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转身径自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江湖再见。
☆、第63章 六三
老爷子在家里休养住了一个多月后,身体感觉不错,肿瘤没有扩大迹象,病情暂时稳定,老爷子心里落叶归根,想去官洲老家的别墅住一阵子。
斯太太安排了佣人,随同家庭医生和护士,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地跟过去。
事情已经是这样,老爷子也不喜欢家人反复谈起病情,之前在斯家大宅时,就反复同他们兄弟三个说过,自己安顺天命,不用影响他们的工作。
老爷子回官洲之后,于是大家各自各回归正常工作。
我回妈妈那里,住了一个星期。
当初葭妍从国外散心回来时,为了避开斯家,妈妈在选新的房子跟葭妍住时,是很费心的,住所远在城市的另外一头,与斯家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是在靠近南大附近的一个老式居民区,整个小区都还是整幢的步梯房,绿化面积非常的宽阔,周围的生活设施配套都很齐全,周围邻居都多分数是和蔼可亲的老人,当时妈妈买下这房子时候,就是因为一对南大退休的教授要去美国跟女儿团聚,因而将房子转让给了我们家。
我从斯家开车过去,在相对交通较为通畅的时间段,都要将近两个小时,我决定下次干脆换乘地铁线路,应该还会快一点。
跟妈妈和姐姐在家住的时候,心情和时间都很平静。
为了考虑葭妍的心情,我们也很少谈论斯家的话题,我每天的生活,不外乎是陪妈妈买菜,煲汤,散步,偶尔开车出去城中,接葭妍下班。
她在本埠的一间时尚制作公司做造型师,每天的工作是给前来拍杂志和做访问的名人搭配服饰鞋包,她从十四五岁开始,就浸淫在这个圈子,基本上各大品牌高定的货都有接触过,而且在米兰住了差不多有一年,也算渡过金的了,但令我惊奇的是,葭妍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
她每天下了班就回家,不再出去夜场,也不再爱逛街,如今的乐趣是种花养生。
家里一个小小几平方的阳台,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被她打理得好像绿野仙踪。
她还说要跟妈妈搬回茶阳住。
妈妈絮絮地同我说:“她已经说了好一阵子了,看看过段时间,还是这样说,她们俩就回去住,外公在家里,也需要人陪。”
我点点头,撒娇地说:“我也想回——”
妈妈第一反应地说:“都结婚的人了!——”
末了又转过神来,她于是问我说:“你跟定中的事情,什么时候跟你爸爸说?”
我说:“老爷子还在,就不能说。”
妈妈有点生气:“你们真是儿戏!”
我只好找借口:“我们姐妹都不适合斯家的男人。”
妈妈一边煎蛋一边说:“都怨你们爸爸,照我说,你们从小就不该跟斯家兄弟往来,这们不当户不对,始终不合适。”
这时葭妍拎着个水壶飘然经过,笑了一下:“妈妈,你这可连老大也骂进去了,这你也舍得?”
我的心不规律地跳了一下。
妈妈走进厨房去:“成哥儿跟另外两兄弟不一样。”
葭妍斜睨了我一眼:“小豫儿,我们搬家之后,斯成过来看过妈妈好几次,每次来都特别客气,一直告歉说忙不能常来,逢节日也让人捎东西,哎——这估计对丈母娘都没这么殷勤啊。”
我脸红了,瞪她一眼:“你少跟老妈胡说八道!”
妈妈又拿着汤勺探出头来:“说什么?”
