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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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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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义道:“我宁可相信是胡知府的姑娘自己想不开拿金钢杵敲自己,也不相信赵相爷的孙女会打人。”
俩人话音未落,身后满满同情之声,几十个举子,没有人相信那乖乖甜甜的小妇人会打人呢。
季墨听了半天,又亲自看了一回胡兰茵的脑袋,问那跪在地上的庄思飞:“本官问你,你又是怎么将自己吊上树的?”
三人作恶,胡安跑了,剩下个庄思飞和胡兰茵,当然一口咬住宝如不放,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庄思飞道:“御史大人,本举本是在山上拿绳套猴儿的,亲眼瞧见俩个妇人入殿上香,赵宝如又洒香灰迷了胡小姐的眼睛,再拿根金刚杵一通狂砸。
本举一生阅女无数,但从未见有妇人如赵宝如般泼辣的,一惊慌,钻进了自己下的套索中,所以才会被吊上树。”
季墨冷笑一声,转身再看宝如,她一身素色圆领袄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最不耐脏的本黑色长裙,上面一丝杂尘香灰也无,一头乌油油的发总绾成个髻子,低眉顺眼,掬着两只手,温顺而又乖巧的,站在墙角。
最朴素又会持家的秦州妇人,恰就是她如今的妆扮。
可分明三年前初见,在她十二岁的及笄礼上,季墨印象中的宝如,穿着大红色十样妆花锦的通袖袄儿,白裙仿如一朵莲,鬓贴蝉翼,眉扫粉黛,眼儿两蒙蒙清水,笑的又甜又圆。
那是她的及笄礼,也是她的订婚宴。
百官为争一张订婚宴的请帖,几乎要打破脑袋。季墨有幸,也在其中。
赵秉义牵着她的手出来谢客时,李少源一袭金百蝶穿花阔袖长袍,就站在她身侧,那是她的未婚夫,当年不过十六岁的荣国府世子爷,生的龙璋凤姿,气宇轩昂。
那少年和少女站在一处,金童伴着玉女,若无意外,赵宝如嫁入皇室,成为当朝荣王妃,秦州人在长安官场,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可惜终是差了一点,贵女落难,明珠蒙尘,连季白那种土财主,不知天高地厚,也想打她的主意,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配叫这姣花似的美娇娘红袖添香?
他转而对宝如一笑,道:“宝如,咱们是老相识,当时究竟什么个情况,你说给季叔叔听,好不好?”
宝如早在烧香的时候,就想好了如何应对,此时上前一步,大大方方叉福一礼,不卑不亢,声儿也不是一般妇人的蚊子哼哼,朗朗大方说道:“御史大人,事实上无论我家大嫂,还是庄举人所讲,皆非真话,他们不过是为了各自隐情而隐瞒事实。
妾方才未摸香灰也未摸过杵,但两只眼睛,将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中,此时讲给御史大人听,其中有些污言秽语,并非妾所言,为了事实真相,妾决定全盘讲出,还请您一定相信妾的话。”
季墨示意:“你讲!”
宝如徐徐而踱,先走至那庄思飞面前,扫过他皱巴巴葱绿色的方巾,一笑道:“这位庄举人当时确实在山上套猴子,见妾与我家大嫂上山,他便说了一句:原来是王小婉家姑娘呀,你那干舅舅王朝宣与你老娘通奸,险些把禁军侍卫的腰牌都丢了,你竟还有脸来上香?”
王朝宣丢腰牌一事,是几个月前的花边,宝如一个闺中妇人,说这话时三分难为,七分难堪,但声音又足够大,外头趴窗子的那些举子们听了,爆出一阵轰堂大笑来,更有甚者直叫拍窗子起哄,怪叫声不绝于耳,气的衙役们直喊:肃静,肃静!
胡兰茵两眼还是肿的,恨不能喷出火来:“赵宝如,我真真小看了你血口喷人的本事。”
宝如也不怕,慢慢踱止胡兰莹身边,冷冷盯着她,又道:“我大嫂听了当然生气,但一个弱妇人又辩不过那庄举人,抹着眼泪进了文昌殿,正准备烧香呢,那庄举人又来了,他张嘴便是侮辱:听说你娘王小婉是有名的歌姬,嘴里叫王定疆是干爹,上了床却喊亲达达,是与不是?”
