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愤恨的模样做不得假的，相处日久，王思妤有些担心吴芳会极端起来。以她的能力，想伤害谁真的不是什么难事，最要命的，是她这样极端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可是这问题的根源，为什么偏偏是在自己的身上呢？
“……芳芳，别这样！我很害怕……”吴芳眼中的寒芒虽然没有指向自己，但依旧让王思妤觉得心底发凉，她恍惚地说道，“我上次给你电话里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只有隔着电话，我才敢让你恨我……我知道我面对你的时候狠不下心来……你对我太好太好了，好到让我不忍心看到你伤心的样子……”
吴芳的注意力总算被她吸引了回来，带着浓浓地失望落在王思妤的身上：“不许再说你利用过我，也不许说让我恨你，我不想听不要听……思妤，我就问你一句……他，就是你恋爱的选择吗？”
这会不要说王思妤，就连王振都觉得不忍心了。
锲而不舍的追求，执着固执的相随，到头来，却看到心上人被别人拥在怀里。换位设身处地的一想，如果思妤选择跟吴芳在自己的面前演这么一出……王振完全能够理解吴芳此时的撕心裂肺。
因为能理解，所以怕体会，更不想因此心软将妹妹推向她的怀抱，所以王振干脆把脸撇过边去，不想再看到吴芳的一脸的绝决，也不肯再说一句话来。
反观王思妤，她却是在心里作着斗争。
解释这只是一场戏，一场让她放弃的戏？哎，难道真的继续地去沉溺于她的错爱吗？可是那如哭如泣的问责，要是自己在这个时候说错了什么，岂不是今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还……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不，我不想失去任何的朋友……我还没有偿还芳芳给我的一切，我还没来得及去帮助她超越力扬……甚至，我什么都还没有去做……
她希望吴芳的伤心只是暂时，她却见不得她伤心。因为自己的不接受，何尝不是一种辜负？电话里她能说得出来，因为她看不见吴芳的苍白。此时面见了，她发现自己心疼了，意料之中的心疼了。
若我还是他，会放过这个女孩吗？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然而，王思妤自己纠结着，沉默着，落在吴芳的眼里却是一种默认。
吴芳视线重新落到兄妹俩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的手力，悲伤顿时又浓了几分。
“思妤，你告诉我，就是他了，对不对？”
这是她最后的确认了，王思妤几乎能够肯定只要她确认地去回复，那芳芳真的就会撒手，真的会转身离去，甚至从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于是她心疼了，舍不得了。
王思妤听得出来，王振也听得出来。这是他的机会，从妹妹要求自己配合她演戏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妹妹需要的只是吴芳这个朋友，而不是一场同性之间的恋爱。
把握在手中的她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
这是最好一次拒绝她的机会了，你又要优柔寡断惹得大家一块伤心吗？
王思妤体会着哥哥传达给自己的意思，头更低了一线，微不可查地点了点。
“果然……果然……”吴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又白了几分。
“芳芳……”
“对思妤好点，不要再给我机会……”吴芳宛若呢喃般地说，眼睛看着王振。
王振总算回头看吴芳，已然没有了所谓胜利者的神色，只有不忍，他说：“当然。”
也不知道说的是当然会对妹妹好点，还是说当然不会再给她所谓的机会。那种当然都好，吴芳的回答已经类于放弃。
“思妤，你好好的，要好好的。”吴芳倒退着，退出跟远的距离，然后转身，失魂落魄地去了，没有给王思妤留下太多去反应的机会。
或许是下意识的，吴芳依旧不忍心让伊人为己为难，哪怕那个人已经拒绝了自己。
