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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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皇娇(上)-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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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该知道,婉儿绝不会有怪你之心。” 八哥试图劝我放下。
“她不怪我是她大度,我自身无法坦荡释怀。毕竟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是我的母后,使得她美貌不再情殇难愈之人还是我的母后,而她这一辈子还得继续待在宫中侍奉她的灭门仇人。这些伤害何其深何其痛我们根本就无法感同身受,更不可能弥补得了。”说得激动了,我将茶盏放到石案之上,抬头看向八哥,问他:“八哥你说,我有何颜面去见她呢?”
八哥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忧心忡忡地劝我道:“令月,事已至此,你又何苦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呢?薛绍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我没有再接话下去。我当然了解八哥的意思。那日薛绍对我所言皆是他与八哥相商的结果。在得知我意外见过婉儿之后,他才去到我那儿。本是想安抚我,没曾想我会那般执拗他才不得已将实情告知。结果便是我没有去找韦素莲兴师问罪,也再没见过婉儿。
我知道,即使无法娶婉儿为妃,七哥也会安置好她。而母后,若真是有传言中的那份心思,也确实需要如婉儿这样的人才在身边辅佐,否则又怎么会继续让她执掌诏命呢?她与上官夫人的性命暂时是无忧的。既是这样,我也不便打扰了。
我出嫁的这一日,宫中上下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众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好不热闹。我看着镜中凤冠霞帔光彩照人的自己,想着再过不久便要离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皇宫,离开父皇母后和两位兄长,去到薛府开始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心里有不舍,有忐忑,亦有向往,感觉不可谓不复杂而奇妙。能嫁与薛绍是我心之所求,尤其是在经历过这么多风波后还能如愿以偿,我是庆幸而兴奋的。
然而,我终究不能似以往想象中那般心无挂碍地嫁做人妇。因为,七哥与韦素莲的婚礼也是在今夜举行。一边欢天喜地地出嫁,一边虽是不情不愿终归是风光盛大地迎娶。这样喜庆的喧闹中,婉儿只能独自一人承受所有的落寞与伤怀,何等凄然?
“公主,这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叹气,得做一个欢欢喜喜的新嫁娘呢!”见我愁眉不展,玉儿一边给我梳着头,一边笑逐颜开地对我说到。
我心知玉儿是母后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可她跟了我不下十年的时间,感情虽不比婉儿来得深厚,也是有的。况且她待我从来都是周到谨慎,尽心尽力。借用薛绍说韦素莲的那句话,玉儿只是一个宫婢,不过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罢了,我不忍心也没有必要与她计较太多。思及此,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而当我再度抬头看向镜子时,我的那一抹微笑即刻僵在了脸上——一身淡紫色衣裙的婉儿出现在了我眼前,眉目含笑地望着我。我立马站起,转身走到婉儿身边,看着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却是无从说起,开口无言。
“玉儿见过上官姑娘。”婉儿如今跟在母后身边深得母后重用,名义上还是二品宫女,实际的身份地位比得一般的宫女自要高出许多。玉儿见到她,也是得毕恭毕敬地行礼问安。
婉儿并未颐指气使地摆架子,亲自扶起了玉儿,柔声道:“玉儿,公主出嫁在即,天后娘娘吩咐我来叮嘱几句。你且先下去看看其他的事情是否都准备妥当了,这儿就交给我吧。”
“是,那玉儿告退了。”对我与婉儿分别施了一礼后,玉儿便躬身退了出去。
婉儿拉着还处于呆愣中的我重新坐到了铜镜前,为我梳起了头。“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帮天后娘娘处理事情,都没有得空来看你。今日你就要与薛公子成亲了,天后娘娘特许我来送一送。”
婉儿是真心替我与薛绍高兴。镜中映出她灿烂的笑靥,她左脸颊上的那块刺青覆在了一朵精巧的梅花印记之下①,凭添几分娇媚。可在我眼中、心中,它不断地在提醒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提醒我那些事是曾经那么真实而伤人地发生过了。我握住了婉儿落在我肩头的手,侧过身来,仰头看着她。我心绪本就烦乱,她这样突然出现,我更是猝不及防,最终说出口的也只有那于事无补的三个字:“对不起。”
婉儿蹲坐到我跟前,依然笑望着我,“这些年你我名为主仆,实则你待我亲厚如姐妹。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谁对不起谁呢?”
