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只剩下沉默的屈青阳,窗外雷电横过,照亮了他下颌和面容上的狰狞疤痕。
他抬起手,按着那一道纵贯伤疤,就像是漫长时光中未曾消散的隐痛又一次出现。
雷霆轰鸣,照亮了他手下诗集的斑驳文字,也令他怆然而阴沉的笑了起来。
“……因为你踩在我的梦想之翼上。”
狂风暴雨中,他轻声念诵,为它划下了完结的冰冷句点。
——
——
深夜,黑牢。
钢铁的走廊里仿佛吹起了无形的风。凝聚成阴影的异类守卫化作蠕动的粘稠物质,在天花板上无声的流淌。
滴水的声音渐进,一滴,两滴,三滴……从天花板上坠落的腐臭脓液均匀的洒落在地上的坑洞里,嗤嗤作响中,恶臭的青烟升起。
十二点了,栖息在黑牢阴影中的怪物们睁开了猩红的眼,但是却谨守界线,只是几百只复眼冷漠的看着牢笼中的囚徒们。
这是戴森维恩来到这里的第五个年头,他坐在钢铁打造成的金属衣中,散乱的眼瞳望着那些蠕动的阴影。口水从面罩的缝隙中渗透出来,滴答,滴答……
脚步声渐进,带着白色面罩的守卫走进囚笼中,带着微笑的眼神,掏出一支针剂。那是黑牢中新一天的象征,也是一支混合着麻醉剂的抑制药水。
“生日快乐,维恩。”隔着面罩,那个守卫拍了拍他的脸:“还记得我是谁么?”
散乱的瞳孔依旧呆滞,面罩之后,曾经的‘吸血鬼’一动不动。守卫抚摸着他头顶的铁片,低声呢喃:“看看你多可怜啊,维恩,这么多年没有见,你已经被那群中国人变成了宠物一样……”
他扯下面罩,露出熟悉的笑容:“还记得我么?维恩。”
散乱的眼瞳颤抖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绝大的恐惧,但依旧毫无语言。
‘守卫’笑了,他伸出手,穿过了铁丝密集的面罩,抚摸着维恩的脸,轻声唱:“看那鲨鱼,它有尖牙,那副尖牙戴在脸上。而那麦奇,他有把刀,但那把刀总是暗藏……”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儿了,来自1931年的德国音乐剧,已经没有人记得它了,可是那种沙哑而温柔的声音却重新唱起来,令铁衣之下的囚徒不再麻木,开始颤抖。
冰冷的手掌抚摸在他的脸上,像是抚摸着宠物,却一点一点的带来了往昔的恐怖回忆。
“沃、沃……”沙哑而怪异的声音从维恩的喉咙里发出来,断续而扭曲,像是哽咽。
‘守卫’依旧微笑着,缓缓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唱:“已死之人,倒在海边~是谁消失在街角~”
恐惧回来了,记忆中的可怕之物回来,已经人格崩溃的维恩发出悲鸣:“沃、沃尔……”
“一觉睡醒,都已结束~麦基,你的命值几何?”
歌曲即将结束,这是温柔而缠绵的片尾,‘守卫’微笑着,轻声唱呀:“一觉睡醒,都已结束~麦基,你的命值几何?”
“……沃尔特!!!”
凄厉的尖叫从囚徒的口中迸发,他尖叫,泪流,恐惧,哀嚎……可那声音却掺杂在千百囚徒的怒吼和咆哮中,微不可闻。
“对,对,没错。”
‘守卫’点头,轻轻的为他摘下了面罩,看着他惨白扭曲的脸,沃尔特依旧微笑:“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我的朋友。在我剥掉你一层皮之后,你又做了制皮手术么?”
