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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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月-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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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双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嘴角紧抿,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泛现:“王爷,奴婢真的知错了……王爷怎么惩罚奴婢都可以,奴婢甘愿领受……”
    容欢淡淡道:“扣你三个月的月银,等雪化了之后,连着三天在房前跪一个时辰。”
    这处罚真是极轻了,小双听话地点点头。
    容欢道:“你先出去,等会儿姜总管派人送你回去。”
    小双向他跟幼幼福个身,恭恭敬敬退下,气氛一时静得针落可闻,容欢原地有些踌躇,似乎是怕她误会,启唇逸出几个字:“她只是……”
    幼幼目光落向他腰际那条发旧的玉佩络子,有些微微出神,随之清醒,偏过脸,不疾不徐地开口:“王爷无需解释什么,她是王爷的丫头,如何处置皆由王爷说了算。”
    她口吻生疏淡漠,像枝头上高傲的孔雀,傲视众生,大概把心捧到跟前,她都不稀得低头瞧一眼吧,容欢拢紧袖中的拳头,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无话,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品墨斋,容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由工匠专门打造的精美绣纹锦匣,打开匣盖,取出那枚粉物爱惜地托在掌心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底蕴着无限眷恋,隐隐又有矛盾与痛楚夹杂。
    当韩啠的声音响在帘外,他才把东西搁回匣内。韩啠进来道:“曹氏一家已被安置在栗州,开了一间做鞋的小铺子,日子过得尚算平稳。”
    容欢颔首:“那边呢?”
    韩啠回答:“孟二公子大概是为了封口,回府后就换掉三四名下从,目前荣安侯府上下风平浪静,没有半点不利于王妃的消息。”
    容欢派韩啠私下调查,倒不是不信任孟瑾成,相反,他深知孟瑾成与幼幼两小无猜的情谊,哪怕他不讲,孟瑾成也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好幼幼,需提防的,不过是乔素儿而已。
    那个女人,已经给了幼幼最沉重致命的一击,他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韩啠正欲退下时,想到什么,从袖内掏出一条络子奉上:“王爷,这是姜总管适才命人送来的,说是小双那丫头给王爷打的。”
    容欢拿在手上端详,石青红线六角梅花,花样好,颜色配得也极好,手工细致,看得出是十分用心做出来的。
    容欢眼神黯然,情不自禁地想到,她也是喜欢梅花的,绣东西也总是梅花图样……可是成亲一年多来,她连一样亲手做的东西都没给过自己,哪怕是一条络子。
    他没再多瞧,随手将新络子撂在一旁。
    ********
    “咦,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还是一个人?”收到袁千金的名帖,幼幼忙命人将对方请入紫云轩。
    二人见了面,袁千金依旧是那副调侃逗笑的语调:“怎么了,我来探望探望你,跟你说说知己话都不行啦?”
    幼幼微微扬唇:“你一向喜欢热闹,每次不得找淑琳她们跟你结伴才行?”
    袁千金无奈地甩甩帕子,多么嫉妒羡恨似的:“她们一个个都忙着嫁人啦,哪里还顾得上我。”
    幼幼知她只是随口唠叨,并非真的抱怨,彼此笑着在炕上一左一右坐下。
    袁千金盯着她的脸好半晌,最后嘴里啧啧两声,几乎要忿忿不平了:“唉,我怎么每次见你都觉得比先前更美了?果然美人就是不一样啊。”
    幼幼当她要说什么,一口茶险些没喷出来,勉强咽下,以丝帕拭拭嘴角:“你还不是一样,每次见你,都变得比先前更贫嘴了,我早说了,该叫婆子给你这张嘴缝上才是。”
    袁千金“切”了声:“嘴硬豆腐心,我才不信你舍得,没了我,看你还上哪儿乐去!”
    二人谈笑间,习侬奉来时新的细点果盘,袁千金用箸夹了一块翠玉豆糕,轻轻咬下一口,因幼幼口味叼,用的细点多是御膳房厨子单独做的,平日轻易吃不到,偏偏袁千金也是个嘴馋的,她没出息地认为,每次来亲王府蹭蹭吃食也是不错的。
    幼幼瞧着几碟精致玲珑的细点,却是没有胃口,反而从果盘上拿起金钱蜜桔,细细剥开皮,拈一瓣吃来。
    袁千金闻到味儿便皱眉:“好好的非吃那个干吗,你也不嫌酸?”