春节才过，斯灵顿市也受着春风的照拂。路边的树木吐着嫩芽，间或有鸟歌唱掠过，街上早已有年轻人在忍受了一个冬季的寒冷之后，气温才回缓了一些，便迫不及待地褪下了厚厚地保暖衣，换上了更显风度的两件套甚至是单衣。
春天，本来就是温暖的拒绝。
但是，当这理应温暖的风从吴芳身边吹过的时候，却仿佛被冰过了一般，那么冷清，充满寒意。是因为心冷了吗？王振不知道，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吴芳的背影一点点的变小，好不容易抓住妹妹的手，他不愿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再放开。
“……芳芳……芳芳……”王思妤失神地呢喃着吴芳的名字。
王振有种不妙的感觉，妹妹这样的状态可最容易作出错误的判断，才在吴芳面前证明了自己，他可不想前功尽弃甚至物极必反什么的。
当下晃了晃妹妹的手：“思妤，你怎么了？”
王思妤抬头，脸色难看的望着他：“哥，我是不是特自私？我是不是对芳芳太残忍了？”
王振心一紧：“不！能不能接受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要答应她早就可以答应了，何必要等到今天？你要是一直吊着她，利用她，给她无限的希望，但也仅仅是希望，那才是真正的残忍。现在拒绝了她，她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她真正喜欢的人。我们……我们都还年轻……”
“是啊，我们都还年轻。”王思妤重复着他的话，“所以，我还不想去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哥，你也……”
“不！绝不！”王振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好不容易才抓住你，我怎么能放手？”
“那只是演戏给芳芳看！”王思妤不得不去提醒他。
“我答应你是演戏了吗？”王振说着想了想，又道，“你之前说你是过去的我，那你认为，之前我对你说的做的一切，仅仅只是演戏给谁看吗？你再问问自己的真心，没有拒绝我怀抱的你，也还是演戏吗？”
王思妤楞住了。
只是演戏吗？当他吻自己时，自己拿恍惚中的迷醉感，也只是演戏吗？
王振没打算给她太多思考的余地，趁热打铁是关键他懂。一拉妹妹的手，就往吴芳离开的方向，也就是酒店的方向快步走去，嘴巴里还叨叨着：“快跟上去看看吧，吴芳的状态不怎么好，咱们得看着她点，免得她做傻事。”
状态不怎么好还不是因为你？王思妤心说，但脚步还是快了几分。
说实话，兄妹俩都不认为像吴芳这样的女孩会真做出什么傻事来，但担心还是会担心的。而王思妤心中却别有一番说不出的感觉。
好不容易将吴芳的感情引导到了或许很多很多年之后，还给她设立了一个看似渺茫的方向，却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选择’，会不会因此自暴自弃？
她会就此颓废下去吗？哎，即使她颓废下去，也可以比别人过得好得多得多，但那样的芳芳，还是她吴芳吗？
吴芳失魂落魄地走着，笔直的马路都不能让她把步伐迈得均匀直溜一些，摇摇晃晃的慢步走着，两兄妹快步没追多远，就看到了她的背影。
坠在吴芳的身后，三人先后进了酒店，从不同的电梯上楼，在长廊的一头，兄妹俩目送着吴芳打开房门，进去，又关上，那一扇门，仿佛将世界隔成了两半。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还以为这样处理就很好的王思妤，此刻却是满心地迷惘。
“会好起来的，放心吧。”就像是感应到她的迷惘般，王振轻声安慰道。
王思妤微微地点头，不置可否。
呆立良久，王思妤忽然开口道：“哥，还有一场戏要替我演完，好吗？”
“啊？什么？”王振故作听不懂，就像他说的，从来不都认为自己在演戏。
王思妤咬牙，道：“你只需要在莫宇面前装作我不知道他身份，就可以了。”
王振豁然顺着妹妹的视线看去，只见莫宇正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
他没有回应妹妹的要求，眼光却顿时闪烁了起来。
第478章 分别是为了约定再聚
