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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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灯-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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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甯辰大笑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插了进来,“既然七王爷遇到旧识,末将便先走一步了。”
  来人穿着黑色素袍,身姿伟岸,剑眉星目,身上有一种凛然刚正的气势,极具压迫感,他一来,便裹挟着一阵寒风。
  只一眼,清晓便断定他是左将军霍至境。
  单是观他面色,清晓便知寒毒已经漫至他全身。寒毒拖得越久,越是难治,等到毒入心肺之时,便是中毒人身体结冰之时。
  寒毒之所以难治,便是因为制药的顺序,时间,和火候。然而即使吃了药一时半刻也不能根治,还需加以药浴,针灸。所以霍至境求医已经有些时日,毒却迟迟未解。
  然而清晓心中仍是不免疑惑,红杉那日偷溜入宫被霍至境发现后两人都已交过手,为何宫中一点风声也无?难道是霍至境有意包庇她?可是为什么?
  霍至境简单的向甯辰行了个礼便从长廊的另一头走了,清晓这才收回飘远的思绪。
  眼见着甯辰又要开口,清晓急忙先发制人:“我不是宫女。”
  “那……”
  “王爷也别问我是谁。”
  “你……”
  “这院中景色颇好,王爷慢慢逛,民女先告退了。”说完,转身便走。
  甯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后便黑得如锅底一般,打出生头一遭被无视的如此彻底!
  然而,清晓刚走下石阶,正要步入藤架中,却像是想到什么,生生的停住了脚步在原地踌躇着。
  甯辰吃人一样的目光凶狠的瞪着她的背影,在心里不停的痛骂她,不识好歹的女子,对待救命恩人一点感谢之意都没有,凶他讽刺他无视他,到底谁借她的胆子让她敢如此妄言妄为,真是狼心狗肺……
  甯辰心中正大骂得爽快无比时,却见那女子似是懊恼至极的转过身再次朝他走来。
  甯辰当时便愣了,一直到清晓走到他面前,他眨巴眨巴眼睛,先前的怒火被她怪异的举动弄得消了一半,他正要开口询问,清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长笑出声。
  “七王爷,可否指个路?”
  甯辰一路上都很得意,姿态甚高,清晓乖乖跟在他身后。就在刚刚,甯辰倒意外的变聪明了,当清晓略带懊恼的道出请求时,他笑完之后便以此威胁将她的姓名来历问了个清楚。
  宫道上明晃晃的灯火将甯辰的笑容映的隐隐约约。
  而远处的未央宫,灯火通明,十几个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清晓还以为是慧妃的病又严重了,步子正欲加快,结果却看到有好几个侍卫抬着几个大箱子进入了未央宫。
  清晓难得主动开口问甯辰:“未央宫发生何事了?”
  “再过七日便是慧妃二十三岁生辰,每年慧妃生辰那几日,皇兄都会送她很多东西,还会大摆宴席,文武百官都得参加。看到未央宫那一处的戏台了吗?那便是皇兄专为她而建,这几日也该完工了……” 甯辰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连此事都不知。
  “皇兄宠她,天下皆知。”
  清晓望去,那戏台在夜色里朦朦胧胧,孤独的矗立在那一处。
  她停下步子,眼中的光明明灭灭,随即慢慢转变成希冀,蓦地,她又问甯辰:“那宴席可有趣?”
  这个问题只是一个钩。
  “当然无趣!”甯辰一顿,又似是自言自语:“不过……若是带上你,应该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宴席甚大且无比华丽,珍馐美馔,歌舞杂耍,皆数不胜数,如何?你想去吗?想去的话,本王倒是可以考虑带你这个平民见识一下……”
  如她所料,甯辰,上钩了。
  清晓望向甯辰,唇边难得的带上了一丝笑意,她应道:“好。”
  甯辰眸中一亮,声音略微的扬起,“那你七日后在此处等我,记得不能再穿宫女的衣服。”
  清晓点点头。
  甯辰咧嘴一笑,快步离开,然而才走了几步,他便脸色不佳的重新回到清晓面前,压低声音道:“刚刚……咳咳……本王与霍将军对弈输了的事……不许告诉其他人!”
