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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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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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近前,一名总旗勒住马,急急跳将下来,“原来是殿下!”举目张望一番,“方才小的听见这边有动静,殿下没事吧?”

“本王能有何事?”朱祁铭摆摆手,“你们快去别的地方巡查,不必再来此地。”

“是!”总旗翻身上马,迟疑一番,“殿下一人在此,多有不便,不如留下二十骑人马跟着殿下。”

朱祁铭再次摆手。

“殿下保重!”

蹄声骤起,片刻后,四周的山林恢复了平静。

朱祁铭回到木房前,就见凌虚道长手执长剑,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是何人寻到了这里?”

“锦衣卫。”

“哼,锦衣卫耳目众多,怎么移花接木都瞒不住他们!”凌虚道长嘀咕一声,收了长剑,转身朝东侧林密之处走去。

你总算知道警戒了!朱祁铭窃喜,一步跨入木房。

屋内未燃烛火,光线极暗,一眼望去,模模糊糊的分辨不出人影,就像提前入夜了一般。在靠近门边的一隅,一双眼眸微微发亮,还有一道醉人的幽香,令朱祁铭怦然心动。

他快步上前,握住了一双温软的纤手,那双纤手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任何的抵抗。

“听说你曾深陷重围,往后可得当心些,省得我······别人替你担心。”

朱祁铭畅然一笑,“无妨,有佛祖保佑,我不会有事的。”

话一出口,心中突发奇想:有朝一日我若战死沙场,你会为我哭泣么?此念虽然凄楚,却也令人期待。

感觉到有温柔的气息拂颈,心中一动,就想揽她入怀。

“咳!”

不远处响起了凌虚道长的咳嗽声,于是,那双纤手缓缓抽离了他的手掌。

你有病不会早点治么!朱祁铭无比愤怒地望向门外,就见凌虚道长模糊的身影正向这边移来。

“殿下快回吧,主帅不可擅离军营片刻。璇惠,你叫上三人与吕姑娘作伴。”

“是。”不远处传来璇惠的应承声。

就你知道得多!朱祁铭怒视凌虚道长,片刻后嘻嘻笑道:“道长,吕妹妹说过,她曾无意间听见有人密谈,言及小王。小王还未问明此事的来龙去脉呢。”

凌虚道长略一迟疑,“有话快说,贫道就守在门外。哼,贫道不放心,殿下生着一双风流眼,多半是个负心之人!”挥退已至门前的璇惠等四人,“大家别生烛火,这木房子须防火防盗防······越王。”

道教中人爱行侠仗义不假,但也管不了世间男女私情吧!朱祁铭气得不轻,一旁的吕夕瑶却在窃笑。

吕夕瑶敛住笑,语气有分肃然,“那日听三人说了会话,我总算听明白了,三人原来都是襄王府的人!那名内官姓江,其中一人称他为‘江公公’。”

襄王府?时隔近十年,终于有人再次言及自己的亲叔王,心中纵有万般不情愿,但他无法不脑洞大开,去触摸被他刻意收藏起来的昔日疑云。

还有,江公公?江源?一念及此,当年那个突然现身于皇城的陌生内侍的面孔就映在了他脑海中,发生在奉天殿的突兀一幕倏然浮现在眼前。

“谁!”

门外响起凌虚道长的喝斥声,轻细的破空声随即飘了过来。

朱祁铭拔出宝剑,紧随凌虚道长奔向西侧的一处崖壁,就见有数点人影在晃动,那些人显然是想逃离此地。

“站住!”

朱祁铭一声断喝,飞扑过去,生生挡住了那些人的去路。

“越王殿下,别误会,洒家是冯铎。”

冯铎?不知为何,朱祁铭定在那里立马就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第三百零八章 人心易变

“掌灯!”

一名女冠跑过来,点亮了手中的一根蜡烛,随即张开另一只手挡住火苗,防止火苗被风吹灭。

淡淡的烛光映出了崖壁前的九张面孔,其中那张略显尴尬的面孔就是冯铎的,另外八人有些面生,定睛细看,朱祁铭意识到他们来自新入列的两千京军。

朱祁铭的目光在八名京军身上扫来扫去,“你们为何来此?”

