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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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绥传-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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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宁若有所思地看着檀儿,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未央宫坐落在皇宫的正中央,是天子理政和日常起居之所,比之其余宫殿都更为巍峨雄壮,气宇恢弘。
  夜如何其?夜未央。
  未央,象征着连绵不绝、生生不息、永不消散,咸宁从儿时起便喜欢这个名字。
  正殿内箜篌阵阵,咸宁携檀儿入内,见到是裴玉烟,而皇帝正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演奏。
  咸宁的眸底结了一层霜,对皇上冷冷地道:“皇上好兴致。”
  玉烟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我原是来寻妹妹,岂料妹妹还未到,遂才弹了首曲子给皇上助兴。”
  咸宁落座后,故作轻松地问道:“姐姐寻我所为何事啊?”
  玉烟煞有介事地说道:“冷秋妹妹喝完冰糖玉梨膏后,反而咳得更厉害了。我便想着让你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病症。”
  “既如此,姐姐为何不去宣太医?反而有兴致在此演奏?”咸宁反诘道。
  檀儿轻轻拉了一下咸宁的衣袖,咸宁遂不再言语。
  玉烟面露难色,楚楚可怜地望向皇上。
  皇上笑道:“我原也不知道冷秋病了,这才让玉烟在此演奏。你莫要着急,朕这就随你们前去瞧瞧她。”
  清凉殿内水光浮动,自含一股幽谧的冷香。
  西殿内又绝少装饰,使人身处其间愈觉凄怆枯寂。冷秋斜倚在榻上,面色惨白。
  太医细细诊断后,说道:“回禀皇上,周美人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待服过药之后,多加休息,不日便能痊愈。”
  “我午后命人给她服了冰糖玉梨膏,怎么反而加重了她的病情?”咸宁关切地问道。
  太医道:“冰糖玉梨膏只是止咳,并不会加重病情。想必是吃了什么寒凉之物罢。”
  “她今日吃了些什么?”咸宁忙问展诗道。
  “回邓贵人,近日的膳食都是奴婢亲自安排的,并未有不妥。”
  太医又道:“或者是周美人思虑太重所致,她虽是寒性体质,心火却极旺。若要痊愈,还应多放宽心才是啊!”
  几人正在言说之际,却见玉烟入内,“皇上,妹妹,我备了几样小菜,你们不如就在此用膳吧?”
  咸宁看了看满脸忧愁的冷秋,放心不下,便说道:“皇上先去用膳吧,我在此陪陪周妹妹。”
  皇上答应,便随玉烟至东殿用膳。
  东殿与西殿格局大致相同,装饰却大相径庭。
  玉烟喜绮丽之色,屋内装饰也以粉桃、鹅黄和茄紫三色为主,加之悬着的水玉珠帘,那原本凄清的影影绰绰反而给屋内平添一股媚惑。
  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玉烟道:“皇上尝尝看合不合口?”
  皇上微笑颔首,“看上去倒是不错,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妾身母亲是蜀地人,极爱下厨,所以妾身自幼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玉烟一边说,一边为皇上斟了一杯酒,“这桂花酒也是妾身母亲酿的,我入宫时带了一些,皇上也喝点暖暖身吧。”
  二人酒足饭饱,却仍不见咸宁。
  皇上正欲离去,却感觉头重脚轻,一股困意袭来。
  玉烟柔声道:“她们姐妹二人想必正在说些体己话,皇上不如去小憩一会儿,在此等侯咸宁妹妹可好?”
