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之看着它。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吱……”
有光,灿然撕裂黑暗,照进齐衡之苦苦挣扎的世界。
有人,悄然推开了书房的房门打开了灯。
齐衡之在一秒钟持枪进入射击准备,然后他看到了谢眺。
谢眺是来还书的。
住进小楼之后,谢眺才发现自己的社交圈子几乎没有。
离开了幻想乐园,他不需要再去理会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同隐世,仅需牵挂妈妈和齐衡之。
其实之前从学校离开时,那一批同学朋友就被他像抹去自己以前所有痕迹一样断绝了联系。当时高利贷追债的手段凶残,谢眺也不敢去连累别人。
向航和浪姐还和他保持联系。浪姐还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心态,向航因为还债快还完了,最近一直在筹划解约,所以心情也很好。
还有就是Tini。因为那次意外他们奇怪地相熟了起来。
回北都之后,谢眺约上向航去看Tini,Tini的身体没有大碍,他们约在Tini的出租屋里,三人打了个火锅,吃得肚皮滚圆。
谢眺给他剥水果的时候心头暖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活着,能张牙舞爪也是一种幸福。
这个时刻,就是谢眺出去聚会后回家,洗漱后到书房还书的时间。
他推开门,房间里黑暗无灯无声,他以为没人,就随手打开了灯。
没想到看到的是双手举枪的齐衡之。
他的身体戒备,浑身的刺都立了起来,可他的眼里是泪,想狠狠摔碎的琥珀。
齐衡之的眼泪没有声音。
一瞬,谢眺的心被齐衡之的眼泪狠狠灼伤,痛至骨髓。
他跑向了齐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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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婴祺念给齐衡之的散文段落,来自张晓风的《孤意与深情》
第23章 阿喀琉斯之踵
他的心被齐衡之的眼泪狠狠灼伤,痛至骨髓。
他奔到齐衡之身边,却手足无措了。
他忘了询问,如果齐衡之不希望自己的这一面被人发现,那他的靠近,就是对齐衡之的伤害。他更犹豫了,着急着,不知该进该退,而齐衡之的眼泪仍是不停。
他抬眼看谢眺的时候,眼眶中兜满泪。
谢眺被那种心酸击中,他忘记身份的鸿沟,抱住了齐衡之,
齐衡之的脸埋在他身上,慢慢地,谢眺的 衣服湿了。
“谢眺。谢谢你”齐衡之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哭过的水汽。
他招招手,让谢眺坐到他身边。
他的眼里还停着泪,小湖泊似的。
“让你看笑话了。”
谢眺猛地摇头,他知道齐衡之此刻痛苦,不可以用笑话来形容。他看向齐衡之,眼中满是关切。
“十七年前,我的父母在赶往洛城,来参加我祖父生日宴的途中遇害,你知道的是吧。”
谢眺点点头。
齐衡之看向他的眼睛中终于出现了裂痕。
“我没有告诉过你的是,那时候,我也是始作俑者。”
“母亲怀孕的消息先一步传回洛城,我和妹妹对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很好奇,锦之那时只是一个小女孩,她问我,妈妈会不会更爱那个新来的孩子。”
“我们都是骄纵的孩子,父母亲的爱让我们快乐的同时,我们都希望他们爱我们更多。”
“所以那时候,我们私下约定,我们要第一时间,“见到”那个在肚子里的孩子,我们要跟他宣布,他是比我们后来的,不能抢走太多父母亲的爱。”
这时候,齐衡之话音越来越慢。
“那时……南省发生台风,多处交通停摆,可锦之和我都闹脾气,我们打电话给母亲,撒娇和撒泼,我们想让母亲快点来,一定要赶在爷爷的生日上。”
谢眺的心渐渐地下坠,那…难道说,齐家父母,是因为小儿的几句稚言,才选择冒雨赶路?