罩顶太监作绿帽,换来一朝州知府。胡魁那知府,在秦州人眼中本就是个公开的笑话,这时候经由一个小妇人的嘴里说出来,语气软糯,似乎天真无比,又带着些戏询。
外面的举子们一蹦三尺高,连嚎带叫,季墨带来的衙役们都震他们不住。
宝如关子卖罢,听够了呼声,又说:“我大嫂啐了庄思飞一脸唾沫,庄思飞恼羞成怒之下便洒了她一身的香灰,又踢又打,将我大嫂打成如今的样子。
后来妾怕这庄思飞失心疯,打完我大嫂要打我,正往槐林子里躲着,谁知他跑了几步,自己钻进陷井里,就把自己给吊树上了。”


第41章 金口御言
胡兰茵望着庄思飞庄思飞望着胡兰茵俩人本是合谋杀人的凶手但方才宝如不过轻飘飘几句话便将他俩的同盟化解此时相互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狠意竟是一窝的狗要相互撕扯。
胡兰茵先指着庄思飞大喊道:“御史大人是这庄思飞想亲薄我家宝如……”
庄思飞声音更大:‘御史大人,是胡兰茵想杀赵宝如,才会招我前去帮她伙同杀人,她才是幕后凶手!”
胡兰茵披头散发,抬头看季墨似笑非笑赵宝如远不是往日里的憨样儿忽而后心一凉,才省悟过来自己竟叫宝如逼进了死胡同她若不承认自己是被庄思飞侮辱就得被庄思飞咬出杀宝如一事来。
想到这里胡兰茵牙一咬指着庄思飞道:“御史大人宝如说的对,这厮险险将本小姐侮辱还请你一通乱棍,打死他!”
庄思飞是举人见了官都不必跪的一看季明德两房妻子合一块来咬自己,气的直接跳,指着胡兰茵和赵宝如道:“御史大人,这两个妇人信口雌黄,全是诬赖,若果真有节操,两个妇人当时为何不打我,可见她们就是在撒谎。”
季墨一笑,道:“胡小姐会不会撒谎本官不知。但赵宝如却是当今皇上金口御言过的,天下绝不会撒谎之人,你敢说她撒谎,难道是想违抗圣意?”
他这话一出,屋子里外所有人失都傻了眼,毕竟谁都没有听过,天下间还有绝不撒谎的人。
这时候季墨也不急,不疾不徐讲了起来。
原来,当初宝如在长安时,常入皇宫,与当今圣上李少陵,并诸国公亲王家的孩子们都玩的极好。
某日,一群贵女在一处玩,荣亲王府的二姑娘李悠容丢了支簪子,尹国公府的嫡姑娘尹玉卿一口咬定是旁边一个小宫婢偷了,并称自己亲眼看见。
她这一指证,别家贵女们也纷纷指证,说是那小宫婢偷了簪子。
此时唯有宝如力证那婢女没偷簪子,因为那小宫婢一直陪着给她在御花园里找并蒂莲,一刻都没离开过。
簪子并不贵重,贵女们分成了两派,谁撒了谎,又谁说的是真话,一时无定论。
恰当时为太子的李少陵经过,听众口烁金一致指责宝如,遂笑着说了句:“本宫觉得,天下间无论任谁会撒谎,我的宝如姐姐也不会撒谎,她是普天下心肠最憨的姑娘,本宫信她,放了那小宫婢吧。”
当夜,宝如和那小宫婢挑着灯笼在花园里找了半夜,终于找到那支簪子,为那宫婢力证清白。赵宝如绝不会撒谎的典故,便由此传开了。
典故一讲完,季墨忽而一声喝:“庄思飞,你身为读书人,觊觎,亵渎,并调戏同窗家的夫人,本官今日要先革你的功名,再杖责三十大板,拖出去,给本官打!”
二十年寒窗苦读,庄思飞的功名,就这么没了。
随着庄思飞被拖出门,外面一阵倒嘘鬼叫之声。
胡兰茵一招杀手不成,却是刻骨体会了一次宝如的心狠手辣,正准备也要溜,便听窗外轰闹之声哑然,帘子一撩,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她爹胡魁,一个是方才大家都未注意过,不知跑那去了的季明德。
胡魁一看女儿发儿乱蓬蓬,两眼通通红,气的眉毛都瞪了起来:“庄思飞在何处?看本官不打折他的狗腿。”
方才季墨虽然结案时将过错全推给了庄思飞,但以他对胡府一家人的了解,早就猜到全是胡兰茵搞的鬼。遂冷冷道:“知府大人,庄思飞我已责之。
我看,兰茵伤成这样,你还是先把女儿带回家的好。”
胡魁莫名火大,又不敢对上司发,转而看季明德:“明德,兰茵是你的妻子。人常言,杀夫之仇,夺妻之恨,他轻薄你的妻子,难道你就这样算了?”