“呵、呵呵。”维恩的喉咙里发出怪响还有被掐灭在喉咙里的尖叫。
沃尔特的手掌穿透了铁甲,扣死了他的喉咙里:“别急,别急……很快就好。”
无声的,沃尔特手中的针剂刺穿了维恩的眼瞳,细长的针管深深的刺入了他的神经之中,紧接着,混合着烈火一般的赤红色药剂一推到底。
一瞬,囚徒的躯壳之上浮现出密集如蛛网的青筋,面色狰狞,皮肤崩裂。就像是有一枚炸弹从他的身体深处爆发。
“百分之四十的能力催化剂,百分之三十的‘圣人之血’,还有比毒品带劲儿一万倍的兴奋剂!”沃尔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简直是硝酸甘油一般的发明,我爱他,你呢?”
“呵呵、呵、呵呵……”
古怪的声音从维恩的躯壳伸出响起,仿佛血液沸腾,令他的眼瞳变成了血红。
“看来你也爱它。”
沃尔特起身,轻声叮嘱:“异类的守卫已经沉睡了,你还记得么?这么长时间里,那群人对你做了什么?可怜的孩子,讨回代价的时候到了……”
宛如魔鬼的呢喃,令他的眼瞳扩散,在钢铁碎裂的凄厉声音中,金属的囚衣缓缓变形,一丝一丝如活物的鲜血渗透而出,他即将挣脱束缚,在疯狂中重获自由。
沃尔特满意的点头,宛如绅士一般彬彬有礼的为他打开了三尺厚的铁门。
就像是推到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紧接着是无法阻挡的连锁反应,在接连不断的清脆声音中。整个黑牢共计七百一十一扇铁门在同时开启。
“玩耍的时间到了,孩子们。”
沃尔特望着铁门之后无数睁开的血红眼瞳,感动的快要流出眼泪:“能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的样子,真好。”
在他的背后,陷入疯狂的维恩已经从层层束缚中‘渗透而出’,猩红色的粘稠液体组成了狂暴的猛兽,‘穿过’沃尔特虚无的身体,跨出牢笼。
当第一个踉跄而狰狞的身影出现在黑牢值夜的守卫面前时,警报被拉响。
当第一颗守卫的头颅从肩膀上落下时,警报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扩散。
而当赤色的红光响遍整个地下的时候,暴动,已经无可阻挡的开始蔓延。
大乱,开始了。
——
——
同一时间,周离的房门被敲响。
当他推开门之后,看到了整装待发的老人,和数十名黑衣的能力者。
“准备开始干活吧,小子。”
陶特叼着自己的雪茄,眯起的眼睛露出一丝严峻:“给你们三分钟的准备时间。”
“出什么大事儿了?”周离看到他背后穿着黑衣的有关部门能力者,他们的神情冷峻,眼神警戒。
“你们还有两分五十一秒。”陶特淡淡的说道:“半个小时后,陆华胥的手术就要开始了。”
两分钟后,酒店一层的电梯敞开,周离和魏宰跟在陶特后面,一众人鱼贯而出。
周离帮老人提着沉重的手术工具箱,低声问:“为什么忽然这么急?”
“本来就定的是这个时候,只不过保密计划,你不知道而已。”
陶特淡淡的回应,丢出一张胸卡:“这是你的通行证,就此一张,和指纹配套,弄丢了你就进不了手术室了。”
一张黑色的卡片,什么都没有写。周离接过之后却愣了一下:“我?我为什么要进手术室。”
酒店门被推开,寂静的夜色里,寒风冷雨。
黑衣的警卫帮陶特撑起伞,伞下的老人神情严峻:“因为你也是手术组的一员,我的助手,其他人我信不过。”
周离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
就在进车的那一瞬间,老人和周离擦肩,一个小点在夜色里飞进周离的耳中。细若蚊蝇的声音传来,竟然是陶特的声音:
“别左顾右盼,也别傻楞。把工具箱第二格的东西收好。”
周离钻进车里,手不着痕迹的深入了工具箱的暗格中,却触摸到了手枪冰冷的枪壳。他面色不变的将它从别人看不到的影子里取出来,装进自己的口袋。
驾驶席上的司机启动引擎,六辆黑色的轿车拱卫着陶特所在的车辆,冲进了中海深夜的薄雨中。
周离端坐在陶特的身旁,仿佛没有听到陶特的声音。
“……有关部门有内鬼。”
第二百五十章 白鸽
黑云汇聚,天空之中的雷鸣电闪,暴雨夹杂着冰霜从天而降,砸落在车窗上,车水马龙之中,一切模糊。
雨水迸发的水花模糊了霓虹的光亮,穿过了高架桥上的风,水花迸射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魂灵碎裂的哀鸣。
“还有多远?”