齐衡之看到谢眺眼中的疑惑。
“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的爸妈才会着急赶路,才会遇上那一连串的事故。”
“他们甚至没有全尸。”
“我的妈妈,都烧得不成人形了……”
“齐衡之!!”谢眺惊叫出声,齐衡之垂下了头,双手按住了心脏!
那里撕裂一般的痛楚。
他发出野兽一般的嘶鸣声。
让人不忍听。
谢眺一个滑,跪在齐衡之面前,看着他宣泄,等着他缓过情绪。
好一会,齐衡之才重新开口:“失去父亲母亲的孩子。就像他们的根都被拔掉了一般,我们三兄妹,就是这样的人。”
他看向谢眺,那是沾了水的宣纸一样的表情,经不起一丝的拉扯了,再拉扯,他就要裂开成一滩烂泥了。
“他们走后,没有人等我回家了。”
“我小的时候也想过,如果爸爸妈妈没有走,我会是什么样的。如果我不是这样自私的人,会是怎么样。”
“那时候,电话是我说的,妹妹不在,她在玩玩具,所以只有我。我在电话里对妈妈说,你一定要回来,你一定要让我和妹妹先见到肚子里的小孩子,比任何人都要早,我们有话要问他。”
“妈妈那时候说了一句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她说如果雨太大了怎么办,我说我就等他们,多大的雨都等。可能因为这样,妈妈他们才会……”
齐衡之说不下去了。他抹了一把脸,才继续忏悔。
“我小的时候,有那么一年两年,是不说话的。”
“我的外婆一直看护我,医生一直用各种办法告诉我,我不是始作俑者,我不是错的,我不是罪人。”
“我是受害者。”
“那之后,我才重新开始说话。你知道那时候,我很滑稽,人不说话久了,就不会说话了。十二三岁的我,只能说出断续的单词,那是很不应该的。”
齐衡之牵着谢眺的手,回忆起十多年前的旧事。
“但我始终觉得我有罪。”
“谢眺,拥有的东西不好好珍惜,就是我的错,自私固执就是我的错。”
“以至于遇见你,仍然伤害了你。”
谢眺眼落了下来。
他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毫不知晓齐衡之缄默的心灵之下藏着这么多昏暗。他心疼啊……心疼啊…心疼地那颗肉做的心,绞碎了一般的。
他哭了,齐衡之反而小了。
“这些是我的自怨自艾,是我必须去面对的东西。”
“恐惧和痛苦会永远留在我身上。不断提醒我自己,我是弱小的。我该去克服这些。”
“甚至是克服仇恨,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和判断力。如果被吞噬,我将会变得和杀害我父母的凶手一样,阴暗恶毒,只能靠着更多的仇恨和更多鲜血来。”
仇恨是嗜血的刀锋,悄然隐藏在庸碌的杀手手上。
“你不是。”
“你不坏。”这好长的一段沉默,谢眺才说出了他心中的话。
他终于知道,齐衡之使用的词汇永远是中性词,如果他有很多疑问,他会说一些疑问,他很痛苦,他会说有点不舒服,他很快乐,他会说还好。
不管是说出口的言语,还是说给自己的暗示。
即便他在烈火中被火舌烘烤狠狠灼烧,因为他已经丧失了表达真实程度的力量。
从此,变成了留一线的齐衡之。
从一而终的慎重。
这就是齐衡之,烈火淬炼中留下的精钢。
谢眺捧起齐衡之的脸。
在他的双手间,齐衡之的面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严肃端方,这是脆弱,是痛苦煎熬仍强撑抬头的齐衡之。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疼惜。
他用温热的唇吻上了齐衡之的眼泪。
樱粉色的舌头轻轻地伸出一个小角,幼兽的卷舌般轻轻抵舔着齐衡之脸上的泪和痕。
双目相对时,他们的眼中全是爱惜。
“你怎么也哭了……”
齐衡之明明还落泪,可谢眺的唇舌是那么暖,那么细腻,吻在自己的脸上,却让他心里生出了痒。