  这下清晓终是定力不够,笑了出来,见甯辰一脸风雨欲来的神情她连忙敛了笑,轻轻的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甯辰这才罢休,用比刚才更快的步伐急匆匆的离开了。
  事实上,清晓连石桌上的棋盘也未瞧见。
  清晓眼带笑意的望着甯辰高高瘦瘦的背影,非常不理解在这寂寂深宫之中怎还会有如此单纯善良之人,直至后来见到甯辰的先生,也便是太傅苏成忠时她才明白。
  前朝的摄政王,如今的苏太傅,足智多谋,地位稳固,是他将一切腥风血雨都替甯辰挡在门外。
  清晓抬头望了一眼悬在夜空的明月,皎洁的月光将她的脸庞照得一片明亮。
  六日后,便是慧妃的生辰,再算一算,六日后,也是霍至境毒入心肺之时。
  

  ☆、时过

  第二日一早,清晓便去未央宫替慧妃把了脉,屋子里的熏香都是助眠所用,宫女太监也都被屏退在门外。
  慧妃靠在贵妃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面色较昨日终于好了一些,她并没有看清晓,却慢慢开口:“本宫上次索药的话,只是开个玩笑,姑娘别往心里去。”
  清晓一边写药方一边回:“是。”
  两人便就此沉默下来。此番替慧妃把脉时,清晓才发现她的左手腕上系着一串红绳,红绳上串着好几个小小的白玉铃铛,做工灵巧,声音清脆,模样很是讨喜,衬得慧妃的手愈发白嫩可人。
  清晓很快便写完药方,要出去时,她想起甯辰口中的锦帝这些年做的一切,斟酌良久,终是多嘴:“娘娘的身子底尚好,只要平日里稍加注意,再受孕也不会太难,皇上如此宠爱娘娘,娘娘且放宽心。”
  慧妃绝对是清晓见过的极复杂的人,这复杂并不表现在她在后宫生存的手段,而是她整个人。
  清晓所见的慧妃与红杉所见的明玥完全是两个人。慧妃的复杂便在于没人识得清她的心,那日她索药的势在必得的神情还近在眼前,而今日漫不经心的语气就仿佛那日真的只是跟清晓打趣。
  她像隔着纱的景,像若有似无的香,也像大雪纷飞时的一株白花。
  她的模糊,恰巧更想让人将她看清楚。
  整个殿中的气氛似是都因清晓的话而凝滞了一般,变得异常的压抑。
  清晓收拾药箱的动作慢慢变轻,事实证明,她的多嘴,在此时是错的。
  慧妃平静而冰冷的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六日很快便过去了。
  慧妃生辰那日,未央宫的妃子佳人络绎不绝,来人身后的宫女们皆提着礼盒。只有一人,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未央宫的大门,随后目不斜视的离开。
  头上的凤冠已将她的身份告知世人。
  阑月皇后,百里氏。
  这厢皇后刚刚离开,那厢甯辰便到了,他四处望了望却不见清晓的影踪,原地等了约莫一刻钟后,他脸上渐渐浮现了不耐的神色。
  清晓自暗处看着他眉头皱的死死地,活像是别人欠他万两银子一般苦大仇深,终是笑了,自暗处走了出来。
  甯辰一见着她声音便提的高高的,“做什么让本王等这么久,你还有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清晓难得的顺着他:“王爷息怒,民女是有些事耽搁了。”
  甯辰冷哼一声,双手环胸高傲的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走吧。”
  清晓恭敬的跟上。
  本就是去往同一处地方,因而路上自然会遇上熟识的人。清晓是个生面孔,遂有官员见到便问,起先甯辰还会解释一番,只说是入宫替慧妃诊病的人,后来烦了,便直接推脱说是他的贴身侍女。
  清晓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对他的说法也不反驳,目光一一扫过参加宴席的文武百官,并未发现霍至境的身影。
  突然,甯辰的一声“莫兄”将清晓所有的思绪打断。
  她循着声望去,远远便见那人穿着一身紫衣极优雅的下了马车,随后微微抬起手,甯画将手放入他手中,也下了马车。
  已是黄昏了,天气并不炎热,整个皇宫笼罩在淡淡的金色里,琉璃瓦被映得一片明亮,一轮红日悬在西面的天空,几朵红云漂浮在蔚蓝的天际,花红,树绿。
  清晓的耳边忽然就安静无比,官员们嘈杂的声音都不见了,她转头看着甯辰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再转头,莫云深与甯画已经行至此处。
  她尝试着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慢慢清醒。
  没人知道,那一刻清晓是用了多大的理智才没有将毒粉掷出去。
  莫云深与甯辰尚算交好,寒暄几句他便转头望着清晓,一如既往的温文有礼,“姑娘,又见面了。”
  清晓没有回答,甯辰倒是抢着道:“你们认识?”
