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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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明贤王-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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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娘以手托腮沉吟片刻,“殿下的学业不可荒废,只是,饱学之士都在朝中为官,不便前来教导殿下,此事有些麻烦,容云娘再想办法。”

严格地讲,凭朱祁铭皇室宗亲的身份,读书与否真不是什么大事,成年后做富贵闲人是大概率的事,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希望他寒窗苦读,如今客居他乡也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别人的态度倒是次要的,关键是朱祁铭自己想读书!自从当初被欧阳仝循循善诱引入了“邪路”,他就欲罢不能,亲历大明的内忧外患后,他读书的欲望就更强烈了。

“总有鸿儒隐于世外,若有缘,或可蒙他们教导。”

云娘点点头,“武学嘛,梁公子······不,梁师傅武艺高超,又是殿下的武师,殿下自会随他习武,这倒不用发愁。”

梁公子?嘿,有点意思!朱祁铭近前一步,直直地盯着云娘看个没完。云娘微微偏转身子,脸上的表情自然可以不必示人,但她微红的耳根还是暴露了她的羞涩。

不会吧?真有戏!朱祁铭心中犯起了嘀咕,不想叫她姨,这下好了,指不定会叫她师娘!不过,吃点亏也无所谓,但梁师傅是个实诚人,你可千万别将他送进阴曹地府!

“云娘,你也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武师,他又是个厚道人,若是一不小心瞧见了你的真容,那便要出大事了!”朱祁铭十分诚恳地道。

云娘愣了片刻,“瞧见我的真容?他得有那个本事!”旋即换了话题:“这里叫歇芳园,可算是云娘的私宅,南北各有一条暗道通往外面,每条暗道设内外二门。宅院里只有三妹长住于此,并无护院、仆人,安静倒是安静,但总得有丫鬟伺候殿下······”

“不必了!”朱祁铭断然道:“本······我诸事皆可自理,有丫鬟伺候反倒不便。”

云娘点点头,“除了三妹外,其他人云娘信不过,这里不进旁人自然最好,只能委屈殿下了。”

云娘另住它处,此刻她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藏在了心里,行罢礼,转身去找霓娘。

云娘走后,朱祁铭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如今总算可以安定下来了。让往事都随风,牵挂皆寄云,就在歇芳园做个常人,只当自己是劫后重生好了。

徐恭、梁岗、牛三、蒋乙四人闯了进来,梁岗东张西望的双眼碰见牛三不怀好意的目光,立马安分了下来。经过那日一战之后,二人之间的“敌意”已然淡去,但彼此看着依然觉得不爽。

“殿下,在此困了数日,该去外面透透气了。”牛三不无期待地道。

“哦,从今日起,你们便忘了殿下这个称呼,只管叫我公子好了。”

“是,殿下。”四人齐道,见朱祁铭直摇头,便立马改了口,“公子。”

徐恭扫了牛三一眼,“还想去什么香满楼、近月楼丢人现眼?你与蒋乙在镇边城露过脸,绝不可外出,既然留了下来,就要守规矩!即便是我外出,也得留下绣春刀。如今算来算去,只有梁师傅方便外出。”

朱祁铭想想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好在三人的飞鱼服落在了木棚里,省去了许多麻烦。

牛三、蒋乙却是一脸的不高兴。牛三转对朱祁铭道:“那殿下,不,公子如何称呼牛三?”

朱祁铭挠挠头,“总不能叫牛大哥吧?”

当然不能叫!牛三翻翻白眼,想要把气撒在梁岗身上,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叫叔吧,梁师傅还是梁师傅,公子管三位大人叫叔便行。”霓娘缓缓走了进来,显然云娘已然离去。

“公子,今日读书已读够了时辰,这阴雨连绵的,甚是无趣,不如随我去那边饮茶作乐。”

饮茶?想想唐代卢仝的《七碗茶诗》把饮茶之趣说得赛过神仙似的,朱祁铭却不以为然,他年少,不谙茶道。不过,既然那日霓娘将曲水流觞的游戏玩得颇为有趣,那么,她的茶艺也一定不凡。

