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元嘉草草- 第9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151章,把忘写的手串给补进去了。觉得有点崩的请重设……

☆、灯火阑珊

  义阳郡在战后基本是一片焦土。谢兰仪跟着儿子刘昶来到这里,所见的情景一点不比两国对峙时的广陵郡来得好稍许。
  “阿母。”刘昶睁着惊恐的眼睛,死死地拽住了母亲的披帛,“这样的地方,我该怎么治理?”
  谢兰仪也自是心颤,她下了马车,捻了一撮泥土,茫然四顾,最后道:“先鼓励农桑,再劝百姓生育……一步步做吧。”
  小小的义阳王,紧紧地偎着她的身子,在境内巡视了一圈,仓库一概空虚,田野一概荒芜,市集一概冷清,人烟一概稀落……他漂亮的大眼睛里滚滚泪下,终于嚅嗫着说:“如果当时……妹妹嫁给了北魏太子,是不是……”
  谢兰仪倏然回头看着儿子,咬了咬嘴唇却不知说什么,她转脸朝远处望去,城墙崔嵬,但是上面遍是荒草,原本应该繁华的市镇,人马稀疏,而远处的田野,几乎没有种植,枵腹的农民在地里刨着野菜和野芋,已经顾不得冬天该怎么办。谢兰仪几乎不敢再回头看儿子,也觉得不敢去看那里的民人们,她咬着嘴唇好半天才说:“北魏刚刚传来的消息,他们的太子被佛狸鞭杀,而佛狸又被宦官毒死,如今内里正在打饥荒。若是你妹妹嫁在那里,可想而知……”
  刘昶没有听出母亲口气里的惊惶和羞惭。他小大人似的摇摇头:“唉,都是苦!想来北魏的太子也不好做。若是没有打这样的一场仗……”
  打仗是他阿父的意思,君命在上,他这个小小的皇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义阳王府,拿出自己的俸禄米,先赈济了灾民。堂堂的妃子,亲自检视了施粥的大锅,见烧得金灿灿的小米粥,浓稠得可以立住筷子,才满意地点点头。王府长史陪笑说:“娘娘放心,下臣绝不敢在这上面克扣半分。只是义阳王和娘娘未能享封邑分毫的好处,倒把自己的家底掏出来了,眼下还勉强富余,再往后,只怕王府的日子也要难过起来。”
  不光王府的日子难过,建康的日子也一样艰难。谢兰仪想着离开建康前,天天见刘义隆只肯茹素服葛的样子;又想着王鹦鹉显摆地告诉自己:太子刘劭在东宫里,暗暗地过的那些奢侈的生活,她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想回去看看。
  这样的念头在犹犹豫豫中一直拖延到了入冬(1),直到刘昶这日处理好郡中事务,晚上来问安时说:“阿母,父皇好像在筹备第三次北伐。”
  “他还要北伐?!”谢兰仪大骇,“这消息确切么?”
  刘昶点点头:“确切。是谕旨交付各驿站递到河南四镇的。说北魏近来内乱,皇帝被弑,之前又丧了太子,现在是幼君在位,外戚和权宦争夺/权势,官吏请辞的无数,国家内里乱成一团。父皇谕旨里说,虽然他知道前一次北伐劳民伤财,但这次真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够趁敌方的乱象攻打四镇,北魏必然自顾不暇,他们的少年皇帝拓跋余可不是拓跋焘,从来没有参战过,不会有能耐回击。”
  机会是好机会,可是亲历了可怕的战事的谢兰仪却没有再来一次的勇气了。她摇摇头说:“美梦是这么好做的?拓跋焘不在,他手下的战将又没有都死光了!何况之前还修书示好,打算与我朝和解。我们为什么不好好休养生息呢?”
  刘昶毕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也不知怎么办才好。谢兰仪看了看他,揽着他的小脑瓜亲了一下,柔声道:“这样,快过年了,你父皇虽然没有让你们这些外封的藩王回京,我却可以回去给他拜个年。正好也看看你妹妹如今怎么样了。”
  刘昶懂事地点点头:“好吧。阿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阿母跟妹妹说,我为她准备了些土产做礼物,叫她日常多笑,别哭鼻子。阿母最好再问问父皇,可否调拨一些粮种来,马上冰雪消融开春了,早早借种子给农户人家,指不定今年丰收了,大家可以好好吃饱肚子。”
  “我儿的书没有白读。”谢兰仪欣慰地看着儿子,“值守一方,便要做一方的善政。我还要劝你父皇,不要轻开边衅,不要好高骛远,牢牢记得——为他的自负荒唐死去的人罢!”