  莫云深点点头,笑得温和,“一面之缘。”
  他并未提及她威胁甯画的事,而他一旁的甯画,今日穿着一袭浅紫色的锦衣,绾了一个简单的妇人髻,安静的立在他身旁,宛若瓷瓶中一朵带着露水的水仙。
  清晓垂着头,面不改色的拂拂衣袖朝莫云深行了个礼:“民女清晓,见过王爷、王妃。”
  她行的,并非是正规的礼,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她的拒绝与反感之意。
  接话的是甯画,她伸手轻轻扶了扶清晓的胳膊,“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既是辰弟的朋友,便也是我与夫君的朋友。”
  清晓因她话中的“夫君”整个人身子一僵。
  莫云深没有任何言语,他安静的望着清晓,那一双剔透的眼睛仿佛是深渊一般,教人忍不住跌入其中。
  “辰弟可是要带清姑娘去寿宴?”莫云深嘴上问着甯辰,可目光却仍是望着垂着头的清晓。
  甯辰笑了笑,嗯了一声,“宴会甚是无趣,带上她权当有个乐子。”
  清晓因着甯辰的回答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也不待她反驳,莫云深已迈开步子:“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辰弟了,我与画儿先进去,辰弟你随清姑娘一起罢。”
  清晓其实有过很多狼狈的时候。
  当莫云深还未在她生命中出现的时候,当她还是千盏的时候,她都有过许多狼狈的时候。
  比如偷隔壁李大娘家的鸡时被啄的满院子跑,比如随父亲下河捞鱼时摔进河边浅滩周身沾满淤泥,比如爬树摘纸鸢时从树上以极不雅观的姿势摔下来……
  在莫云深出现以后,狼狈的时刻便更多了。
  比如偷看他却被他逮个正着,比如本来想亲手做菜给他没想到却弄得灰头土脸被他看到,比如明明是自己教他下棋却被他杀的片甲不留,比如想让他看看她的书法其实也算不错结果他只写了她的名字便让她无话可说……
  然而即使那时的她再狼狈,也狼狈不过这一刻。
  她还执迷不悟,他却已经牵了别的女子迈步离开。
  更可悲的是,他还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夜语

  甯辰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将清晓唤回神,他不客气的屈指轻轻敲了敲清晓的额头,满是不快的问:“可是莫大哥太俊俏,你看傻了?”
  清晓摇摇头,不说话。
  甯辰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有酸溜溜的道:“别看了,人都走远了,你还要不要跟本王走了?”
  清晓忙赔笑脸:“当然要。”
  日暮西沉,不远处便是宽敞的大殿了,清晓跟在甯辰身后眺望着高高低低的屋顶突然问:“甯辰,莫云深最喜爱什么?”
  甯辰步子一停便扬声:“大胆民女,竟敢直呼本王名讳!”顿了顿,语气霎时低了下去,“不过本王允许你直呼,快感谢本王罢……”他说完便走,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清晓说的后半句。
  “你没事打听我莫大哥的喜好作何?”