    幼幼一愣,继而笑道:“还好,这金钱蜜桔是从南方水路运来的,又大又甜,柔软多汁,做成蜜桔银耳茶,更有滋补养胃之效。”
    “怎么,你最近胃口不好?”袁千金是打小受不了酸味,认为蜜桔再怎么甜,一入口也能酸到牙肠子。
    幼幼淡笑:“没有,以前我也不怎么吃,就是近来尝着感觉挺爽口的。”说完,又拿起一个金钱蜜桔剥着。
    袁千金心想她还真能吃,随即咳嗽声,装模作样地端正坐姿:“对了,你先前不是问,为何今天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唔……”幼幼没忽视她狂眨的睫毛,以及那攀上眉梢想掩也掩不住的笑意,“看来有好事发生了?”
    袁千金惊咦声,纳罕她猜的还挺准:“那你猜猜是什么好事?”
    幼幼沉吟下,睨着她一双瞪得圆铃般的瞳眸,那股欣喜的情绪膨胀得满满的,在眼睛里都快装不下,幼幼真担心自己再不说,就该憋死她了:“与庆延侯世子有关?”
    袁千金用力点点头。
    不仅与庆延侯世子有关,而且还是好事。幼幼思付片刻,突然一惊:“难不成上回你说……你真的去了云珑观?”
    袁千金满脸赧然:“是啊,虽说上回你们劝过我,可我就是不甘心啊,错过这次机会,只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了……所以我就提前在山上等着,去跟他表白了……”
    幼幼只觉额头颇疼,莫可奈何地问:“那庆延侯世子怎么反应?”
    袁千金两手捂住滚滚发烫的脸靥,完全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状态了:“他、他当时吃了一惊呀,原本我还以为他会生气,结果没想到他一阵大笑,说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坦诚的……傻、傻姑娘,然后还问了我的名字跟身份……最后他跟我保证,绝对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她一边说,一边甜蜜笑着,“我本想着与他见过一面,也算了却心愿,谁料没过多久……他居然到府上拜访,找我大哥谈诗论画,以前他与我大哥虽有交集,但从来没到府上走动过,结果一个月里,就来了三趟……” 那时心上人在自家府邸,她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寻了法子,在花园里来场不期而遇,庆延侯世子见着她,表面虽无异状,孰料却趁着无人察觉的机会,偷偷将一张字条递给她。这才晓得,原来他这个月频繁来翊廉侯府拜访,就是为了能够见她一面。
    听完袁千金一番讲述,幼幼问:“那你们现在呢?”
    她两根食指尖对对碰,模样要多忸怩有多忸怩:“就是、就是通过信任的家仆传递书信……”至于信上都写些什么,大概就是相爱男女间的甜言蜜语吧。
    其实袁千金敢如此坦白地跟幼幼提起这种秘辛,一是信任,几人都是从小结识情分较好的姐妹,二是幼幼贵为亲王妃,不存在贵女之间为争夫婿吃醋善妒,而且幼幼已为人妇,若把这事跟任氏谭淑琳她们说了,羞也得羞死她们。
    幼幼倒是挺意外庆延侯世子的举动,又想到庆延侯世子容貌出众,品行端正,一直是众闺女倾慕议论的对象,且从未传出好色轻浮的丑闻,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儿。而袁千金容貌只算清婉,又是没落勋贵,完全没有巴结利用的必要,他顶着风险与袁千金暗中来往,大约也是真心喜欢上对方了吧。
    不得不说,袁千金太过大胆,绝对是冒着毁名声的行为去与庆延侯世子见面,偏偏她的一意孤行,得到了回报,也不枉费她对庆延侯世子的一片痴情,这股勇气是值得人佩服的。
    幼幼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心内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羡慕与淡淡怅然,她们同是对情执着的女子,一心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只是结局不同,袁千金得到属于自己的心上人,与庆延侯世子两情相悦,而自己,一错再错,错到再也无法挽回的地步……
    她笑:“刚刚还说别人忙着嫁人,我看过不了多久,你也快了。”
    袁千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哎呀,早知就不跟你提了,免得你总拿这事来笑话我,好了好了,先不说我,其实我今儿来,主要还是有要紧事要跟你说的。”

  ☆、第61章 '暗澜'

幼幼觉得她脸色跟翻书似的;说变就变,适才还好好的;此刻却端凝起来,一时倒有些不适应:“什么事?”