陶特有些烦躁的低头看着腕表,窗外的暴雨似乎令一切都便的失去耐心。在宽敞的礼宾车里,有关部门一群魁梧壮汉将消瘦的老头儿拱卫在最中间,映衬他消瘦又矮小。
副驾驶上,周离低头看了一眼导航,缓缓摇头:“看情况,应该刚到了成都路。”
陶特毫不顾忌车里那么多人,从怀里掏出雪茄,用钳子修理了半天之后,点燃,吐出一口浓郁的青烟:“时候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恩。”周离点头,扭头看向驾驶席。
“双头鹫买通了你,究竟花了多少钱?”
周离微笑着轻声问,手枪从袖口诡异的滑出,落入手中,漆黑的枪膛已经顶在司机的脑门上。
司机的神情僵硬了一下:“你在说什……”
在车内所有人脸色还来不及变化的瞬间,周离扣动了扳机。在轰鸣中子弹穿透了颅骨,竟然又将轿车撕开一个巨大的裂口,飞入车外的夜色中。
红白的粘稠液体涂满了驾驶席,周离扣动扳机一枪打烂了驾驶席旁的车门,然后在车门开启的瞬间一脚踩在刹车上。
瞬时间,高架桥上急速行进的轿车顿时发出一声哀鸣,剧烈的高速和突如其来的刹车令轿车失去了方向,随着旋转的方向盘开始疯狂的旋转。
离心力突如其来,轿车变得就像是一枚在车水马龙中迷失了方向的陀螺,旋转中司机的尸首被抛出车厢,而车内所有准备动手的人都在瞬间失去重心。
就在陶特身旁的魁梧男人骤然变了脸色,正准备说什么,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颗砂锅打的铁拳。
砰!砰!砰!砰!砰!砰!
然后好几颗头就碎了。
形意炮拳连发,车厢内顿时像是有一个炮兵团同时开火,巨大的后坐力几乎令轿车腾空而起。
开启了咒文装甲的魏宰瞬间暴起,将近在咫尺的威胁剪除。
紧接着,宽阔的车厢里浮现出两道阴暗的身影,仿佛从雾气中汇聚而来,两名造型诡异的铁甲武士睁开了血红的眼瞳,长刀短剑铿锵出鞘。
空气中仿佛瞬息间多了数百只蜜蜂在疯狂的振翅,刀剑劈斩的银弧在旋转的车厢里交织成炫目的闪光。
当疯狂的旋转停止的时,车内除了陶特周离和魏宰之外,再没有第四个活着的生物。
在虚空中,两名身形模糊的冥府守卫刀剑归鞘,无声的消散。地上碎散的尸首中,断裂的金属骨骼如刀锋一般向上刺出,鲜血深深的浸入了华贵的地毯。
在被血红涂满的车厢里,黑色西装滴血未沾的陶特还在吸着雪茄,慢悠悠的吐出烟气:“做的不错。”
“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被你夸奖的时候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周离收起手枪,疑惑的打开了车内的暗柜:“有些奇怪,难道没有炸药么?一旦失败就上自爆,把你炸个稀巴烂的东西呢?”
“啊,那种东西本来有六七个,不过上车的时候被我顺手拆掉了。用冥府守卫拆弹,简单的跟用起子开啤酒一样。
……不过你下手这么干脆,不怕杀错人?”