  *******************************************************************
  迎来暌违半载的谢兰仪,刘义隆有些惊喜,拉着谢兰仪的手带到了滋畹苑,冬季的水岸也结了薄冰,兰草颜色苍灰,一如土色,但看得出还是精心打理过,一根杂草都不见。
  “这座宫苑,还是为你留着。”他欣欣然地说,“其实,也不一定要走。听说阿昶在义阳,深得民心,是个好藩王。”
  谢兰仪是一见他亲热就不自在,先还有些若隐若现的久别重逢感,被他的手一拉,浑身寒毛直竖,想甩又不便甩,只能挂着脸被他拽着,拽到内室。刘义隆有些兴奋地吩咐:“取烹茶的工具来,好好为朕与谢容华烹茶!”
  他们相对坐着,在清苦的茶香里品着清苦的茶汤,谢兰仪每次从袅袅的蒸汽里抬起头,都能看到刘义隆含笑偷眼打量她的神情。她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陛下老这么看着妾做什么?都……”她硬生生把“老夫老妻”四个字咽了下去,很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这四个字,欲待换个词,可是脑子里像搅和糊涂了似的,一片空空如也。
  刘义隆自己笑呵呵把“老夫老妻”四个字说了出来:“……可不是!转眼,儿女成行了,倒也是欣慰呢!”
  谢兰仪不由一皱眉,岔开话题道:“潘淑妃如今还好吧?”
  刘义隆一副顿生烦恼的模样,摇摇头说:“别提了她了!蠢成那个样子真叫作孽!真正是看她跟了我这么多年,不忍心加罪罢!”
  谢兰仪心一跳,特特问道:“怎么了?”
  刘义隆神色疏淡起来,摆手说:“没什么,别问了。”然后隔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家丑!”
  谢兰仪的心,顿时给他的欲言又止撩拨起来。眼见天色晚了,她摸了摸耳垂,故意问:“陛下今儿招幸哪位嫔妃?还是……用羊车?”
  刘义隆的目光正随着她的手落在她洁白的耳垂上,看得忘神,陡然听这一句,“啊”了一声,才苦笑道:“你真的要赶我走么?”
  谢兰仪不知怎么脸一红,别过头说:“妾不敢……”她感到颊上一阵温暖,是他的手轻柔地抚了过来,从她的脸上直摸到耳畔,在她的耳垂上好好地揉了两下,那垂挂下来的珍珠耳珰,便随着他轻抚的手而微微颤动,形成了烛光下一道独特的景致。她呼吸一滞,越发觉得脸上发烫起来,虽然告诉自己要拒绝,可是就是力不从心,只好重新告诉自己:要劝谏男人,缺了这床上一幕可不行。
  一张飞霞般的脸,简直是昭示了欲迎还拒的爱欲。刘义隆只觉得悲喜交加,心里蓬蓬的焰火灼灼地燃烧着,无数的事不愿意再想,只愿全心全意享受美人此刻的羞涩和温柔。烛光下的谢兰仪,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依然令他魄动神摇。他奓着胆子亲了过去,居然没有被拒,而柔软光滑且热乎乎的脸颊,让刘义隆浑身一热。
  进来送晚膳的小宫女,却没料到刚刚黄昏,就能看到这样旖旎的一幕,吓傻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缠绵的两人仿佛一无所知,她才意会过来,悄悄退了出去,犹自拍着胸咋舌不已。不过紧跟着,她便听到内室一声轻吟,连未经人事的小丫头,都觉得浑身汗燥燥的,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液。
  刘义隆就着幽微的烛光,以唇为眼,扫视了谢兰仪的全身,终于拜倒石榴裙下。“兰仪……”他轻轻呼唤着她,迷蒙而真挚,身下人微微战栗,仿佛不胜其扰,然而星眸微开,又流泻出十分的光致出来。他们宛若天生的眷侣,由一匹丝绸裁开,此时又归并一处,天然地合拍,异样地和谐!谢兰仪想起一桩往事,低声笑道:“叫错了吧?”