他还看到了谢眺的眼泪。
“你哭了,我也哭了……”
谢眺笑了,又哭又笑。
他想吻齐衡之,就真的吻了上去,口舌中是泪水的苦涩,是舌底甜甜的津液。
※
经历塑造人格。
从小,齐衡之的课业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正常人的课程,拥有正常人的社交,和家庭的温暖。另一个部分是俄国体系下的军事培训。当一个孩子注定加入战场,就像神话中的阿喀琉斯一样,长辈们无疑希望把他浸泡进冥河,练就金刚不坏的身躯。他曾经混迹俄国军营,在最严苛的条件下获取生存的机会,没有优待,没有宽容,有的只是西伯利亚的寒风。
他的家长们高瞻远瞩,把神话中抓住脚后跟的那部分也松开了。小时候曾经哭过不知道多少次,甚至在他失语时,他仍然接受教育。
而齐衡之的体能和格斗等军事技能,在经受过严苛训练后,是能够与特种兵媲美的。
这一切,说多了都是赘言。
他可能完美嵌套进很多文艺作品中所流行的霸道总裁人设。可再怎么扁平的人设,要走到这一步,也是需要付出很多血泪的,
19岁开始接手金色河流,令齐衡之扬名的是雷霆手段。
他的第一步是人治,坚信管理好每一个人是他的理念。
所有为他卖命的人,都享受无上的优待,而一旦背叛,就是一步踏进地狱。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追杀。他严厉惩罚逃亡的背叛者,手段之狠厉,令人瞠目。在追捕近几十天后,抓回来的背叛者被齐衡之在所有部下前将之枪毙,鲜血溅到墙上,也刺激着人们的神经。
第二步是以身作则。
他上过战场,与真正的枪林弹雨擦身而过。那是他随雇佣兵,穿越丛林护送一批重要武器时。只有愚蠢的领导者才会次次冲在最前线,齐衡之不是,他出现得恰如其分,如同强心针,坚实地支撑着这条河流。
他用恐惧,将猛兽关进牢笼,供他驱使。从手腕到后台,齐衡之硬得如一块钢板。
冷静,机警,狠。
可以说,齐衡之是一个没有阿喀琉斯之踵的战神。
如果他没有遇到谢眺。
可他遇到了。
战神有了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齐衡之有了谢眺。
※
那夜谢眺抱着齐衡之睡觉。
也许这是第一次,谢眺的体温给齐衡之温暖。
齐衡之哭累了,睡得昏沉,谢眺却就着窗外的月光,一直看着他。
搬入小楼后,他每日的生活慢慢地形成了时间表。每天早上为齐衡之准备早饭,送齐衡之上班,如果他前夜没有回来,谢眺就睡到自然醒。
然后他会去医院,陪着妈妈,下午的时候会定时去超市,如果齐衡之晚上要回来吃饭,他会安排好外卖或者买好材料。
谢眺自己的厨艺只能达到常规水平,怎么样的常规法呢?就是只能把东西煮熟的程度。谢眺自己应付没问题,他会尽量按照齐衡之的口味安排外卖。也想着自己要不要精进一下自己的厨房技能,晚上的时候,谢眺一般在书房里看书,书房中藏书众多,各式各样的书籍都有,谢眺一开始以为那些书会比较老,但后来发现齐衡之会适时添加最新的书,像最近的几本市面上的畅销书,齐衡之都买了放在书柜上,他也就开心地啃了起来。
安稳曾是他最大的妄想,现在,他自然而然地,准守着那个为齐衡之点灯守候的承诺。
除了他觉得齐衡之对自己的安全有些紧张了些,其他的他都觉得自己像做梦了一样。
做梦了一样的好,甚至于他以前做梦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想,奢侈得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有时候也觉得,齐衡之那个守屋子的理由像借口一样不容细想,齐衡之怎么会缺给他守房子的人?这是不是一个温柔的借口?他实在琢磨不透齐衡之。
随着齐衡之的忙碌,他们有些疏远。他隐约觉得齐衡之似乎不想碰自己?
