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王思妤一群学生替兵哥想出来的理由，很烂，但是偏偏容易让人接受的理由。
“妈，小乖就交给你了，我去旅行社办点事。”王思妤将小乖推进母亲的怀抱，又推着王振出了门，“哥，下午的飞机，你也该出发了，别耽误就不好了……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王振无奈，就像兵哥有非做不可的事一样，身为学生非做不可的事就是将学业进行到底。尽管有千万般不舍，他依旧需要背起行囊出发。
“……哥……”在王振走出不远的时候王思妤又喊住了他。
“思妤，怎么了？”他回头。
“……没事，到那边注意身体。”王思妤咬了咬嘴唇，“少打些电话给我吧，媛媛姐身体不好，你多照顾好她……顺便，考虑一下跟她在一起吧。”
“呵呵，我是班长，自然会照顾好同学的。考虑什么的……就算了吧。走了！”王振挥了挥手，走得很是洒脱。
对了，就像兵哥那样的洒脱，那是兵哥留下的痕迹。
下午的时候，王思妤送走了吴芳跟赵素素，古泉却留在朔日，不过也出了酒店，说是他父亲也来了朔日，难得有机会跟父亲见上一面，便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五一节的最后一天中午，酒店很忙，旅行社也忙，所有的游人都在这假期末尾的时候宣泄着最后的热情。到了下午，往市区方向的车辆便多了起来，就算这里风景多么让人恋栈不舍，但游玩不是生活，他们要继续的生活不在这里。
当天的晚上王思妤吃过晚饭就到旅行社的休息室呆着了，原本王国庆是说当天带女儿回桂城的，但她说旅行社有些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可以的话第二天早上再回去。王国庆对言之凿凿地女儿无奈，只恨自己不能替女儿分忧，搞了一辈子餐饮，不是说帮手就能帮得上的，但女儿自己创下的硕大家业，总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吧？
有这样的女儿，能依的就依了吧。
真的是旅行社收尾的工作？开玩笑，请来坐办公室的人是干嘛的？喝茶看报的吗？就算是处理公务，也是五一节真正过去之后这些人写好工作报告，然后让钱若日这社长过目之后的事了。
王思妤径自到了社团的休息室坐下，让人倒了杯咖啡，就呆呆地在那里坐了下来。眼眸早就失去了焦点，不只是为了兵哥的离去，更为了古泉的一句话。
还有，她还得等张大山张小山回来说些话，顺便……一个人清净清净。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两兄弟终于送走了当天的最后一批游客回到朔日，早就约好的两人到了休息室，王思妤请他们坐下。
“有什么急事么，非要当面谈。”张大山坐下开口问道。
“兵哥走了，今天中午的时候走的。”王思妤呐呐地说道，缓缓地将兵哥走的原因说了出来。
就算是兄弟也分亲疏的，吴陆奇、盛哥虽说都是部队里出来的，但在某个连队的时候，却是张大山跟兵哥才会有那种外人难以理解的兄弟情。若不是被王思妤等人撞破，恐怕兵哥会瞒住所有人，除了张大山。
那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
“去就去吧，阿兵的脾气我知道……要不是这脾气，也进不了那支部队了。”张大山一阵唏嘘，“没事，以阿兵的本事，迟早都会回来的，等着他就是了。”
张大山说得轻飘飘地，脸色却轻松不起来。倒是张小山憋不住气，一开口就喷：“他！娘！的这算什么鸟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兵哥去送命吗？那些兵老爷良心让狗吃了？人残废的时候就不好了，见人好了就使坏……”
“够了小山！”张大山拍了弟弟一记，“你还不明白吗？你兵哥离开的时候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了。他人这辈子……小山你喜欢看武侠，你应该知道你兵哥要是放古代，恐怕就是第一豪侠了吧，你又何必责怪谁呢？”
王思妤有些神往，豪侠？像兵哥这样的人，去与不去，都是侠之大者了吧？
但她忘不了兵哥在接到传召时的神情，那个酒吧里，兵哥分明是在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事情绝对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单纯，但是兵哥显然是不想让知情人更加担心，选择了自己去承受罢了。
将兵哥当时的反应说给张家兄弟听，换来的是更长的沉默。
“……他是放不下小乖吧。”张大山听得叹息不已。
是啊，兵哥是小乖的心，小乖是兵哥唯一的牵挂。纵然他们的身边有许许多多的人，但真正能够成为羁绊的恐怕只有他们这另类的父女关系吧。
小乖，是应该好好照顾着的。
张家兄弟听了消息心情也好不起来了，本来生意上的火爆意味着整个车队的收益达到了可喜的数字，是应该好好高兴一下的。但两兄弟出门说喝酒庆祝的，但恐怕要喝成兵哥看不到的饯别酒了。
两兄弟出了门，勾肩搭背地去了，王思妤又坐了一会，才默默地起身。时间尚早，可以的话还是能赶回桂城的。
“思妤，出来啦？”走出门口的时候王思妤就被人叫住了。
侧脸一看，她发现墙角蹲了不知道多久的古泉吃力地站起身，揉了揉估计发麻的双腿。
“是你啊，古泉。”王思妤有些意外的招呼了声，“你不是找你爸去了么？”
“找过了，这不是回来了么？想蹭车回桂城，顺路吧？”古泉笑了笑道。
“陪我走走吧。”王思妤不置可否地迈开脚步，一点都没有回酒店的意思，反而朝路对面的榕树林边缘走去。
古泉自是跟上。
“古家全，你不是专程来蹭车的吧？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大把的车回桂城。”几分钟的沉默后王思妤说道。
“……呵，到底振哥还是出卖了我。”听到王思妤称呼自己很久以前的名字，古泉不禁摇头苦笑道。
