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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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烨曲-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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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兆这会子却有点别扭了,还想用老一套,上来强行要拉我上马,我却早防着他这一手,大氅下准备动用□□,表明态度,让他别跟我这么自以为是地套近乎。
结果————哇,你这白毛畜生,老子可是拿上好羊羔肉把你养这么壮。
那狼头此刻倒帮了我的大忙,我只好拉下脸来,说点绝情的话给这打家劫舍不要命的强盗听听——————将军自以为是谁,安莎可是奉了皇命在此照顾提督大人,我与大人萍水相逢,不过互相帮过对方几次小忙,安莎是大夫,这会子怎么可能抛下病人陪将军去洗什么温泉子,将军拿我当成什么人了,就是皇帝陛下也敬安莎三分,将军不要有失身份,若有病患需要安莎效力,安莎绝不推辞,但这会子将军拿我当粉头取乐,那就打错了主意,将军请自便,这大年下的,别让旁人看笑话才是。
我是真的有些生气,所以这粗人就是脑子简单,回身关门,谁知同来军士后面却听见另一个寒涔涔的声音大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我说犟驴子,这回可有女人能治你了,这能当皇上老师的女人,你可不能跟胡子似的强来,小心人家那锋利的小刀子把你命根子给削了,哈哈哈。”
我没空跟这些粗人胡侃,关门要赶人,却看见狼兆身后马上闪出一个品级更高的鹰眸紫面男人来,看穿戴翎子似乎比狼兆更高级。
“安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奉天将军乌丹,听江六驴这小子说你医术了得,特意过来拜会,另外,也是来探望盛京提督大人。”
这个人,目光锐利,身形如狼,眼神似鹰,浑身杀伐血气,我听过他的大名,这是个比狼兆更可怕的杀人魔王。
如今的东北八旗驻军中,实际上他是头号实权人物,盛京将军卓克托虽然是最高领导,可军功威望手段武功,比起这位可差远了。

☆、第八十三章  寒梅傲雪

第八十三章  寒梅傲雪
说到底,盛京将军不过是摆在那里的雕像,主管后勤军政,说到打仗,这位才是镇得住场子的前线统帅。
这一身血气镇得我这个不怕血的外科大夫都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周培公醒了,或许是被外面的喧哗吵到了,还是听到了东北八旗实权人物到了,拖着病躯亲自出迎了。
“我说方才做了好梦,梦见一只海东青飞到我家房顶上,原来是贵客驾到,五叔五嫂,快,开中门,迎接乌丹将军进来呀!”
因为服用了鸦片酊,周培公这会子精神特别好,面色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与乌丹也算是军中旧相识,自然不好拒客。
只有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假象,这药力一过,病人只会更痛苦。
“说到海东青,还记得当年你我在察哈尔用兵,在山梁子抓到的那只雪白的大猛子吗,连皇上见了都说好,我只好忍痛割爱,送到了皇宫大内,可惜了那猛禽啊。”
乌丹脱了狐裘大衣,摆手进门,笑说:“不用开中门了,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我就来看看老朋友,顺便听说有好大夫在这里,来求医治我这老伤腿,过年了,送点年货给我这老伙计,狼崽子,好了,就顾着追女人,人家怎么说是大内供奉,你给人家一点脸面,把我预备好的年货搬进来吧。”
冷清了许多年的盛京提督府突然热闹起来,我看得明白,连乌丹这样的铁血将领也是要看皇帝的眼色行事的,这就是政治。
听五叔五嫂说过,这十多年,盛京提督府几乎是少有人至,连南方的亲友都少有往来,今日乌丹带着八旗将领登门拜年,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自从我这个洋大夫来了,府里突然多了许多人气,老两口都笑说我是周府的贵人。
面对这一堆实打实的年货,从野猪肉片子到人参海货,老仆妇俩眉开眼笑地忙着张罗当兵的吃茶用饭,我却刻意跟狼兆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培公的状态,乌丹仔细打量完老友后,有些眼眶湿润,抚着额头,有些伤感。
“这一晃这么多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我是个武人,整日就是打仗练兵,老兄都病成这样也没想着来看你,要不是狼崽子跟我提起说皇上派了太医来,我还不知道你的病………”
乌丹说的是实话,但却只能让病人更难受,我忙插嘴,问:“将军今日来顺道是要看腿吗?正巧这会子大人病情缓和,安莎有空,这就给将军诊治吧。”
我也有些害怕周培公在这些当兵的面前发病,还是快点打发了的好,便命小厮拿了药箱出来,请乌丹坐下,查看了他的右腿,不是什么大症候,只是很明显当年的伤患处没有恢复好,我查看完毕只能问乌丹:“将军却是个一心报国的好军人,当年伤患未愈便上阵杀敌,导致当年骨折处骨膜没有长好,影响到右腿血液循环,伤到了末端神经,恐怕到现在右腿时有麻胀,这种旧伤有两种治疗方法,就看将军是要一劳永逸,还是暂时缓解?”