朱祁铭点点头。

······

茶室十分雅致,袅袅香雾与室外的烟雨浑然一色;烛火亮过黯淡的天光,映出了壁上数幅字画;鹅黄色的帐幔或垂或挽,透着朦胧的的诗意:三张茶几、一方琴案错落有致地摆放开来,留下的空间构成了一道奇妙的几何图形。

朱祁铭居上而坐,徐恭等四人分坐侧下。徐恭显得严整,梁岗带分潇洒,而牛三、蒋乙二人粗壮的身子临着小巧的茶几,显得违和感十足。

霓娘姿态优雅地做起了茶博士。“当年太祖洪武皇帝悯百姓疾苦,废团茶,改散发,开千古茗饮之正宗。”突然一顿,扭头看向朱祁铭,“公子,阁下以往用的恐怕还是团茶吧?”

明太祖只为悯农,不料却深刻地改变了中国的茶文化,从此以后,用开水冲泡茶叶的饮茶习惯流行开来,而添加了香佐料、制作程序复杂的团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朱祁铭年少,哪还记得当初在越府喝了些什么?只是记忆中似乎有茶饼的影子,于是,他便暗自道声惭愧。

霓娘将洁白晶莹的茶盏分送到众人身前的茶几上,流盼一番,袅袅婷婷回到朱祁铭身边。“清饮必用白盏,以衬茶色。公子,阁下以往用的一定是黑釉盏吧?”

留在记忆里的依稀是黑釉盏的影子,朱祁铭有些尴尬。不料,那边蒋乙作出了更激烈的反应。

“我的盏中为何有根杂草!”


第八十二章 美人多艺


牛三一巴掌拍在蒋乙的后脑勺上,“瞧瞧,眼睫上挂草,想必一大早就钻过狗窝啊!”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蒋乙左眼睫毛上挂着一根草屑,朱祁铭率先笑出了声,其他人也跟着笑作一团。

这样的场面简直就是大煞风景,霓娘不禁蹙眉,旋即看看朱祁铭,容颜随之一展。“所谓‘清箬小壶冰共裹,寒灯新茗月同煎’,品茗讲求自然之趣,须闻四声,风声、泉声、琴声、水之沸腾声。”霓娘缓缓移至琴案边,右手轻拂琴弦,清丽的琴音瞬间充盈了斗室。“可惜,这里已有三声,只差泉声。”

徐恭等四人不知所云,就想取盏饮茶,见了霓娘从容的样子,只得愣在那里,大感不适。朱祁铭的心弦似被拨动了一下,对茗饮之趣有了些许领悟。

“不过,即便身处闹市,只要意在茶中,神在物外,也可尽得茗饮之趣。”霓娘缓缓入座,取盏近唇,掩嘴轻啜,旋即从容归盏入案,眉眼间一丝惬意处于若有若无之间,似在随身姿的徐动而轻淌。

片刻后,霓娘几近入定,一双秀目尽收烟雨之色,深邃而又淡然,呈现给众人的是一幅娴静似水,物我两忘的凝思少女像。

徐恭等四人顿感不自在,当即垂首望向茶盏。

在霓娘身上,美貌与气韵如此奇妙地结合在一起,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力相当的震撼。朱祁铭心中一动,便觉得此刻的霓娘恐怕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了。

室内一片寂然,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众人的耳根。

朱祁铭望着身前的茶盏,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如此精心地营造茗饮氛围,也未曾于饮茶时让自己的内心世界与自然环境作自我调适,更不曾醉心于茗饮之趣,说到底,往日饮茶不过是解渴罢了,而今想来,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霓娘款款起身,“今日之茶乃阳羡茶,取于清明之后,谷雨之前,以汤清、芳香、味醇而著称。”

牛三闻言,咽了咽口水,急不可耐地伸手就想取盏,一旁的蒋乙见状,嘿嘿笑着也伸出了手,二人瞥见朱祁铭等人深坐不动,只好生生收手。

“诸位莫急。”霓娘环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朱祁铭身上,“琴乐的精髓在于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音,故而不在乎人少人众。而茗饮可涵养平和之性,以独饮为佳,所谓‘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说到底,天底下修道礼佛者最宜茗饮,明初朱朴有诗云:‘洗钵修斋煮茗芽,道心涵泳静尘砂。闲来礼佛无余供,汲取瓷瓶浸野花’。公子,不知皇室宗亲里何人最宜清饮?”

