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想想,似乎除了李靖说的法子之外,确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能从长安城中数十万居民当中找到这位神秘的白衣人了,便点头答应了。
李靖得到杨广的允准,亲自到越国公府请来了杨玄感,要张小七仔仔细细地将那白衣人的长相说与杨玄感听,请杨玄感根据张小七的描述画出白衣人的肖像。杨玄感此前在并州说曾成功地为刘居士画像,帮助高颖很快找到了刘居士的尸身,这一回虽只能根据张小七的描述替白衣人画像,杨玄感也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不厌其烦地先后改了七八稿,直忙碌至当日晚间,才令张小七感到满意,手指着杨玄感改定的最后一稿对杨广说道:“王爷,就是他了。”
出于谨慎考虑,杨广命人将那校尉并张小七两人暂且安置在王府内,亲自陪同杨玄感比照经张小七认可的那一稿连夜画出了十几幅白衣人的画像,次日即命人悬挂、张贴至长安城的十二座城门内,颁下一千贯“开皇五株”的赏格捉拿白衣人。
与此同时,奉命前往尚书省衙署去请裴蕴的郭衍给杨广带回了高颖写给他的一封亲笔信,高颖在信中说,他在查阅案卷时发现了此前裴蕴奉旨主持查办的猫鬼一案尚存诸多疑点,已向皇帝建言,打算彻查此案,为利于迅速将猫鬼案彻查清楚,仍委裴蕴主持查案,为免于案情泄露,暂将裴蕴留在尚书省,待查清猫鬼案后再放裴蕴回晋王府,并就由此给杨广带来的不便向杨广致歉。
杨广对高颖先斩后奏,几乎强行将裴蕴留在尚书省的做法倒并不甚介意,毕竟,高颖不仅是朝中首辅,更是多年来协助父皇杨坚开立大隋一朝,平定南北之乱,开创下开皇盛世的佐命元勋,一向深受父皇、母后的尊重和信任,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他决不可能将裴蕴强留在尚书省的,可是,杨广因先前听裴蕴当面向他禀报过查破猫鬼一案的经过,隐约听出裴蕴的话中有暗指猫鬼案可能牵涉到东宫的意思,而他当时出于避免与大哥杨勇产生直接冲突的考虑,也就默许了裴蕴查到徐阿尼为止,了结此案的做法,而如今高颖旧案重查,仍命裴蕴将猫鬼案彻查到底,到时一旦真的牵扯出大哥杨勇,杨广真的不敢预想该怎么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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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2章 一朝难容二虎
三天之后,东宫正殿宜春殿内,太子杨勇不错眼珠地盯着面前几案上放着的那幅由杨素的长子杨玄感绘制的白衣人的画像,陷入了沉思。
昨日,宫中传出消息,父皇杨坚诏准了尚书左仆射高颖关于彻查猫鬼案的上章,已令杨勇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今日一清早,执掌东宫六率的夏侯福又亲自给他送来了这幅据说是与顾生谋逆案有极大牵涉的白衣人的画像,更使杨勇大吃一惊:他越看画像越觉眼熟,经夏侯福在身边轻声提醒,才恍然想起,这画像上所画之人,不正是自己去岁征招至东宫六率的姻亲元朗吗?
自从杨勇得高颖为首的一班朝臣之力勉强保住东宫之主的位子以来,为向父皇母后示好,表明并非是他唆使人毒害的太子妃元氏,曾专门上章建言,请求杨坚同意他从元氏宗亲中挑选几名材力堪用者补入东宫六率,元朗就是其中之一。
令杨勇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元朗身为堂堂的元魏(北魏拓跋氏)皇室宗亲,怎么会牵扯进了顾生谋逆一案,被自己的最强劲对手二弟杨广命人绘影图形,悬赏缉拿?
他看到元朗这张画像时头脑中产生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将元朗扫地出门,清除出东宫六率,免得他给自己惹来麻烦,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一想法:在这个当口把元朗赶出东宫,为时太晚了,杨广已在长安布下了天罗地网,元朗一出东宫,只怕就会落入杨广之手,对自己岂不是更加不利?