偷来的安稳,令谢眺习惯了沉默,胡思乱想着。却不敢深究。
可今天,他遇见了齐衡之的眼泪,他看见了齐衡之的痛苦。
他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星月沉沉,星辰中呼吸吐纳,像眼睛与谢眺对视。
谢眺起身,拉上窗帘,与他的爱人躺在一处时,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
几日后,齐衡之就发觉命运弄人。
他本就罕见的情绪失控,自他那天情绪上头被谢眺发现后,不仅当晚两人痴缠一番,之后谢眺对他也越发体贴了起来。
往常他们两之间相处总有些点到即止的意思,谢眺对他似乎始终都没有放下疏离的敬重,但那夜后也有了不同,齐衡之会哭会伤心难过之后。对他又有了一些亲近和照顾。。
他想着就笑了出来,笑容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得意,把办公桌前正打电话的齐靖之刺瞎了眼,隔空点了他一下。
“嗯嗯,乐乐捡了只小狗?”
“唉,大宝最近也不大精神,有皮肤病,两条狗放在一起会传染,要不然可以抱回家里养着。”他换了一边手听电话,把助理送上来的咖啡推给了齐衡之,接着说道:“嗯,伤得严重吗?”他对电话那头说。
“他那个小家伙,这样吧,先放在宠物医院那边做治疗,回头看看身边我们帮着找人领养就是了,”齐靖之露出惬意的笑容:“辛苦你了,晚上见。”
“你嫂子说乐乐今天放学的捡了条受伤的小狗,说是后腿还受伤了,应该是被车子压过。他倒是从小就喜欢这些小动物。”
齐靖之推了推杯子:“喝喝看,说是巴西的咖啡豆,我是觉得太焦了,我记得你好这口,要的话给你带回去。”
“问的事情你大嫂打听了,他们北都大学的制度比较严格,谢眺当时应该是直接办了退学,直接回复学位是不大可能了,可以准备一下预科的考试,从预科开始读起。不过祈亚在他们学校里也设了奖学基金,但这样操作进去闲话就多了,怕是你也不愿意,你大嫂说不如到他们学校去,学风也好些,文科类也是强项,也可以申请预科,到时候转正式学位。”你
齐靖之一边说,一边观察齐衡之的表情,见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嘴角就翘了起来。
“具体还是看你们,你大嫂说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嗯我刚才听大宝怎么了。”
大宝家里的老狗了,身体难免有些毛病。
“医生说他的肝有些问题,最近有时候精神不大好,我和你大嫂一直控制着他的饮食呢。”
齐靖之将桌上文件放到一边,接着说道:“要是大宝身体好点,倒是可以把捡到的这小狗接回家里,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你说对吧。”齐靖之打开微信里的图片,递给齐衡之:“你大嫂刚发来的,这小狗洗干净了还挺可爱的。”
画面中是一条白色狗狗,憨厚的长相,看起来瘦瘦的,也许是流浪途中饿得够狠,整个狗剩了个骨架子。 但洗完澡整个狗还是挺有精神的,溜溜大的眼睛黑葡萄似的,很讨人喜欢。
齐衡之看着心头一动,想到了谢眺。
齐靖之看他放下手机,说“好,那先这样吧,你也早点回去,你大嫂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齐靖之起身准备要下班,突然听到齐衡之说:“大哥,我把这狗我领回去吧。”
※
“今晚早点回去。”
谢眺下午快六点了才收到齐衡之的短信,往常齐衡之回家会比较晚,他准备晚饭的时候就比较充裕,这下子有些乱了手脚,只好将厨房弄得乒乓乱响,紧赶慢赶,在七点钟左右弄好了小半桌菜,刚解下围裙,就听到齐衡之的门铃声。
到了,谢眺放下围裙到前面去,刚走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