修道礼佛?皇室宗亲?朱祁铭心中一震,皇室宗亲里清饮尚未成风,唯一好清饮的似乎只有皇太后一人,他依稀记得当年初见皇太后时就见她在清饮,而皇太后恰好又是礼佛之人。如此说来,今日饮茶并非只为取乐,而是另有用意?

他抬头望向霓娘,见她静静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揣测属实。可是,霓娘在暗示什么呢?她们背后的人与皇太后势同水火,又为何要将自己的注意力引向皇太后那边,而且直指皇太后的清饮?

罢了,多思无益,且听霓娘的下文!朱祁铭収起心思,这时候霓娘已转过身去。

“诸位可知茗饮用水以何水为佳?”

牛三与蒋乙茫然对视一眼,很快就摇了头。徐恭抚须而思,露出一副似有所知但并不急于作答的沉稳样子。梁岗咧嘴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雪水,梅花上的雪水。”

霓娘诧异地看向梁岗,“看来,梁大哥颇谙茶道。”

梁岗闻言就更加得意了,动动身子,把微曲的身姿挺得笔直。

朱祁铭则是大感郁闷。大哥?你叫他大哥,本座该叫你什么?师傅也真是的,都三十的人了,怎么由着个小女子叫哥,白让她占本座的便宜?

一介武夫,还好意思臭显摆斯文!那边的牛三很是不爽,“雪水?哼,倒不如说荷叶上的露水来得靠谱!”

霓娘掩嘴窃笑片刻,“梅花上的雪水也好,荷叶上的露水也罢,世间的茗饮用水总还有此二说,并非无稽之谈。文人骚客嘛,喜欢触景生情,爱梅爱荷,以至于爱及它们身上的雪水露水。不过,此二者并非茗饮的最佳用水。”

霓娘再次转身看向朱祁铭,“茗饮用水,泉水最佳,溪水为次,天落水排第三,江湖水最差。”

牛三闻言就笑了,生怕别人没听明白似的,高声道:“雪水就是天落水,听听,排第三!”

这下轮到梁岗郁闷了,刚刚被捧上台,如今梯子一抽,跌相有些难看。他当即微微垂头,脊背随之弯了下来。

“今日的用水是泉水吗?”朱祁铭可不管争风头的破事,他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是泉水,但北方的泉水并非上品,连紫禁城所用泉水也是如此。天下名泉尽在江南。”霓娘望着朱祁铭,眼中略带深意。

嘿,江南上佳泉水若被运至京城,岂不成了稀世珍宝!想必皇太后······皇太后?朱祁铭碰到霓娘的目光,心中突然冒出一道奇怪的想法,但他又怀疑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便直直地愣在了座上。

假如霓娘真在暗示什么,那么,这绝非出自她们背后之人的本意,而只是她们自己的用意,这就值得玩味了。朱祁铭的思绪顿时回到了京中的浮华岁月,想到了皇太后要将自己留在宫中的一番说辞,往昔的那道疑问又浮上心头:难道自己此生真的与皇太后有莫大的关系?

“三妹,你快说,江南都有哪些名泉?”梁岗忍不住开了口,只是这称呼······唉!

学着云娘的口气称呼霓娘?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吧!朱祁铭惊诧得半天缓不过神来。

那边牛三不屑地撇撇嘴。徐恭大概听不过去了,轻轻摇了摇头。只有蒋乙无感。

霓娘也是愣了好大一会儿方想起要回答梁岗的询问,“江南名泉甚多,如无锡惠山泉,苏州宝云井,饶州陆羽泉,杭州虎跑泉,怀远白乳泉,庐山谷帘泉,镇江金山中泠泉,等等。”

小小茶盏装着天下!直到此时,朱祁铭才对茗饮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眼界也随之大开,而霓娘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了好几个层级,好在她近在眼前,若只是慕名,那难免会让人生出“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感叹。

霓娘撤下朱祁铭身前的茶盏,换上一盏热气腾腾飘着异香的蓝茶,“公子年少,不宜饮茶。方才那盏仅供公子观赏,这盏茶是特制的天珠茶,可解毒疗伤,且于公子习武大有裨益,往后每日早晚各饮一盏,十日后即可见效。”

朱祁铭举盏轻啜一口,但觉温度适宜,入口生香,茶水并无异味,便分作数口饮尽这盏天珠茶,落盏后身上微微出汗,起身时已是遍体通泰。

牛三料天珠茶肯定没有自己的份,当即指着身前的茶盏道:“妹妹,咱们能喝么?”