八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道:“禀告殿下,小的们听从冯公公的吩咐来此。”

朱祁铭嘴角一斜,俊俏的脸上杀气浮现,“无本王的号令,不奉唐指挥使之命,擅离营寨,该当何罪!”

“殿下。”冯铎扭头,移目看向凌虚道长和秉烛女冠,“洒家身为监军太监,自当留意殿下的去向。”

“勿忘初衷!”朱祁铭缓步上前,俯视矮他一头的冯铎的脸,“太皇太后留有遗命,当初让你随侍本王,本王当然看得出来,太皇太后此举用心良苦!你身上肯定揣着太皇太后另一份遗诰,以便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公开此诰,护得本王周全。而且,你是太皇太后生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本王,以防本王走入歧路。可是!”

朱祁铭撇下冯铎,疾走数步,转身剑指冯铎,“你恐怕早忘了太皇太后翼护本王之意,而今只想充当眼睛!可惜,你这只眼睛已不属于太皇太后,而是改属于别人!”

“太皇太后贤德,想护住每一个人,但世事无常,后人终须自求多福!”冯铎脸上有分冷意,对八名军士挥挥手,而后旁若无人地率众朝营寨方向走去。

“殿下别忘了,洒家当年是随侍,如今是监军,身份大不相同!”

劲风袭来,烛火熄灭。已是戍初时分,四周一片漆黑。

凌虚道长疾行至朱祁铭身边,“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祁铭收起宝剑,默然朝木房那边走去,听见身后沙沙的脚步声,幽然道:“道长,您也是奉太皇太后遗命,一直在暗中保护小王么?”

“明知故问!”连遇变故,这让凌虚道长面对朱祁铭时,终于露出了几分被刻意收敛的亲切感,“殿下或许不知道,宫中只有太皇太后一人信奉道教,灵霄宫还是太皇太后出银扩建的!太皇太后放心不下的不止殿下一人,还有吕姑娘。有一次,太皇太后碰巧看见吕姑娘入宫,对着她的背影瞧了许久,一个劲地夸赞她,贫道记在心中,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回到木房前,黑暗中人影一晃,依稀可见吕夕瑶倚门而立。“你回来了,有贼人吗?”

“不,是自己人。”

凌虚道长走向另一座木房,长剑拖在雪地上哗哗作响,“有话快说。”

周遭再无旁人,木屋终于可以成为二人世界,不过,此刻朱祁铭似乎忘了何为温存,他跨入屋内,静待吕夕瑶展开此前的话题。

吕夕瑶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可知先帝驾崩前,议储涉及哪些人?”

“当今皇上、郕王,还有······襄王。”

吕夕瑶压低声音,“据那三人说,当时暗地里的情形并非如此,抬高襄王声望是想压制别人,长幼有序,继位根本就轮不到襄王!彼时包括卫王在内,许多人担心主弱臣强会埋下祸根,力主由你的父王即皇帝位,当今皇上仍为皇太子。”

朱祁铭暗中一震。“主弱臣强会埋下祸根”,此议绝非虚妄之言!当时瓦剌正在大举扩张,大明继位天子幼冲,不敢兴兵抑制瓦剌的野心,皆因担心由武勋统帅精锐的京军,会生出拥兵自重的武将,以至于尾大不掉。故而大明错失了死死按住瓦剌的最佳时机!

十余年来,为防军中生乱,武官的军权几乎被完全肢解,受到文官、内官的双重压制,于是乎,将不领其兵,兵不知其将,京军与边军的指挥体系严重紊乱,这都拜“主弱”所赐!

主弱臣强对内政的影响更加严重。靠施恩、交易等笼络手段来维持君臣共治,放任官僚阶层大面积腐化,把个好端端的承平之世早早导入衰世。若非他这个越王当年搅动庙堂风云,情势恐怕会更加糟糕。

只须以后果来推导发端,朱祁铭就不难明白,当时想让自己父王继位的呼声一定很高!

“哦,他们还说,先帝留有一道密旨。”吕夕瑶又开了口:“尽管你的父王力拒继大位,但襄王等赴藩亲王仍闹得极凶,力主由当今皇上继位,并对你的父王大肆鞑伐,这与先帝的一道密旨有关。”

这就对上了!青松道长的帛书、皇祖母的格外眷顾,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防止越府被事后清算!

