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古府除了我和一个煮饭的大娘,还有一个偶尔来打扫府院的短工,便再无旁人,如今有了两位相伴,古府也不会显得如此寂寞冷清了!”
三人都相视一笑,懿又问道,“对了,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
“我姓萧名石,这是雨月!”妍真看了眼雨月,心中猜想上官懿定也疑惑自己与雨月的关系,又不好直接相问,未免惹人猜忌,便对上官懿说道,“我俩是姐弟!”
雨月对妍真刚开始是一种因为同生盟而形成的伙伴关系,到如今心中对石妍真有的,更多也是友情与敬重之情,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那种牵扯不清的暧昧关系。听她说是姐弟,心中也是实为高兴,但是一想到自己是‘弟弟’,也不禁对她撒娇嗔怪道“为什么我是弟弟,不能是兄长?”
妍真斜眼看着他,撅起嘴,敲了下雨月的小脑袋瓜子,“别在上官兄面前给我丢人!”
“哪里哪里,雨月兄年纪还小!”上官懿不知为何一听说她与雨月是姐弟,心中便生出一丝欣喜。
雨月嘟起嘴,摇晃着脑袋,对着妍真骂道,“臭石头,给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老敲我的头啦!都被你敲坏了!”
“反正你的脑袋也是拿来看的,敲坏了也不打紧!”
“上官大哥,你看看,她像个女人吗?”
妍真收回手,瞪着雨月,上官懿倒是站在原地尴尬地露出一丝羞涩,不知该如何回应。
“上官兄千万别见怪才是,他说话就是这德行!”
“哪里哪里!”
稍后上官懿便带着妍真与雨月去各自的房中稍作歇息,过后又吩咐煮饭的大娘今日多备些好酒好菜为他们接风洗尘。
而懿自己则回屋将石妍真所告知关于表妹古青处境的事情原委都写在书信中,用蜡封好。后拿上表妹转交姑父的书信趁着天黑前骑马赶往驿站,托驿使火速送往南唐金陵上官家的宅邸,并一再嘱托驿使一定要亲自交到自己叔父,太医院医士上官睿的手中。
“我一定要找到青儿,是我没有看好她,我不配做她的父亲!”
失散的两年多,姑父从青丝熬成白头,能快一刻让他知晓表妹安好,那便少了那么一刻的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夕何夕,太平宫
第二十四章今夕何夕,太平宫
第二日清晨,雨月与妍真早膳时未见着上官懿的身影,便问煮饭的大娘道,“大娘,上官兄此刻在何处?”
“上官公子在两个时辰前就已骑马去城郊南山采药去了!”
“上官大哥天没亮,去阴森森的山上干什么?”雨月不解问道。
“不是说了吗?采药!”妍真用勺子舀起粥对雨月说道。
“公子每日都是如此,卯时一刻就会准时起身去山上采药,公子小姐看门外堆积如山的药草便会明白,上官公子可是名副其实的药痴,我想,等快到正午时分公子就会赶回了!”
世人浑噩,一生短暂却花费太多时间在财权色之间徘徊,能找到自己心中所喜欢的事物并为之坚持那是极难得的。上官懿为人真诚,品性纯良,志节高雅,雨月和妍真都不禁对他油然而生出一丝敬畏之情。
大娘走了出去,妍真放下手中的勺,想到今后该何去何从,便紧锁眉头。
‘如今办好古青的事,总不能一直赖在古家不走,接下来我该去往何处?’她想起还在耶律璟手中的玉箫,心中很是纠结。
“你又在想什么?”雨月感觉到了妍真内心的忧思。
妍真看着雨月说道,“雨月,你说接下来我们该去往何处?”
“上官大哥昨晚不是说了嘛?我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是第一次来中原的京都汴梁,当然一定要好好领略一下汴梁的美景美食,如果你现在就要走,那我可一定不跟你走!”
“对你真没法,最多再留两天吧!”
接下来的两日,雨月便拉着妍真在汴梁城内四处游荡,欣赏着汴梁的风光与美景。
这日雨月对路边一家捏小人儿的摊子着迷不已,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银子,妍真又不许他实施巫术,雨月应该会把这里所有花花绿绿的小人儿全部弄走。
此时,在这摆摊卖白面泥人摊子的对面,正是一处高雅华丽的茶楼,当今皇帝的仲父慕容彦超正与友人徐延广在此喝茶闲聊。
“我虽是从小看着皇帝长大,可是如今我也越发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管怎样,皇上可一直都是很器重大人你的!”
慕容彦超听了延广的话笑着端起茶,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忽然瞧见一个侧脸跟前朝长乐公主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子,他拿起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子看。
“走啦,雨月,别看了,我带你去找更好玩儿的!”
“不要,我就要这个!”
妍真拉住雨月后背的衣襟,打算拉走他。站在酒楼的慕容彦超在她转身的一霎看清了她的正脸,他惊得瞪大双眼,不小心将手中的茶杯摔倒了地上。
“昆仑,你这是怎么了?”