对于元朗为何会卷入顾生谋逆一案,杨勇没兴趣,也不想知道得太多,他目下最迫切想要摆脱干系的仍是猫鬼一案,因为猫鬼一案的真相一旦被杨广麾下的裴蕴揭出,禀报给父皇,那么自己面临的就不止是被废黜的命运,而很可能性命不保了。
正因如此,杨勇望着白衣人的画像,心中甚至动起了索性将猫鬼案也嫁祸给元朗这个才入东宫不久的“外人”身上,为自己顶罪的念头。
“主上,唐令则、邹文腾、明克让几位已在殿外候着了。”太子内坊令姬威蹑手蹑脚地走进殿来,向杨勇禀报道。
唐令则、邹文腾、明克让等三人都是他招来紧急会商如何应对朝廷重查猫鬼一案的亲信僚属,杨勇终于将目光从面前白衣人的画像挪开,抬眼盯了姬威一眼,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待唐令则等三人依次走进宜春殿,杨勇示意姬威将白衣人的画像拿给他三人看,向三人问道:“你们识得此人否?”
三位僚属之中,唐令则、邹文腾二人看罢白衣人的画像,未做出任何反应,唯有明克让一人看罢画像后面露惊诧地问杨勇道:“太子,这画得不是……”
“对,这就是元朗的画像。”杨勇冲明克让点了点头,又扫视着唐令则、邹文腾二人,缓缓说道,“据说这张画像已在长安各座城门张贴,画像上所画之人与阿纵正在主持清查的顾生谋逆一案有关,不知列位有何感想啊?”
“啊……”明克让惊得目瞪口呆。
邹文腾却拱手答道:“回太子,下官这两日得到家人禀报,已去安远门内看过了这幅画像,得知了此事,但不知太子打算如何处置元朗此人?”
杨勇望了望自己的首席智囊唐令则,淡然答道:“既然元朗与顾生谋逆一案有牵涉,本宫自当将他交由晋王发落……”
“万万不可。”明克让连连摆手劝阻道,“太子切不可主动授人以柄,惹祸上身啊。依下官之见,所幸元朗此人加入东宫六率时日不久,目下朝廷又欲重查猫鬼一案,不如……”
杨勇已猜出了明克让接下来想说什么,忙摆手制止了他,转向自进殿以来还一言未发的唐令则问道:“令则,假手独孤陀操控猫鬼借以恐吓杨素不要倒向阿纵一事当初是你向本宫建言的,如今朝廷要彻查此案,你有何良策教我呀?”
唐令则闻言眉棱一抖,忙躬身赔罪道:“请殿下治下官建言不当之罪。”
“哎,事已至此,不必再说这个了。本宫心知肚明,此事也怪不得你,若不是独孤陀因对母后心怀不满,擅作主张,唆使猫鬼到正阳宫行窃,或许还不至于引起父皇母后对猫鬼一案的重视。我只问你,高颖、裴蕴会不会查到东宫头上,到时本宫该如何向父皇解释此事?”
