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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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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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那珠光宝地富贵温柔乡。
  点灯的小厮好奇地打量了朱痕两眼,也不敢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这初夏的夜晚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竹竿上的灯笼也像是一串串的玛瑙坠纹丝不动。这一整天里桥上都不时的走过前来祝寿的人,入夜后就少有人来了,朱痕仍在等着,也不是没想过也许错过了也说不定,但却还是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等来露珠儿见上一面,望眼欲穿。隐约桥头上走过来一队人马,看见领头的正是骑在马上的戏园班主,朱痕向着灯影的暗处退了退,待他们走到近前,朱痕急切的打量着人群中露珠儿的身影,却没有看见她,只见到有一乘精致的小轿被人抬着走在队伍的中间。朱痕突然省悟到这轿中坐着的人恐怕就是露珠儿了。
  就在朱痕无计可施准备要去拦下小轿的时候,忽的看见那小轿的轿帘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而露珠儿那双雾气蒙蒙的丹凤眼正正的瞧向了朱痕站着的地方。朱痕在露珠儿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他正想走出来迎过去,却又看见露珠儿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他站的地方,意思像是说让朱痕在这里等她过来。朱痕收住了脚步,等这一队人从自己面前缓缓走过向着金府大门而去,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看见一个双手提着裙裾的小小身影向着这边跑了过来。
  好几月不见,朱痕感觉露珠儿又长大了一些,此刻站在面前的她一身青衣扮相,素白的水袖叠在手腕边,贴云鬓,点朱唇,只是那戏服略显大了,加之露珠儿看见朱痕后弯眉一笑,就又显出往日的那样可爱摸样来。
  “朱大哥,你怎么在这呢?”
  朱痕见了露珠儿,心中所想千头万绪,一时怔怔的也说不出个话来,只是反问她道:
  “我还想问,你怎么偏巧在那时候看过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住你呢。”
  听朱痕这么一说,露珠儿刚刚还弯着的眉眼顿时涌上了痛色:
  “梅姐姐她,当年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
  “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的目光都缓缓转向桥下,耳边听见水声潺潺,如泣如诉。这些年过去,露珠儿多少也猜得到当年事情的一些真相,即便是心怀怨恨,却还是表现的懵懂无知,她选择了继续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提防着班主,提防着金家,提防着身边别有用心的人,她活的这么辛苦却从不曾后悔过,只因为有他在身边,当初知道朱痕来戏园要赎她的时候,露珠儿忍不住哭了许久,她并非是为班主拒绝而伤心,这本是她料得到的,她哭是因为高兴,因为终于确定了那个人的心意,原来真的是与她一样的。后来听见镇上人们对朱痕的所作所为议论纷纷,她又气又急,想尽办法也没能溜出去见他一面。在知道要去金府做寿以后,她正想着无论如何要去见一见朱痕的时候,戏班上的一个小丫头笑着告诉她那个人又来了,却又是被班主赶了出去。这一次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露珠儿忍下眼角的潮意,又仰起头来看着朱痕笑着问他。
  “朱大哥,你找我有事要说吗?”
