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担心他们搜我的身,因为我身上还有几万两银票。但虎头男的目光却是一直锁在沈月卿身上的。
“阿八,你说,我今年多大岁数了?”
虎头男在一把三条腿的凳子上坐定,抬手让手下给他倒了一碗酒,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名叫阿八的男人回答:“回大王的话,您今年二十了。”
“二十,是啊!你们大王我已经二十了!”虎头男放下手里的碗,恨恨道,“我们世代为匪,二十了,在哪个国家都已经弱冠了,可我至今都没有成亲啊!”
……二十岁没成亲的这里还有两只呢,有必要这么呼天抢地么?我腹诽着,突然见他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他在我的面前站定,然后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仔细地瞧了很久。
他的指腹因为长满茧子而十分粗糙,虽然没有用力,但仍然让我觉得有点疼。
“你女儿多大了?”虎头男问沈月卿。
沈月卿毫不隐瞒:“二十又一。”
“虽说比我大了一岁,但我并不介意。”虎头男说着还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我本就是逆天之人,又怎么会拘泥于这些小节?”
二十岁、弱冠、还没成亲、不介意大一岁……天呐,我这是要成为压寨夫人了吗?
虽然对方长得不错,但明显没有什么文化,我是拒绝的,我向往的还是沈月卿这样文武双全的美男子。
我着急地捏了捏沈月卿的手指,他却在我的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忍住,骗顿饭再走。
“……”深入贼窝真的只是为了骗顿饭吗?
虎头男又看向了沈月卿:“我叫钟离子音,名儿很长,爹娘取的,我也没办法,叫我大王就行,你叫什么名字?”
沈月卿依然不撒谎:“沈月卿。”
“月卿,名儿倒是好听。”钟离子音满意地点点头,冲他的几个手下说道,“传令下去,大王我今晚就大婚――”
……不不不不要啊,我是拒绝的!
“和这个月卿,沈月卿!”
别说是我和楚无疑,连沈月卿本人都愣住了。
“您刚才问我女儿的年纪,现在却是要和我成亲?”沈月卿顿了顿,又问道,“您觉得合适吗?我女儿不要面子啊?”
钟离子音拍了拍他的肩膀:“合适啊。”
“大王,我是个男子。”
钟离子音点头:“我知道,可是你长得好看。”
“我们这里男女平等,你嫁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正好你还带来一双儿女,我也不担心无后的问题,我会待他们视如己出的。”
沈月卿有一瞬间的滔天愤怒,而后又归于平静了。
他微微笑道:“我的女儿和儿子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大王若是能赏他们一口饭吃,月卿这副残躯,您尽管拿去――”
钟离子音拍了拍手:“传令下去,今晚去鸡窝里拿几个蛋来招待我的继子继女。”
……我去,拿几个蛋还要传令下去?这家伙简直比沈月卿还抠门。
虽然我百般腹诽,沈月卿还是被几个壮汉架着走了,我和楚无疑被松了绑,带到了厨房里。
楚无疑笑得前仰后翻,完全忘了自己还作为人质的自觉。
“他看上沈先生都看不上你,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我在他的小脚上踩了一脚,才让他住了口。
我非常生气。如果钟离子音要娶的是我,我肯定非常生气,但是他居然要娶沈月卿都不娶我,我就更生气了。
个中原因,无非是伤了自尊。
很快有人给我们端来了吃食,一盆白粥,五个白煮蛋,一点腌渍小菜。
我只有刚到宁王府时才吃过这么简陋寒酸的食物,不禁开始怀疑起这里人的生活水平。但寒酸归寒酸,肚子饿了填报肚子才是正事,口味什么的不是现下应该考虑的问题。
我和楚无疑一人两只蛋,就着腌渍小菜把白粥瓜分完了。
来送饭的是个与楚无疑年纪相仿的小胖子,见我们碗里还有一只蛋,眼馋地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道:“大人,这个能给我吃吗?”
楚无疑刚想点头,我把那个鸡蛋拿了起来。
“胖子,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鸡蛋,你得拿东西来换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雷音谷一般人进不去,下章解释。
小碧池很快就回来了,顺带一提,他的小鸟儿修好了(捂脸
这两天都会双更哒。
第61章 白泽
小胖子对钟离子音的忠诚度远高于对鸡蛋的热爱程度,他听我提出的条件后,看鸡蛋的眼神立刻由艳羡变成了憎恶。
这点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这真的是一个很团结的地方,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抵抗食物的诱惑,而不愿意讲出任何一点关于钟离子音的秘密。
我看着手里已经冷却的白嫩嫩的煮鸡蛋,望着小胖子愤怒离开的短胖背影,阴测测地笑了。
“你傻笑什么,快准备一下,我们要去营救沈先生了。”楚无疑估计是吃的太饱了,脑子放空了,竟然敢对我发号施令了。
沈月卿的心思,他不说,我们能猜的到吗?