朱祁铭脑中闪过一道疑问,“他们为何无缘无故谈起这些旧事?”

“他们是来给襄王捎带私函的,襄王想入京面圣,御前内侍给他们的答复是:皇上还不想见襄王。或许源于这层原由,三人聚在那里发牢骚,道出了许多隐情,当时把我吓得不轻。”

皇上还不想见襄王?此言言下之意是襄王可以入京,只是时机不对!

朱祁铭凝思片刻,“夕瑶妹妹,咱们遇上了极大的麻烦,凌虚道长是道教中人,不会大开杀戒,若遇大批悍贼,她未必护得住你的周全,我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很想与佳人在温情脉脉中度过半个寒夜,可心中装着沉重的心事,门外又有即将咳嗽的凌虚道长,他无奈地道声珍重,离开木屋,回到营寨。

唐戟、石峰、王烈觉得朱祁铭玩失踪玩得有些过分,便结伴来到他的营房,想一探究竟,他只说有故人来访,连哄带劝支走三人。

躺在榻上冥思苦想,迷迷糊糊睡了不足两个时辰,赶在天亮前起了床,策马直奔南坡而去。

在距木屋里许的地方,听见坡下蹄声大作。

天色已晓,他驻马回望,只见无数锦衣卫朝这边奔来。

北侧的崖壁那边似有动静,扭头望去,就见冯铎领着十余骑人马,从壁后鱼贯而出。

这么大的动静,势必会惊动附近的巡逻队!朱祁铭居高远望,吊诡的是,四周不见巡逻护卫的踪影。

他霍然拔出宝剑,一声剑吟直贯云霄。




第三百零九章 杀出血路

“锦衣卫千户文云珏参见越王殿下。”

一名年近五旬的首领翻身下马,朝朱祁铭行罢大礼,态度还算恭敬。

朱祁铭的目光在文云珏胡子拉渣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扫向陆续聚来的近千人马,终于在人丛中锁定了蒯吉。此刻,蒯吉眉眼低垂,双手捏住衣摆,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本王有言在先,锦衣卫贸然靠近军营重地,一旦发生误会,刀剑无眼!”

冯铎勒住马,停在了锦衣卫那边,“殿下,为避免发生误会,洒家已下令所有军士不得出营寸步,否则,视同谋逆!”

朱祁铭怒视冯铎,这一刻,心中似有柄利刃重重砍下,源于清宁宫的那丝情分顿时一刀两断。

“你一个小小内官,竟敢号令亲王的护卫军,谁给你的贼胆!”

冯铎震骇不已,强作镇静申辩道:“洒家身为监军,自当唯天子之命是从!锦衣卫奉旨前来寻那个吕姑娘回京,洒家岂能作壁上观?”

“哈哈哈······”朱祁铭好一阵冷笑,“一名监军太监,竟撇开军务,掺合别人的闲事,这该有多么荒唐!冯铎,你邀功心切,不惜背弃本王,想必升官升得太容易,让你忘了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莫非还想成为下一个内相不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的官运到头了!”

冯铎茫然瞪着双眼,自言自语道:“效忠于皇上,行事还分分内分外?”

文云珏挠头,“殿下,锦衣卫只想护送吕小姐回到她自己的家中,并无恶意呀!”

皇上的意图、意外的变数,多重因素交织在一起,引发了朱祁铭片刻的凝眸。“本王自有打算!”

凌虚道长仗剑而来,驻足于朱祁铭坐骑一侧,“殿下,这又是怎么回事?”

朱祁铭回首望向木屋,见十余名女冠摆开剑阵,剑阵之后,隐约可见吕夕瑶的身影。

“道长不必多问,您只管守在木屋前,有小王在此,无人敢用强!”

待凌虚道长走后,朱祁铭骤然挥剑,但见青光如练,一声剑啸响彻四野。

“你们速回京复命,届时大可把一切麻烦都推给本王,马指挥使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否则,若想再往前走,那便用刀剑说话!”