  “那该叫什么?”他仿佛从来不知自己以前犯过的错误,笑嘻嘻附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着她的名字——“兰仪”。
  谢兰仪浅笑中突然滚落两行泪,顺着眼角直流向耳边。刘义隆惊异地看着,轻轻舐去那泪,还孩子气地说:“好咸……”谢兰仪转过头,赌气地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刘义隆嬉皮笑脸道:“我虽然叫过你‘阿修’,好在你从来没有叫过我‘车子’。”
  这个玩笑简直在挖谢兰仪的心!她狠狠把刘义隆从身上推了下来,旋即泪如雨下,转身背向他痛哭失声。刘义隆先有些吃惊,很快明白过来,心里有些歉疚,却也有些放下心的淡然,从背后揽着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
  “你是怕我不恨你?你杀我阿父,杀我丈夫,还害了我的妹妹,还差点把女儿推火坑里头去!……”她喃喃地骂他,恨意在胸口一拱一拱的,却慢慢地从口里弥散走了。他们裸裎相对,才有少见的诚实。刘义隆抱紧着她,随着她的骂声,亦喃喃地道歉。直到她的哭声止息了,两个人陷入了一阵毫不奇怪的内心平静中。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的时间勿考据,包括以后的,自己知道是错的,小说嘛。
  。
  ︿( ̄︶ ̄)︿
  奉上一章床单,记得好评哦亲!

☆、今我来思

  潘淑妃在显阳殿里,嘤咛着哭泣。刘濬一脸不耐烦地陪着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喝道:“阿母,你但知道问我,我知道的又比你多多少?你怎么不向阿父打听打听,究竟是谁出卖了刘劭和我?”他恨恨道:“还嫌我说得晚!我如今自己绞在里头脱不了身,自己头大都来不及,若是那时早早地把自己出首了,你以为太子之位就是我的了?指不定怎么糟糕呢!”
  潘纫佩被儿子说得气不过,怒道:“老不死的对我早有了戒心,平时朝廷里的事他就不怎么肯对我说的,现在我再吹枕头风又有什么用?——再说,我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刘濬冷笑道,“为了我能够登上帝位,可以奉阿母做皇太后吧?”
  潘纫佩愣了愣神,觉得儿子的反问实在问得不对劲,难道他当了皇帝,不封自己做太后?不过两个人都在气头上,说过头话也是难免,潘纫佩狠狠喘了几口气,见儿子横眉立目的模样,只能自己先服输,软下来说:“虎头!我们是母子,若是不能够同心同德,怎么一致对外?你现在怎么总似跟我生了二心似的?难道我会不为你好?我这辈子,心心念念盼的也就是你能够出息。更何况……”
  她谆谆地说了一半,突然门口的黄门匆匆在帘外道:“娘娘,大王,陛下那里传来旨意,马上要到显阳殿来!”
  刘义隆来得比他们母子俩想象的还要快,两个人连词儿都没有对好,皇帝的肩辇已经到了。刘义隆黑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们俩慌乱地行礼问安,随意点了下头,也不叫起身免礼,自顾自坐在了显阳殿正中的坐榻上。
  他乜了潘纫佩一眼,却先问儿子话:“刘濬,严道育的事儿,你一五一十说给朕听,有一句不实在话,你看朕舍不舍得要你的脑袋!”
  刘濬额头上立刻出汗,跪伏着磕了好几个头才回话道:“严道育是东阳公主府里养的天师……”他觉察不对,改口道:“不对……女巫,是个女巫。太子笃信她有通天的法术,想……想借她的法术害父皇您。”
  潘纫佩忙接茬道:“可不是!虎头原本怕查得不切实,所以想知道详细了再把太子的恶行禀报给陛下呢!”
  “不用你插嘴!待会儿有问你的话!”刘义隆呵斥道,又问刘濬,“你真个只是探查?”