婉儿说得轻松,我又如何能真的放得下呢?我苦笑道:“今日我出嫁你却仍独身苦守,我这个姐妹做得怕是天底下最不相称的了。”
婉儿摇了摇头,“是婉儿自己福薄,无缘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公主你要答应我,一定要跟薛公子好好地、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就当是我自私,想要让自己在你们身上看到一份希望吧。”
说到最后,婉儿难以再维持那个为了宽慰我而刻意洋溢出来的笑容,而我也难过得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劝她。再多的言语也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默然间,婉儿重新为我梳起发髻,为我整理好头冠。待我拜别了父皇母后,她又为我盖上了大红盖头,扶我上了花轿。她只能送我到这里,陪嫁的还是玉儿。
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声势浩大地到了万年县馆。县馆布置上的豪华奢侈自是不必细说。由于婚礼是在夜间举行,又适逢天干物燥的七月,为了照明所用的火把竟然将沿途的树木都烤得焦黑,差一点引起了火灾。而我所乘坐的婚车之宽大更是远远超出了县馆大门的宽度,几番不得进入之下,只得临时召人拆除了县馆的围墙。②
薛绍早已在那里等我。拜天地闹洞房又是好一番折腾。等薛绍送走各路宾客来到我身边为我揭开盖头时已敲过了二鼓。我本是因羞涩而低着头,只因未闻见他身上的酒气而好奇地抬起头来——
薛绍面容绯红醉态犹在,却已换上一身常服,我便知他定是怕那酒气熏到我才事先沐浴换了衣裳才进来房中。他如此细心待我,我心里感动不已。可见他双目脉脉含情,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我双颊一阵发烫,复又低下头去,看向了地面。出于紧张,我的双手不自觉地使劲绞着喜服衣摆,明知故问道:“绍哥哥没有被灌酒么?”
我能感受到薛绍的目光并未移开。因而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答,我仍是不敢抬头。即便这样的沉默只会叫我怦怦直跳的心跳动得更为厉害,我也不敢再妄动妄言。也不知过了多久,薛绍将我拥入了怀中,百感交集地感叹道:“令月,我终于娶到你了。”
这话中深意我懂,我的心头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七哥与婉儿的被迫分开曾叫我害怕过,害怕母后对于我跟薛绍的成全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直到今日,直到此刻,真的来到了他身边,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切实感受到他怀中的温度,我才得以安下心来。这段时间,薛绍的担心定是不亚于我。这条路,我走得不容易,他走得也是辛苦。
我依偎着薛绍,点点头道:“是啊绍哥哥,我终于嫁给你了。”
像是怕我会突然消失掉一样,薛绍没有再说话地抱我更紧,我也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这样紧贴着,薛绍的心跳声在我耳畔回响,他呼出的气息扫过我额间,过往的一幕幕都在眼前回放。幼时的无忧玩闹,偶尔的打斗争吵,还有长成后的喜乐与烦扰。我们的结合不单单是自身的完满,更是承载着婉儿与七哥对长相厮守的希冀与寄托。我确信,无论今后会如何,我与薛绍都会倍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幸福。
注:①相传上官婉儿以梅花妆遮掩黥面之刑留下的伤疤。
②史书记载,太平公主的婚礼在长安附近的万年县举行。“门隘不能容翟车,有司毁垣以入,自兴安门设燎相属,道樾为枯。”
(第I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去也如何去