  朱痕一怔,把思绪从以往的点滴之间又拽回到眼前,灯笼投下的红光映在露珠儿微仰着的脸上,映在那双风情流转的眼眸之中,熔化了自己心底里所有的不安与感伤,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只细细的炭笔,宠溺的笑笑,说:
  “你看你,跑的这样急,妆都花了些…”
  大红灯笼的火光照拂在两人身上,就像是洞房花烛夜喜字红烛下的一对新人。朱痕的手挨着露珠儿的脸颊,感觉到她的脸都烫了起来,而那种温热也顺着他的手掌往下,灌进心田。又仔细的为露珠儿画了一遍眉,依依不舍的最后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朱痕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好了。”
  露珠儿垂眸,定定的看着朱痕的手,伸出自己的手去将他的手握了起来,拇指仔细的摩挲着虎口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疤痕,就是露珠儿与朱痕初见之时,朱痕掩住露珠儿的嘴时被她咬伤的。
  “朱大哥,我…我对你…我一直…”露珠儿语无伦次,想说的话太多却又说不出口来。
  触手可及的人儿,朱痕心想,如果这一次也放手,可能就永远也…身比心先动,朱痕上前一步将露珠儿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也把她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心口上。
  “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
  风渐起,远处传来丝竹响声,朱痕的手臂又紧了一分,最终却还是无力的放开,忍住肺腑间翻涌的苦涩,笑笑,对露珠儿说出今晚最重要的话来。
  “珠儿,今天晚上唱了戏之后就偷偷溜出来,到镇南面的码头上,我在那等你。”
  露珠儿本已经心跳的打鼓一般,听了朱痕的话,更是觉得浑身像被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连抬眼去看他这样简单地动作也变得滞涩,舌头更是像吃了麻椒一样转动不灵了,那种感觉就好像魂魄不在这具身体里了,心早已经飞到一个满是幸福的仙境一般。
  “嗯…”
  “记住了?”
  “嗯…”
  朱痕笑了,轻轻点点露珠儿的额头,说:
  “那就走吧,早点来。”
  艰难的转过身子,一步三回首的看着,露珠儿感觉全身的血液终于又重新的流转起来,她笑了,银铃一般,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放佛不是在一步步远离,而是在一步步靠近,一口气跑出好远,隐隐看见金府金碧辉煌的大门了,露珠儿最后又一次转过身往桥上看去,没有朱痕的身影,只有满眼红色的灯笼。忽然一阵大风从桥上吹来,夹裹着河水的甜腥。露珠儿觉得听到了什么,却又好像只是风声,转念想到今晚那个在等她的人,又迫不及待的转身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浴火

  寿宴上,一派奢靡,露珠儿在台上唱着戏文,心思却还在刚才的桥上,这样魂不守舍的难免出些个小纰漏的,不过放眼台下酒气弥漫,人人不是在曲意奉承,便是在洋洋得意,又有谁还在意这方小小戏台上演的悲欢离合,相较之下这整园的寿宴才更像是一出大大的闹剧罢了。
  露珠儿唱罢退回后台,寻了个由头正想离开,却迎面撞上了前来后台找她的班主,只说是要带她去领赏,不由分说的便拉着她离开了。一路上班主将露珠儿紧紧拽着让她挣扎不开,七拐八绕的向着后院走去,露珠儿心急如焚却身不由己,她已然明白了班主的企图,想到惨死的梅姐姐,想到今晚说要等她的那人,万般无奈之下心头也渐存了死志。却在这时,突然一阵锣响,二人脚步一滞。
  “起火了!后院起火了!”伴随着急促的锣响,不知何处的人大声喊着。
  一阵风起,抬头望去,果然在班主正要行进的路尽头那里窜起一片火光,开始有许多人从两人正处的这个园子跑过,有去前院报信的,也有闻讯从前院赶来灭火的。班主拉住一个六神无主乱窜的小厮问道:
  “金老爷呢?”
  “许是在前院听戏,不!也许是回后院休息去了,我…我也不知道呀!”
  趁着班主分心的功夫,露珠儿挣脱出他的钳制,提起裙裾顺着来路飞快的跑开,将班主的叫喊抛在身后。可是来来往往的家丁杂役越来越多,露珠儿跑着跑着便被人拥着到了另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好不容易摆脱开人群,露珠儿在路边停下喘口气,想着得找个人问问怎么出去才好。
  不知何时起了夜风,吹干了露珠儿脸上沁出的汗水,又吹来一阵扑鼻的花香,露珠儿抬头望去,才发现自己是站在一树怒放的海棠花下,再仔细看看四周,回忆起竟是当初第一次来金府上唱戏遇见朱痕的那个地方。想到这些,露珠儿心里更急着要尽快逃出这里,赶到镇上的码头去赴约。正要继续走,忽然角门转进来几个家丁打扮的人,露珠儿怕被看见于是就又在树篱背面躲了起来,借着远处火光勉强看见他们一身狼狈模样,提着空桶和烧焦的麻袋,像是刚刚从火场那边退下来。
  “他妈的,本来混吃混合的好事都他妈让那混账小子给搅了,要死外面投河去多干净,害的老子二半夜的还在这玩命,真他妈晦气!”