从宝如到胡兰茵,一屋子的人,连带外面那些终于挤开窗子的举子们,倒趴在瓦檐上的童生们,无不望向季明德。
他早晨走的时候,换了件鸦青色的棉布面直裰,今日天本阴沉,他的脸呈一种青玉白的冷色,原本盛满温和的眸子里满满的戾光,两颊绷的紧紧,斧劈过一般,说出来的话亦透着寒冰碴子:“知府大人真是说笑,大嫂是我大哥季明义的妻子,小叔欺嫂,您做的出来,我却做不出来。”
胡知府见女儿平白受欺负,本就火冒三丈,再听季明德还是死相不改的倔劲儿,不肯承认胡兰茵是他的妻子,挥手便准备去教训教训不开窍的女婿。
他手挥过去时,胡兰茵扑过去便拉,抱腿相求。
宝如却是淡淡一笑,转身步进了角落里,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胡魁本是个矮个子,要打季明德这样身长七尺的伟岸男子,得跳起来打。
他跳起来之后,非但一只手腕,整个人都被季明德拎离了地面。
一点又一点,季明德忽而侧唇一笑,唯右颊一个酒窝儿,盛满寒气,望着他时,仿佛寒夜中饥饿的独狼,在看一只唾手可得的猎物,两目盛着满满的杀意。
他一点点凑近,低声道“你也觉得是庄思飞打了胡兰茵?”
胡魁并不知道事情真相。以他,宝如还是要送回长安去的。
但自己的女儿他最了解。
一开始季明义在长安另外订了婚事,想要退婚,胡兰茵以为自己要成整个秦州城的笑话,暗暗哭了不知多少回。
后来季明义未及退婚就死了,她本该择婿再嫁的,知府家的女儿,什么男人找不到?
其实是他贪图季白价值连城的巨额家产,劝着胡兰茵嫁过去的。
但一嫁过去,胡兰茵就昏头了。不知何时,谋家产变成了抢男人,一个大家闺秀,为了争风吃醋屡屡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所以胡魁也觉得,当是自己的女儿和侄子和谋,一个为情一个为色,在干荒唐事。
至于为何赵宝如也会咬庄思飞,胡魁猜她大概是傻,不定受了辱,怕季明德知道了会厌弃她,所以才忍气吞声。
季明德忽而松手,胡魁一个踉跄险险倒地,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季明德往前踱了两步,微微弯腰,声带沙沙,如暗夜伺机潜伏在猎物身后的独狼拂过草从时的轻响:“你何不回家看看你家夫人,不定也有庄思飞这样的登徒子,正在你家做乱了?
尊府还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土蕃的马匪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难道你不该去看看?”
胡魁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了,季明德牵过宝如的手,上前给李翰一礼,辞罢众人直接出了书院。
两房姣花般的妻子入书院时,满书院的举子们羡慕的眼睛里都能喷出血来,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此时目送他牵着赵宝如离去,举子们竟然齐齐抱拳,刘进义还高叫了声:“明德,保重啊!”
被打的蓬发垢面,打人的竟还是瞧起来再乖巧不过,像只小甜瓜一样的甜美人儿,大家忽而觉得,齐人之福大概只是表面好看,想要平衡如此两房妻子,也是一件难事。
李小虎撇着嘴角,啧啧而叹:“那庄思飞和胡安是一丘之貉,要我说,方才分明就是胡兰茵捣的鬼要害咱们的宝如嫂子,岂知恶人自有天收,自己把自己给害了,你们觉得呢?”