    袁千金颇为难的样子,皱眉想想,似乎琢磨着如何措辞,最后一口气讲道:“这事也是淑琳信中告诉我的;前两天是乐贵妃的寿辰;提到这位乐贵妃,我虽没亲眼见过;但据闻容貌是至美至极的,放眼整个后宫也罕有几人能敌;自她入宫以来,便圣宠不衰,为此这回乐贵妃寿辰,皇上不仅大摆设宴,还特准命妇朝贺,乐贵妃是谭尚书夫人的亲侄女,因而谭尚书夫人也被乐贵妃召入宫聊天,原本淑琳也要去的,结果恰好赶上风寒,谭尚书夫人便带了杜织吟进宫。你可知道,乐贵妃见了杜织吟,觉她乖巧聪慧,才华横溢,极为喜欢,问及她的年岁,随后这事就来了……”
    杜织吟年已十六,比谭淑琳还大了一岁,可是亲事一直尘埃未定,说来杜织吟生就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唯独身世差了些,偏偏本人还是孤芳自赏的清高性子,做公门侯府的嫡妻不太够格,做府上侧室她又不愿意,以致亲事到现在还被耽搁着。
    袁千金忽然一脸紧张地覆住幼幼的手背:“乐贵妃的意思,是想赶紧给杜织吟指门合适的亲事,就聊起京里的合适人选,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提到了瑜亲王,杜织吟一听‘瑜亲王’三个字,当场就红了脸。回府之后,淑琳听尚书夫人话音里的意思,好像是乐贵妃有意让杜织吟给瑜亲王做侧妃。”
    原本亲王的婚事,与皇宫无关,也轮不到一位贵妃做主,可如果换成皇上同意,那就是圣意大于天了。
    容欢当初助雍元帝登基有功,备受雍元帝信赖爱护,对于容欢的子嗣自然极为重视。如今容欢仅有一位正妃,一年多来又无子嗣,乐贵妃受得雍元帝宠爱,若再以瑜亲王无子嗣为由,在枕边吹吹风,添一位侧妃真不是什么难事。一旦下了圣旨,便违抗不得。
    袁千金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要我说,这杜织吟简直不知羞耻,居然肖想人家的男人,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王爷哪里会看的上她!”
    像被月下的晚风吹久了,幼幼颊肌微凉透白,坐在原处怔怔发了片刻懵,接着垂下眼帘,知道她今日是一番好意,特地来给自己提个醒的:“谢谢你……”
    袁千金气呼呼地叉腰吐字:“唉,我是生气呀,你跟王爷感情那么好,何时轮得到她这根葱插足,光是一想,我心里就替你憋着一口怒气啊。”听幼幼不吭声,袁千金赶紧又笑着解释,“不过事情半真半假,没个准儿呢,要我说你也别担心,反正王爷只宠你一个,她如果真不要脸的进了府,也只有遭冷落独守空房的事。”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幼幼不过静默听之,淡淡莞尔。
    待袁千金走后,习浓忧心忡忡地道:“王妃,您说这事不会是真的吧?皇上要是真下了圣旨,将杜姑娘许给王爷做侧妃……”
    幼幼不语,倒不是反对容欢身边多一位侧妃,而是她的确不喜欢这个杜织吟,二人以前虽有交集,但谈话不多,后来杜织吟撇了谭淑琳,跟张初惠凑成一伙儿,让她愈发不欣赏此人。
    幼幼提醒道:“不许乱猜,就算圣上要给王爷添侧妃,也不是咱们应当插手的事,安分守己做好自己便是了。”
    不过接下来这段日子,容欢的确入宫频繁,总是早出晚归,白天基本见不到人影,也不知是否与袁千金所说的传言有关。
    这天幼幼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听到几只喜鹊早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啼叫了。
    她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听到动静,习侬与掬珠连忙进来,揭开帷幔,伺候她更衣。掬珠答着:“回王妃,已经巳时三刻了。”
    幼幼一愣:“怎么没早叫醒我?”