我一把将葭妍推出了阳台。
周末的早晨,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葭妍穿一件宽松白蕾丝裙子,站在阳台浇花。
夏天的凤仙花已经开败了,她小心地用指甲掐去那一段残茎,秋天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倒映在飘摇的一大片绿色叶子中间,她好像脱俗仙子。
我呆呆地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没想到最后,是剩我在凡尘俗世中挣扎。
周日的一大早,斯太太打电话来,据说老爷子在官洲乐不思蜀,斯太太在那待得无聊,让我前去作伴,我转而打电话问斯定中,斯定中没有空去。
我只好自己独自驾车前往。
一路开了四个小时,到达时候已经是中午,我看到大院门外停着一辆炭黑色的宝马越野车。
我推开车门下车时,又留心看了一眼,确实是他的车。
佣人已经走出来招呼:“小豫儿来了,太太还念叨着你呢。”
我只好走进屋中去,一楼的大厅里,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果不其然,麦绮和斯成也在,一家人正在客厅里说话。
我走进去,斯成抬起头,望了我一眼,无波无澜。
我定定心神,走上前去,先打招呼:“爸爸。”
老爷子看到我来,和蔼笑了一下:“小豫儿。”
我微笑着说:“这儿空气好,您精神挺好的。”
老爷子听了也挺高兴:“好好好,坐吧。”
我乖觉地坐到斯太太身边去,斯太太同我说话:“自己开车来的?”
我笑笑答:“嗯,路况还可以。”
斯太太给我端了一碟水果:“我说让司机接,你这孩子非不要。”
我赶紧接过,说:“妈妈,不用忙。”
斯太太问:“定中今天忙什么?”
我其实也不清楚,只好含糊说:“好像约了朋友谈生意。”
我一边和斯太太说话,一边分神听斯成和老爷子说话,两父子在谈公司里的人事安排,麦琦安静地坐在一旁。
我到时已经近中午,坐了一会便吃了午饭,麦琦已经将近临盆,午饭后,司机先送她返回城中。
麦琦从宅子里走出来时,我正好站在院子大门外面,因为我车没停好,将家里的那台车堵住了,只好让司机先出来倒车,我跟麦琦站在廊下看,我笑了笑,跟麦琦寒暄:“预产期什么时候?”
麦琦裹了一件彩色的大方巾,显得特别美,她含笑答:“下个月。”
我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和阿爽。”
麦琦应好。
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孩子的父亲是谁。
仿佛在她这里,这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这时司机在招呼麦琦,麦琦答应了一声,正要往外走,忽然又停住了,悄声跟我说:“今天来这里之前才见到他的,他好像挺累的。”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麦琦摸了摸我的脸颊说:“好好跟他说说话。”
吃过午饭,斯太太回房间睡午觉。
我回去躺了一下,因为认床,也睡不着,我索性起来,在院里转转。
斯家的官洲别墅,我就来过一次,那还是跟斯定中出国之前,因为结了婚,过来祭祖,但因为时间仓促,只待了几个小时。
我在后院溜达了许久,看了一圈后院的枇杷树,捡了几根枯树枝,回到大屋,看到一楼方才寂静无人的花厅有隐约的响动,我踮起脚尖从窗口望过去,看到老爷子和斯成坐在里面。
我缩下头去,正想躲开,没想到老爷子已经瞧见:“小豫儿,过来给爸爸泡茶。”
我只好走过去。
走进屋中,屋内开着暖气,十一月份,南方的天气只是早晚有点凉,想来是为了顾全老爷子身体,我将手中的树枝,随手□□了一旁的一个空花瓶。
我洗了手坐进沙发来,老爷子将手中的茶壶递给我,我坐到了茶几旁的一张小方凳上,专心地煮一壶沸水。
老爷子在跟斯成说话:“你到底打不打算结婚?”
斯成声音有点低,无奈地道:“爸,好了。”
老爷子有点伤心地说:“你这样子,我去了见到你妈妈,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斯成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妈也没结,有什么分别?”