莫宇显然刚刚忙完工作，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的时候，身边还跟着社团的两个干部。他们边走边说些什么，最后他摆摆手，于是社团的干部都转身朝电梯的方向去了。
估计是工作得太过专注，直到将身边的人打发走朝前路看的时候，莫宇才发现手牵手并排站在一起的兄妹俩。
要说他还是跟王振约好来的美国，两人肯定不是陌生也说不上熟悉。虽然王振记事起就有这么个叔叔，但这都多少年了？新有的一点感情交集还是一起来到美国之后新建立起来的。
建立这些许感情的时候碰面可没少，如今一看兄妹那架势仿佛早就知道了事情原委了似的，可女儿要求‘生父’的可是一年之期，于是莫宇走近二人的时候难免有些尴尬。
“见上面了啊。”莫宇搓着手笑着，在自己的侄子和女儿面前居然露出了一丝讨好。
个中缘由，谁都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王振飞快地看了妹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就当她是默然了什么，当下冲莫宇露齿一笑：“二叔，忙完了哈……吃了吗？”
典型的国人问候风格，话说现在也才到了晌午，正是吃饭的时候。莫宇摇摇头表示没吃后便想请两个孩子去吃饭，不料还没来得急开口呢，王思妤的话突兀地插了进来：“这么巧，我也还没吃，这样吧，我是老板，这段时间辛苦‘陈叔叔’了，不嫌弃的话就由我来请‘陈叔叔’吃顿饭吧。”
莫宇一愣，随即苦笑了起来：“那多谢‘王总’款待了。”
莫宇笑得苦涩，王振脸色也不好看……谁能想到妹妹这当口了还能硬生生地忍着啊？
三人便朝餐厅走，一路上居然无话可说了。
直到落座之后那气氛可真够诡异的。瞧这三人，分明每个人都知道各人是什么身份，莫宇跟王思妤两人也早就知道彼此算是血缘上真正的父女，明摆着王振一声‘二叔’已经把两人的关系戳穿暴露得不能再暴露了，可王思妤偏生冒一个‘陈叔叔’硬是把关系拉回一开始莫宇编织的事务关系上来。这莫老二也确实超人一等，居然生生地受了这一声‘陈叔叔’的称呼，还反过来一口‘王总’憋了过去……
指着菜单点了几个外表光鲜的菜，三人静静地等着菜上齐，细心的王思妤甚至还记住了吴芳的房间号码，特意点了些吃的让服务员给送过去。可除了点菜说了些话，三人吧唧吧唧吃得差不多了也没人愿意先说话。
王思妤胃口不怎么好，女生的食量也不大，随意吃了一些便当啷一声丢了家什打破了沉默：“陈叔叔，业务办得怎么样了？”
她这一开口，王振的耳朵立马就竖了起来，吃东西的东西都慢了几分。莫宇要回答问题，索性停了下来，深深地看了近在咫尺的女儿一眼：“差不多完成了，后续工作留下几个人进行就好。王总有什么指示？”
王振有些佩服这二叔了，一口一个王总地跟亲生女儿说话不别扭吗？
王思妤却神情漠然地说道：“既然快完成了，就尽早回国内吧。春节都快过完了，旅行社事物可不少，各方面的单位该打点的趁最后几天打点，跟林恩谱新的一年合作方向也需要再次深度洽谈，一点都马虎不得。美国这边我还要呆半年的，这边的工作交给我做就可以了。”
“……好的。”莫宇点点头。
王思妤皱眉，她明显的逐客令可不打算让其含糊过去，不得不再次强调：“等下就让酒店给航空公司打电话代订机票吧，订到明天下午的票应该不难。你琢磨着留下哪些人给我，回头给我个名单就是。”
这话说得足够直白了，话中冷漠的含义王振都有些不落忍。但王思妤说完的时候却站起了身，不给他说道自己的机会。
莫宇也没想到女儿的逐客令来得这么突然，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居然一下反应不过来。王振赶紧给他一个‘安心’地眼神，便也是起身准备跟随而去开解开解……话说，妹妹一直这样抗拒下去不是什么好事。
“……明天，我去送你们。”王思妤走开几步的时候嫣然回头，伸直手臂将王振阻拦在一臂之外，“哥，快开学了，你也该回去了。”
竟是要把王振都一道撵回去的意思。
“思妤她……到底还是不肯原谅我。”莫宇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喃喃地说道。
王振被妹妹一拦，也明白她想单独待会的意思，倒也没追随上去。听到莫宇失神地话语，王振干脆回转来坐到他的对面安慰道：“二叔，再给思妤些时间吧。她……她很懂事的，迟早会原谅你的。”