一转眼,我嫁给薛绍已有两个年头。与每一个嫁做人妇的寻常女子一样,我每日在家中静待夫君归来,为他持家打点日常。薛绍与兄长薛顗虽是分府而居,两地相隔得倒不是太远。薛顗沉醉武学军事,不似薛绍那般善解人意,更遑论会与妻子谈及诗词风雅,便是待在家中的时间都甚少。因而得空时,我便会与两位嫂嫂见面,与她们叙话,向她们讨教贤妻之道。漫漫长日百无聊赖,我这般的做法让两位嫂嫂很是欢喜。日子就这样过得平静充实而幸福惬意。
一年前,我与薛绍的第一个孩子薛崇胤①出生了,这份平静充实、幸福惬意中更是增添了不少的乐趣。胤儿本就生得胖嘟嘟的,在冬衣的包裹之下俨然成了一个绵绵软软的小肉球。我抱着他的时候,他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盯着我的脸看,我笑他就会咧嘴跟着笑;被我逗得开心时,他还会“咳咳咳咳”地笑出声音来。笑声中那般无邪的欢快想是每一个听到之人都会被感染吧。
记忆中没有哪一年的雪有今年这样多。算上今天的,已是今年第五场大雪了。整座长安城内惟余莽莽,煞是壮观,想必明年丰收的光景会大好。薛绍上朝还未归来,我命人在偏厅里生了暖炉,厨房里也煨着参汤,只为他一回来便可以暖暖身子。此时,我正陪着才满一岁的胤儿在暖炉旁的软榻上一边玩耍一边等着薛绍。
玉儿立在一旁,隔段时间就往暖炉中加些竹炭。她是母后安插在我身边的人,这两年来却也安分守己,待我甚是细心周到。胤儿出生后,我更是能觉到她真心实意地待他亲善如母。或许,在薛府的生活比起宫中的教人轻松不少,那些身不由己不必存在,尔虞我诈亦是无用武之地了。
“呼呼呼呼。”不知道想表达什么,胤儿忽然发出这些个声音,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我连忙抬头对着玉儿问道:“玉儿你听到了么,胤儿刚才说话了,说得好清楚,你听到没有?”
玉儿也很是激动地点了点头:“是,公主,奴婢听到了。”
得到旁人的证实,我更是喜不自胜,将胤儿抱起来,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夸赞道:“胤儿好厉害,会说话了呢!”
胤儿就像是听懂了一般,立马笑逐颜开,惹得我与玉儿又是一阵欢欣。继而,我看了看门外,雪花仍旧被寒风惊得四下飞舞。我转头对玉儿吩咐道:“看时辰驸马快到家了,去把参汤端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玉儿施礼,依命而去。
我继续逗弄着胤儿。适才听到他讲话的那份欣喜还未褪去,我抱着他坐到我的双腿上面对着我,轻摇着他的双肩笑问道:“胤儿好乖,待会儿爹爹就回来咯,胤儿要不要开口喊一声呢?娘教你好不好?”尽管知道才一岁的孩子根本做不到,说完这话,我还是十分认真地教着胤儿喊起了“爹爹”二字。
“胤儿才一岁,要真能喊爹娘岂不是天才了?”薛绍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循声抬头望去,薛绍温柔的笑脸映入眼帘。我的笑意与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别样的绵柔:“薛郎。”
脱下沾满了飞雪的毛氅披风交给了近身的小厮辛安,薛绍走到了软榻边坐下。我使得胤儿正面对向了薛绍,打趣道:“胤儿,快告诉你爹,胤儿刚才真的说话了,可不就是天才么?”
看着我也像个孩子一模样,薛绍忍俊不禁。他伸手将胤儿抱了过去,语重心长地说道:“平庸倒是无妨,为父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将来衣食无忧就足够了。”
听出薛绍话中有话,我心头咯噔一下,刚想要开口问,玉儿端着参汤走了进来:“奴婢参见驸马爷。”
“起来吧。”
玉儿起身后,将参汤端到了软榻中间的案桌上,我将胤儿从薛绍怀中抱起交给了她,她就退了下去。辛安也想要告退,被我给叫住了。
“辛安,你陪着驸马爷风雪里来去辛苦你了。我吩咐了厨房给你准备了热参汤,待会儿玉儿会送去你房间。”
这两年我对待下人都是如此,辛安还是感动地近乎惶恐:“公主言重了,能跟在驸马爷身边是奴才的福气。奴才谢公主恩典!谢驸马爷恩典!”