可当真只是为了一顿饭而进了这个已经被莫修封掉的雷音谷?如果是为了一顿饭,那沈月卿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而是直接动手抢了,鸡蛋是肯定看不上眼的,该拿来当食物的是下蛋的鸡。
我踢了楚无疑一脚,警告道:“继续伪装是我弟,你可千万别捅了篓子,静观其变即可。”
楚无疑显然不太满意我的安排,反问道:“静观其变?要是那个大王对沈先生做了什么呢?”
我不以为意道:“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能做什么?”
楚无疑一把抓住我的衣角:“都是男的就不能做什么了吗?”
瞧这话问的!
对哦,都是男的难道就不能做什么了吗?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难道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吗?
我可能是穿越到这里几年没读过耽美小说了,竟然天真地把男男之事都给忘了,我以前可是还经常动笔写的。可是楚无疑才仅仅八岁,而且出身于古代,思想怎么这么超前?
“都是男的也可以亲嘴啊,沈先生要是被那个大王强迫亲嘴了,那该怎么办?”
楚无疑很急,而我居然还想问他:“嗯哼,你指的亲嘴亲的是哪张嘴啊?”话到口边,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耻和下流,暗骂了自己几句,怎么能在一个小孩子面前龌龊地想这种事,于是清了清喉咙正色道:“师父自然有师父的打算,我们只需要配合,不必强出头,先去看看情况吧。”
这个村落不大,但也绝不是几户人的小村子,每个屋子的朝向都是向着中间的位置――钟离子音的住处,并将其紧紧包围在其中。
可见钟离子音既是他们的主心骨,也是他们想守护的人。
此刻的时间已经接近亥时,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大家甚至都搬出了家中的桌子,在空地上摆起了酒席,为族长操办起了酒席。
我和楚无疑作为他的继女和继子,自然也是受到了众星捧月的拥趸,两人脖子上都均挂上了一朵大红花,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运货的驴子。
我挂着倒还好,楚无疑那小短腿,大红花的飘带太长,差点把他给绊倒。
钟离子音已经换上了一身红色喜服,谢天谢地,他终于穿衣服了。他爽朗地笑着,朝我们招了招手:“过来,继女。”
继女……ji nv……
继女的谐音词让我非常尴尬且不爽,但还是拖着正埋头忍笑的楚无疑走了过去。
“大王,您叫我。”
我恭敬地对钟离子音行了个礼,心想我是怎样才忍住不削他的?
“继女,你不用叫我大王,今晚你爹嫁给了我,我也就是你的爹了,你也跟着叫我一声爹吧。”钟离子音对于二十岁就能瞬间脱单成家并且拥有子嗣的事非常满意,连脸都不要了,居然肯认比自己还大的女人为女儿。
我特么还没脸叫呢!
底下的阿八他们非常执着地跟着起哄:“继女二大王!继女二大王叫一个,叫一个!”
靠,我想屠村了!
但看着沈月卿朝我微微点头,我非常不情愿地朝向钟离子音,叫了一声。
我说:“雅蠛爹。”
“雅蠛爹是什么意思?”钟离子音问我,“是你们那里叫爹的意思吗?”
楚无疑抢在我前面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雅蠛爹是我们那里称呼父亲的意思。雅蠛爹,雅蠛爹!”他还一连叫了几声表示肯定。
“哦哦。”钟离子音伸出大手摸了摸楚无疑的脑袋,“乖,继子你叫的很好很大声,但是有一点爹要提前告诉你,我们这里是嫡长子长女继承制,这个村头以后是你长姐的,你只能辅佐她,不能有以下犯上的心思,懂不?”
……鬼要继承他的村头啊。还辅佐,这个词能这么用吗?
我和楚无疑面色复杂地被人安排在了一张靠前的小圆桌上。
桌上有一坛酒,两只碗,还有一碟花生米。可以说是非常简陋的酒席了。
但其他桌上也都有一坛酒和几只碗,甚至没有花生米。
这个村子大概有七八十口人,一半以上是男人,女人很少,看到的基本也都是中年妇女和老年妇女。
大家虽然是从睡梦中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叫醒的,因而面色疲惫,但钟离子音发言时,掌声就没停过,有个少年甚至闭上眼睛睡着了还在凭着肢体的本能在使劲鼓掌。
“本大王从父亲那里接手这个村头,已经有十二年了,十二年前,其实也不是我想接手的,大伙一定还记得那场瘟疫吧,我们村里死了一半以上的人。”钟离子音大概说到了伤心事,放下了手中的酒碗,声音变得很轻,“那年我才八岁,我娘也死在了瘟疫里,我爹带着我外出寻找给族人的解药,得到解药到雷音谷口时却被歹人给杀死了。我们钟离一族占山为王以土匪山贼自居几十年,却只有在这几日,才抢劫了一共四个人。我爹一生光明磊落却东躲西藏,他在临死前告诉我,一定要守住雷音谷和大家。今日天赐良缘,我不但得到了一生所爱的良人,还有了继承人,儿女双全,实在是高兴!大家伙儿,干了这一碗——”
“好好好,大王说得好!”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大王万岁,大王媳妇万岁,继女二大王万岁,继子三大王也万岁!”