老爷子面色动了一下,因为生病,皮肤显得蜡黄,但他也没有生气,皱纹里显得安详:“你心底怨我,我知道,但我是希望你娶妻生子的。”
斯成背靠在沙发上,手摊开撑在扶手上,坐得潇洒倜傥,有一句没一句地应:“我知道。”
老爷子缓缓地说:“我一直很少跟你谈你母亲,是因为我已经将你接了回来,你始终是我斯家的长子,继母当家,过多地留恋过去,对你没有好处。”
斯成声音明明很平静,却听得人心里很哀伤:“我就是挺遗憾,她走得早,没享什么福。”
我听到这里,小心斟了两杯茶,然后放下杯子,轻声细语地说:“我去陪陪妈妈。”
老爷子回过神来,应允地点了点头。
我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就要站起来。
斯成忽然出声:“坐着,你不用回避。”
我只好又坐了下来,屏息静气,大气也不敢出,听这对父子刀枪剑影地聊天。
老爷子也不觉意外,只接着他的话说:“我第一次见她,是朋友招待去轻音堂听戏,那一天她在舞台的侧边弹琴,人非常清幽娴雅,戏散了,我一去打听,怎么不见戏团里有这个人,后来才知道她是剧院主事的女儿,那天是琴师生病,她临时顶替,我初见她时——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非常美丽的女子。”
斯成握着茶杯,茶烟袅袅地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目,他脸上的神色也很安宁,我知道,可能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他的父亲,提起与他母亲的往事。
大约是大限到了,很多话说出来,都显得异常的郑重,老爷子不疾不徐地道了一句:“我对不起你母亲,但这已经于事无补,我倒也不是盼着你一定要结婚,只是希望你自己的生活,过得顺心。”
斯成垂下眼眸,将手收回来,撑在身侧,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手掌垂在在身体的一侧,暗暗地压了压了右腿。
他终于答应了一句:“您放心吧。”
老爷子放下心来,随口问了一句:“你小时候,你妈妈教你学过琴?
斯成不客气地答:“哪里还会,这么多年,手早生了。”
老爷子又气得吹胡子:“混小子,别太嚣张,你爹管不了多久了。”
斯成眉头蹙了蹙,手又按住了右腿:“管我管到死,你也不烦。”
老爷子一怒,抬起手来正要拍桌子,我一看情况不对,赶紧递上一杯茶。
老爷子到半空中的忽然被塞进一杯茶,只好伸手接住了,看到了我,怒气顿消,他忽然呵呵一笑:“小豫儿,脾气这么坏,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我原本转过身,正要给斯成斟茶,闻言忽然手一抖,一杯滚烫的茶就泼在了他西裤上,膝盖上湿了一大片。
斯成立刻皱起眉头,几乎是直觉反应一般,握住我的手翻过来看:“有没有烫到?”
我怔怔地愣了一秒,慌忙摇头,赶紧地把手挣开。
斯成倒是不惊不惧,放下我的手,又给我扔了一张手帕,才懒懒地答了一句:“她性格好。”
我心头一跳,觉得他的手有点不对,有点痉挛的颤抖,很凉。
老爷子却对着我说:“小豫儿,你不要怕他,他就是个花架子,冷漠嚣张都是用来唬人的。”
斯成却不再理会我们,站了起来说:“我进去换件衣服。”
他在我的肩膀上按了一下,借力站了起来,然后迈开步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万圣节快乐。
☆、第64章 □□
又陪着老爷子喝了两杯茶,护士将老爷子推走。
我松了口气,觉得后背一阵凉风吹过,我灌了一杯冷茶,歇了半晌,才觉得缓过气来。
起身走出花厅,还觉得方才惊吓过度,中午也没睡,此时隐隐觉得头疼,看了看时间也才四点,我打算回房间去躺一觉。
穿过一楼的走廊,经过中间的卧房时,我看到房间门前的一件小厅里,遥遥地坐着一个人灰扑扑的影。
我走了进去,看到斯成坐在木地板上,衬衣的下摆和裤子,依然染着茶渍。
我站在他的身前,低头看到他隐隐发白的脸色,轻声说:“怎么不进去?”
他眉头始终皱着:“没事,我坐会儿。”
我说:“为什么要坐地上?”
斯成不耐烦地答:“你进来干嘛?”
语气真是坏到不行,我不高兴地走开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你怎么了?”