    掬珠语气有些无辜:“早上我跟习侬姐唤了王妃好几次,可是王妃一直没反应……”因太妃在顾影居养身,免了早晚定省的规矩,她们才没继续叫醒主子。
    最近幼幼经常打盹犯懒,大约是冬倦,为此没责怪二人,起身让她们为自己梳洗。用膳时,她看着一桌子甜味菜肴,也是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只夹了几口醋溜白菜就一碗山药薏米粥茶喝下,回到卧室,她刚想静下心来看书,突然面色一白,直奔到紫檀木盆架前低头干呕,小腹里一阵翻肠倒胃,偏偏最后什么都没吐出来。
    等犯呕的感觉渐渐褪去,她缓了缓神,重新坐回炕上,此际梦桐领着两名小丫鬟入内,幼幼问:“什么事?”
    梦桐回答:“这是王爷命宝缎庄为王妃新裁制的衣裳,请王妃试试合不合身。”
    幼幼疑惑:“我平日里的衣裳已经足够多了,为何又单独做一件?”
    梦桐解释:“明日是敬勤王府长孙满月,王爷准备让王妃穿上这件新衣共同赴宴。”
    幼幼听是敬勤王府,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透出几许迷惘,继而开口:“你跟王爷说我身子欠安,明日就不去了。”
    梦桐意外地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恭恭敬敬退下。
    不多时,梦桐回来,又禀道:“王妃……王爷说了,王妃身子哪里不适,请大夫把脉诊断才是,请王妃明日务必出席。”
    意思就是让她一定去了。幼幼颦了颦眉额:“王爷现在在哪儿?”
    梦桐道:“正在后苑射圃。”
    幼幼唤习侬拿来鹤氅,便欲出屋,习侬忍不住问:“王妃可是去找王爷?”
    幼幼听她语气,似乎有话要讲。
    果然,习侬迟疑下,小声开口:“奴婢也是听在品墨斋服侍的丫头说的,前天儿王爷凌晨才从宫里回来,好像当时连路子都走不稳,两腿膝盖都淤肿了。”
    幼幼吃惊:“打听到什么原因没有?”
    习侬摇头:“没有,只说看了太医,上完药便没大碍了。”
    幼幼不再多问,出屋前往后苑射圃。
    “铮”地一声,羽箭精准无误地射在红漆鹄心上,力道之强,寸许之深。
    韩啠站在一旁称赞:“王爷神技无与争锋,属下自愧佛如。”
    容欢朗然大笑两声,光照下,那张俊庞隽美绝伦宛如天界神子:“不过论及武艺,本王还需与你切磋。”
    此际侍从上前,躬身禀告,容欢微微一震,扭过头,看到幼幼正站在射圃门前,身裹大红缎面白狐狸里的鹤氅,襟前系蝴蝶结的粉红绦绳,罩上雪白兜帽,露出一张新月般妍美皎洁的小脸,射圃外栽植着一排红梅,摇曳添香,落红点点,衬得她好似幻化成形的梅花妖精一般。
    容欢挥了挥手,遣走众人,幼幼见状径自上前,走到他旁边。
    “什么事?”容欢摸着手中檀竹格弓,有些漫不经心地挑弄下弓弦。
    幼幼略略一想,轻启樱唇:“明日敬勤王府的邀宴,我身子不太舒服……不想去……”
    容欢脸色无端阴沉下来,不再瞧她,搭上一支箭羽,拉开满月般的弓弦,瞄向鹄心,嗓音淡漠听不出情绪:“不是说了,不舒服就请大夫瞧瞧。”
    或许是他的态度太过不以为意,幼幼情不自禁皱眉:“容欢,你可不可以不要强人所难?以前你在外面花天酒地,都是我一个人出席府宴,从来没说过什么,如今你为何又要来强迫我?”
    “咄”一声,疾若流星的长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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