  那种无力感又渐渐漫上清晓心头,她几乎是无奈的道:“不过问问。”
  刚刚那“莫大哥”三个字便已让清晓心底有数,甯辰的语气中充满敬佩,莫云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她又道:“你不说,我便来猜猜如何?”
  “钱?权?声名?抑或其他?”
  甯辰回头瞪了她一眼,“你果真愚笨!莫大哥怎会是满身铜臭之人?皇兄多次提携他他都回拒又怎会是爱权之人?声名?哼,更是可笑,王爷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职九年,无一人弹劾,无一人上奏!他需要在意声名?”
  “你说的,皆非他所爱!”
  甯辰的字堪比利刃,驳得她哑口无言,蓦地,她似是笑了,笑容带着点嘲讽:“你说我是错的。”
  “那么甯辰,你来说说,何为他所爱?”
  甯辰一愣,先前的气势顿消,他蹙着眉,站在原地顿时局促起来,他挠头想了想,刚要回答便被清晓抢了个先。
  “你别告诉我他毫无所爱,你觉得可能吗?”
  甯辰果真噎住。
  在他的印象里,的确,没有任何一样特定的事物是莫云深钟爱的,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细节,如今忽然被清晓问起,这才发现漏洞百出。
  甯辰就这样被清晓搅得回想起那个满朝他最敬佩的男子。
  无论何时,他都是温和的,沉静的,他冷静自制,优雅又淡然,一举一动的温柔里总带着常人难以察觉的冷漠,即使他不说话,仅仅是站在那里,也会逼得人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他。
  他仿佛与万物相融,又像是站在万物之外。
  蓦地,清晓的一句话惊醒了甯辰。
  “甯画呢?”
  她的一双眼,平静的望向了大殿。
  “长乐郡主甯画,可是莫云深的所爱?”
  甯辰低头想了想,随即抬头,粲然一笑,回:“当然。”
  清晓没有再说什么,随甯辰进了殿。
  她有太多种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毒药,太多种无声无息下毒的方法,可偏偏甯画长了一张同青碧一样的脸。
  
  官阶一样,避无可避的,甯辰与莫云深同坐一张桌。
  清晓坐在甯辰身旁一言不发,索性甯辰也没有太在意她的沉默,环顾四周后问桌边的人:“霍将军为何没来?”
  清晓恍惚的思绪顿时清明,凝神等待着别人的回答。
  是莫云深开的口:“将军怕是身体不适。”话音一落,似是有意无意的看了清晓一眼。
  坐如针毡是难免的。
  莫云深心细如发,高深莫测,清晓不敢松懈一分一毫。
  她犹记得她初到京城时,坊间到处都是关于莫云深的传言,说来说去,不过是两件事。
  一件是莫云深与甯画即将成婚之事,还有一件,便是莫云深雁山剿匪一事。
  一百精兵,剿清了有一千多个匪徒的山寨。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一些士兵多嘴,说是墨王爷不过是使了一些小小的计谋,那些匪徒便掉陷阱的掉陷阱,自相残杀的自相残杀,下场无不凄惨,问及那计谋是什么,士兵却面面相觑。
  他不费一兵一卒,便轻易达到了他的目的。
  在他面前,必须忘却自己是谁,他是谁,才能够做到不露声色。
  清晓夹了一小筷的青菜放入口中,双目盯着碗沿,耳朵却不放过桌上每个人说的话。
  大殿中央的舞女皆带着面纱,水袖飘舞,慧妃单手托腮看着,唇边带着一丝极浅淡的笑意,锦帝甯渊时不时凑在慧妃的耳边说些什么,逗得她一笑。
  清晓扫了一眼其他座上的妃子,真是表情各异。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桌上的那一刻,霍至境进殿了。
  见到他的人不免讶异一阵,明明已是六月的天,他身上却披着厚厚的毛裘。
  他利落的跪下向锦帝请安,“微臣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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