我蹲下半跪在他的身前,看到他用两只手狠狠地掐着的右腿:“腿疼是不是?”
斯成咬着牙说:“你不要管我。”
我站起来朝外走:“我让佣人扶你进去。”
斯成阴阴沉沉的,怒气生出来:“我说,不要管我。”
他在家里一向嚣张跋扈惯了,想必是不愿意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我只好重新蹲下来挽住他的手臂:“还能走吗?”
斯成咬了咬牙,其实根本没碰着我,他一手扶着墙站了起来。
只是站起来就是一阵晃,我又伸手把他扶住了。
他脸色很苍白,呼吸粗重,额头有冷汗冒出来。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扶着墙壁一只腿跳着,摇摇晃晃地进了房间。
他躺进房间的床上,靠着床头,我看他疼得脸都变了。
我心里特别难受,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无助地问:“你带了药吗?”
斯成意志力降低,他终于低弱地回答我:“临时过来的,车上的止痛药吃完了。”
我焦急地说:“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出去帮你买?”
斯成艰难地吸着气,好一会儿才答:“你出去,我睡会儿,忍忍就过了。”
我返身从衣柜中从找出衣服,放到了他的床边:“将湿衣服换下来,你睡一会儿,要是晚餐老爷子要一起吃,我先陪着,晚点我让佣人再来叫你。”
斯成点了点头。
我退出他的房间,替他关了门。
在外面怔怔地站了半晌,房间里却没有任何的响动,我抬脚离开,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斯成在六点多晚餐时候的时候过来了,换了件衬衣,脸色还是不太好,但神色平静如常。
我们陪着老爷子吃了一顿饭,斯太太在场,这次终于不吵了,父子俩都安安静静的。
老爷子这段时间病情加重,其实也吃不下多少了,只是这是斯家的习惯,准点开饭,家人坐着图个人丁兴旺,饭后斯太太陪着护工将他送回了房间里。
待到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饭厅里,斯成手撑在桌沿,一直挺直的脊背靠在了椅子上,他闭上眼,轻轻地松了口气。
我出声退下了佣人,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我站到他的椅子背后,一眼就看到斯成身上的那件蓝色衬衣,后背都湿了大半,印出涔涔的一身的冷汗,只是在这坐了半个小时,都不知道他疼成什么样儿了。
明天是工作日,他一会儿还要回城里,四个小时的路途,不知他是否还撑得住。
我坐到他的身旁,柔声地说:“你这样下去不行,我现在送你回去。”
他不说话,因为额头有薄薄一层冷汗,显得眉目湿润,他定定地望着我。
我几乎快要哭出来,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斯成?”
斯成忽然抬手,将我脸颊便的一缕乱发,别到了耳朵后。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哑着嗓子说:“离我远点,不然我怕我又做出什么兄弟反目的事情来。”
我手一抖,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
我在他的面前低着头,抬手轻轻地抚平了的裙子上的一道褶子,然后起身走出了餐厅。
那天回到斯家的大宅。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我吃了饭从院子里走过,斯定中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拦住了我。
他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你跟我大哥真谈崩了?”
我不想跟任何人谈起斯成的话题,尤其是斯定中,我说:“别挡道。”
斯定中油腔滑调地说:“我是关心你,看他每次那么待你,你那难过的样子。”
我扯开嘴角,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高兴得很,走开。”
我转身就走。
斯定中一把拉住我:“喂,李葭豫,到底为什么?你们之前不是还爱得舍生忘死,怎么突然跟仇人一样?难道就因为我揍了他一顿?”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怒火从头顶喷出来,恶狠狠地转身正要发作,那一瞬间,忽然听到树丛外面,佣人忽然唤了一声:“大少。”
我所有的动作顿时愣住了。
斯定中抬眼望去,神色也有点意外。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到斯成站在茂密的树丛外。
看样子是刚下班回来,白衬衣整洁挺括,西裤缝熨得笔直,只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