  “是!”刘濬是煮熟的鸭子——嘴倒硬得很,“所知不确,想好好查明白了。”
  刘义隆冷笑了两声,问:“那么,你和刘劭来往那么多的书信,倒像是查得挺明白的嘛!”他随口念道:“譬如:‘弟曾美言家下奴子数人入府库,未料其贪迹彰明,若彼人知,则必叱责否罚,弟欲令过不上闻,还请天师做法相救’;又如:‘南第早殁,严及王当早作处置,殿下适言彼人尸位日久,可知天师能通达天意,早收彼人性命否?弟恭候兄早膺帝位,愿以手足侍奉!’……”刘义隆念着念着,脸色变得青白过平日三分,唯有两颧出现了异样的红色,他手指叩了叩坐榻的乌木边框,咬牙道:“‘南第’自然是东阳公主,‘严’是严道育,‘王’是王鹦鹉,‘彼人’便是朕了吧?”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如此盼着朕死么?!”
  潘纫佩尚未完全听懂这些文绉绉的词,但见儿子脸色煞白,而刘义隆骤然爆发,也吓得不轻,怒斥刘濬道:“你疯了!虽是假装与太子交好,也不该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吧?!”
  刘义隆冷笑道:“他没疯,疯魔的是你!你还当你养的好儿子是个大孝子、大忠臣,却不知他早把礼义廉耻忘到脑后头去了!你也是好样的!严道育埋在含章殿下的玉人,是你批准的吧?——否则还有谁有那样的能耐?”
  潘纫佩几乎傻了,结结巴巴半日才道:“妾没有……妾这么做,又为了什么呢?”
  刘义隆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脸,想着她以往的愚蠢和娇俏,连在一起便觉得生不起气,他撇过脸,摇着头道:“你是个蠢货,虎头则不仅愚蠢,而且还一肚子野心!刘劭想我死了,能登临帝位享荣华富贵,你和刘濬图什么?掺和这样的事?依附这样个人?你们母子有我,尚能保现世平安,若一日无我——”他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潘纫佩:“你还想在刘劭南面之后在他手下讨生活?”
  潘纫佩察言观色还是灵的,见这话出来,就知刘义隆的心又软了三分,不由哭得更加哀戚:“陛下!陛下!我和虎头哪里不知道陛下于我们的重要性!只是不知何人陷害,竟把这样一个屎盆子扣脑袋上来了!我和虎头原是出自一片好心,没料到办下了坏事。陛下若要责罚,请不要责罚虎头,责罚我便了!”
  刘濬身体伏得低低的,垂着脑袋任谁也看不清表情。潘纫佩的话他若寻常听见倒也会有些感动,可是想着燕雀湖边那个一脸褶子的妇人——夏氏阿寿比潘纫佩还小上几岁,却被艰难的生活和无尽的怀念折磨得苍老憔悴。那日他逃也似的回了王府,可是亲娘的那张脸却噩梦般一直在夜晚出现。他恨身边这个女人,她假借“母亲”之名,只怕也不过是利用他而已!
  这时,刘濬听见父亲冷哼的声音,才答话道:“父皇明鉴!儿臣不合依附太子,做下这样悖逆的事情,却并不是出自本心。以后儿臣定当洗心革面,请父皇饶恕儿臣这次吧!”
  潘纫佩又悲伤又害怕,膝行到刘濬身边,伏在他的背上哭泣道:“陛下!妾只这一个儿子!他就是妾的命啊!你饶他一次吧!他日后再也不敢了!”
  刘濬觉得恶心得难受,又不敢乱动,只好蜷缩着躲避,却不料他越缩紧,潘纫佩越抱他抱得牢。倒是刘义隆,终于生出些不忍来,叹口气道:“这次的事朕压住了,你给朕监视太子,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若再有勾结巫蛊的事,你就不要想活命了!”
  刘义隆怒气冲冲走了,潘纫佩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她捶了刘濬的背两下,怒骂道:“你怎么回事,和刘劭那小杂种走得那么近?我帮你铺了那么好的一条路,你依附他做什么?他当了皇帝,心里头还能有你?”
  刘濬不屑与她争辩,一闪身躲开她的拳头,冷冷一笑,起身振衣,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他只能信自己的感觉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