唐令则明知放纵猫鬼入宫作乱并非只是独孤陀一人擅做主张,而是杨勇为达到借此事端争夺禁军兵权默许了的,却不便当面说破此事,紧锁双眉,沉吟着说道:“依照常理推料,重查猫鬼一案查到独孤陀头上是难以避免的,再往下查下去,他们也没什么可查的了。难道说仅凭着姬威到天牢与独孤陀喝过几回酒,酒醉之后向独孤陀夸说过杨素发迹后变得如何富有,娘娘宫中藏有许多异域藩邦进贡来的稀世珍宝就能断定,东宫与猫鬼一案有关联不成?故而下官以为,与猫鬼一案相比,对太子而言,元朗被怀疑与顾生谋逆一案有涉才是最为迫切需小心应对之事。”
邹文腾却与唐令则持见不同,向杨勇拱手说道:“如是单从查案而论,唐庶子之言不无几分道理,即便高仆射仍委裴蕴重查旧案,也难以查到猫鬼案与东宫有关的真凭实据。然而,下官需提醒殿下格外留意的是,根据目下朝中形势,皇上留晋王在朝,意图不明,难保不会借重查猫鬼一案迁责殿下,强推晋王上位,殿下不可不防啊。”
“本宫所虑者正在于此。文腾对此有何良策啊?”杨勇立马转向邹文腾问道。
“有道是一朝难容二虎。下官以为,目下只有设法从速劝说皇上遣晋王归藩,使晋王离开朝廷中枢,方可缓解殿下燃眉之急。”
“可是,我也正为此事感到寝食难安哪,如何才能劝说得父皇诏命阿纵返回江南呢?”杨勇语调中难以抑制地透露出焦灼不安,向邹文腾问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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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3章 难以跨出的一步
邹文腾瞟了一眼明克让,说道:“晋王奉旨抚绥江南,若江南有事,皇上必会命晋王从速返回江南,如此殿下不就可以达成所愿了吗?至于江南能发生什么事情,殿下还需问明兄才是。”
明克让前次因奉杨勇之命笼络裴蕴不成,自觉颇负杨勇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正巴不得有机会出力报效杨勇,趁机忙向杨勇献言道:“目下江南各地正在推行均田制,然据下官私下同自江南北迁来长安的故交好友议论,彼等皆以为,朝廷强行从他们手中夺占田地按每户人丁数目均分给昔日的客户、奴仆,甚至是寺院,对原有田主有失公允,还曾窜掇着下官代他们上书朝廷,要求给他们相应的补偿,这些人目下在江南各地仍有相当的势力,如殿下应允,下官可暗示这些人授意留在江南的族人去向当地的官府讨要说法,不知殿下以为可行否?”
“这些原有田主现在江南的势力大约有多少人?”杨勇关切地问道。
“数千人应当是有的。”
“嗯,几千人还行,既能够闹出点儿动静来引起朝廷的关注,又不至于激起民变……本宫以为此法可以一试。”杨勇思忖着点了点头。
“殿下莫忘了,皇上是以委任晋王清查顾生谋逆案为名将他留在朝中的,即便江南有事,皇上仍有可能以顾生谋逆一案尚未查破为名将晋王留在长安,另委他人前往江南平定事端。所以,要想使得皇上及早放晋王返回江南,还须从顾生谋逆一案上着手。”唐令则摇着头提醒杨勇道。
“令则的意思是……”杨勇目光闪烁地问道。
“将元朗交给晋王处置,如此既可向皇上表明,殿下及东宫与顾生谋逆一案并无牵涉,还可助晋王从速查破此案,促成他早日返回江南,替殿下消除心中隐忧。”唐令则坦然答道。
杨勇惊讶地盯着唐令则,显然对他的这一建言颇感意外。
“唐庶子,试问如将元朗交给晋王处置,晋王不是正可借题发挥,向皇上报称太子与顾生谋逆一案有关,进而陷太子于不忠不孝之境地了吗?你居心何在?”明克让见杨勇听罢唐令则的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禁不住质问道。
“恰恰相反,元朗有画像如今已张贴在了长安各座城门之内,迟早有人向晋王告发此人现为东宫六率的将佐,与其等到晋王带人找上门来向殿下索要元朗,倒不如殿下主动将元朗交出,借以表明与顾生谋逆一案并不关涉,如此一来,非但能助朝廷从速查破顾生谋逆一案,劝使皇上及早放晋王返回江南,而且在朝野之间彰显了殿下身为一国储君公忠无私的形象,应是目前情势下上上之选。”唐令则毫不相让地争辩道。
两位谋士之间产生了分歧,杨勇的目光自然转向了未对唐令则的建言发表见解的邹文腾,想听听他对此事的意见。
邹文腾心里其实认为唐令则说的是对的,既然元朗卷入顾生谋逆一案并非太子指使,甚至太子压根儿不知道此事,那么由太子亲手将此嫌犯交给奉旨查案的晋王来处置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既可避免了日后更多的麻烦,又能变被动为主动,使太子在高颖、裴蕴等人重查猫鬼案,追查到东宫前给皇帝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可是,邹文腾不是明克让,跟随太子杨勇已非三两年的功夫了,深知杨勇素来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风格,他方才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当明克让对唐令则的建言提出反驳时,杨勇脸上不经意地流露出了舒缓的神情,而唐令则为自己的建言与明克让争论时,杨勇的脸色再次变得阴沉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何必非得支持唐令则,惹杨勇不高兴呢?