……
整段话明明说的驴头不对马嘴且疑点重重,但这里却是一片捧臭脚的叫好声。大家纷纷端起面前的碗,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不喝拂了他的面子,也替自己倒了一碗。楚无疑是小孩,不宜喝酒,就只吃起了碟子里的花生米。
“……居然是蜂蜜水。”想来也是,这个穷地方,怎么可能指望有好酒,我是脑子坏掉了吗?至多也就扒拉几个蜂巢采点蜜喝了。
“呸,这花生发霉了。”楚无疑表情痛苦,赶忙把嘴里霉变的花生米吐了出来,然后又偷偷倒了点蜂蜜水漱了漱口。
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的老太太见状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们这里自己种的花生,好吃的很,外面吃不到的。”
老太太身材魁梧,满头白发,脸上尽数是风霜岁月雕刻后留下的痕迹,但一双眼睛却睿智而笃定。
……是,外面确实是吃不到的。外面若是卖霉变的花生,肯定是要被人打的。但不知为何,我竟一点也不愤怒。
蜂蜜水好喝吗?并不好喝,甚至说的上是劣质。雷音谷的野花野蜂能酿出什么优质的蜂蜜,这里人穷到连一个鸡蛋都眼馋……那为什么不离开这片土地呢?
为什么不走出这穷山恶水的雷音谷呢?
是在固执而沉默地守护着什么东西吗?
在我带着万般疑惑的不解中,沈月卿轻轻解下了他胸前的大红花。
钟离子音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提起坛子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蜂蜜水。
“钟离少主,您知道白泽吗?”
一听这话,钟离子音的脸上才露出了些微变化的神情。
整个人看起来也没那么蠢笨了。
“白泽,那是谁?”钟离子音放下破碗,两手交叠慵懒地靠在胸前,“你的前妻吗?”
他伸出一只脚踢了踢沈月卿的小腿,“我们已经拜了天地,也在我爹娘墓前证了婚,你心里可别再想着别人了,卿卿,恩?”
一听到卿卿两字,我就坐不住了。
刚赶走一个赤心,又来了一个钟离子音。全世界都看不惯我闲,跟我抢沈月卿。
沈月卿边微笑边解开了身上的红衣,露出了里面原本穿着的白色衣衫。
那件红衣在钟离子音平静的目光中化为了一片一片的碎片。
他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底下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钟离子音伸出手,刚好一片红衣碎片落在他的手心,他望着碎片淡淡道:“这衣服你穿着真的很美,可惜你不愿与我一起过日子,非要与我为敌。”
说罢他扬了扬手,碎片立刻化为粉末飘散在了风里,他的右手指缝间渗出了三根黑色锯齿形状的飞镖。
“在下并不想与钟离少主为敌,只想请少主启动白泽而已。”
“想要启动白泽的人都是我的敌人,是你非要与我为敌。可惜,刚才想娶你是真心,现在想杀你却也是真心。”钟离子音甩出了手里的飞镖,沈月卿动也没动,我一剑过去劈断了那三根飞镖。
钟离子音也将身上的红色喜服撕碎了,露出了光洁强健的蜜色肌肤。我这才看清楚他绘在腰侧白色的诡异图案。
像是一只狮子,但长了很奇怪的角,还有胡子。
……那个图案,我曾在归雲山庄上看到过。
后山的墓碑上,雪山的小路上,还有藏书阁的书架上。在每个不经意间路过的角落里,都刻画着相似的图案。
“钟离少主,你今日若是不愿启动白泽,我可就先杀你几个族人祭剑了。”
背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认出这熟悉又欠扁的声音是许久未露面的碧池,按照道理,碧池应该还在归雲山庄调养身体,治疗他的小雀子。
转过头,果然看到碧池站在一张桌上,手中剑尖抵着一个老太太的粗壮脖子。
钟离子音的族人都是高壮魁梧形,就他本人而言,可能有一米九以上。老太太的个子都比碧池高,但碧池特别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那张桌子正好给了他发挥的余地。
碧池不是正派人物,专挑老弱妇孺下手,还喜欢趁人之危。他拒绝一切的光明正大,除非处境于他绝对有利。
“终于忍不住现出原形了么?”钟离子音不怒反笑,幽幽道,“我就说我这雷音谷十多年没人光顾,怎么会在几天之内陆续跑进来几人,原来这里早有内奸。”
碧池撕掉了脸上的面具,也冲他笑笑:“内奸可算不上,我可是少主亲自带进来的人呢。”
“哦?你这等美人,若是发现了你,我早就要了你了,还会放你到现在?”
钟离子音虽然是一句玩笑话,我却觉得十分可行。碧池不是正好没那能力嘛,但应该不影响当受。
“当日少主乘着白泽出谷买盐,我就藏在白泽底部跟您一起回来了。守株待兔了两个月,可算把您给守出来了,不容易呐。”
雷音谷的粮食和别的农副产品虽然能自给自足,但却没有盐。
我先前用鸡蛋跟小胖子做交换时也问他:“你告诉我,你们平时是怎么买盐的?”
小胖子一句也不肯多说。
碧池把剑尖又往前送了一分,叹息道:“白泽的主人呐――
钟离一族的族长钟离子音呐——
你这里怎么这么穷啊,我吃了五天的青菜,脸都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