“为什么不说是那天你跟我说的话暴露了你的底细了呢？知道‘王思妤’那些事的人可不多。”王思妤淡淡道。
古泉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果不是我晓得你知道了我是谁，我怎么可能说那样的话。从学期一开始你对我的态度就变了，我又不傻……振哥，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新年的时候吧，说了很多无聊的话，他不小心说溜了嘴。”王思妤轻飘飘地解释道。
“不见得吧？”古泉显然是不信的。
“是不是说溜了嘴就那么重要么？反正我知道你小子是谁的，可恶的是，居然一直瞒着我。怎么着，逗我很好玩么？”王思妤有些不满地说道。
古泉笑笑说：“如果不是前几天我试探你句话，你不也是打算将计就计瞒着我么？呵，在学校里忽然给我安排了那么多工作……”
王思妤忽然站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好吧，我承认当初我是想重新攻略你试试的……动漫里都这么演，很小就分开的女主心里一直想着童年时期的某个男生，再遇之后却不知道对方就是记忆中的某人，先恨个死去活来，再爱个死去活来……咳咳，脑补过度了。”古泉嬉皮笑脸地说道。
“我的小时候……”那是‘王思妤’的小时候，如今的王思妤对古家全的记忆来源于王振……摇了摇头，她寻了一处供游人歇息的石制长凳坐下，道：“不管你记忆中小时候跟我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你已经开口说喜欢素素，又一直跟着她屁颠屁颠的，那就对她一直好下去。你别看素素没心没肺的样子，但真的伤害了她，恐怕她就将失去所有的天真活泼了……你忍心那么干么？”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古泉点点头，在石凳远远的另一端坐下。
王思妤轻轻抚过长发，三千青丝三千烦恼，她的话语就像榕树林冲吹过的夜风一样幽幽：“你说前几天的话是试探我，不如说，你知道了一些该知道的事……哎，不想知道，我真的不想知道你所知道一切，现在我过得很好，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非要告诉我那些不想知道的事呢？”
是啊，从新生的那天起，就从父亲的口中听到那让自己撕心裂肺的‘真实’，之后好不容易消停了，却在王振、林恩谱的影响下向家人吐露一直隐瞒的一些东西。
然后，旧事再次被提起。
每个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想不开，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够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世之后能够做会本我。可是，自己有本我吗？那早就不存在也无法找回的东西，为什么他们都还为此孜孜不倦？
“够了，古家全，真的够了。你们的心意我明白，我领了谢谢你好不好？”王思妤无助地蜷缩起身体，明明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可这夜晚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我现在又父母家人亲戚朋友，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大家，这就足够了。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们隐晦着想告诉我的‘亲生父母’，对我仅仅是一对陌生人而已……不，不行！我绝不允许任何破坏我现在生活的事情发生……如果谁来破坏……哼……”
王思妤的眼中露出少有的危险的目光。
第392章 谁背负谁的命运
“思妤！王思妤！”古泉厉声喝道，“你冷静点！没有人逼你，不管别人怎么说，选择权都在你的手里。大家……大家只是一番好意，你要是不肯接受，那今后不说就是了！”
王思妤诧异地扭头盯着古泉的眼，确认他眼中有多少真心一般。
“唉……”古泉叹了口气，“我听振哥说过你的事了，那几年，你过得并不愉快。振哥他……觉得很对不起你，你也应该知道他现在对你的感觉，绝对不是嫌弃你这个妹妹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恐怕你要走，第一个心痛的就是他吧。”
又是那几年！王思妤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王振在跟林恩谱见了面后说道哪几年，就有人一次次地在耳边提起。可是自己哪里有‘那几年’的记忆？或许那是‘王思妤’心若死灰的几年，可是在‘自己的记忆’中自己一直都是爸妈的孩子，怎么会感受到那种死心？
偏偏每个人都错了，但凡是‘知情’的莫不是对她怜惜有加。
可是对没有‘那几年’的王思妤，无法承受这种怜惜。
甚至，在某个时间里，她恍惚也觉得应该如此，或许真正的‘王思妤’就是因为心死了，才让自己的灵魂用这样特殊的方式在她的身上复活了吧？
“王思妤啊王思妤，振哥这是想惩罚自己，也给你多一个选择。如果真的要逼你做什么的话，就不是我们几个年轻人来跟你说这些话了……”王思妤的沉默，给了古泉将话题继续的理由。
“或许你是对的吧。”王思妤有些怅然，一直以来，她以为换了个躯壳，习惯了新的身份，将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交给了崭新的‘王振’是一种解脱，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在‘王振’背负起她的命运的同时，她何尝不是背负起自己陌生的命运？
两年前，自己在最伤心的时候用这奇怪的方式得到了逃避的机会；如今将近两年过去了，那份不属于但却不得不背负的命运终于来临了么？