  皇上点点头,“也好。”
  咸宁与冷秋絮语几句,见她熟睡后心下方安。见皇上许久未归,便央檀儿去寻。
  不多时,檀儿回来,说道:“东殿之人说皇上的御撵早已离去,想必是有事回未央宫去了。”
  咸宁闻此心下释然,“如此,我们也回宫去吧。”
  【别有烟红】
  大殿之上,群臣望着空空的龙椅而窃窃私语。
  原来,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勤勉为政,每日早朝从未晚过一时半刻。
  郑众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说道:“皇上今日龙体不适,各位大人有事上奏的可将奏折留下,无事便请回吧!”众人皆摇头叹息而去。
  咸宁满脸怒容地冲进清凉殿,却见皇上正同玉烟一道用膳。
  二人见咸宁进来,讪讪停箸。
  皇上望向咸宁的眼神依旧清澈,只是脸上充满了歉意。他起身道:“昨儿个为着等你,便多饮了几杯。孰料身子乏困,便宿在玉儿这里了。”
  咸宁怔怔地望着皇上,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她嘴唇紧闭,一言不发,凝视他良久之后,拂袖而去。
  玉烟见势,忙说:“请皇上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妾身不应劝皇上多吃酒。宁儿妹妹与皇上感情甚笃,自然是希望与皇上日夜相守。纵使今日如此,也是因为对皇上用情太深的缘故。请皇上念在素日情分上,莫要责怪咸宁妹妹。”
  皇上本自烦闷,听她如此讲,心中的不快竟去了一半。遂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胸。裴大人果然是教女有方。若是后宫中人人都像你这般,必定是一片祥和,又何来争斗?”
  玉烟眼底有一丝酸楚流过,却在须臾之间转为了谦恭,说道:“皇上谬赞,妾身愧不敢当。若论雍容华贵,妾身比不上窦贵人;若论治下有方,阴贵人自然是无人能敌;若论胆识才学,妾身又比不上咸宁妹妹;就是论品貌身段,也是冷秋妹妹当为翘楚。妾身能陪伴君侧,已是三生有幸。从今往后,自当与众姐妹一心侍奉皇上,不敢有他。”
  皇上微笑颔首,“朕的裴美人果然不错。”
  “他毕竟是皇上,你好歹也不该这样。”雕花铜镜前,檀儿无奈地对咸宁说道。
  “檀儿,我今日才真正懂了那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原来一切背叛都来得那么轻易。”咸宁淡淡地说道,眉眼之间全是落寞。
  檀儿叹口气,“历来后宫佳丽无数,几曾见过天子独宠一人?你当初既入宫为妃,就应该有这个准备。”
  “我只是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男子和别的女人把酒言欢,却还一脸的云淡风轻。”
  檀儿正欲开口,抬眼看到了帘外的皇上,便不再多言,缓步离开了内殿。
  他缓缓地在她身侧坐下,沉默良久,脸上全是悲戚之色。
  咸宁怔怔地望着琴架,仍旧不发一言。
  檀儿在帘外焦虑地张望,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她转身望去,看到了满脸堆笑的玉烟。
  檀儿低声道:“皇上此时正在内殿,还请美人过些时候再来吧!”
  “无妨。”玉烟微微一笑,绕过檀儿,直入房中。
  咸宁见她来,不禁面露愠色,皇上忙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玉烟含笑望向他,“回皇上,郑公公来清凉殿寻你,说是庆王爷、寿王爷和几位大人正在未央宫待驾。我寻思着皇上大约在妹妹这里,便忙过来回禀了。”
  皇上微微颔首,对咸宁道:“我先回去,晚上再来看你。”
  他见咸宁依旧不理,又对玉烟道:“你在这里陪陪邓贵人。”
  玉烟赶忙答应。
  “你先回去吧,我也乏了。”咸宁冷冷地说道。
  玉烟遂起身告退,态度依旧谦和温顺。
  “不知妹妹有何保养之法?这样干燥的天气,妹妹的皮肤竟还是这般光彩照人?”素绚斜倚在绣金富贵吉祥榻上,问玉烟道。
  “并不曾用什么,想必是我素来喜欢吃辣的缘故。”
  “哦?”素绚来了兴致,“这有何干?”
  “嫔妾母亲来自蜀中,据她讲多吃辣子能够活血驱寒,皮肤也能够更好地应对外界天气的变化。”
  素绚若有所思,笑道:“这便是了,所以蜀地自古多美女。”
  玉烟又献上自己调制的杏仁豆腐膏和珍珠鹅蛋粉,素绚自是欢喜。
  二人说笑多时,甚是投缘,不觉已是晚膳时分。
  素绚执意相留,玉烟便不再推却。
  玉烟回到清凉殿时迎面遇见咸宁,赶忙上前行礼,“妹妹可是来探望冷秋?”