锦衣卫齐齐一震,几名百户议论开了。

“越王殿下智勇过人,不久前一招斩杀瓦剌银刀勇士,再一招擒获虏酋,就凭殿下这份神勇,咱们不妨掂掂自己的分量,何人能在宝剑下走一招?”

“咱们的骨头又不比鞑贼硬,与越王殿下过不去,那不是赶着投胎么!”

“既然越王殿下在此,咱们岂能不识趣?堂堂亲王,也轮不到咱们这些虾兵蟹将在这里放肆!”

“千户大人,快下令回京吧,这北境的冷风能吹死人!”

文云珏向朱祁铭作礼告辞,翻身上马,冲冯铎重重哼了一声,“越王殿下在此,冯公公也该早告知卑职一声,何故催咱们跑来这里冒犯越王殿下!”

锦衣卫显然不想在此稍作滞留,一路催马疾进,近千人的骑队很快就变成了山脚下蛇形的远影。

那边冯铎脸色泛白,丢下一句“洒家告辞”,策马匆匆离去。跟在他身后的十余名军士全是京军装束,骑马的姿势依然谈不上威武。

朱祁铭定在那里,思索消解诸多变数的法子,一番盘算下来,脑中横亘着一条唯一的出路:速送吕夕瑶去江南!

送先生一家到云娘那边,这本是早已设定了的退路,只是预设的日程大幅提前,赶在北境情势剑拔弩张之时,此举虽不可取,但势在必行!

耳边响起一道诡异的口哨声,他如遭雷击一般,浑身一震,直愣愣抬起头来,目光所及处,鬼头刀的寒光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似曾相识的黑衣人组成数波梯队,如浪卷来,其突袭的方向只有两点:自己和吕夕瑶置身的地方。

他背上的刀疤隐隐抽搐了一下。

贼人现身处正好位于木房与营寨之间的通道上,朝营寨方向逃命已不可能。稍过片刻,护卫军察觉这边的动静倒是不难,不过,贼人不计其数,摆出如此大的阵仗,显然志在必得,等护卫赶来时,一切或已结束。

糟糕的是,冯铎严词下达禁令,附近不见巡逻兵,唐戟他们一时半会也只怕出不了营寨!

该死的冯铎,你个恶奴!朱祁铭暗骂一声,策马朝木屋那边奔去。

蜂拥而出的黑衣人令凌虚道长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她与十余名弟子断后,掩护吕夕瑶往南奔逃。

但闻斥声骤起,凌虚道长挥动长剑,剑光森森,顷刻间就挡开了十余柄兵器,而她的座下弟子也乘机摆好了剑阵。可是,面对席卷而至的贼人,那方剑阵如同汪洋中的一叶扁舟。

“嗖,嗖,嗖!”

朱祁铭紧贴马背,避开纷飞的箭雨,直到靠近了凌虚道长身前的贼人,他才直起身来。

“你来做什么?还不快逃!”

在朱祁铭的印象中,吕夕瑶是头一次这么撕心裂肺般喊话,声音虽然刺耳,钻进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嘴一咧,宝剑挟雷带电舞将开去,飞溅的血花中,飘动着几颗人头。

抓住一脸愕然的吕夕瑶,将她抱上马背,感觉怀中人还在瑟瑟发抖。

“凌虚道长,快带人撤离此地,不可恋战!”

丢下此话,朱祁铭调转马头,拐入一条林间小道,前方有处缓坡,下了缓坡,便能顺道跨过龙门川,北行数里,再渡龙门川,即可回到营寨。

待本王号动三千铁骑,杀你个片甲不留!

朱祁铭咬咬牙,就见吕夕瑶微微扭过头来,“凌虚道长会有危险吗?”

“妹妹放心,凭凌虚道长的身手,足以自保。”

吕夕瑶幽然叹了口气,“你方才杀人的样子,好凶!”

那还不是为了救你!朱祁铭暗自嘀咕着,策马下了缓坡,“想想现身于潭柘寺的贼子或是他们中的五人,你便不会再有恻隐之心了。”

雪白的战马驰入谷底,这里已离木屋数里之遥,除风声、蹄声之外,四周再无任何动静。晨阳映着无边的雪色,呈现出一个绮丽的冰雪世界。

吕夕瑶想了许久,终于启齿,“也罢,那些贼人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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