“延广,你也曾参加过前朝的堂会,应该记得长乐公主的长相吧?”徐延广看着慕容彦超惊恐的样子,急忙拉开凳子走到他身旁。
“延广,这世上会不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慕容彦超望着石妍真,全身发抖。
两年前,叛军包围汴梁的前几日,刘知远烧毁了朝廷送来的诏命。在太原刘府,承训被刘知远捆住手脚囚禁在暗室。承训已经连续四五日都滴水未进,彦超拿着装满食物的篮子走到暗室,去劝解承训。
彦超:德辉,你这是何苦!为什么非要逼你父亲?难到就为了个女人吗?
承训的嘴唇干裂,说起话来,气若游丝:仲父,侄儿,也有一句想问,难道皇位、权力,就真是那么重要吗?难道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就能,就能背信弃义,就能残忍抛下晋国的万千苍生于不顾,让她们成为契丹的俘虏吗?
彦超:你所指的应该是长乐公主吧!承训,你为他们石家牺牲的还不够多吗?不要命去偷袭契丹军队,若不是你父亲,你怕早就死在那里了!
承训含泪,拼命挣扎:若是知道有今日还不如让我当日就死在战场上!
彦超叹口气:胡闹!为了她,你用自己的婚事阻止你父亲去杀那个昏庸的皇帝,娶了白兰,你知道吗?你不止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白兰!如今你父亲在这绝佳时机没有趁势而起,已是仁至义尽,而你知不知道,这全是因为你!可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居然用自己的性命去逼迫你的生生父亲冒死去解他国之围,德辉,你有想过你父亲吗!
承训停止挣扎:仲父,我现在不奢求父亲能做什么!我现在只想去汴梁,只想守住我最心爱的人!
彦超见他冥顽不灵放下食篮,便叹口气欲往外走。
承训被绳索勒住的手腕,溢出鲜血:仲父,仲父!我求求你,如果我就这么呆在这里,我也一定会死的!
彦超停下脚步,德辉是大哥第一个儿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瞧着他此刻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有被血染红的绳索,实在难受。可是一想到自己若是因为一时心软而放了他,那便是害了他,他狠下心还是走出了暗室。
曾无数次在德辉的房间里见过的男装画像,在每年朝堂盛会,盛装出席的长乐公主,和如今那个走在大街上女子的脸完全一模一样。
彦超踉踉跄跄冲下楼,延广急忙跟了上去。
站在人群中他看着她的背影,虽说要比以前高了些,清瘦些,可是从走路的习惯,还有站立的姿势,彦超想起了那个开元二年中秋佳节随着一群宫人,翩翩穿过大殿长廊,仪态万方站立在出帝石重贵身旁的公主,他情不自禁唤出了她的名字,“石——妍——真——”
“臭石头,好像有人在叫你诶!”
妍真不安转头,她看见满脸诧异正盯着她的慕容彦超。刘知远的弟弟,承训的仲父,汉国如今的泰宁军节度使,当今皇帝刘承祐的仲父慕容彦超!她见他认出了自己,慌乱中立马拉住雨月的手逃走。
“不好!快走!”
她抓住雨月急忙冲进前方人流中逃离,望着消失的背影,延广赶到彦超身旁,“昆仑!”
“延广,那个女子一定是石妍真!”
“不可能吧!”
“延广,你快去找刘将军,让他立马关闭所有城门,只进不出!”
说完彦超来不及回府换衣,便急忙进宫觐见皇上。
御书房。
“老臣叩见皇上!”
承祐此刻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仲父不必多礼,快请起!”
“皇上,老臣今日与徐延广徐大人在汴梁安顺街景福茶楼喝茶,居然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快说,能让仲父如此慌乱的人到底是谁!”
“石重贵的女儿,石妍真!”
承祐一听,放下奏章,先是一怔,片刻对着仲父又笑了出来,“仲父怕是看错了,她现在身在辽国,也已经成了肖眉古的夫人,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汴梁的!”
“皇上!老臣也希望是看错,可不止脸一模一样,就连神情,走路的姿势,还有说话的语气都是极为相似!”
“怎么可能!”承祐站起身,走到彦超身旁,“仲父细细说来!”
彦超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承祐听后还是深觉不可思议,按照常理来说,石妍真是不可能轻易从辽国逃回来的。
“皇上,这个女子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如今回来定有阴谋!”
承祐心中是恨极了这个在国子监女扮男装将自己大哥迷得鬼迷心窍的女子,她表面看起来天真烂漫,毫无城府,可私下不止离间了大哥与父亲的关系,在他看来大哥最后郁郁而终也是因为她。
他握紧双拳,“仲父可抓住了她?”
“老臣已经派人将汴梁各处城门关好,暂时不许城内任何人离开,也指派了三队士兵以景福茶馆为□□着重在周遭查探,可是这女子实在狡诈,抓她怕是不易!”