  这几个人从露珠儿藏身的树篱边走过,其中有个人像是气的够呛,如此大声的骂着一路走过,其他几个人亦是附和着,渐行渐远。等他们转过另一道角门不见了人影,露珠儿才从树篱下出来,刚走两步却想起刚才那人的话,竟像是有人纵火一般,而且这般巧的帮她躲过一劫。露珠儿回头去望向火场的方向,火光映着一树海棠,花朵像是染上血色,红艳欲滴。这幅画面好像是在哪见过,是在哪呢,如此熟悉。那是?那是!不会的?!
  心底里有一万个借口说服自己那不是真的,却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露珠儿,那就是真的。露珠儿回转向着火场方向疾奔而去,路上人越来越多却谁也顾不得谁,家丁杂役们拼死命将火势控制住,也得赖风势不顺,才得以暂缓下来,但在火线边上,仍有一群人手持水盆水桶,正伺机一点点的想要将火彻底灭掉。露珠儿正是要拼命的挤到这群人前面,去印证心中那个不安的猜测。
  着火的是一间正堂,才刚盖好还没人住进去,火苗舔舐着崭新的屋檐梁柱,发出哔啵的声响,人要是盯着看眼睛都要被灼伤,露珠儿终于挤到近前,眯缝着眼睛仔细向火场中间眺望,那里隐约是有一个人影,在火焰浓烟之中仍在用一个松明火把将屋内不久前才新搬进去桌椅屏风一一点着。正堂中间宽阔无物,也是唯一一片没有被火吞噬的地方,那人丢掉手中的火把立在被火围困的中央掩着口鼻搜心抖肺咳着,能看见他前襟袖口上都是血迹,而更多地鲜血还正从他掩着的口中迅速滴落。
  “露珠儿!”
  背后人群中突然有人叫了一声,露珠儿回头看见班主正分开汲水灭火的人群向着她这边费力挤来,再转向火场中,那人似乎也是听见了这声叫喊,正抬眼向外看来。与他的目光对上的刹那,露珠儿像是被烙红的刀子刺上心口,而那人也是一怔,踉跄几步才又站定。
  眼见着班主就要挤到近前来抓住露珠儿垂在地上的长长水袖,忽的一阵劲风吹起,人眼迷离,素白的水袖被风吹得高高飘起,猛烈地火势也被吹得矮下去三分,露珠儿轻抖手腕,那三尺水袖复又被服服帖帖的收回腕边,只见她轻提裙裾,唇边溢出一抹欣喜含羞的笑靥,纵身跃入了火光明明的正堂,扑进了火光中立着的朱痕的怀抱。
  风过之后火焰骤然窜起,瞬间便舔上了房檐,哗啦一声巨响之后,整间房屋轰然倒塌,火焰余烬袅袅的升上天空,在夜幕下如星闪烁,复又湮灭如尘,消散不见。
  老艄公在船首上坐着抽着旱烟,隔河远远地望着山腰上玉带桥那边火光烧了半夜,却迟迟等不到那该来的脚步声响起。无奈深深的叹了口气,把烟磕灭,俯身从船舱中取出一盏精致的莲花灯,点了两截红烛在里面,将灯缓缓地放在了河面上。灯火一跳一跳的照着如墨般漆黑一片的河水,河水载着灯打着旋飘向远处,在水天一线的地方,莲花灯恍若径自飘到了从天上倾泻而下的银河之上,那两点依偎着的烛光也融入到了星光之中,化入虚无,化入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就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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