  咸宁淡淡地“嗯”了一声。
  玉烟又问:“妹妹可曾用膳?不如我来为妹妹做两样可口的小菜,再饮些我从宫外带来的桂花酒,你看如何?”
  咸宁冷笑道:“你的桂花酒,喝了可是要醉人的,难道我今日也要宿在你这里不成?”
  玉烟面露赧色,思忖片刻,说道:“妹妹可是在怪我?试问,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要得到皇上的恩宠?妹妹你能够得到皇上大部分的宠爱,我却只奢望皇上的哪怕一丝丝垂怜。我们进宫多时,我难得和皇上有这样的时刻,我只能拼尽所有去保住这一点点温情。”
  她眼睛里渐渐地泛起了水花,继续说道:“自我见到妹妹,便在心里与你十分亲近。任何人都可以嘲笑我,但是我却不想与你疏离,更不想和妹妹争抢什么。只希望我们能够如尧之二女,一同陪伴在皇上身边。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咸宁面对她的直言,心防稍解,“如果他真的喜欢你,我自然不会不许,只是你不应该用那样的手段。”
  玉烟忙跪在了地上,“我知错了,还请妹妹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
  咸宁道:“我自然不会做那等卑劣之事,只是不要再有下次。”
  玉烟赶忙含泪颔首。
  咸宁见她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甚是可怜。又怕被人传将出去,总归是不好,遂俯身将她扶起。
  待咸宁走远,墨蝶方问,“美人何故如此?”
  玉烟阴笑一声,“邓氏多智而缜密,在她面前掩饰造作倒不如坦诚相告。如此,她反而会对你悲悯照拂。”
  “美人果然冰雪聪明,三言两语便能将窦贵人和邓贵人都收入囊中。奴婢真是获益匪浅。”墨蝶由衷地赞叹道。
  玉烟缓缓地将棋子一颗颗投入棋笥,笑道:“后宫之中,顶重要的一门学问就是做人。你只要把每个人都看透,之后再投其所好,避其所恶,自然能掌控所有人,成为后宫之主。”                    
作者有话要说:  

  ☆、人间尤物

  【生嫌隙】
  院落里的几株桂子结得极好,鹅黄色的花朵娇俏地迎风而立,却又不争气地抱作一团,生怕落单似的。
  咸宁素来不爱浓香,却抗拒不了桂花。
  实际上,每一种结在树上的花都能唤起她莫名的欣喜。
  她常想,易碎的花瓶和羸弱的花茎终究是过于单薄了些,而遒劲古苍的枝干才是花朵最坚实的依靠。虽然最终总免不了坠向广袤厚重的土地,但毕竟,它们可以相伴所有的亮烈年华。
  自那日玉烟坦诚相告,咸宁心里的火便消了几分。外加他日日前来相伴,再未驾幸过别宫。
  二人依旧和好如初,自不必提。
  此刻,咸宁正斜倚在廊前的墨柱上,看希言在唆使“奉茶”去摘最高处的桂花。
  “奉茶”原名阮小瓜,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模样倒也十分清秀,只是胆子极小。
  据说,有一日他当差时,咸宁只是问他叫什么,他便吓得哭出声来,边哭边说:“奴才……奴才……奉……奉茶”,从此便改了名。
  希言与檀儿同岁,性子却与檀儿相去甚远。那一副大大咧咧、张牙舞爪的形状,倒与獐儿十分相像,以至于一开口便使人忘却了她原本文秀的名字和面庞。因而檀儿素日里总是看她不过,遂只吩咐她在外殿做些粗使活计。
  奉茶拼尽了力气,总算折下了最大的一枝,又利落地从树上爬下来,将桂枝交到希言手中。
  希言使劲嗅了嗅,却禁不住扑鼻的香味,遂打了个喷嚏。咸宁便笑了起来。
  二人闻声看去,只见咸宁今日并未束发,乌黑的发丝如绸缎般轻覆在左肩,却是不曾见过的柔媚和婉。
  她身着一件米色襦裙,只在裙摆和袖口绣着浅云色罗纹,虽素净平常却依旧端庄秀雅。
  在阳光的抚照下,她含笑而立,满园的花朵遂失了颜色。
  咸宁见他二人呆住,顿觉好笑,遂招手让他们上前。
  二人行礼毕,咸宁便与他们闲谈起来,发觉他二人甚是活泼伶俐,与内殿谨小慎微、进退合宜的人全然不同。
  咸宁十分欢喜,便吩咐他们此后只在内殿当值,又将素日看不过的丫头换去外殿不提。
  看着眼前哭泣不止的秋兰,檀儿甚觉烦闷,“当日你在内殿时,怎不好好侍奉?现如今被贵人赶了出来,却还只知道来跟我哭,又有何用?”