刘家人都恨透了这个女子,可是听见仲父如此大费周折地去找石妍真,承祐心中又滑过一丝犹豫。他回想起曾经,大哥死前在太平宫对他说过的话。
太平宫原本是石妍真以前所住的长乐宫,为了避免他人非议,刘知远登基后便将长乐宫改名为‘太平宫’赐予承训。
承训:承祐,大哥希望这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就是一粒尘埃,在我死后都要原封不动!还有,我死后你取下太平宫的牌匾,将原来那块‘长乐宫’的牌匾换上。承祐!你能答应大哥吗?
承祐:我答应你!
承训:这样就好了,可能此生她都不能活着再回到这里,可是百年以后,万一她魂魄归来,至少,能认得这里。我,没有守住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守住这里。
“仲父,城门继续关着,可是,撤回你派出去的士兵!”
“皇上这是何意?”
“你不说那女子狡诈,你这么做可不就是打草惊蛇?再说,朕自有办法让她主动来见朕!”
慕容彦超见皇上胸有成竹,便回道,“是!”
妍真拉着雨月急忙回到古府收拾行装,打算立马离开汴梁。
“真的要走吗?”汴梁繁华似锦,雨月从没见过这么多新奇的东西,心里很是不舍。
“再不走,就走不了,你也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今汴梁是刘家的天下,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再说——”因为承训的缘故,刘家人应该都对她是恨之入骨。如今承训已死,他们刘家人对她早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会轻易放过她?
“刚才在大街上叫住我的人便是当今皇帝的仲父,我死了,因为同生盟你也会死!”若是承训还在世,妍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她脑中深深记得那个曾在国子监推了她一把,对她满眼恨意的刘承祐。
承祐:我讨厌你,这个总是缠着我大哥不放的家伙!都是因为你,哥哥才会整日和父亲争吵不休,也都是因为你,哥哥才会搬离自己的家!你们石家没有一个好人!
两人刚走到大堂前门,便撞见了牵着马,采药归来的上官懿。上官懿看到两人肩上的包袱,便立马猜到了他们的去意。
“两位这是要走?”
“上官兄回来了!”雨月说道。
“这几日多番打扰,现在我和雨月有要事要立马离开汴梁,后会有期!”妍真言语匆忙,急忙拉住雨月要走,上官懿立马挡在妍真面前。
“上官兄不必挽留,今日我们有急事是非走不可!”
“姑娘误会了,我不是拦着你们,而是今日我从城门回来,发现城门紧闭,若不是我与守城的有些交情,现在也回不来!听说上头的官员在半个时辰前忽然下令关闭汴梁所有城门,城内的人一个也不许放出,就是我现在想出去也出不去!”
“什么!”妍真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完了完了,这下真走不了了!”雨月看着妍真无奈说道。
懿看着他们两个慌张的神色,继续说道,“而且我回来之时,发现街上聚集了很多的士兵,挨家挨户不知道再找什么人!”
“真的完了完了!”这下雨月也真的怕了。
妍真稳住自己慌乱不安的心,看到上官懿身上穿的衣服,急忙拉住他,“上官兄,你可有不要的旧衣服!”
石妍真平时不爱说话,如今见自己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懿没有多想便回道,“我的衣服吗?有!”
见上官懿如此大方,对他们真心相待,此刻对他们又没有产生一丝怀疑,妍真想起同样待她如此的古青,心中对这对毫不相问的表兄妹歉疚不已,“那上官兄可否现在给我一件!”
懿放下装满草药的背篓,带着妍真走到了自己的房中,取出一身干净的衣服递给他,现在才问道,“这衣服姑娘要作何用的?”
“这?我穿的!”
懿一怔,将今日城内的躁动,与眼前这两人刚刚的行为相联系,心中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关联。不过想到他们不顾路途艰辛前来送信,又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也发觉两人心性单纯,不是什么坏人,便收起自己心中的疑问,选择相信他们。
正在此时,门外的官兵冲进了古府。
听到了前门传来的响动,妍真对上官懿说道,“上官兄可否将这间屋子借我独自呆一会儿!”
“可以!”懿走出屋子,雨月也被推了出来,躲在懿身后。
妍真拉上门栓,急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女装,手忙脚乱地穿上上官懿的衣服。
来势汹汹的官兵此刻已来到了后堂,冲到了上官懿面前,“公子请见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请问公子,府内可有女眷?”
懿看了眼咬住自己手指,全身发抖的雨月,侧头对官兵笑着,镇定说道,“将军,府中都是男子,没有女眷!”
“对,没有女眷!”雨月附和道。
听见门外的声音,妍真已经穿好上官懿的衣服,可是头上还插着珠钗,她望着自己扔在地上的衣服,还有衣服上所绣的芙蓉花,想起了送她这件衣服的耶律璟,‘耶律璟,都怪你的这件衣服!’她取下珠钗,慌乱中又将地上的衣服塞到床底。
官兵瞧见懿和雨月身后紧闭的房门,听到了一声响动便问道,“公子身后房中是否有人?”
懿此刻不知如何说了,若是说没人,官兵进去见到萧石,便脱不了干系。若是说有人,见到萧石这个女子,还是脱不了干系,正当懿左右为难之际,门被打开了。懿见到了身着男装,发带垂在肩上的萧石,傲骨凛然,面如冠玉,霎时懿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