“请便。”霓娘转身走向琴案。

在《潇湘水云》的琴曲声中,牛三与蒋乙举盏一饮而尽,转眼间牛三就拉长了脸,手中晶莹如玉的茶盏坠于地上,摔成了数瓣。

“茶已凉,难喝死了,白咽了许多口水!”


第八十三章 豪赌


歇芳园西楼有楼梯直通底下密室,此刻,密室大门紧闭,一支红烛燃起的火光照亮了近墙的方寸之地,而密道那边,仍是一片黑暗。

两双比烛火还要明亮的眼眸透着深深的忧郁,忧郁与密室略显诡异的氛围相融,预示着二人在此交流的话题必将万分沉重。

“宫中的人又发了话,命咱们将越王子速速送往涿鹿山那边的隐秘别院,说那里是个世外桃源,无人寻得进去。这已经是宫中人第五次发话了。”言毕,云娘微微垂下头。

“世外桃源?武陵渔人不也进去过么!姐姐,绝不可让越王子去涿鹿山那个所谓的世外桃源,去了,他就与那边的人绑定了,只怕会凶多吉少!何况,吴太妃命人暗中替郕王在涿鹿山营建隐秘别院,虽只为日后避祸之用,但此事毕竟是背着皇上,背着朝廷做的,一旦事泄,便有图谋不轨之嫌,怎能让越王子去趟这趟浑水!”

霓娘情急之下,朝云娘这边疾走数步,衣摆掀起的风拂动了烛火,火苗扑闪几下,终于定了下来。

云娘猛然伸手想将面罩扯下,手刚接触到面罩,便顿住了,片刻后缓缓放下。“宫中的人逼得紧,说到底,还是对咱们不放心,他们想把越王子牢牢控在自己手中,已经有人对我抛出了重话!”

“姐姐你得想清楚!”霓娘又疾走数步,靠住了云娘的身子,“操控锦云阁的那帮权贵勋戚向来没有节操,躲他都躲不及,哪还能指望他们!郕王呢,已经十二岁了,已可看老,遇事毫无担当,而他的母妃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心机深不可测,咱们怎能轻信他们!咱们有缘碰上了越王子,虽是奉命行事,但不得不为自己做打算。姐姐也看到了,越王子十分聪明,生死关头还能为别人着想,这年头,聪明且有情有义的人太罕见了,他值得咱们以性命作赌注,去豪赌未来!”

云娘摇摇头,“他的聪明与担当难能可贵,但这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在意他,若为咱们自己着想,拱手让出这份功德实在是可惜;若为越王子着想,让他与那边的人绑得太紧或许会害了他。这些我都明白,我何尝不知道他值得咱们去豪赌?可是,难不成要与宫中的人公然翻脸?”

“翻脸就翻脸!咱们要跳出锦云阁这个火坑,还要保住家人的性命,总得冒风险!”

“正因为有家人,所以咱们才放不开手脚!”

“咱们有家人,宫中的人就无家人么!”

云娘闻言默然良久,“有道理!许多事都是吴太妃的兄长出的头,所以那边也怕咱们翻脸,再说,把咱们逼急了,什么事不能抖落出来呀!仔细想想,越王子在咱们这里,恩情还是要记到吴太妃头上的,他们无需逼人太甚!”

霓娘连连点头,“嗯,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云娘伸手搭在霓娘的肩上,“三妹,你说,吴太妃暗中搭救越王子,是因为一时之需,还是有长远的打算?”

“依妹妹看,应是有长远打算的。越王子这颗明珠迟早会发光出彩,有了越王子的光彩,想必郕王会更安全。”

“不错,别人的光彩正好可替自己的儿子遮风挡雨,这份算计,当真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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