  秋兰一边哭泣,一边拉着檀儿的裙角,“好好的,我也不知为何被赶了出来。还请姑姑救我,求贵人给我一条活路吧!”
  檀儿厌恶地扯过裙角,“她只是把你调去外殿,你就这样哭天喊地的,成什么样子?你当我是谁?不过和你们一样是供人使唤的丫头,她眼里若有我,自然不会插手这些小事。如今既已成定局,我又能如何?”
  秋兰跪在地上,几欲将头磕破,一边呢喃道:“姑姑,在外殿不比内殿,光是俸禄一个月就少了好几两。我父母多病,妹妹尚幼,几个兄弟又不中用,他们都是靠着我每个月的俸禄和赏赐过活。如今我若去了外殿,就是断了我们一家老小的活路啊!”
  檀儿叹口气道:“罢了,我去向贵人求求情。她若铁了心不要你,我也无法。”
  过了几日,檀儿正在小憩,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披衣起身,只见小丫头蛾儿面露惊恐之色,豆大的汗珠和着泪水从她面颊上留下,她支支吾吾道:“姑姑……秋兰姐她……她……”
  檀儿顿感不妙,忙问:“你慢点说,秋兰怎么了?”
  蛾儿的小脸已经煞白,她颤颤巍巍地说道:“她……她……自尽了!”
  听罢檀儿的回禀,咸宁许久方缓过神来。
  她不曾料到,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好恶,竟让这样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命丧白绫。
  难道,下人之命便果真轻如草介?自己又果真高贵如斯,能够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
  平生第一次,她开始鄙夷起自己素有的优越感,同时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她对檀儿道:“秋兰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檀儿一一回禀毕,咸宁又道:“你命人将秋兰好生安葬,再送些银子给她家人。”
  “她这种去法,尸首不宜久留,我早已命人将她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墓地,银子也命人送她家里去了。小姐且放宽心吧。她这样的性子,在宫里迟早都要出事,这也算是她自己的命数。” 檀儿宽慰她道。
  “她素日虽言语刻薄了些,但也罪不至死。我不过是不想她近身服侍,她怎生这样想不开?”
  檀儿忽记起几日前秋兰曾托自己的事来,不禁脊背发凉,“她原是托我求小姐放她回内殿,岂料我这几日诸事缠身,竟一时给忘记了。没想到她竟这样性急,都怪我大意了。”
  咸宁叹了一口气,“这也不全怪你,我这里大小事情都要你安排,还要跟其余各宫的掌事宫女走动,你一个人哪里记得起这么多事情。往昔在侯府时你和獐儿两人照顾我一个,现在却要你一人管理整个永安宫,当真是难为你了。”
  檀儿面露感激之色,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话虽如此,我也不想你过度操劳。这样吧,以后我的饮食起居就交给希言负责吧,这样一来,你也可以少操点心。”
  檀儿颜色忽变,又转瞬微笑道:“多谢娘娘关心,如此,我也能趁机偷偷懒了。”
  永安宫诸事虽多,然则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咸宁的饮食起居。如今希言接手这些,檀儿忽觉没了事做。
  她心下烦闷,遂至“一水亭”观鱼。
  水中的鱼儿虽三五成群,却过于清瘦,失了些皇家气象。
  檀儿心想,许是这秋水泛凉,鱼儿们都有些疲乏了,不愿再以丰腴的身段去献媚讨巧。如此看来,连这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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