议：“好啊，我们一同去百祥苑请她。”
冬凌连忙拿给雅丽穿上秋香色银鼠袄子，跟着兄妹二人一路往百祥苑去了。路过碧落轩门前的游廊，正巧碰上二夫人带着丫鬟彩蝶、杜鹃迎面走来。章左英和雅丽带着一众下人给二夫人见了礼。
二夫人问两人：“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呀？”
二夫人是章左英的生母，章左英对她的态度比其他人亲昵。他回答道：“娘亲，今天是中秋。南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我们正想邀大嫂一同赏花、饮酒。正好遇见您在这，不如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赏菊好不好？”
二夫人笑道：“大过节的，府里要忙的事情多着呢。我哪里有功夫陪着你们这些小的玩。左英，你带着妹妹去玩吧。不过前些日子老爷倒是送了我几盆剪桃红。你们若是要赏菊，我让彩蝶给你们送去，图个新鲜。”
雅丽拍手道：“好啊，好啊。听说这剪桃红还是宫里花房今年下来的稀罕品种。一共都没几盆开花。宫里各嫔妃都没得多少，我们算是捡了个稀罕的宝贝。还是二娘最好最大方了。”
二夫人伸手在雅丽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打趣道：“这么大个闺女，一高兴了，还蹦蹦跳跳的。几盆花都能让你高兴成这样？难怪你娘说你像只猴儿。”说着吩咐彩蝶回碧落轩将剪桃红搬到南花园。
辞别二夫人，雅丽和章左英直奔百祥苑。章左褚果然不在百祥苑，只有费氏在屋里做女红。荷香带着一群人进了里间。费氏见雅丽和章左英结伴而来，很是意外。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着招呼二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两位贵客一起来了。外面风大，你们快进屋里来坐。”又吩咐荷香上了前几日新得的大红袍给雅丽和章左英尝。
雅丽拦住荷香，迫不及待的表明来意：“大嫂，不要让荷香姐姐忙了。今儿是中秋。南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刚才二娘又送了我们几盆剪桃红。我们来是邀你一起去南花园赏菊、饮酒。”
费氏“噗嗤”一笑，指了指刚才放在一边的活计说：“前些日子许了老夫人些针线活。我本想着今天把这个样子绣出来呢。这要是再去玩又要耽搁下来了。我看，你们俩还是自己去吧。”
雅丽和章左英不依，一同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