我这一系列西医名词出口,乌丹听得目瞪口呆,回头看了一眼狼兆,有些放下戒备笑道:“呵呵呵,果然是宫里的供奉,在博洛河屯救过皇上的命,说得干脆痛快,不像那些所谓的名医扭捏,老夫要问,这一劳永逸的治法和暂时缓解有何区别?”
“这一劳永逸的治疗方法很简单,将军就必须受二茬罪,安莎必须重新为将军切开伤口正骨,重新缝合,然后打上石膏,敷上京里惠仁堂正骨秘方膏药固定,三个月卧床休养,待骨膜神经完全长好方可下床;暂时缓解就只能徒手正骨,敷上膏药尽量不能跑跳,比较效果而言,前一种将军要承受手术的痛苦,但效果明显,后一种就看将军运气,或许天长日久,骨膜和神经可以慢慢恢复。”
我一股脑的中西医结合疗法让乌丹也是大开眼界,抚须笑问:“先生可以肯定如果老夫这老伤腿被你重新动刀子后就能完全复原,老夫这些年看过几十个名医,没有一个说得有先生这般痛快的?”
我不愿为乌丹的老伤腿耽误时间,只惨然一笑,回答:“安莎不愿在将军面前夸耀医术,是否管用这个由病人自己决定,这段时间安莎都在提督府照看周大人,将军可以考虑周全再做决定。”
我与乌丹的对话就到此为止了,他一个驰骋沙场大半辈子的铁血战将,哪里输得起三个月的时间来治腿,后来不过是问我要了惠仁堂秋家的祖传药膏。
康熙二十九年除夕前夕,大清王朝在北境的战事连绵不断,准噶尔不断蚕食着蒙古喀尔喀三部,乌丹坐镇八旗清军东北大本营,哪里有时间来治疗旧伤,我看着狼兆微瘟的脸色,明白乌丹的目的,可我现在的处境,哪里容得儿女情长,也罢。
可我并不知,这一番提督府的年前探访之后,乌丹跟自己心腹爱将说了什么,反正江六驴这个人对我的态度,彻底褪去了那种初恋的热烈,变得理智而冷静,让我却有些不习惯。
乌丹说了什么,我是几年后方得知,实际上他就说了一句———————狼崽子,这个女人是值得你长相厮守一生的女人,不在乎这一时长短,来日方长。
一语成谶,我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康熙的铁血统帅,但却记得周培公的那个梦,海东青,这个男人,确实像一只俯瞰苍茫的海东青。
后话不知,我只知道当日欢宴后,周培公体内的镇痛剂药效一过,那一夜,除夕前一夜,是周府的不眠之夜。
这个男人,这个已经病到瘦削形骸的男人,坚持不要用我的镇痛药,说那东西会上瘾,自己不要受药物控制。
两个老仆急得跪地哀求,我看着这倔强清傲的忠骨良将,心里真的有些动气,他这是做给我看的,因为我是皇帝派来的,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
他不知道皇帝对他已经做了所有可以做的了吗?皇帝再欣赏他,也不能为他平反,这是不可能的,皇帝要顾及的是满蒙亲贵的人心,一个汉族将领,再才华横溢,再忠君爱国,得到的还不及一个普通八旗子弟的微末零头。
盛京提督,已经是皇帝能给予的最大抚慰,我叫来了两个看门的校尉,愤怒命令道:“按住大人,灌药。”
对付一个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的病人,两个军士如同对付小鸡一般,按住周培公,把鸦片酊灌进了他的喉咙里,没想到,我却没想到,这一灌药,这倔强的病人又在这除夕凌晨被折腾掉半条命。
他吐了,强烈的呕吐,直接把药,饭食,汤羹,什么都吐出来,直吐到身体里什么都没有,胆汁,血,寒冬开放的红梅一般,反噬的药物呛了气管,我知道,这是他在求死。