“好了,下去歇着吧。”我笑着屏退了他。
“是,奴才告退。”
辛安掩门而出,偌大的偏厅里就只剩下我与薛绍二人。回过头来,只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中情绪纷繁。
“他们又争执起来了,是不是?”
我试探着问出了心中的猜测,薛绍的点头不出我的所料。自从婉儿的事情之后,我不得不重新去认识我的母后。我终于明白也终于接受,她不仅仅是一个母亲,还是一朝皇后,更是一个有政治野心与能力的女子——
当初凭的只是她一句话,六哥②就被废黜,七哥则在第二天被封为了太子。我嫁给薛绍的第二个月,父皇的病况急转直下,卧床不起,即是传口谕让七哥监国,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真正掌握监国大权的人是母后。甚至为了免除后患,三月之后母后便又将六哥迁往了巴州。当初荣耀一身的东宫之主就在她的反掌之间成了落魄凄凉的流放之囚。
时至今日,父皇都于洛阳宫贞观殿养病,七哥空有太子之名而没有任何实权,军国大事有不决者,都得问过母后的意思,七哥所要做的不过是象征性地盖上玉玺。时日一长,母子间难免会有冲突。但每次的争执都会以七哥的妥协而告终。这不仅仅是因为母后大权在握,更是因为母后处理政事颇为得当,深得父皇的信任与满朝文武的拜服。作为一个半路被扶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七哥在朝中既无人也无势,实在是难以与母后抗衡。
我明白薛绍的为难。他与七哥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自是会与他并肩而进。只是单凭他二人,仍然不会是母后的对手。说得直白些,只消母后一句话,不管是七哥还是薛绍,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每每七哥与母后发生了不愉快,薛绍都会变得心事重重,而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陪着他一同沉默。我这个公主怕是有史以来最无用的了——从前帮不了婉儿,如今更是无法替七哥与夫君分忧。
“薛郎,我们走吧。我不做这个公主,你也不必做这个驸马爷了。我们带着胤儿离开这里,寻一个清静之处过日子,好不好?”我依偎进薛绍的怀中,说出了长久以来的心愿。
薛绍轻抚着我的发,叹息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去哪儿呢?哪里……又是清静之处呢?”
我无言以对。薛绍说的没错,没有母后的首肯,我们哪里也去不了。七哥与薛绍交好,母后是绝对不会放心让薛绍离开长安的。即便有我再怎么信誓旦旦地保证,到底是抵不过她心中的那番疑虑。这也正是我从不曾跟她提起这些话的原因所在。
外头的寒风依旧声嘶力竭地呼啸着,暖炉使得薛绍的怀抱添了几分暖意。我被他揽在怀中,二人再无对话。也罢,命定这一世生作皇家之人,逃,怕是逃不开。能与薛绍平安度过此生,亲人之间可以不再互相伤害,父皇的身子可以早日好起来,我李令月于愿足矣。
注:①薛绍与太平公主的长子,生卒年不详。
②武则天第二子、李治第六子李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情深路何处(一)

翌日丑时,宣我与薛绍连夜进宫的懿旨从天而降。惊闻父皇病情加重,我们顾不上细致打点,将胤儿交付于乳母后便带着玉儿与辛安匆匆赶去宫中。我最先见到的是七哥与八哥。出嫁之后我便很少进宫了。一来薛府的大小事务都需我打理,二来我也有意逃避着什么,能不踏进这深宫高墙便也不涉足了。我进宫的次数少,七哥虽有名无权但总比不上做王爷时清闲,八哥更是足不出“醉竹园”,这突如其来的相见竟教我有些无所适从。
从当年意气风发的英王爷到如今万人之上的监国太子,七哥不见挥斥方遒的气势,反而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宫中耳目众多,我很是心疼却不能表露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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