莫宇苦笑道：“阿振啊，我来之前听你兵哥说过一句话，叫做不原谅是因为还在乎，原谅了再离开反倒是不在乎了。你觉得，我应该指望那种结果呢？”
……
王思妤回房间后跟吴芳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再出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王振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良久，最终没有敲响那扇门。穷追猛打？妹妹离席的时候情绪明显不高，继续穷追猛打要是引起反感那真的得不偿失了……即使妹妹没有承认，但当他离开那扇门的时候，嘴角却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小妹啊小妹，你说是演戏，但有的时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哦！
第二天的下午，王思妤到机场为众人送行。
在机场，莫宇的身边只有王振跟吴芳，王思妤站在他的对面。他竟然将带到美国的人全部留了下来。
“那些人都是特意带过来交给你的，我知道你需要人手。”莫老二如是说道。
王思妤点头，便算是接受了这些员工的调度。
“社团会越来越好的，不用担心。”莫宇没话找话地说道，人已经走到了登机入口。
王思妤木然接道：“当然，就算国内的社团玩完了，还有我在美国支撑的场面嘛。”
“思妤！”王振听不下去了，皱眉粗声道。
王思妤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想拿我怎样？’事实上因为吴芳就在边上，她也不能把王振怎样。至少，得保持表面上的和谐。
至少，吴芳静静地站在对面，看着自己的时候神情似乎一个晚上就褪去了悲伤，这就有将戏继续下去的理由。至少至少，在她的面前要继续。
“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思妤看了看不远处提示登机的时钟，“没多少时间了哦。”
王振不满的神色随着即将到来的分别飞快地隐去，指了指妹妹的心口：“我回去了，你要记得经常想我哦。”
王思妤笑笑：“你猜我会不会想呢？”
“我要是回答会的话，你是不是要说‘不对，你再猜’呢？”王振也笑。
吴芳不是自甘被无视的人，当他们父女或兄妹说完告别的话语之后，她忽然向前一步，正对着王思妤，定定地注视着：“思妤，能给我个拥抱吗？”
王思妤的笑容渐渐敛去，没错，她是有意无意地不去正视吴芳，那是因为她看到了昨日吴芳的伤心欲绝，她怕自己跟她说得太多，会勾起对方不好的心情，然后……她怕自己会心软。
又一次的分别在即，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平静下来的吴芳，王思妤发现自己无从拒绝。
“只能抱一下哦。”王思妤温柔地说道。
“嗯！”
下一秒，吴芳便将她拥在怀里。
真的，只是抱一下，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插入的理由，就连王振都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没有去阻拦。
吴芳的爱，沉重到让妹妹感觉到疲惫，那携带着这份爱的吴芳呢？
“思妤，我们约好一起到南大的，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吴芳在王思妤的耳边轻声地又一次征询。
王思妤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这个爱自己，自己却不敢爱的女孩，在自己剩余的生命中早已经在自己的灵魂里刻下了一笔无法抹去的痕迹。有这样爱自己的人，她已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庆幸或者是愧疚，希望能做到的，只能是在今后不会为此惋惜。
所以她反手抱住吴芳，轻轻地拍打她的背脊，试图给她自己能给的一点安慰，然后告诉她：“当然，这里也不是我的国度，保送志愿上我会填上方海的南大，我不会容许出现一点意外。”
“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