这，到底是谁背负了属于别人的命运？
从来都看不到未来，可自己一直都敢于去试探触摸那陌生的世界，可是……陌生到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时候，怕了，真的害怕了……明明已经擦近了夏的边缘，为什么还是那么冷，从心底泛出的冷，让王思妤滴溜溜地打了个寒战。
“思妤，别担心。我们都在，一直都在你的身边。”似乎是发现了她的害怕，古泉忍不住开口安慰道。
就算是她这样强势的女孩，知道她内心柔软的人能有几个呢？
“古泉……你知道多少？”王思妤宛若呻吟般问道。
古泉一愣，还以为她此时会软弱地沉默下去，但她却太好强，明明内心在颤抖，却还是要问……其实她不问，就打算不说了的。
“唔……”古泉撇过脸去沉吟一阵才道，“小半吧，我也是偷听我爸跟人聊天的时候说到的，只言片语做不得真。”
“真的？”王思妤反倒有些意外，没想到言之凿凿地古泉也不过是听了只言片语罢了。
古泉点点头：“没必要骗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的亲生父母将你交给你现在的爸妈，也有不得已的理由。思妤，你也看到兵哥的离开了吧？我就想，或许当初他们离开时将你交给王叔叔，就跟兵哥将小乖交给你一样。或许，不是他们不爱你不心疼你，只是有一定要去做的事，不得不……”
“停！”王思妤猛的制止了古泉说下去，“这么说，其实我爸一开始也知道实情，一个不详细的实情，就像我知道兵哥为什么要离开，但是不知道兵哥要去做什么事一样……呵，古泉，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真的要找劳什子亲生父母的话，就不得不去问你爸还有我爸么？”
古泉依旧点头：“我想……确实是这样。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不要太恨离开你的亲生父母。这人啊，一辈子总能碰到很多不得不去做的事，你看我爸，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从来就没管过我。我倒是想做一个牛逼的官二代呢，可是我爸没空搭理我，长的时候两三个月都不能见面……若不是每个月都有生活费打进我的账户，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恐怕我跟被抛弃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我知道，我爸并不是不爱我。相反，正是因为爱我，所以极力减少跟我见面的时间。哎……你也应该猜到我爸是做什么的了，纪检局啊！管官的官，不知拉了多少人下马了。自古官官相护势力交错，我爸要将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处理清楚，必然要得罪很多人……如果跟我接触太多，落进有心人的眼里，说不定某一天报复就会降临到我的身上了……”
说到此古泉也有些伤感，当天的下午他都还去跟父亲见了一面，这才几个小时就回转找王思妤谈话了。几个小时啊，父子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下一个几小时有是什么时候呢？不知道。
虽然平时里没少说自己父亲的坏话，自嘲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只有那或许很久才会有的几个小时里，才能感受到父爱……但即是这样，古泉还是感受到了父亲的爱，他何尝不知道，那是父亲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为什么不说，你是你爸唯一的弱点？”王思妤出神地望着夜空呢喃道，“官场上从来都没有真情实意，或许是你爸想上进，可以疏离你这个儿子也说不定……”
“你胡说！”古泉厉声喝道。
嗯？！王思妤被吓了一跳，一转脸便第一次发现古泉脸上的怒容。
那种快要燃烧的惊怒。
“我是我爸唯一的弱点，我承认！”古泉的脸扭曲着，“可是为什么我会成为弱点？因为我爸爱我，所以我才有资格成为他的弱点。纵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我能够感受到我爸心里的感觉。王思妤，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我总算是明白了！”
“从来都没有人对不起你，明明自己生活得很好，你本身也有许许多多骄傲的理由，但是你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嘿！一直以来我还觉得你挺可怜的，因为你确实受了很多委屈，但是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根本就是你自己问题！”
“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更多的人比你快乐。哼，当你的内心是天堂的时候，看到的世界都是天堂；你的内心的地狱的时候，那你就活在地狱里。你的心就是你的地狱，你自己走不出来，谁都拯救不了你！”
当你的内心是天堂的时候，看到的世界都是天堂；你的内心的地狱的时候，那你就活在地狱里……王思妤先是被古泉的愤怒震得意楞，听闻这句话后却默默地出神了。
一通喷发，古泉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苦笑着摇头道：“王思妤，你太狭隘了，一直生活在自己构筑的内心世界里，很有趣吗？”
自己构筑的内心世界吗？王思妤有种悲伤的感觉。
这个内心世界是抵御你们看破的最后一道防火墙，也是还能理直气壮地去拒绝他、拒绝她的最后的理由，我怎么敢让他们进入这个世界？
抵御了你们，拒绝了他和他的围墙，最终成为自己的牢笼了么？
“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