刘进义深以为然:“丈着个没鸟的老宦官,胡魁一家子才能在这秦州城为虎作伥,待老子金榜夺魁做了钦差,第一个就革他的乌纱,替咱们宝如嫂子讨回今儿这份委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也不知怎的,宝如就成大家的宝如嫂子了。而替宝如鸣不平,讨委屈,似乎成了件天经地义的事儿。
毕竟秋闱上过桂榜的,虽未当官,但与这些官老爷们也是平起平坐。
胡魁扶着胡兰茵出门时,举子们非但不拱手相送,反而摇袍帘的摇袍帘,倒嘘气的倒嘘气,将个秦州知府,轰出了陇南书院。
宝如觉得季明德应当是真的生气了,成亲几个月,就连她丢下五百两银子偷偷跑那一回,被他捉在洛门镇时,他吹了灯,还是笑呵呵的语气,今天却是自打一出书院,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宝如死命挣开他的手,心说瞧瞧,我叫他那大老婆几番设计,皆是置于死地的毒招,我还没委屈了,他倒先气上了。
回到家,宝如与杨氏闲话了两句,便直接进了西屋,将两扇门严严实实合上,歪到了床头,一张张数着自己的银票。
她只从五千五百两银子里头分了五十两出来,将剩下的一块红帕包了,靠在床沿上闭眼歪着,歪了许久,手指虚虚在半空划着,先划了青苗二字,再划出青穑,划到那穑字时,忍不住拍着胸脯无声哭了起来。
才两岁的小姑娘,就那么死在了半途上。
她已决意留下来与这秦州的地头蛇周旋,但赵宝松一家却得送出去,叫他们从此能远离事非。这些银子,她只留五十两,剩下的当然要让赵宝松带走,带着小青苗开始新的生活。
“宝如?”是季明德,他声儿柔柔,应当是试着在推门。
宝如应声即起,坐了片刻,道:“我已经睡了。”
接着是杨氏的声音,满满的讨好:“我的儿,娘蒸了你最爱吃的咸肉嘀嗒菜包子,正热乎着呢,开门,娘端进来给你吃,好不好?”
既是杨氏,宝如当然不好再拒绝。她门拉开一点缝子,伸手要接盘子,季明德已经挤了进来。门被他一脚踢上,一盘热腾腾的嘀嗒菜包子隔着两个人。
未点灯的屋子里灯黑火暗,可光听那喘息,季明德还是带着气的。
他率先进了卧室,在窗边站着。宝如引了盏油灯,端在二门上默默立着,欲进不敢进,欲往正房里躲吧,又怕杨氏生气,正犹豫着,季明德转身了。
他伸了一只手接她手中的油灯,道:“来!”
灯太暗,他眉宇间那股子青气格外的浓。宝如要解释的话还未酝酿好,他已经来接她立领上的铜盘扣儿了。
宝如伸手去捂脖子,季明德手格外熟捻,已抽了她掖下的衣带,一手推一手接,平平展展,更将她放到了床上。
他眉头未开,还是满满的恼怒,解了她厚厚的棉衣。
“明德,你听我说……”
他手停了片刻,复又动了起来。


第42章 辩解
一盏油灯明了又灭灭了又明宝如满背的鸡皮疙瘩层层起着哆哆嗦嗦央求道:“明德我真的没有打大嫂你瞧我这双手儿你瞧瞧它们你瞧它们可像是会打人的样子?”
她满脸的泪无比认真,将手伸到灯下,纤伶伶两只细手掌心绵绵,一丁点儿的茧子也无,可以看得出来只怕除了绣花针和笔连略粗的东西都未拿过,那里是个能持重物打人的?
季明德灯停在她掌心看了片刻一只手仍未停。宝如心说今天他怕是肯定要来真的回想自己当初嫁他的时候那时候李少源刚退婚心也是死的便是当夜季明德就要圆房,她也会从的。
既当时能从如今也是愿意的。不过痛一下,挨一下只当被蚊子叮了一口也就完了。只要明儿抓上几幅避子汤按时喝着先不要怀上孩子就好。
宝如这样安慰着自己,便一横心闭上了眼睛。
杨氏就站在窗子外头,只恨耳朵没有兔子的长,听不到下一句儿子会说什么,听了半天,忽而听宝如牙缝里漏了一声颤出来,忆及自己二十年前也曾跟季丁两个情投意和过,暗猜两人怕是入巷了。
她为了促他们圆房,什么办法没有想过。只觉得自己仿如旅人爬上山顶,又仿佛夜行人终于归家,一颗心终于落回膛子里,又是欣慰又是满足,揩着眼儿回厨房洗碗去了。
卧室里头比外面略暖和些,但入了十月依旧是冷的。宝如叫季明德裹进了被子里,他搬了凳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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