我是真生气了,他是想赶我走,离开盛京,他只想如寒梅一般,孤独地在墙角盛开。
我掰开他的嘴,没有吸痰器,我叫来小厮老仆,一人一口,把气管里的痰血吸出来,然后把汤药,羹饭,直接插了胃管,慢慢输送进他的身体里,我就是不要他死。
“欲上高楼去避愁,愁还随我上高楼。经行几处江山改,多少亲朋尽白头。归休去,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
他在挣扎,挣扎是要求死还是求生,却被我念出的几句稼轩词句震慑得安静下来,瞳孔发出幽幽暗光,看着屋子里救他的人,突然叹息一声,哭,哭声细碎,然后才微弱喘息道,拿烟枪来,我听大夫的话,好好活,活着,看皇上征平海内,我才能瞑目。
屋子里烟雾弥漫,我叫了众人出来,除夕日的鞭炮已经炸起来,晨光微曛,墙脚寒梅绽放,大家都舒了口气,笑中带泪,老仆拭了一把眼泪,说:“还好,咱们今儿还能吃饺子,挂红灯笼,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安先生,谢谢你。”
我无言,笑不出来,望向冬雪后微蓝如洗的天际,突然体会到那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后一句,却是自古名将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倚栏空对寒梅,众芳摇落风情,疏影暗香浮动,霜禽粉蝶断魂,微吟檀板,唱不出大江东去,唱不出千古江山,唱不出英雄无觅?
哽咽叹息,只道是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否?
“老爷,南边来信,问老爷是否要辞官南归?”老仆妇在周培公耳边呜咽,我却明知,都是徒然。
此刻,烟雾缭绕中,苟延残喘的名将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谁知,现实中,老仆郎中,看到的,却不过是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现如今,不过是斜阳草树,寻常巷陌。
除夕家家团圆欢宴,盛京提督府,一代名将在镇痛药剂中残留着胸中定鼎天下的宏图大计,京中的六百里加急传信却让侍疾医生叹一声,烽火连天战鼓催,皇帝密旨召我立刻回京,图雅诺敏的胎就是催命符,北境的复杂局势让康熙也焦头烂额。
“朕已知塔克图汗之女诺敏格格入宫与噶尔丹狼巫阴谋弑君有莫大关联,卿自博洛河屯救朕于危急,今日卿留盛京为朕照送忠义战将最后一程,朕感念卿之仁心仁术,怎奈永寿宫主位待产危机,尚需卿回京相助待命,从速南归,朕心甚慰,切记,切记。”
御前行走数月,我心亦知康熙少有说话如此清晰恳切,因为这其中利害我知道,可他依然说得明白,图雅诺敏要害他,可当务之急却不能让永寿宫妃死,孩子也不能死,唯有召我回宫,可保一二。

☆、第八十四章  春风不染

第八十四章  春风不染
忐忑,犹豫,矛盾,南归,还是坚守,至少,要等到康熙二十九年除夕翻过去吧?
心一横,满目苍黄,少有地坚定,动情,守着,守着这个当年万里觅封侯的男人到最后。
不知何时,祭司在我身后飘飘忽忽,他怎么跑出来了,这会子我可没力气吵架了,疲惫,身心都极度疲惫,要不是那几口鸦片烟气薰着,周府的人都可以站着睡着了。
我忘记了,跟周培公较劲的时候,黄金沙漏掉出来,沾了血。
“需不需要我帮忙,让你快点回京?”