“在动手之前,就已经确定过了。”周离指了指陶特身旁的魏宰:“你要感谢你旁边那位三无酷哥,他的能力比你的直觉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陶特点头,嘉许的拍了拍魏宰的肩膀:“小伙子的功夫不错啊,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工坊工作?”
听到老头儿开口不是说烂话就是挖墙脚,周离的脸色顿时有些无奈,好在魏宰对招揽毫无兴趣,只是撇了老头一眼,然后摇头。
看着老头儿有些挫败的神情,周离就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
显然是因为忘记表扬自己而有些不满,漂浮在空中的幽灵少女从车厢顶头伸出头来,一脸认真的挥手:
“还有我,还有我!我第一时间就认出他们头骨上的双头鹫徽章了!”
“恩,做的不错。”
周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入手之处空无一物,但少女还是露出猫儿一样笑容。
就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符秀却忽然抬头,看向夜空:
“有人来了,从天上。”
在一片混乱的高架桥上,周离一脚踹开车门,走进暴雨中,抬头仰望。
雷霆轰鸣中,如鹫一般的直升机冲破了黑云,悬浮在半空中。洛白的神情铁青,扶着舱门向下眺望。看到完好无损的周离和陶特之后才,明显松了口气。
还没等飞机落下,他就从雨中跳下来,宛如浮游一般落在地上。
“陶特先生没有受伤吧?”
洛白挥手展开斥力场,弹开暴雨,看向陶特。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只是差点阴沟里翻了船而已。看来有关部门却越混越回去了。”
陶特吸着雪茄,撇了他一眼,一贯的毒舌:“机密行动被人提前发现就算了,成员被顶替,我被带走快十五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么?”
洛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神情越发苦涩。
周离从车里取出沉重的工具箱,把陶特送上飞机之后,才扭过头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洛白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半个小时前,原本机要行动处的负责人死了。”
周离皱起眉:“那不至于让你这么阴沉吧?”
洛白的脸色顿时变成漆黑:“他要是自己悄悄的死了还不至于,但那个王八蛋在会议室里自爆了,要不是云叔去上了个厕所,现在整个有关部门都瘫痪了!”
周离一愣,很快露出可惜的神情:“云叔的运气怎么这么好?”
“……”
——
——
“半个小时,明白么?”
手术室前面,换上了全套消毒装束的陶特严肃的指着洛白:“半个小时之内,天塌了都要给我顶着。手术过程中陆华胥的命纹会被暂时切断,别指望他能出来救场。失败了他就死,明白?”
第一次独挑大梁的洛白顿时压力山大,他扭头看向身后,走廊里一整票密密麻麻的能力者,全部都是有关部门的精锐能力者。军队已经直接将整个医院都封锁包围了,现在别说一只蚊子,就连扫地大妈都飞不进来。
应该没问题……吧?
就算是洛白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动摇,很快他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信心重新坚定起来。
“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会把整个手术室死守住的。疯人院的那群能力者和双头鹫的神经病一个都进不来。”
陶特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身旁的周离:“准备好了么?”
周离手提着工具箱面无表情的点头,看向守在门口的魏宰。两人的眼神交汇,魏宰点头,在他们进入手术室之后,搬起了一把椅子,堵在了唯一的门口。
宛如爬虫一般的刺青咒文从他右腕上的佛珠里蔓延出来,覆盖了全身。‘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一行扭曲而狰狞的刺青悄然浮现在他的面孔上,看起来诡异而神圣。
咒纹装甲——‘普渡’全开。
在层层咒纹的环绕中,魏宰眯起眼睛,宛如闭目养神。整个人像是变成石头,再无任何声息传来。
而周围三尺之地,以化作必杀的界限,无声之中,惊雷潜伏。
四名能力者同时开启能力,概念操作系的空间结界将整个手术室从世界中切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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