“殿下,下官以为唐庶子之建言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明学士的担心也不无可能。”邹文腾拿定主意,两边互不相帮地说道,“目下最紧要之事是切不可留元朗继续在东宫六率当差了,依下官之见,殿下莫不如授意夏侯福将军,找个茬儿,尽早将元朗清除出东宫六率也就是了,不必冒险把他交给晋王处置。”
杨勇阴郁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亮光,但仍有疑虑地问邹文腾道:“征招元朗入东宫六率是在兵部备过案的,要是日后……”
“殿下不必担心,晋王昔日的爱妾安若溪还是宇文般若安插的细作呢,晋王非但没有受其牵连,反而在安若溪死后被皇上接连委以重任,又何况,元朗目前不过是被列为顾生谋逆案的嫌疑人,并没有查出他就是指使顾生谋逆的首恶元凶,殿下赶在晋王查到他之前将他清除出东宫六率,又有何虑呢?”邹文腾居然举出了安若溪的例子来说服杨勇。
“殿下,错过了眼下这一将元朗主动交出的最佳时机,您迟早要后悔的呀。”唐令则狠狠瞪了邹文腾一眼,苦劝杨勇道。
“一派胡言。”杨勇忍无可忍,冲着唐令则勃然发作道,“父皇日渐冷落本宫之际,你却要本宫授人以柄,牵连进顾生谋逆大案中去,唐令则,你的用心何在?!”
唐令则自从跟随杨勇以来,还从未受他如此发作过,一气之下,手指邹文腾、明克让二人,咬牙骂了句:“奸佞误国,尔等之谓也!”当即拂袖扬长而去。
杨勇虽对唐令则拂袖而去的举动心怀恼怒,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没好气地吩咐邹文腾和明克让道:“就依方才所议,尔等分头行事吧,切记,万不可泄露今日所议之事。”
然而,令杨勇万万没想到的是,正当他召集亲信僚属会商如何处置元朗之时,被杨坚有意调入东宫六率的原杨广的近卫鲜于罗在长安城门看到白衣人的画像后,已悄悄地跑去晋王府将画像中所画之白衣人就是东宫六率中将佐元朗的消息禀报给了杨广。杨广此时也正在召集李靖、郭衍等人紧急商议如何捉拿元朗归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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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4章 秘捕元朗
张小七于数月前的清晨在大兴善寺院外撞见的那位神秘的白衣人竟然是东宫六率中的将佐!
杨广得到鲜于罗的禀报后深感此事非同小可,苦于裴蕴被高颖强留在尚书省重查猫鬼一案不在自己身边,只得将李靖、郭衍两名近卫召集至王府正殿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靖人虽聪明,毕竟较之郭衍年轻几岁,且回到长安不久,对杨勇和杨广这一对亲兄弟间颇为微妙的关系不甚了了,当即向杨广提出,要公开找太子索要元朗此人,带回王府鞠问。
“眼下并没有证据表明那白衣人指使顾生谋逆,且据鲜于罗报称,元朗与白衣人画像有八分相似,也不能认定白衣人就是元朗,李靖,你这么着就去找太子要人,不嫌太轻率了些吗?”杨广因李靖请来杨玄感,描画出白衣人的肖像,才如此迅速地锁定了元朗这一目标,在心中更平添了对他的几分喜爱,笑着诘问他道。
李靖经杨广提醒,红着脸抱拳致歉道:“末将虑事不周,险些误了正事。”
“李靖,你年纪尚轻,日后在朝中为官,须当谨记,不要只顾着埋头办好每一份差使,还要多想想,尽力办好差使的同时,莫给自己招惹来麻烦。”杨广委婉地指点着李靖,话锋一转,向郭衍吩咐道,“你即刻带人去查清元朗此人的日常起居行止,看看能否将他秘密捉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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