我差点要哭,涕泪横流,吼道:“你要干嘛,你要敢帮忙,我,你信不信我砸碎了你的沙漏,咱们都别回家了?”
“你干嘛,我,我,你误会了,我是说要不要我去看着图雅诺敏,我已经摸清楚那狼巫的套路,找到了一点克制办法,萨满的镇魂铃我也有办法躲避了。”
傻眼,我是真有点傻眼,仿佛看透穿越的时间一般,把萨克都因打量了一番,怀疑,问:“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波斯语,还是回纥语,你不跟我吵架了,还要帮忙,可,可你怎么飘回紫禁城去?”
祭司要吐血,好像在我眼底他从来不是好人,这会子我有点不识好人心,吐槽了一阵,才说:“简单,你找个沙棘木盒子,洒上一层火木灰,然后把沙漏放进去,通过驿马带回紫禁城,交给可靠的人不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我横眼,怀疑地看着这个绝魅如焰的男人,有点说话不畅快地问:“你还会接生?”
这句有点不着调的话让祭司大人也在半空摔了个大跟斗,破天荒地用很天真无辜的表情看着我,意思是你没开玩笑。
我不耐烦地解释—————图雅诺敏的胎已经九个月,照古人怀胎的规律,随时可能生产,你若真的能回到紫禁城,驱除狼巫的咒术应该没问题,可万一到时候难产,你会接生?
萨克都因的眼神从游离到质疑,从质疑到不屑,然后轻蔑到狗血,有些想掐我脖子的冲动,最后丢下一句:“反正我保住她不死,总可以了吧。”
祭司大人跟我一向不投缘,我说完这血淋淋的冷笑话后,就再也不愿意出来见我,我只好心里抱着侥幸,草原的女人比汉族女人强壮,哪里那么容易难产,再说宫里这么多太医,不差我一个,既然决定留下,就要心无旁骛,没那么多巧合。
想是这么想,但送盒子回宫的时候,我还是顺道给乐正良写了信,告知若真的遇到难产,中医催产无用,危急时刻的救治方法。
至于沙漏交给谁,我思索半日,觉得最可靠的人选还是永寿宫后院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蒙古郡主比较合适,虽然是老八的亲娘,不过有时候傲娇的人往往赤胆忠心。
可惜,就在我送走了祭司的沙漏盒子和千叮咛万嘱咐叫乐家叔侄照看敏妃的胎,年关刚过,周培公却在一场春雪中悄然离去了,很意外,他睡得那么安详,大家都以为他是喝醉睡着了,谁知?
前一日,雪后初晴,老仆小厮还破天荒地用轮椅推着他去逛了庙会,大家说说笑笑,尽情游乐吃喝了一番,那一日周培公也反常地精神特别好,陪着大家玩了大半日,一路上把什么吃的玩的都尝了一遍,回府大宴到半夜。
酒酣情深处抓着我的手,笑说若二十年前遇到先生这样才貌俱佳的女医生,说什么也要追求,可惜,可惜,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突然发现,周培公如此多情,又如此纯情,是的,我对他动心了,虽然现在他只是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可是文韬武略,多情纯情,这不就是每个女人梦中的那个男人吗?
嫁给王子国王,那顶王冠太重,不是谁都承担得起的,贵族,规矩太多,世家,内斗越盛,不过小富出生,才德文识俱佳,心无旁骛,忠诚孑然,这就已经足够。
是我想太多了,但这几滴相思泪却是不由自主,桃花微漾,心意曲通,颔首靥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世俗与道德,动情与守节,人总是在自相矛盾,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看来大人亦不能免俗。”
情到深处自沉酣,相思一杯且开怀,周培公看我的眼神,亮若晨星,暖若青阳,淳若春水,醉眼朦胧,心底不知身是客,且尽一时江月之欢。
“也许,也许,来世,大人来世,身体微恙之时,会遇到这样一位女医生,她娇润地说着无情的责问,却爽利地诊视这病人的痛楚,她会医治你身体上的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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